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梨花落盡葬佳人

竹里館中，又恢復了往日的生氣，偶爾還能聽到一陣陣女子的嬌笑之聲和男子無可奈何的嘆氣之語。一切，又回到了洛輕寒剛蘇醒時的那般。

一日，竹青剛打完水，進屋時便看洛輕寒還在熟睡，於是也就沒有打擾她的美夢，可是等到他將洛輕寒平時愛吃的吃食都做好端上來時，洛輕寒還未有絲毫醒來的跡象。平日里，這個點，洛輕寒早就已經醒了，今日的反常之舉，一下讓竹青亂了心神。

當他走到洛輕寒床前時，發現洛輕寒的雙眼依舊緊閉。那一刻，他心裡充滿了害怕。

「輕兒~」竹青輕輕的搖動著洛輕寒的身子，又不敢放大動作，生怕弄疼了她。

洛輕寒彷彿沒有聽見似的，沒有任何動靜。

「你就這樣走了嗎？為什麼都不等我呢，難道你就沒有話跟我說么？」

「可是我還有好多話想跟你說。」

「輕兒，你知道嗎，其實我很後悔當初扔下受傷的你回了寺里。如果那個時候我就正視對你的感情，也許就不會有後來的事情發生了，你也就不會受到這麼多的傷害。」

「輕兒，我錯了，我求你，求你醒過來好嗎？」

「如果你不在了，我該怎麼辦。」

……

……

竹青抱著洛輕寒說了很多的話，把他對她的喜歡，愛意，還有後悔統統都說與洛輕寒聽。說著說著，他竟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了。

「阿竹，你哭了嗎？我只是累了，睡了一會兒而已。我答應過要陪你看梨花落，飛滿天，我還要跳舞給你看，然後聽你在我旁邊吹笛。我只是想睡一會，就一會兒，好嗎？」

「好，我抱著你睡。」

就這樣，竹青一直抱著昏睡的洛輕寒，直到夜幕降臨，直到積雪徹底融盡，直到新條抽出嫩葉，直到屋外飄來淡淡的梨花香。

「輕兒，屋外的梨花開了，你聞到香了嗎？你不是答應過要陪我一起看梨花落雪的嗎？為什麼你還不醒來。難道你要對我食言了嗎？」

窗子並沒有全部關上，只留了一扇小窗，因為洛輕寒說這樣她就可以一醒來就看到外面的景色，可以第一時間就知道春天的到來，可以第一眼看到梨花開放。

窗外飄來一朵梨花，白色的，很小，落在地上又像是冬天裡的雪花，潔白、透明。

「輕兒，你看，梨花都飄進屋來了，它們也很喜歡你。」

當洛輕寒在竹青懷中微微動作了一下的時候，竹青感覺終於找回了自己的心跳，感覺自己的心終於回到了屬於它的位置。

「阿竹，梨花開了嗎？我聞到梨花香了。」

「恩，已經是春天了。」

「阿竹，抱我出去，我想去梨花樹下，我想親自去看你為我種的梨花樹。」

「好。」

竹青知道，現在的洛輕寒，隨時都有可能……太醫的話還在他腦中回想：這位姑娘，恐怕熬不過來年春天。所以，對於輕寒的一切要求，他都會滿足。他想，等到洛輕寒去后，他會隨她一起。

既然今生只有這些餘下的時光相守，那麼就只有在奈何橋上，忘川河邊，三生石旁，再見吧！那時候，他定會牢牢的抓住她的手，再也不放開。

竹青一路抱著洛輕寒走到梨花樹下，他靠著梨樹，洛輕寒則緊緊的依偎在自己的懷裡，然後雙手環抱。

洛輕寒伸出手，接住了一朵垂直落下的梨花。

「好美啊。」

「是好美。」

你在橋上看風景，而橋下的人在看你。輕寒說的是梨花，看的也是梨花，而竹青，他說的是洛輕寒，看的，也是洛輕寒。

「很久之前，我就想過，你在梨花樹下吹笛，而我，在一旁起舞。笛聲悠揚，舞步翩躚，加上這不斷飛來飛去飄落的梨花，那該是怎樣一幅美景。其實我一直都想為你一個人跳一支舞的。可是，好像一次也沒有。」

「等你好了，等你好起來，你再跳給我看。」

竹青知道，洛輕寒是再也好不起來了，這些話，只不過是在彼此安慰，自欺欺人罷了。彷彿只有這樣，他才不會去想下一刻會發生什麼，懷裡的人還在不在。

「好，等我好起來，好起來我就嫁給你，做你的妻子。但是阿竹，在這之前，我想為你跳一支舞，就讓我任性這一次，然後再聽你為我吹一次笛子，就在這梨花樹下，就在今日，好么？」

「好。」

即使知道她現在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了，可是對於洛輕寒的這個要求，竹青不想拒絕，也不敢拒絕，因為，這可能是她在這個世上，對他，最後的心愿。就當是給彼此一個機會吧，記下她最美的樣子，記下這永恆的一刻。

一身青衣長衫的男子立於梨花樹下，手執青玉笛，五指修長，輕輕敲打著笛上的每一個笛孔。風吹過，帶起一陣陣悠悠之聲，綿長，細膩，飽含情誼。他的嘴角掛著淺淺的笑意，笑意深處，是難言的哀傷。他望著眼前翩翩起舞的洛輕寒，眼神所到之處，化了一地的寒冰。

不遠處，一白衣女子素手輕揚，膚白似雪，雙手的蘭花指翹起一個好看的弧度，微微上揚，由下而上。楊柳纖腰，極盡柔軟，好像沒有骨頭的似的，彎下，又起來，然後再彎下。每一次的弧度，都恰到好處。腳下，舞步輕啟，靈動，飄逸。每一次的旋轉，跳躍，都驚起一地的落花，旋轉不停。舞步越來越快，衣袂也隨之舞動。

風來，天上偶有飄來一陣花雨，腳下的步子未停，又帶起一陣落花。天上落雨，地上落花，都圍繞著旋轉中的白衣女子，將其包圍成團。

女子就在其中隨花飛舞，旋轉……

當一切恢復平靜，洛輕寒倚在竹青懷裡微喘著氣。剛才那一舞，幾乎已經用盡了她所有的力氣。直到很久之後，洛輕寒才找回了屬於她的聲音。

「阿竹，我終於，為你一個人跳了一支舞。好看嗎？」

「梨花飄落雨，白衣似翩躚，輕點凌雲舞，花容似錦華。輕兒，對我來說，你什麼都好。」

洛輕寒心裡高興，她摟著竹青的脖子，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這是她對他做過的，最親密、最大膽的舉動。

「阿竹，你答應我一件事好嗎？」洛輕寒望進竹青那一雙早已知曉她接下來要說什麼話的眼裡，尤為認真。「答應我，好好活下去。」

竹青沒有說話，只是望著洛輕寒一臉認真的樣子。她，無論什麼時候，都在想著他。

「難道你不想我陪著你嗎？」

「想，非常想，但是我更希望你能好好活著，替我活著。我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我會有機會被你摟在懷裡，就像一件很珍貴的東西一般被你珍視，愛護，此生餘下時光能夠得你如此相待，我心已足。」她的頭貼著他的心臟，透過衣衫，還能聽到他強勁有力的心跳聲。

已經沒有多少精神力的她昏昏欲睡，可是她還是很努力的睜著眼睛。她知道，她這一睡，就永遠醒不過來了，所以，她還想再多看他一眼。

「好了，你要是累了，就睡一會兒，我守著你。」

洛輕寒搖了搖頭，只是身體向竹青更靠近了一分。「阿竹，我想回家了，你帶我回家好不好？」

「好，我帶你回家。」

「阿竹，其實我來自很久很久以後的國家，那裡距離這裡很遠。」

「有多遠？」

「很遠很遠。」

竹青突然笑了，他附在洛輕寒耳邊，用只有洛輕寒能夠聽到的聲音，說了他這輩子唯一一次肉麻的情話。

「我愛你。」

洛輕寒一臉滿足，她的眼皮越來越重了，漸漸的已經很難睜開了。「阿竹，我冷，你再抱緊一點。」

「好，再抱緊一點，這樣，你就不會冷了。」竹青將洛輕寒的身子又摟緊了幾分。

洛輕寒的意識越來越弱。終於，她的最後一絲意識消耗殆盡，抱著竹青的手也失去了力量的支持，緩緩滑落。

感受著懷裡的身體已經開始慢慢變冷，竹青的心也跟著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