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初
十二歲那年，家裡來了個小姑娘。其實那天家裡來了很多人，但是對於何知冬而言其他人都與他無關。
那天何知冬正在書房裡面打瞌睡，因為下午的先生吃自己煉的丹吃拉肚子了。
「你這麼睡，不怕有人偷襲你嗎？」
我懵懵懂懂醒來，看著眼前拿著一串糖葫蘆的少女。
少女嘴裡咬著一顆，手裡拿著一串，皺著眉頭看著他，彷彿在看一個非常不餓可思議的人。
何知冬腦子稀里糊塗的問：「你經常被人偷襲嗎？」
少女說：「那倒沒有，畢竟禍不及妻兒，我還是個小孩子，如果哪天我死了，那我家可能就死完了。」
說罷吐掉糖葫蘆核兒，順勢又咬了一個，朝著他笑。
何知冬聽了這番話，頓時覺得可能是還沒睡醒，需要再眯一會。
前廳。
一個看起來很壯實的老實漢子坐在客衛，旁邊坐著一位婦人，兩人皆是淡定從容的樣子，只是眉宇間有些趕路的疲憊。
何成亮笑嘻嘻的跟兩位搭著話，什麼一路上累不累啊，有沒有吃好喝好啊之類的。
老實漢子一一作答，婦人則是慢慢的喝著茶，也不見著急，也不見惱怒。
何成勝則是默不作聲的端著茶杯一動不動，眼睛盯著腳面前的地磚。
良久，何成勝嘆了一口氣，緩緩說道：「我們何家自然是早就知道有這麼一天，只是沒想到來的這麼勢不可擋，一點沒有迴環的餘地。」
「留下吧。」
一直沒有說話的婦人開口了：「不必，我們自己有自己的路要走，只是想把菁兒留在這裡。」
何成亮笑嘻嘻的說：「那感情好，小姑娘比小夥子吃的少，好養活。」
何成勝說：「瞎說什麼，都留下。」
老實漢子說到：「你我都清楚，我們走到哪，火勢就燒到哪，這世上早已沒有萬全之地。我們把菁兒留下，也只是看在她是個女孩子，沒有那麼快惹禍上身。我們自己也知道，不可能事情能善了，只是求她少五年十年顛沛流離的辛苦。」
何成勝又開始默不作聲。
何成亮對管家吩咐道：「去把少爺叫過來，小姑娘只怕也在他那裡，一併叫來。」
王子菁和何知冬一路趕來前廳，站在堂下等著長輩說話。
誰也沒有開口，最後還是王元正越俎代庖的開了口：「菁兒你留下，何伯伯一家會照顧好你的。子聰跟我們走。」
王子菁嗯了一聲，算是應了下來。
何家一家站在門口送別王家夫婦和小兒子，王子菁和我們站在一起，糖葫蘆還剩最後一顆。
天氣很冷，但是還沒下起雪來，也沒有風，只是一陣一陣寒氣刺的人骨頭疼。
何知冬脫下我的斗篷，披在了小姑娘的身上，小姑娘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都沒有攏一攏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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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馬車緩緩啟動，走了沒兩步，一個腦袋從馬車上伸出來，對著後面喊：「姐姐！要照顧好自己啊！別花別人太多錢，別人要嫌棄的！」
王子菁對著馬車喊道：「我要是被趕出去了就偷他們家錢去找你們！」
何家一群人很默契的都當做沒聽見。
其實有時候何知冬也在想，這個家裡奇奇怪怪的，也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麼事，還不如早點逃出去，憑自己混口飯吃。
王子菁對何知冬說：「混口飯吃是假的，你在家裡又不缺吃的，你就是覺得受了約束，但其實你自己也不知道這種約束是什麼，大概是夏天不讓你爬樹，冬天不讓你下河，或者又是不讓你練武非要讓你讀書，但其實你知道夏天爬樹會摔倒，冬天下河會凍著，練武你也不一定練得好，讀書也不一定有出息，你不知道自己的將來在哪裡，又不想讓別人安排你的將來。其實你的將來已經安排好了，都寫在命里，命你也不太想認，就只想從一個地方跑到另外一個地方，可能會好一點。」
何知冬說：「你說的太多跑題了，我只是覺得今天的菜會很不好吃。」
王子菁問道：「今天吃什麼？」
何知冬說：「昨天父親釣了幾尾魚回來，吃的紅燒魚塊，今天要吃魚頭了。」
王子菁說：「有魚頭就不錯了，我們家一路潛逃過來，別說魚頭，能有口熱的吃就不錯了。」
當天的魚頭，王子菁只吃了一筷子。
她吃了一筷子的時候，給何知冬一個眼神，真有這麼難吃？
何知冬回了一個眼神，真的就有這麼難吃。
何知冬心裡想，也不知道她從此以後會不會知道別把話說的太早了這個道理。
不過後來多少年以後看來，她還是沒有改掉的跡象。
晚上的時候，何知冬在廚房和王子菁相遇。
王子菁一副擋我者死的表情，準備虎口奪食。
何知冬對她說：「我就是來告訴你一聲，沒吃的。因為我們家沒有剩菜的習慣，所以廚房不會有東西吃的。」
王子菁說：「那你說怎麼辦。」
何知冬說：「其實我就想，嗯，逃出去，憑自己混口飯吃。」
兩人從後門悄悄的溜出去，迎面的第一口風就感受到了自由的味道。
已經到冬月的天空格外的暗，一點月光和星光都沒有，但是就是沒有下起雪來。
何知冬和王子菁走在路上，往城裡平時賣吃食的一條巷子走去。
酒樓肯定是早早打烊了的，只看看有沒有一些小攤能收攤晚一些。
「年紀特別小的時候，經常聽別人嚇唬小孩，說晚上會有豺狼虎豹，千萬不可半夜出去亂晃，會被叼走吃掉。再長一些的時候，就變成了晚上會有妖魔鬼怪，千萬不可半夜出去亂晃，會被勾了魂。等到再大一些，就變成了晚上會有人販子，千萬不可半夜出去亂晃，會被拐走賣到山裡，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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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苦力，女的當童養媳。所以你看，等你年紀越來越大，就會發現可怕的越來越接近人，並且這幅皮囊越來越不值錢，而且死並不是最可怕的，活著才是。」
當何知冬把這個道理講給王子菁聽的時候，暗暗還在想，假如這個姑娘一害怕挽著我的胳膊，我是大方接受，還是嚴詞拒絕呢。
王子菁突然從後面拉住他的袖子說：「看！」
何知冬頓時汗毛豎了起來，還沒回過神來，她已經以迅雷之勢從我旁邊擦肩而過，何知冬一把沒有抓住。
何知冬立馬跟上跑過去，這來的第一個晚上就跟他一起出門出了事，他死活脫不了干係。
當何知冬看清她奔跑的方向的時候，氣喘吁吁的減速了。
等何知冬走到一片白煙的面前，抬起一腳踹到王子菁的屁股上。
「這就是你大半夜鬼喊鬼叫的理由？！一個餛飩攤子？！」
「那你吃不吃？」
「……吃。」
當他們在寒冬裡面一人呼啦呼啦吃了一碗混沌兩個油餅之後，滿足的打出了嗝兒。
何知冬瀟洒的一揮手，喊了大叔結賬。大叔站在桌子旁笑嘻嘻的，一共二十個銅板。
「這寒冬臘月的，老闆也不容易，給你塊碎銀子不用找了，就當給你家小傢伙壓歲錢了。」
大叔連忙道謝「謝謝小少爺，謝謝小少爺。」
何知冬一摸腰間，什麼都沒有。
低頭一看，果然什麼都沒有。
何知冬尷尬的坐在板凳上。
王子菁掏出了一塊碎銀子遞給大叔，大叔連恩代謝的收拾東西去了。
何知冬訕訕說：「這多不好意思，在我家附近還要你出錢。」
王子菁說：「沒事，這是你家的錢。」
何知冬一臉茫然：「啊？」
「我到家你的時候到處轉了一下，就在我去找你之前。發現了你的錢袋在你房間的枕頭下面，我就順手拿了。」
「啊？」
「你要嗎，你要就還給你。」
「算了我還是不要了，你拿著吧。」
何知冬實在是害怕還有什麼聳人聽聞的事情讓他聽見，只想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結束這一天。
在回去的路上何知冬哼著小調，一路搖搖晃晃。
頭也沒回的對王子菁說：「哎呀，你說等我長大了，也能在冬天喝了酒之後這樣開心的回家嗎？」
王子菁說：「你冬天喝酒就會凍死在路邊了。」
王子菁的話絲毫沒有影響何知冬的興緻，依然悠哉悠哉的晃蕩著。
安然的到家裡，在院子里告別之後，何知冬就回到了自己的房裡，拍拍自己的肚子，安安穩穩睡覺了。
窗外，大雪初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