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2儀門之戰
是日,奚月一睜開眼,便去敲季無恙的門,兩人昨日約好了,今天不去鑄劍大會,找個地方專心練武。這兩天在鑄劍山莊,她見人人比武論劍,早已是百爪撓心,急不可耐,睡覺做夢都在想著練功。
她推開季無恙的房門,房裡沒有人,空蕩蕩的案上擺著一個包。
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而且她知道,這樣的預感通常都會應驗。
果然,他也走了,不過留了信給她,說今日團圓節,要趕回仁和山莊,到了今早才想起來,所以不辭而別。
「嗯……走了也好!」她對自己說道,心頭湧上一陣熟悉的難過。
她回到房間,打開她的百寶箱,把裡面的寶貝一件件拿出來,擦拭乾凈,整整齊齊擺到床上,然後再一件件放回去。這是她讓自己開心起來的辦法。
這法子百試百靈,這次也不例外。
忽然間,她看到不斷有人來來回回從她窗口經過,她心想,莫不是姜雲天派人來拿回他的寶貝?她把寶箱拿出來,麻利地把裡面的東西分成兩袋,一袋放回箱子里,一袋扔到床底下藏好。
這時夥計敲了門,說掌柜的張羅了些小食,就擺在前頭的空屋裡,讓她自己去取。
「誒……」奚月甜甜地應了一聲,推門出來,倚在門邊,看著大家在她面前來去經過……她不禁開始暢想,以後等她離開天目,也要做一樣的營生,也要用一樣的雕花扶手,也要在節慶時給大家做些小食……
她正想的出神,聽見有人叫師妹,抬眼一看,果然是刑天來了。
往年每年的團圓節,刑天都會和她一起過。兩人鬧掰的這兩年,刑天也去找了她,但是奚月不肯見他。
「今天過節,容我座會!」刑天抬眼看著奚月,眼神里充滿懇求。
奚月看了看他,側過身去,算是默許。
刑天進屋座下,把帶來的東西擺上,一壺桂花酒,一盒棗泥酥,一盒金創葯。
「伯鯈府上的棗泥酥,都比別家的要甜一些!」奚月嘗了一口便直搖頭。
「還是杏花樓的,我說了要他按往年的一樣做……」
奚月嘆了口氣道:「沒關係,人都是善變的,更何況是手藝呢!」
刑天把酒斟滿了,碰了碰他的杯子,以示歉意。
一壺酒很快見了底,不過奚月沒有催他走,不管他們之間有著什麼樣的隔閡,她還是很享受這預支的溫情。在她心底里,一直有一個信念,他們會在某一天和好如初,只是她的憤怒不允許她過早的接受這點。
「呂修余的事,我查清楚了,當年趙氏馬場的事,他早就知情,他是故意接近你的!」刑天口中這位呂修余,就是兩年前,在姜子啟對馬場下手時,將奚月救下的那位同鄉。
這個結果奚月並不意外,當年馬場出事之後,奚月決心報仇,呂修余便一直盯著姜子啟,葛家莊的事,也是他告訴的奚月。時間久了,奚月便生了疑。他說他也和奚月一樣痛恨姜子啟,所以才盯著他,但他卻從來沒有想過要親自動手。而且,這兩年,他對奚月可謂有求必應,卻從不求回報。
「他接近我能有什麼好處?」奚月問道。
刑天搖搖頭,說他還沒查到。
「還有,你別指望公子九了,他有老婆孩子!」刑天接著說道。
這點奚月昨天才剛剛探知。她見公子九來了鑄劍山莊就一直躲躲閃閃,昨日暗中一查,便聽見雷莊主和劍童商量,說要想法在孩子百日之前,
勸他回家。
她得知這個消息后,起初是驚詫,緊接著便是失望。
雖然勃鞮陰晴不定,說過的話也未必做數,但這對她來說,卻是最為安全的離開天目的方法。而且她自幼在千岩閣長大,又對著勃鞮那樣的怪人,她對於家的渴望,尤甚他人。
「你到底為什麼要投靠伯鯈?別跟我說,你是為了要做一番事業。」奚月問道。
「我該走了!」刑天站起來說道。
與此同時,季無恙回到仁和山莊,正巧遇上姜子嫣的夫家上門,他怕兩人留在府上主人家不便招呼,又怕葉灼華覺得無趣,正要帶她去附近的小山走走,順便找些野趣,卻碰上公子九也攆了過來。
「雷莊主不是和你約好了,晚上一起過節嗎,你怎麼跑這來了?」季無恙問道。
「嗨……和他一起哪有和你們自在!」
又見曹冠氣喘吁吁跑過來,拉著公子九,指他耍賴,便搖搖頭,和葉灼華走在前頭。
只聽兩人在身後你一句我一句的吵嚷不停,聽了半天,才聽出分曉。原來三個月前,兩人立了賭約,曹冠在人前叫他三個月九哥,他便要為他找一房媳婦,但是聽來聽去,曹冠卻不是想要別人,而是看上了公子九的二姐,才軟磨硬泡拉著他不撒手……
「這位曹幫主看上去憨實,為了婚事,倒也捨得下臉……」葉灼華捂嘴笑道。
「要是子嫣姐姐的夫婿對她也有這番心思就好了!」
姜子嫣的這樁親事,是姜雲天為了生意訂下的,對方是個晉國的富商。他今日上門,姜子嫣便托葉灼華去幫她偷偷看了一眼,對方倒是一表人才,只是言語之間,有些傲氣,尤其和曹冠這副誠心一比,便是天上地下。
幾個人正在山間玩耍,卻見對面走過來兩個人影,走近一看,原是莊裡的下人和一個少年,再到跟前,才看清來人竟是鑄劍山莊的劍童!
那劍童一見了公子九,便拉著他往外走,一面解釋說,今日鬼幽鴳夥同了幾個北狄高手,過來鬧事,說他們也是來參加鑄劍大會的,要和中原武林,以武定勝負,來決定寶器歸誰。
「我當出了多大的事,有風無形在,鬼幽鴳他們討不到便宜!」公子九安慰道。
「公子不知,他們訂的規矩是誰的功夫多誰贏!」
「那就更不擔心了,要比輸贏,還有失手的時候,但要比誰會的功夫多,中原武林博大精深,豈是北狄荒漠可以比擬!」
「幾位掌門也是這麼想,所以也同意了這法子,卻不知那位孤竹門的門主,好生厲害,還沒誰的功夫他不會的!」劍童回道。
「不會的……」公子九擺擺手,說劍童看不出個所以然而已,慕容獨素來喜歡在中原活動,最多是偷學了幾招。
「小劍童,你別擔心,去年我才和慕容獨交過手,他沒那麼厲害。」曹冠也在一旁說道。
「曹幫主,小的臨走之時,他正好耍的是您泰山派的二十四破手!」
「混賬羔子!」曹冠氣的青筋直暴。
「但是雷莊主近年新出的劍昨天不是都已經出完了嗎?他們為什麼兵器動的手?」季無恙問道。
「公子有所不知,那幾位妖魔鬼怪,一來就逼莊主拿劍出來,幾位掌門也暗合著這心思,和他們一唱一和,莊主一看情況不對,才命我來請姜莊主過去主持大局,但又不趕巧,碰上莊主走不開,現在只有請你們幫忙想辦法了!」
一行人快速折回鑄劍山莊,見眾人都抱臂而立,望著裡面。
「莊主呢?」
正說著,只見雷震子雙手捧著一柄寶劍,從裡面出來,臉垮得像閻羅王。
「不會吧!這是……劍首軒轅!」公子九和季無恙對視一眼,大驚失色。
「這比武怎麼個打法,我公子九也來湊個熱鬧!」
「切……你說來就來!先前你們人多欺人少,現在又找來幫手,你們還要不要臉!」鬼幽鴳罵道。
慕容獨介面說道:「前輩初來中原,有所不知,中原武林,素來如此,您且擦亮了眼睛,開開眼!」
兩人一唱一和,不難猜出,剛剛的口角之爭,他們定是大殺四方。
「說吧!你們遠來是客,怎麼個比法!」公子九上前問道。
「不可!」雷震子上前拉著公子九,聲音都顫抖了起來:「這可是老夫的命根子,大意不得呀,劍首軒轅,劍在人在!」
「別說那麼多了,我們就退一步,讓你們加人,還按剛才說好的打法……」慕容獨說道。
「沒門!」風無形手一揚:「劍首軒轅,必須要換個打法!」
「對……必須換個打法!」眾人齊聲說道。
「閣下可真是見風使舵的翹楚!剛剛才借我們的東風收了一枚寶劍,這麼快就翻臉不認人了!這打法在場各位剛剛可都是點過頭的!」慕容獨說道。
「慕容獨,老夫見你們遠道而來,並未滋事,才對你多有忍耐,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一看風無形的臉變了豬肝色,便知道這回他是真動氣了!
「哈哈……風老英雄急什麼!客隨主便,你們想換個玩法,我們依你便是!既然軒轅劍是天下劍首,為了公平起見,今日到場的所有人,應該都有資格為之一戰。」
「不管怎麼比,這次必須要見個真招,有個輸贏!」媯天罡吃了剛剛的虧,急著說道。
「媯門主提了要求,我們自然要遵從!咱們就一局定勝負!」
眾人聞言都鬆了口氣,心想就算拼個你死我活,也不可能讓他們把軒轅劍搶了去!
「不過剛剛你們提的兩個要求,我們都答應了,最後一戰,我們也有個要求!方才數戰雙方都是高手之爭,軒轅劍號稱聖道之劍,今日江湖英雄齊聚一堂,在下提議這最後一場比試雙方都派武功最弱的武林新秀上場,讓江湖後輩也有嶄露頭角的機會。」慕容獨緊接著提議道。
「這不公平!我中原武林人才濟濟,誰願自認自弱,若是一番比試,不知要比到何時?你們幾個武功相差不遠,所謂最弱者實際上根本不弱!」媯天罡一聽便出言反對。
「呵呵……」鬼幽鴳一陣怪笑,完全蓋過了媯天罡的聲音,而且他這笑聲,一時像冰棱,一時像烈火,一時像索命的閻王,一時像冤魂的嗤笑,聽得人心中都長出刺來,只恨不得立即拔劍,往自己心上割一刀。
「風老頭,前日你還有些大家風範,今日怎麼就這般小氣了!」
鬼幽鴳一說話,大家都頓覺耳根清靜了,旋即,又聽風無形怒斥道:「狄戎蠻夷,根本就無理可講!」
「嘿嘿……那老夫就不廢話了!」
只見一道黑影凌空一躍,迅如閃電,轉眼間,軒轅劍便已到了他的手上!
眾人立時收了聲,互相看著對方,動手雖有把握,但畢竟有失中原武林的威儀,不動手更是絕決計不能。
這時雷震子清了清嗓子,站到鬼幽鴳旁邊,沖眾人說道:「你們吵吵嚷嚷了一整天,小老兒腦子都被你們吵胡了,我看就依你們剛才定的規矩比吧!不過小老兒有個要求,最後不管你們誰贏,這軒轅劍都必須由德行出眾的人保管,小老兒還要每年上門驗看,若是養護不當,這劍我便要收回劍閣里!」
現在劍已在鬼幽鴳手中,雷震子又親口認下這規則,大家只得點頭。
「雷莊主,晚輩素聞劍皆有靈,且靈竅充沛,方才一番爭吵,怕是多有不敬。而且劍首易主,需得敬告天地神靈,四方重器。不知這祭祀的規程如何?」季無恙上前問道。
「哎……你們中原人可真夠啰嗦!說好了,一局定勝負!」鬼幽鴳或是覺得贏定了,懶得爭了,把軒轅劍還給雷震子。
不過,祭祀的借口雖為大家贏來了一些時間。但幾位掌門湊到一起,也都是一副為難的表情。在場的幾個人中,風散人、贏牡丹、媯天罡、姬無射都是成名前輩,不好上場,泰山派曹冠、窄門門主趙仲廉雖年紀輕些,但一無勝算,又以掌門之尊自認最弱,傳出去便是個笑話。
「我來吧!反正我也沒什麼好名聲!」公子九上前說道。
幾位掌門卻直搖頭,說斷不可能折了武聖之名。
「還是我上!管他什麼最強最弱,大不了我不當這掌門!」曹冠說到。
幾位掌門思來想去,也沒什麼好法子,覺得萬一不行,只能委屈曹冠,若還是輸了,便只能硬搶了!
「在下有一法子或許可行。」季無恙上前說道。
「你是何人,你有把握贏得了他們?」風無形問道。
「晚輩重山季無恙,我的法子是派他們上場!」季無恙指著角落裡一群姑娘說道。
季無恙所指的是一群十八九歲的兩儀門人,自她們的掌門虞三娘幾年前意外身亡,兩儀門便自此衰落,如今只算得上勉強為繼,著實是這裡武功最弱的一群人。
「開什麼玩笑!我們若真派了最弱的人上去,才是中了北狄人的奸計!」風無形搖頭道。
「小子,你還年輕,重山真人那些迂腐做派,你還沒有用的本事!」贏牡丹說道。
眾人未置可否,季無恙也不以為意,走到這群姑娘面前,問他們是否願意一戰。
一個叫衛燕兒的姑娘站出來說道:「我們自知學藝不精,但你也不必一再羞辱我們!」
「姑娘誤會了!我剛剛在一旁仔細觀察過你們,你們個個根基紮實,平日必是下了一番苦功的,派你們上去,既不顯突兀,也是我們最大的勝算。」季無恙上前說道。
衛燕兒見季無恙對他們恭敬守禮,並無羞辱之意,也坦誠回道:「實不不瞞,這些年我們雖日夜苦修,但武功毫無進展,派我們上去,恐怕只會讓中原武林蒙羞恥。」
「別浪費時間了,先按他說的練著,行不行一試便知!」
季無恙一聽這聲音,便知是奚月來了,雖只半日未見,但因已做好了許久不見的準備,此時見了她,竟也有一絲故友重逢的欣喜。
季無恙將他們兩兩分組,讓他們把以前的招式,改進為退,改攻為守,接著讓她們配上五行步法,改相生相剋之位為母子之位。如此操練兩輪后,大家試著與季無恙和奚月兩人過招,才一上手,便發現自己的功夫已和從前大有不同。
季無恙又為她們排出了六人陣和八人陣。他們以六人陣與青陽、季無恙、曹冠、奚月四人交手,竟也打的有條不紊,不落下風!幾位掌門看過後讚不絕口,最終決定由兩儀門人出戰。雷莊主將桃花劍的陪劍全部拿來,分給兩儀門人。
「你們墨跡了半天,選出了最弱的沒有?」慕容獨問道。
公子九上前回道:「中原武林素來不會恃強凌弱,兩儀門的姑娘們秉承先門主虞三娘的俠義心腸,願意為中原武林一戰。這些年,她們因群龍無首,武學上確實有所荒廢,不過對付你們,也是綽綽有餘了!」
「哈哈……軒轅劍我志在必得,一會兒動起來,手下沒輕沒重把她們打殘了,你們可不要怪人!」鬼幽鴳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聽你這話的意思,兩位掌門也要上場?若是這樣,你們一會兒輸了可別掛不住面子!兩儀門這些姑娘,雖都是年輕後輩,也不會佔你們的便宜,不管你們上多少人,我們都不會多派一人!」風無形說道。
「那正好!這次隨我們出來的,也就是一些家丁僕從,也分不出個強弱來,就都一起上了吧!」慕容獨回道。
季無恙一聽這話,便放下心來,因為兩儀門人慣常結隊訓練,彼此的默契遠超常人,加上陣法的配合,上場的人越多勝算也越大。但這個道理外人自然看不明白,慕容獨和鬼幽鴳只覺得多派幾個人,便多一層保險。
「她們若是輸了,這責任可就在你頭上了!」奚月在季無恙耳邊低語道。
「他們一定能贏!」
季無恙肯定的語氣,讓奚月吃了一驚,她瞪大眼睛,等著看這兩個時辰的操練,將如何化腐朽為神奇。
比試正式開始!
六把寶劍,齊齊出鞘,寒光乍起,眾姑娘一聲怒吼,頓如山呼海嘯!
「好!」雷震子又一聲叫好,亦如長風獵獵!
交手后,兩儀門人始終默契十足,劍劍利落,而北狄的六位高手,各自為陣,亂打一氣,十招不到,便已落了下峰。
鬼幽鴳和慕容獨見此陣勢,方知上了當,但即便如此,仍覺得取勝是沒有懸念的。
撐過了前兩輪對方的攻擊,兩儀門姑娘信心大增,浩然之氣,噴勃而出,竟似源源不斷,取之不盡,用之不皆……
眾人受其感染,也個個血脈噴張,連聲叫好!
「打坤位!」慕容獨看準了坤位的姑娘弱一些,大聲提醒道。
「臭不要臉!」奚月生怕兩儀門輸了,大聲罵道。
北狄高手立即調整了打***番攻擊坤位,不過這一招也在季無恙的預料之中。季無恙深知雙方實力懸殊,短時間內不管如何突破,都不足以彌補兩方的功力差距,所以自慕容獨的指令發出,她們便按季無恙的預演一樣,大家交替變換方位,把原先的靜陣,變成了一個流水飛陣。
或許是確有神助,兩儀門的姑娘竟越打勁頭越足,當下理解,季無恙方才教她們借天地之力,無往而不利,是何等意境!何等無礙!何等痛快!
血染衣袍,越戰越勇!心堅似石,足撼天地!
勝負雖還未分,但在眾人的心裡,早已分出勝負!
勝負雖還未分,但勝負已然變得無關緊要!
初時,大家都不敢看她們。
現時,人人都已成為了她們。
「中!」衛燕兒一聲輕吼!
六雙青蔥玉手,劍指命門!
「啊哈哈……」
這似是一場不可思議的勝利,這似是一場神助之幸,人們歡呼、哭泣、驚嘆、狂喜……
只有季無恙一個人沉浸在妙然靜境中,因為這結果他早已知曉。
「是謂十年磨一劍,一劍定軒轅!」他在心中默然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