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涅槃
紅髮醫生對於關山的重新出現,一點也不意外。
「我就知道你很在意你臉上的傷口。」
「我不為這件事。」
「那…」紅髮醫生將已經拿起的工具重新放了回去。
「這事聽起來有些滑稽,我想知道你能否對我們的來訪保密。」
「為什麼?」
「這事三言兩語說不清楚,有些令人尷尬。我的朋友正在離婚冷靜期,假如她丈夫知道她一直和我…,事情就變得麻煩起來。」
紅髮醫生的眼睛從滑下的眼鏡上面,重新打量著關山,「唔?我要怎麼做?」
「如果有人打電話或有人到這兒來,說是她丈夫或是私家偵探什麼的,想知道你給她治療的事。我不想讓人知道她和我一起來過這兒。」
「我的診所沒有提供顧客信息的習慣。」勞倫斯生硬地說。
「我想也不會,但是我朋友的丈夫很會說服人。」關山拎起裝著錢的包。
「放心,他肯定不會從我這兒得到一丁點信息的。」
「謝謝,勞倫斯。非常感謝,」他離開檢查室的時候,覺得醫生對他所說的境地根本就有些不以為然。
他在前台前停住了腳步。
「我付現金。」
「病人的名字?」
「溫斯利·尤美。」
卡達妮查遍卡梅爾的每一個醫生或診所的機率不大,但慎之有慎一向是關山的特點。
他故意不帶薩拉去看他的私人醫生,或是去聖路加醫院的急診室或者歐卡諾救治中心。
那些地方太顯眼了,卡達妮能很容易地找個人監視著,看薩拉有沒有回來,她也就能知道關山是不是回城裡來了。關山的預防措施也許過多了,但現在老習慣又控制了他。
關山把別克車停在路邊,看了一眼圍住圍牆的狹窄花園,裡面生長著矮小的金盞花。
「你認為你在這兒露面安全嗎?」尼克拉問。
「卡達妮或是她的朋友可能正監視著我住的地方。」
「根本不可能。」關山說,「卡達妮根本沒有看清你。」
尼克拉也在盯著自己的排屋,好像它有什麼跟以前不一樣的奇怪地方。
是什麼讓他緊張呢?關山很想知道。
他真的認為卡達妮在這一帶嗎?要麼是因為…
關山記起尼克拉提到過的他和他妻子之間的爭吵。也許尼克拉對回到她身邊感到不自在。
「你和我一起冒了各種各樣的危險,我欠你的很多。」關山伸出手去。
「是的。」薩拉爬起來俯身向前。
「你救了我的命,我永遠也報答不了你。說聲『謝謝』遠不足以表達我的感激。」
尼克拉仍舊盯著房子。
「我才應該說『謝謝』。」
關山皺起眉頭。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問過我為什麼想和你一起走。」尼克拉轉過身,直直地看著他。
「當時我告訴過你,我需要離開我妻子一段時間。我告訴過你,我是個對幫助人們解決麻煩很投入的人。」
「我仍記得。」關山說。
「我還告訴過你,我以前從來沒有遇到過像你這樣的人,和你一起到處轉悠是在接受教育。」
「這我也還記得。」
「人們的行事方式最後會變得固定。」尼克拉猶豫了一下。
「內心裡我覺得自己就是行屍走肉已經很久了。」
關山驚呆了。
「年輕的時候,和那些流氓一道混黑道的時候,我知道肯定還有什麼比毫無目的地鬧騰、亂跑更有意義,但我想不出是什麼。
後來我跟你說過的那個警察改變了我看待事物的方式。
我當了警察,像他一樣,這樣我就能改變一下,能做些好事。」
尼克拉激動得聲音更咽了一下。
「但有時候,不管你做了多少好事,你在這個世界上看見的所有那些骯髒都能把你壓垮,尤其是人們互相加在對方身上的那種沒有必要的痛苦。」
「我還是不...」
「我覺得我再也不會為任何事情而激動了。但是這幾天來我竭力跟上你…
呃,也有事情發生了…這一切讓我覺得開始充滿活力。」
「咳咳,我們乾的那些事把我嚇得魂都沒了。有些簡直是完全沒有理智的、甚至與自殺無異。但在當時…」
「好像就該那麼做。」
「沒錯。」尼克拉笑了笑。
「好像就該那麼做。也許我和你一樣。也許我在恢復原狀。」他又盯著房門,表情嚴肅起來。
「我想是時候了。」他打開車門,果斷地走了下去。
關山看著這個瘦高個的偵探憂鬱地朝著屋門前的三級台階走去,突然意識到排房有顯得不一樣的部分原因。
那天夜裡車道上有一輛摩托車和一輛輕型貨車。而現在只有摩托車還在那兒。
尼克拉進屋關門消失之後,關山朝薩拉轉過身來。
「今天晚上會很艱難。我們得把你安置在城外某家酒店裡。」
薩拉雖然很不舒服,仍警覺地坐直了身體。「不,我不和你分開。」
「為什麼?」
薩拉沒回答,她很不自在。
「你是說你離開我就覺得不安全?」關山搖搖頭。「你住在我隔壁的時候大概是這麼想的,但你必須放棄這種想法。
現在,對你來說,儘可能地遠離我更聰明些。」
「我想的不是這個。」薩拉說。
「那你在想什麼?」
「要不是因為我,你就不會卷到這裡面來。我不會讓你獨自一人去努力擺脫這一切的。」
「會有槍戰的。」
「我知道怎麼使用槍械。」
「你是這麼說過。」關山記起薩拉曾經殺了她丈夫,拿走了他牆上保險柜里的全部東西。
他往自己身邊裝著那100萬美元的包看了看。
她想要的是這些錢嗎?這才是她留在自己身邊的動機嗎?
「你為什麼生我的氣?」薩拉問。
關山對這個問題毫無準備。「生氣?是什麼讓你覺得我…」
「如果你對我有一點兒冷淡,我就會像霜打了似的。」
關山看看尼克拉的排房,看看自己的雙手,又看看薩拉。「你不該向我撒謊。」
「在我受證人保護法保護這件事上向你說謊?有人命令我絕不許告訴你。」
「詹揚的命令嗎?」
「瞧,在我遭槍擊之後,在我出院之後,你和我在我的院子里談話時,我曾試著儘可能多地告訴你實情。我求你和我一起離開這兒,躲藏起來,但你堅持要我一個人走。」
「我認為那樣對你最安全,萬一再有一幫殺手來追殺我呢。」關山說,「假如我知道你是受證人保護法保護的,我就會以另外的方式來處理這件事了。」
「另外的方式?怎麼處理?」
「我就會和你一起走,」關山說,「好幫著保護你。那樣的話,我就會碰上詹揚,就會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就可以使你和我免受我們經歷過的這場噩夢的折磨。」
「所以還是我的錯?是這個意思嗎?」
「我可沒提到『錯』這個字眼,我…」
「那你對我說的那些謊話呢,你來卡梅爾之前做過的事,你怎麼會有那些槍傷傷疤的?在我看來,我們雙方都說了不少謊話。」
「我不能隨便什麼人都說我在中央情報局工作過。」
「我不是隨隨便便的什麼人,」薩拉說,「你不信任我嗎?」
「這個…」
「你愛我愛得還不足以信任我嗎?」
「這是以前遺留下來的影響。我一向不願信任別人。
信任會使你送命的。
但你這個論點對我們雙方都適用。顯然你愛我愛得並不足以信任我,不足以把你的過去都告訴我。」
薩拉聽起來很沮喪。
「也許你是對的,也許我愛得的確不夠深。」她疲憊地往後一仰。
「那時我所期待的是什麼?我們相互來往了兩個月。那段時間裡,只有8天我們是戀人…」她哆嗦了一下。
「我想人的生活並不會在8天里就會發生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