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情緒過濾
關山一直緊張不安地盯著後視鏡里的車前燈。車輛越來越少了。但他一直在超車道上開,不想被右邊偶爾開過的幾輛車擋住去路。
「要背給我聽嗎?」薩拉問。
「『人在做出重大決定的時候,命運會不可避免地降臨。
人是感情動物,感情本身不會對人有所損害。但如果人那些有關感情的想法沒有得到控制,這些想法就會對人有所損害。
只有高強度的訓練會控制你的想法,而我們的想法會控制我們的感情。』」
「聽起來他像是在試著給你的感情加上許多緩衝器,這樣你就幾乎感覺不到什麼感情了。」
「是過濾器,旨在以特定的方式理解感情,這樣感情就總是對我有利了。比方說…」關山感到一陣凄苦。「星期六夜裡我的兩個朋友被殺了。」
「是為了幫你找我嗎?」薩拉好像很難過。
「我為他們感到悲哀。這種悲哀老是要壓倒我,但我對自己說,我沒有時間,我必須使我的悲哀延期,直到我能夠以適當的方式向他們致哀。要是我那時不集中精力活下來,我將來就沒有可能哀悼他們。我到現在仍沒有找出時間向他們致哀。」
薩拉重複著他講給她聽的那段引言里的一句。「『我們的想法會控制我們的感情。』」
「我以前就是這樣生活的。」關山又看了看後視鏡。
一對車大燈正以驚人的速度越靠越近。
他搖下司機座旁邊的車窗,開上禁超車道,左手把住方向盤,右手抓起尼克拉的手槍作好準備。
如果那輛車從他左邊開上來,想要在這段荒涼的州際公路上把他撞翻下去的話,他就開槍。
那輛車的大燈現在再亮不過了,關山的後視鏡里那強烈的反光非常眩目。
關山突然降低車速,這樣那輛車的司機等不及他踩剎車,車就會因為慣性衝過去。
但那輛車不只是衝過去了,它繼續向遠處衝去,看輪廓是輛輕型貨車。紅色的尾燈消失在黑暗中。
「他的時速肯定有90邁,」關山說,「我可以隔開一點距離跟著他,也用他那個速度開車。
要是有一個摩托車警停在州際公路邊上,那輛貨車就會起到掩護我的作用。
摩托車警會先看見它的,也肯定會去追它。我就有時間減慢速度逃過去了。」
車裡又靜了下來。
「這麼說,」薩拉終於說話了,「感情使你不舒服?你今年夏天的確騙過了我。」
「因為我那是在有意識地改變自己,敞開心扉,讓自己有所感覺。你第一天走進我的辦公室時,我已經準備好了,生平第一次,準備好墮入愛河。」
「而現在你覺得被騙了,因為你愛上的女人並非她自稱的那個人。」
關山沒有回答。
薩拉繼續說:「你在想,也許變回原來的那個你更安全些,你可以拉開距離,不讓自己感受到任何可能使你受到傷害的感情。」
「我這樣想過。」
「後來呢?」
關山捏了捏她的手,目光緊緊盯著後視鏡。
「你問過我想不想重新開始。我想,因為另外的選擇讓我非常害怕。我不想失去你。
如果我不能和你一起度過餘生,我會發瘋的…我想我終究還沒有恢復原狀。」
可在心裡,關山一直在提醒自己,必須得恢復原狀才行,必須讓他們兩個人活過今晚。
緊張又使他的胃裡產生了那種熟悉的脹痛感,他在情報局工作時曾為此飽受痛苦。
上午在飛機上吃的煎蛋還在胃裡沒消化,下午他在採購槍械時又給每人買了一份漢堡包及薯條。
現在,他那一份正像酸一樣的燒他的胃。他想,這就像以前一樣。
他很想知道追他的人離他還有多遠,他們正決定幹什麼。
卡梅爾是否還有他們的同夥等著嗎?
也許,只是卡達妮的幾個朋友等在金色玫瑰酒店裡,並不足以來攔截他。
也許,他們已經用行動電話通知了前面的人安排增援。
或者,也許關山想錯了,他的車上根本沒藏著追蹤儀。
抑或者他的所有計劃都毫無用處。
不,他對自己強調說,我幹這一行已經這麼多年了,我知道該怎麼做。在這種情況下,我知道卡達妮會怎麼做。
唉,他憂鬱地想,能有把握不是挺好嗎?
他越過通往卡梅爾的三個出口,繼續順著82號州際公路向前飛駛。
他想,追他的人肯定會感到困惑,他們會狂亂地爭論,猜測他為什麼沒停下來,他要去哪兒。這讓他覺得很有趣。
不過,他們現在會全都跟在他後面追。不光是從舊金山一直跟著他的那些人,還有卡梅爾的那些人。這一點他很清楚,就像他清楚地知道,今夜最大的危險尚未來臨…比如,一段杳無人煙的82號州內公路。
那條路是雙車道的,昏暗、狹窄、多彎道,路邊零星有些小聚居區,但多數時候都是陰影重重的樹叢。
這段路為追他的人提供了把他撞下路面的絕好機會,沒有人會看見發生了什麼事。
他不可能一直開得像在州際公路上那麼快。若是那樣,在第一個急轉彎的地方,他就會翻車的。有些地方,即使是45英里也已經是極限了。
他弓著上身,緊盯著前方車前燈照不到的黑暗,盡他所能在直道上贏得每一秒鐘,然後減速,在轉彎的地方猛打方向盤,然後又加速。
「我不能冒險把視線從前面路上移開看後視鏡。」他告訴薩拉,「看看後面,看見車燈了嗎?」
「沒有。等等,現在我看見了。」
「什麼?」
「轉過了剛才的彎道。一輛…我看錯了…看起來像是兩輛車。第二輛車剛剛轉過彎。」
「天哪。」
「他們好像沒想趕上我們。他們幹嗎不追上來?也許那不是他們。」薩拉說。
「或者也許他們在動手之前想知道自己所要面對的是什麼。看前面。」
「燈光。」
「對。我們到康科特了。」
星期二的晚上,又是將近午夜了,鎮上幾乎沒人在活動。
關山減慢車速,但他不敢減得太多。他把車向左拐,開上那條寂靜的主要街道,向北面的群山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