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相認
老柳不再多說,拿起幾根竹筷,大手一拍,筷斷,拿起粗頭,拇指與食、中指一捻,又裂為數跟細細竹刺。單看這手勁,也著實恐怖如斯。
老柳一步兩丈,虎虎生風,一把抓起少女的手,那細竹刺便已經刺入她的小拇指指甲縫隙之處。
少女疼的哇哇大叫,鼻涕眼淚直流,十指連心,這種劇痛她從未體驗,斷斷續續叫道:「啊……啊……天天天啊,大大大大哥,別扎了,我其實是……啊嗚嗚嗚好痛啊!」
老柳見怪不怪,完全無視她,又是一根刺入少女無名指。
少女簡直要瘋了,這都特么什麼人啊,當時下山的時候舅舅就告訴過自己,朝廷的人不好接觸,但這都是什麼一群瘋子啊,一言不合就上酷刑!
老柳看看少女鮮血直流的指甲,還算滿意,又拿出一根竹刺。
少女都要絕望了,這老傢伙真的喪心病狂,難道自己就要被折磨致死了嗎?
此時,柴房的木門,響起了兩短一長的敲門聲。
老柳停下了手裡的活兒,道:「進。」
林河進門,作揖:「百戶大人!」
老柳白了他一眼,笑道:「臭小子,有屁就放,別跟老子裝模做樣的!」
林河露出笑臉:「柳大哥,小弟來拿我的襪子~」
老柳斜眼看了地上一眼,林河一個猿臂抄手,塞進自己的胸襟,瞟了一眼少女鮮血直流的手指,淡定如斯,道:「柳大哥,你慢慢弄,一會大人要親自過來審,那小弟就先告辭了。」
老柳笑道:「臭小子,你來了也別走啦,幫老子記一下卷宗吧,你知道,大人總說,老柳啊,你的字,他娘的像蟑螂爬一樣,總是看不懂你這鬼畫符的東西啊,哈哈!」
林河也笑道:「柳大哥,大人可沒用那個唱詞兒哦!」
「對對,是我自己加上去的,咱家大人可是才高那麼多斗,學問好幾車呢,臭小子,忙活了一天了,這正好有點吃喝,趕緊墊吧墊吧,審完這小丫頭片子,咱們也好休息休息。」
林河早就沒有客氣,酒已經幹了一碗,嘴裡塞了滿嘴的菜:「大鍋嗦的堆,都聽大鍋的~」
說完,老柳看向少女,又拿出一根竹刺。
少女嚇得直哆嗦,疼的冷汗直流,叫道:「別……別別別扎了,我什麼都說……什麼都說啊!」
老柳笑了笑,不給她吃點苦頭,總以為自己有幾分姿色,會有所優待,笑話,在錦衣衛這裡,人都是木頭,無論男女老幼,該怎麼雕花,那就怎麼雕花,一視同仁,絕對的平等。
林河左手不忘夾菜,右手執筆,笑道:「姑娘那就請吧,要知道你可是刺殺朝廷命官,還是碰到了茬子,你家主人是誰,幕後是誰指使,同夥所在,人數,接頭暗語,莫要遺漏了哦。」
少女看了看林河,這個傢伙看起來好像還講點道理,說道:「我……我想先洗洗臉。」
林河看了一眼老柳,老柳點點頭,林河起身道:「沒問題。」,便飛速出門。
待他回來,準備了一通物品,先是輕輕給少女用溫水擦拭了臉龐,又用花膏替她潤了潤臉色,用傷葯處理了她受傷的手指,仔細的包紮好,然後,用犀牛角梳給她整理了亂髮,最後,還用綿胭脂給她潤了唇色。
當然,全程少女還是被綁的結結實實。
少女獃獃的看著他,這傢伙,竟然這些都會。
林河看了看她,笑了笑,心道:柳大哥和我這一套白臉紅臉唱下來,這個弱冠少女還不得感動的一塌糊塗啊,哼哼,是不是驚呆了,小爺連這一套都會。
唉,當年同袍倒下,也是我為他們整理呢。
老柳坐下,林河隨後坐下。
少女道:「其實,我不是刺客……等我說完!你們在我的行囊里找一下,是不是有一塊錦鯉玉佩!」
老柳道:「有。」
「把它拿給你家大人,你們就知道了!」
林河和老柳對視一眼,這莫非是大人的小情人?這上演的是哪一出啊,我們這難道是搞錯了方向?又或者……
少女又道:「我其實,是李墨誠的女兒!」
老柳有點尷尬,這刑都上了,結果是大人的女兒,這萬一是真的,自己不是闖了大禍了嗎……他老臉一紅:「此話當真,那你為何不早說?」
少女帶著哭腔道:「你也一直沒讓我說啊!」
老柳定睛仔細一看,這少女眉目間,和自家大人還真是有六七分相像,這他娘的,這活乾的,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了嗎這不是,怪不得總覺得這廝在哪裡見過,那可不是天天見嗎,天天見她的親爹啊……
老柳轉過頭,朝林河擠了擠眼:草率了……
林河明白,點點頭:柳大哥,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這個黑鍋,恕小弟沒法給你背啊……
老柳又擠擠眼:臭小子別想跑,咱倆一起抓的人,她嘴裡還塞過你的襪子!
林河扯了扯嘴角:話雖如此,柳大哥,我可沒有拿竹籤子扎自家大人女兒的手指頭呦~
老柳抓了抓亂遭遭的鬍子,咳,只知道大人有一個獨生女兒,而且在原配夫人一直要求下,為了延續香火,才只納了一房妾,這什麼時候又冒出來一個私生女,這讀書人就是風流啊,大人看起來高風亮節,實際上也呵呵呵。不過想來也是,光靠高風亮節怎麼能做到錦衣衛千戶呢,早就死了一萬次了啊。
林河手指輕輕敲打桌面,定睛看向老柳:哪裡不對啊?
我等此行,絕密行事,她怎麼知道我們的行程,還會半路攔截?
大人臨行前說過,若有泄露行程者,斬立決,可見此行之決絕,看著少女天真呆萌的架勢,應是沒有什麼江湖經驗,她怎麼會這麼精準?就連本地衙門也不知道具體時間,而且,文牘上寫的還不是大人本名。
不過這少女,看起來好像不太喜歡自己的爹,因為攔路時,一口一個「姓李的」,而不是其他稱呼。
林河腦子飛速旋轉,也只能想到這些細節,他摸了摸鼻子,道:「還是請大人定奪吧。」
老柳點點頭,事情已經這樣了,那就如此吧。
林河想了想,還是給少女鬆了綁。這少女功夫實在欠佳,身上暗器武器的都被老柳搜了個遍,奈何她也整不出來什麼撲擼蛾子。
少女渾身血液不通,癱軟在林河懷裡,又掙扎著站起來,身上勁裝污穢半干不幹,也染到了林河的身上。
林河倒是不在意這些,刀山火海都見的多了,薩爾滸一戰,被火炮轟碎的敵人,支離破碎的同袍,自己曾經除了眼睛和牙齒,渾身上下全是紅色,這點真的算不了什麼——那一年,他才十六歲。
林河給她倒了水,道:「我們現在難辨別真偽,不過既然有牽連,那一切還得大人定奪,之前多有得罪,不指望你能見諒,因為這本就是我等分內之事,當然,些許有點草率,大人之責罰,我等照單全收,絕不推諉求全,但你若是誆騙我們,那就,不必多說了。」
少女用沒受傷的左手拿起碗喝了點水,道:「哼,看你年紀輕輕的,倒是老氣橫秋的模樣,等姓李的來了,我讓他打你們一人一百大棍子!」
這說著話,木門打開,李墨誠帶著姚衡遠緩步入內。林河和老柳忙起手作揖迎接。
少女扭頭看向李墨誠。
李墨誠整個人呆住了,竟然有些驚慌失措,雙手微微顫抖。
林河摸了摸鼻子,看向老柳,這敢情是了,要知道,大人平時,刀尖扎到眼睛面前時,都不曾驚慌過,淡定如斯。
大概就是見到了初戀,才會有這樣的狀態吧——雖然林河尚未婚娶,也大概猜到個八九不離十,問世間情為何物嘛!
李墨誠慢慢坐下,問道:「你叫什麼名字?你娘,還好嗎?」
林河心道:這真真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連玉佩都省的看了,我看我和柳大哥不如找個機會開溜吧~
少女雙目含淚,咬牙道:「我娘很不好,非常不好,最後的五年,她衰老的速度不可思議,她很想你,她時常拿著你的字畫詩詞,默默的流淚!最後的日子裡,她還是念你的好,讓我無論如何不要怪你!還有,本姑娘姓孫,名蓉,也不打算跟你的姓!」
李墨誠亦淚目:「我……是我對不起你們……但是,當初你娘讓我……唉,見到你就好,見到你就好啊!這麼多年了,這麼多年了啊!」
李墨誠抬起衣袖,轉過身去,擦拭眼角,回過頭來,問道:「你是如何知道我今日行程的?」
孫蓉道:「是舅舅告訴我的。」
李墨誠道:「這……傅林兄向來料事如神,掌控乾坤,可這朝廷之事他也了如指掌,實在匪夷所思啊……」
孫蓉「哼」了一聲:「我們家的本事,你應該是知道一點的……吧?我也不知道你接觸了多少,反正……反正從我出生到現在……都……都沒見過你!你可真是一個好-父-親!」
李墨誠嘆了口氣:「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蓉兒,過來讓爹仔細看看你!」
孫蓉兒挪了幾步過來,李墨誠雙目濕潤,喜極而泣,輕輕拉起她的手,孫蓉兒吃痛「廝」的一下縮了回去,李墨誠忙道:「這手,怎麼受傷了?是誰傷的你?」
孫蓉兒偷偷看了一眼林河,道:「是我不小心自己摔傷的,我隨我娘,笨、手、笨、腳!。」
李墨誠微怒了一下:「你娘英姿颯爽,哪裡會如此,當年要不是……不許說自己娘親的壞話!手拿過來,讓爹看看。」
孫蓉兒委屈巴巴道:「哼!現在知道心疼我娘了,早幹嘛去啦!就不給你看,氣死你!」
回頭惡狠狠的瞪了林河一眼:「就是你這個手下乾的,把他抓起來,就是他用竹子扎的我,還把襪子……把襪子……你要狠狠的揍他一頓,打一百,不,二百大棍子!」
林河目瞪口呆,這咋的就全是我乾的了?可真是比竇娥還冤枉啊,這個臭丫頭,忘了是誰給你包紮傷口了嗎,那襪子也不是我非要給你……用,是柳大哥的命令啊。
老柳作揖道:「大人,小姐的手,是屬下傷的,屬下願受責罰,與林河無關。」
李墨誠站起身,嘆了口氣,道:「定山,你隨我來,林河,衡遠,先安排蓉兒去休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