第七十八章、光陰流轉

一晃，半年都過去了。竹青就這樣日日守著洛輕寒。與此同時，在這半年的時間裡，竹青親手為洛輕寒建造了一座世外桃源。

「我啊！我希望能和我喜歡的人在一起，在山間蓋一座小竹樓，就叫做竹里館。竹樓四周分別種上梨花、梅花、六月雪和紅楓。竹樓後面最好要有一條小溪，在溪裡面養上幾條魚。」

「春天的時候，梨花就到處飛舞，我可以在梨花樹下喝茶跳舞吹笛彈箏。夏天的時候，就到了六月雪開放的季節。到時候滿地的六月雪，紅的粉的藍的黃的紫的，就像是星星的眼睛。秋天的時候，我就可以在滿是紅色的楓葉樹下盪著鞦韆，看滿樹的紅葉紛紛落下。那模樣，美極了。冬天的時候，梅花就開了，到時候我就可以摘一些梅花風乾存著。到了下雪的時候，我就可以堆雪人，打雪仗。對了，再順便收集一些雪水泡茶喝。」

猶記得去年重陽法會，洛輕寒趴在竹青的背上，興緻勃勃的描繪著她心目中的藍圖。可如今他實現了她的願望，可她，卻一直睡著，還未看過一眼。

「我要走了。」

竹青看著外面的天，才發覺原來已近冬日。

「代我向弋叔叔問好。」

自弋泠歌走後，竹里館是更加寂靜了。如今，只剩下竹青一人守著日日沉睡的輕寒。

三年後。

還是那座竹樓，還是那個躺椅，躺椅上，還是那個女子，躺椅旁的椅子上，還是那個一身青衣的男子。

那男子依舊注視著躺椅上的女子，目不轉睛，好像怎麼樣都看不夠似的。

很快，又聽到了熟悉的笛音傳來。

一切彷彿還是和三年前一樣，還是那個人，還是那管笛，還是一樣的笛音，彷彿一切都沒有什麼變化，可一切又好像不一樣了，時間在變，四季在變。新竹樓變成舊竹樓，那件青色新衣也慢慢的變得舊了，好像也在見證著這三年的時光，見證著竹青對輕寒的情。

隔了三年的時光，躺椅上的那個人卻一直沒有醒來，好像睡不夠似的，從不曾言語，只是日日夜夜的閉著眼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這中間，隔著的，是三年的萬水千山，是一千零九十五個日夜的守護，是兩個人天天相見卻又不得而見的悲傷。

三年了，門前的梨花開了又謝，謝了又開，香，散了三年的每一個春天。落了滿地的梨花瓣早已經深入泥土，成了養分，繼續等待來年的綻放。六月雪也已經花開花落三個年頭了，白色的小花格外的好看，就像是夜空中遙不可及的繁星。星星亮了，又暗了，只留下一地花籽，然後繼續沉睡，等待來年。不同於其它顏色的綠，那些紅色的葉，很艷。飄飄洒洒的，倒也鋪就了滿地的紅色地毯。紅葉樹下，纏滿花枝的鞦韆架上空無一人，孤零零的等待著它的主人。溪里的水結了冰，又化了。那些原本還稜角分明的石頭也被溪水沖刷打磨得更加圓滑光亮了，溪里的魚也比三年前更肥美了。

青衣男子吹完一曲便不再吹了，他將手中的笛子放置一邊，執起躺椅上女子的手。

「佛門中人本不該動情，可是我終究是個俗人，拋不開這塵世慾念，斬不斷這紅塵情絲。我總是壓抑自己的感情，逼迫自己不去喜歡你，可是如今你躺在這裡，躺在我的身邊，我才知道，這便是我一直想要的。即便，你再也醒不過來。」

「有時候，我也會覺得老天對你我不公，為什麼非要讓我們受這麼多磨難。若當真是因為我惹怒了佛祖，上天要懲罰的話，那也應該是懲罰我，而不是你。」

「可有的的時候，我又覺得如今這樣很好。」

「泠歌說，你若是醒了，只怕是時日無多，我已經不能再承受失去你的風險了，我寧願你就像現在這樣安靜的躺著。至少，我還能像現在這樣，日日看著你。」

「以前，你總是喜歡跟我開玩笑，喜歡聽我靜靜的吹笛子給你聽，那個時候的我心裏面雖然在意你，卻總是顧及著自己佛家第子的身份，總是惹得你不高興，你卻還如此的為我。如今想來，若是我能早一點明白，也許你就不會躺在這裡三年之久了……好了，不說這些了，想來你也累了，你好好睡吧，我會在這裡一直陪著你的。」

男子溫柔的聲音停止了，卻始終沒有放下女子的手。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竹青就是這般陪在洛輕寒身邊。時常說話給她聽，時常吹笛給她聽。

世界彷彿就只剩下他和她，再無旁人。

轉眼，已是寒冬。

竹青在爐子里加了些火，讓屋子變得更暖了一些，也替洛輕寒換上了更加保暖的冬衣。

外面飄起了細碎的雪花，慢慢的，雪竟然越下越大，大抵有不會停下來的趨勢。

竹青剛烹好了茶，就將洛輕寒房裡的一扇未關的窗子關上，又拿來一條毛毯，輕輕蓋在輕寒身上。探了探她的額頭和手腳，覺得有些涼。他走至桌前，將剛煮好的茶水注入到一個小暖爐之中，然後又試了試溫度，直到他覺得差不多好了，溫度不會燙傷洛輕寒才將其拿起，走至床前。

「今日外面的雪有些大，想來一時半會是停不了的。」

竹青將暖爐放置洛輕寒腳邊，又過來將她扶起來，靠在自己身上，抱著她，用自己的體溫來溫暖她。

如今已是寒冬了，很快，又會是春天。很快梨花就又會開放了，到時候，又是滿院的梨花香。

「等到梨花全部開放，我就摘些新鮮的梨花瓣，一部分用來釀酒，再留一點為你做梨花糕，可好？」

說完這些，竹青淡淡一笑。

「明明是為你做的梨花糕，可是我忘了，你如今還睡著。這樣吧，等你醒了，等你醒了我就給你做，只要是你喜歡的，我都給你做……」

外面的雪還在簌簌的下著，竹青往外看了一眼，便將目光收回。「輕兒，你看，外面的雪花，好美。」

可懷中的人兒卻無半分反應。竹青自嘲一笑。

「輕兒，你說，我是不是好傻。明明知道你睡了，卻還是每天不厭其煩的跟你說著這些話。」

「傻~好傻~」

一身微弱的聲音從懷中傳來，似囈語，又似嚶嚀，讓抱著她的人身子瞬間便有些僵硬起來。

「阿竹~」

懷裡的人有似有若無的喊了一聲，竹青瞪大了眼睛，這才有些遲鈍的低頭看去，只見懷中那人的睫毛顫了顫。須臾，那人的雙眸才一點一點兒的睜開。竹青這才確定懷裡的人是真的醒了，而不是夢。

竹青緩緩的放開了些手，轉換了一個方向，面朝輕寒。

「輕兒~」

眼角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滑落，臉上的表情也是不同以往的淡定，是滿足，亦是有些不可置信。

「阿竹，你真傻。」

眼前這個人，確實是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確實是自己日日相見卻又不得而見的人。

一切，發生的很突然，卻又那般……讓人驚喜。

原來，真的……會有奇迹。

竹青突然就一把抱住眼前的人，臉上終於露出失而復得的笑容。

「輕兒，你終於醒了。」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

竹青連連搖頭。

「是我不好，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輕寒似是這才看見了竹青如今的模樣。不是初見時的小和尚，而是和她畫里的那人一樣，身著一襲青衣長衫，一身風度翩翩美少年。那青衫雖有些舊了，卻讓人覺得與他纖塵不染的氣質最為相配。

「輕兒，我們成親吧。」

「成親？」剛剛蘇醒的洛輕寒，神智還沒完全清醒。乍然一聽竹青說成親，竟有些沒反應過來。

「對，成親。我想娶你做我的新娘，我想讓你成為我的妻子。」

這一次，洛輕寒終於聽清楚了。

洛輕寒笑了，笑得格外動人，眼角眉梢都是掩飾不住的幸福。

「好。」

只是一個簡簡單單的「好」，卻是他倆之間一生的承諾，是人生中很重要的一個決定，是將自己與另一個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人緊緊綁在一起。甜酸苦辣，柴米油鹽，從此，不是我，也不是你，而是――我們。

聽洛輕寒說好，竹青連眼睛都不由得浸染了幾分笑意，從內而外，由心而發。

「不過我想等到明年秋天，等到紅葉最紅的時候，好么？」

「好，都依你，只要你能好好的待在我身邊，什麼都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好了，你剛醒，現在又說了這麼會兒話，應該累了，你先睡一會兒，我去給你做點吃的。杏仁酥和栗子糕好么？」

「恩。」

「乖。」

竹青溫柔的摸了摸洛輕寒的頭，將她平躺放好，又將被子向上拉了幾分。

待竹青走出房門，洛輕寒臉上那些幸福的表情一瞬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轉而變得無奈、悲傷。

「阿竹，對不起，我騙了你。我自知時日無多，所以，我不能嫁給你。如今我這身子，只怕是等不到秋天了。」

不是不願，而是不能，可是她又要如何才能狠下心來去拒絕竹青的一片真心？又如何奢得放下這般柔情？終究是……於心不忍，終究是……心有所系，終究是……有所期冀。

洛輕寒自醒來之後，最開心的人莫過於竹青，對於他來說，這是上天給他的機會，讓他好好照顧她。

不再傷，不再棄。

洛輕寒又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

竹青在廚房忙活了一陣，就將洛輕寒平日所愛吃的點心都做好了，另外配了一碗清粥。

「輕兒，你睡著了么，那我將粥拿回去溫著，你什麼時候醒了就什麼時候再吃。」竹青說完就準備端起那碗剛剛做好的小粥往門外走去，腳剛挪動步子就停住了。

「阿竹，別走。」

竹青放下手中的碗，轉過身，輕輕將洛輕寒扶起，靠在床頭，又為她在背後加了一個大枕頭，以免她硌著背。

「我不走。餓了吧，我做了小粥。」

竹青將小粥端起，用小勺舀起一勺，放置嘴邊，小心的吹著，待到溫度降了一些才將勺子遞到洛輕寒嘴邊。

「來。」

洛輕寒就這麼看著竹青一勺一勺的將一碗小粥全部餵給自己吃了。竹青看粥已見底了，也頗為高興，她還能吃下一碗，看來胃口不錯。

「阿竹，謝謝你。」

竹青將空碗放置一邊。「我還俗是我的事，是我自己六根未凈。這樣也好，現在，我可以好好的陪著你了。」竹青看著輕寒，一隻手攬著洛輕寒的肩，一隻手在她臉上溫柔的輕撫著，眼裡充滿了愧意。「以後，我不會再讓你受到傷害了，絕對不會。」

「恩。」

窗外的雪還在下著，如飛花，如落雨，自在，洒脫，構造出一個純凈無暇的世界。

這個冬天，因為洛輕寒的蘇醒，更添了一份暖意，連風都不覺得刺骨了，反而柔和了許多。

竹青的臉上總是帶著淺淺的笑，明顯能看出那兩個迷人的酒窩。

「吱呀」一聲，門被推開了。

「外面風大，我幫你把窗子關上吧，小心著涼。」說完，竹青走至窗邊。

「開著吧。阿竹，你看，外面的雪真漂亮。」輕寒的語氣了有一絲期待，一絲喜悅。

竹青止住了正準備關窗子的手，默默走至桌邊，為自己斟了一杯茶，又替洛輕寒斟了一杯。

「好吧，既然你喜歡，便再看一會兒吧，不過你才剛醒，待會兒就得關上了。現在是冬天，外面風雪大，我怕你身子受不住這寒氣。」

洛輕寒撅了撅嘴，一臉不願。「阿竹，我喜歡外面，我想出去看看，你又不讓，現在，就連開著窗子你都要限制時間，之前還說什麼事都依著我呢？」

「唉~你呀！」

隨著一身嘆氣之聲響起，竹青心裡頗是無奈。一方面，她看洛輕寒高興，自然也跟著高興；另一方面，他又顧及洛輕寒的身體虛弱，怕她又受風寒侵擾。

今日洛輕寒的神情話語，到讓他想起他們剛認識那會兒。那時她總是喜歡開他的玩笑，看他臉紅的樣子，語氣也是頗多調侃，說起話來也是這般調皮鬼靈，一時間，他竟有些招架不住。

算了，便依著她吧，多給她添件衣裳應該就沒什麼大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