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入宮
名貴的龍涎香縈繞著整個寢殿,吳越國的三公主楚娉婷已然熟睡良久,紅色的紗幔隨風輕輕飄動,幾縷青絲披散在白皙的脖頸處,明艷嫵媚的面容即使在睡夢中也依然動人心弦。
屋外忽傳來嘈雜的聲響使她從睡夢中驚醒,金棕色的瞳孔瞬間放大,刺眼的火光讓她顧不得身上微濕的衣衫,伸手將床欄上的紅色外衫披在身上,慌亂穿好鞋子奔下了床,這時門外響起熟悉的呼喚聲。
「主子,主子!」
楚娉婷還未來得及推開房門,晚照已從外面踢掉門閂闖了進來,不由分說拉起她沖向屋內的密室。兩人在密道中一路前行不敢耽誤半分,半個時辰后爬出密室已身在皇宮之外。
楚娉婷手扶樹榦大口喘著粗氣,此時的皇宮早已光火衝天分不清黑夜白日,兩人忍不住回頭看向身後緊閉的城門。高高的城樓上響起極盡癲狂的笑聲,只見身穿紅色華服的女子從城樓上跳下緩緩墜落……
「不要!」
溫葉驚呼著從睡夢中醒來,濕透的衣衫提醒著她夢境的殘酷,她用胳膊支撐著身子緩緩坐起,轉頭望了眼案几上燃盡的安神香,這三年來她的夢魘越來越重了,看來這沉香的量還要再加些。
「主子,你又做噩夢了。」
門口傳來晚照的聲音,練武之人耳力極好,她就睡在隔壁聽到動靜很快趕了過來。
「我沒事,你回去睡吧。」
晚照不放心還是執意要進來,溫葉拗不過她起身開了門。晚照命人沏了壺安神茶,又幫她將濕透的內衫換下,見她煞白的臉有了血色這才鬆了口氣。
溫葉看著自己一身純白,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憂傷,這三年她按照溫家三小姐的喜好偽裝自己,紅衣早已被素色取代,即便是內衫也是清一水的白色。
「歇著吧,這才四更天,明日就回京了。三年了,有些事終是躲不過也該面對了。」
晚照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她跟著主子將近五年,主子的一顰一笑她比誰都懂。溫葉比她年長兩歲,三年來她看著主子從一個養尊處優的三公主,一路成長為黑白兩道通吃的女中豪傑。
近一年來,向家的少主晴空都甘願聽她差遣,眼看她的勢力一天天做大,本是值得驕傲高興的事,但她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少。
「主子,若聖上能獨掌大權,我願隨你歸隱山林。到時主子不必再做溫家小姐,我也不是向家的家僕,我們都做最真實的自己!」
溫葉知道她是好意,但世間最難測的就是人心,伴君如伴虎,她若想有朝一日全身而退,恐怕不是件容易的事。
「好,你到時可別捨不得晴空。」
「主子放心,到時我一定嬴過少主,他說過只要我打贏了他,就還我自由身!」
晚照一心向武,對男女之事一向不太敏感,完全沒有聽出她話中暗指別事,還爽朗一笑拍了拍溫葉的肩膀。
溫葉扯了扯嘴角,開始同情那個武藝超群的向家少主來,他喜歡這麼個不解風情的獃子,真是難為他了。
幾日的連綿細雨耽誤了不少行程,溫家的馬車終於駛進了京城,溫葉不敢怠慢直接入宮去見衍帝。三年了,她又回到這愛恨交織的地方,熟悉街巷讓她忍不住將車窗帘掀開半邊,細細辨認著這座城每一處的變化。
這三年來,京城的溫家產業一直由溫家二公子溫簡在打理,溫簡雖沒有大公子溫言的醫術高超但對藥材頗有研究,溫葉一直覺得讓他去當商賈未免大材小用。
不過溫簡是個自來熟的性子,對他而言,這與人打交道的事倒是比坐堂看診更有意思,而且這效果也是不錯。
溫家三代懸壺濟世救人無數,妙手仁心樂善好施,如今開了錢莊酒樓飯莊茶坊自然不會門庭冷落,尤其是在這繁花似錦的京城。
承其情,受其意,感其恩。生老病死之事誰家都避免不了,上到皇親國戚朝堂大臣,下到地方官吏商賈百姓,大家都願意去溫家產業花費一番。
溫葉半眯著眼睛出神,一俊朗男子從道口的牌樓處打馬而來,她空洞無光的眼眸一瞬間明亮起來,好一位鮮衣怒馬的翩翩公子。
只見他飄逸的銀髮高高束起,一身墨色騎裝乾淨利落,胯下的駿馬格外健碩,一人一馬在長街上翩然而過,引得街上的人們紛紛側目。年輕女子更是滿臉嬌羞,紛紛引頸而望,盼著那少年的目光能為自己停留半刻。
「停車!」
馬車緩緩停在熱鬧的京城大街上,溫葉已顧不上其他,扯開車簾探出半個身子望向男子離去的方向。
「主子,您怎麼樣?」
晚照急忙拉住手中的韁繩,輕輕撩起斗笠上的白紗,該來的怎麼也躲不掉的,卻沒想到來得這麼快。她癟著嘴看了眼走在前面帶隊的晴空,這次的賭約她又輸了,少主還真是和主子一樣,真會揣測人心知其弱點,她摸了摸腰間的錢袋開始心疼起來。
「是他,墨......彥......」
溫葉終於回了神,她貪婪地盯著街角最後一點身影,隨即收了目光將車簾放下,身子一癱只覺腦袋嗡嗡直響。她心裡早有準備卻還是失態了,轉眼已過去三年沒想到她剛一入京就再次碰到了他,幸好臉上的面紗一直戴著未曾摘下。
「主子應該高興才是,三年前成陽侯府小侯爺為您一夜白頭,此事半年後開始做起了紈絝,他對小姐還真是痴情。」
晚照的聲音隔著紗簾傳了進來,不高不低正好讓溫葉聽見,這事溫葉倒是略有耳聞。墨彥對女子向來敬而遠之,對於主動上前示好的千金小姐,他更是表現出一副鐵石心腸的模樣。要說三年前全是受了她的影響還真不太信,這裡面說不定有隱情,這樣看來還真得好好讓碧霄查查。
「那些謠言我才不信,你真當他是個死心眼嗎?當年他就遠遠見過我一面,甚至連御賜的婚約都差點毀了,怎麼會真的把我放在心上?」
三年前她是父皇最寵愛的三公主,身份尊貴風姿綽約,世間男子無不傾慕。墨彥是成陽侯府的小侯爺,是太后唯一的親侄孫,也是吳越國最出色的少年英才。兩人在徑山的半山亭偶遇,從小好顏的她被墨彥好看的皮囊深深吸引了去,一顆十五歲的少女心悸動不已,攪得她寢食難安。
回宮后她吵著讓母后辦宮宴偷看了好幾回,還死皮賴臉地求父皇為她兩人賜婚,這恐怕是她自小做得最出格最失禮的事了。
誰知墨彥居然不太樂意差點抗旨,父皇只好將婚期延後,一年後就是震驚天下的二皇子奪嫡之亂,她險些身死被溫家所救成了溫家三小姐。
「主子別不自信,這事京城都傳開了,若不是實情墨小侯爺早就怒了,又怎會讓此事傳到現在?」
晚照的話打斷了溫葉的回憶,她只是苦笑了下,墨彥這朵高嶺之花若是真的那麼好摘,四年前她就嫁進成陽侯府了,說不定兩人的孩子都會滿地跑了。夫妻恩愛兒女雙全,那畫面想一想就美好,那可是她一直以來嚮往的生活。
「來日方長,進宮要緊。」
溫葉已恢復了往日的鎮定,方才的失態讓她有些煩躁,她一定是鬼迷心竅了,三年都忍了何必急於一時,若是讓人拿住了把柄就不好辦了。
晚照也不再提及此事,不多時馬車已穿過熱鬧的街市,行至一僻靜的小巷,一處雅緻的大宅院映入眼帘,門口的匾額上赫然寫著「溫府」兩個大字。
「主子,前面就是先皇賜給溫家的府邸,三年間已經陸續換上了我們的人。」
溫葉掀開車窗紗簾抬頭瞧了一眼,心裡不由得暗暗嘆氣,真沒想到她離開京城居然還會回來。若不是陛下召見她絕不會擅自回京,不是她不敢面對往事,而是離皇宮太近難免會讓帝王生出戒心。
「你先回溫家,我進宮讓晴空跟著就行。」
晚照畢竟在宮裡住過不少時日,她帶了面紗又刻意改了平日里走路說話的習慣,況且溫家三小姐常年病在房中,又怕涼風常年帶著面紗,那些年也就她的相邀才會出來一聚,除了至親基本沒人見過她的面容。
而晚照不同,她畢竟跟在楚娉婷身邊兩年,若是讓當年倖存的宮中老人認出來,那可就有點麻煩了。溫葉一向不喜殺戮,能少沾的血她一般不會去主動惹那個麻煩。
「好嘞!」
晚照歡快地答應著,輕踢馬腹又跑去杏花村買酒,畢竟願賭服輸這點酒錢她還是輸得起的,不過這次她不光是去買酒還有別的目的。
酒肆里的酒客往往魚龍混雜,三教九流七十二行什麼人都有,最是吵鬧也最適合打探消息。她正想聽聽這京城裡的奇聞異事,興許能聽到幾件關於墨小侯爺的事,畢竟他做紈絝也有兩年多了,坊間總會傳些有趣的故事。
這不,剛到酒肆的晚照就聽到件驚世駭俗之事,原來這京城的紈絝不止有公子,居然還有一位新晉的「女紈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