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囧龍受鷹欺 醉虎遭犬戲
方升在街頭漫無目的的遊盪,看著百家燈火亮得溫馨卻沒有他的容身之所。再一次身無分文,他覺得荒謬又滑稽。偶爾還能碰見的路人,幾乎都是歸心似箭,鮮有人如他一般徐步慢行。路旁的小販都已了無蹤跡,喧鬧的酒肆卻是分外通明。
方升鬼使神差的又來到他苦守了一天的根據地。或許只有這裡讓他覺得熟悉。剛坐回他的「寶座」便聽得一陣雜亂無章的腳步聲,一隊巡邏的兵丁走了過來。有人發現了牆邊的黑影「什麼人!出來!讓我們看清楚!」方升之前被守門的兵丁巧取豪奪,對這些當兵的都有些反感,卻又不得不依言行事。他的身影剛被火把照亮就迎來了這群人的奚落。
「臭要飯的!街上都沒人了,你怎麼還坐在這裡?」
「怕是今天沒什麼生意吧!」
「碗都不準備一個,衣服也不開個洞。太不敬業了吧!」
「快走快走!別在這裡礙事!待會再看到你!就把你抓起來送牢里去。」
「送他進去浪費糧食嗎?把你那份讓給他吃還差不多!」
「這還抬個什麼杠啊。喂!說你呢!趕緊滾蛋!聽見了沒有!」
方升雖說心裡有氣,卻沒有那麼上頭,多少也猜到了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他冷冷的道「我晚上不回家在街上犯法嗎?」領頭的兵丁笑道「喲!你還有家呢!我告訴你,我說犯法就犯法。」他話音未落,拐角走出一人進三步退兩步的從眾人身邊經過,身上的酒氣都有些熏人。領頭的兵丁臉色有些不大好看。方升卻樂了,心道這還真是巧,指著那人道「那你怎麼不去管管他?」
領頭的兵丁皺了皺眉,沖其他人使了個眼色。兩名下兵丁攔住了那醉人的去路「你怎麼還在外面溜達!快走!別在街上待著聽到了沒有!」醉人由自發愣,突然一把推開兩人,吼道「要你管!你誰啊!又沒宵禁老子……呃……想去哪就去哪!別以為我喝多了!告訴你,我沒……呃,醉!你們幾個小卒子!有什麼了不起!抓我呀!打我呀!你知道我是誰嗎,明天就扒了你這身皮你信不信……」他還在吹著。
方升差點都要樂出聲來。領頭的兵丁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彷彿有人抽了他一個嘴巴。瞧著被醉人推搡著束手無策的兩人,他喝道「別管他!讓他走!」又指著方升道「我說你不能在這就不能在這!趕緊給我滾!」方升知道這是故意針對自己,對於這幫人的不講理早有領教,但借著醉人也算是出了一口氣,心裡有些暢快,當下也不想跟這些人多糾纏,他兩手一攤「那你告訴要我去哪裡!」領頭的兵丁沒好氣的道「老子又沒當過乞丐怎麼知道!你趕緊滾就對了!」
見領頭的已經氣到不行,為了不讓他回去把邪火都發泄在自己這些下屬身上有人開口說道「那邊巷子里有間空宅,荒很久了,你到那去吧。」領頭的兵丁聽到這話,並沒有阻撓,現在只要這人滾到別處多多少少他就還能挽回點面子。方升故意沖領頭的兵丁道了句謝,便照著那人的指引尋去了。
月亮蒙上了一層輕柔的黑紗,嬌羞的輪廓都有些模糊了起來。雖然它依舊那麼耀眼,但賜下的光芒卻是黯淡了不少。方升躺在荒院里的草地上望著天空,星星不知都躲去了哪裡。他覺得有些累,卻怎麼也睡不著。想想這兩天的經歷,怕是老天爺在代替師父教訓自己。清脆的蟲鳴給荒敗的小院帶來一些生命的氣息,它們不知疲倦的叫著,彷彿是有些不滿方升這個外來人霸佔了屬於它們的天地。
安靜的小巷,腳步聲響起。步伐的節奏毫無規律可循。破舊已久還牢牢堅守崗位的門被人用力的撐了一下。方升警惕的坐了起來,剛想去瞧瞧是個什麼鬼。緊接著聽得一陣噴涌而出的嘔吐聲,讓他都有些泛噁心。嚯!又來一個醉鬼!微涼的夜風此時從門縫裡溜了進來,調皮的挑逗著方升。它濃烈酸爽的體味讓方升忍不住直接乾嘔了起來。也許是被醉鬼聽見了,他喝道「什麼人?出來!」
方升直奔喉間的反胃感還在,都沒來得及說話,只聽得有人陰惻惻地笑道「被你發現了!張爺還真是厲害!喝那麼多還能走這麼遠。本想著在桌上就結果了你,也好,你自己挑的這地方還更方便些!邊上這小院荒了許久,今天正好埋你!」方升覺得兩人的聲音有些熟悉,他忍不住好奇,輕手輕腳的翻上房頂,站個高處要一探究竟。
夜的平靜被打破。方升剛選好最佳觀看角度,巷子口便湧進了七八個人。有幾個持著刀,只有一個人舉著支火把,眾人共享著昏黃的光,或許也是知道要做的事不宜太過引人注意。這些人剛站定,巷子的另一頭也被同樣的一伙人堵得水泄不通。火光之下,猥瑣男的那張賤臉方升瞧得分明,醉鬼雖然被門擋住了身形,但聽猥瑣男話里的稱呼,怕是那黑臉大漢無疑。
猥瑣男沒急著動手,他得意洋洋的道「張爺!這頓酒喝的可還舒心?你可不知道為了你這口我費了多少心思!」黑臉大漢摸著牆跌跌撞撞的走了兩步,屹立在路中間,沒有了東西扶著的他,前後輕輕的晃著,手指著猥瑣男喝道「我就不該聽老王那龜蛋的躥騰,喝他娘的和解酒!就知道你這個鳥人不是個東西!」他那搖擺不定的手不知道又指到了誰的身上去了。
猥瑣男笑道「王叔那還不是為你好?都知道得罪我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我提著錢上門就請他當個中間人幫著說和說和,他怎麼會拒絕。聽他說你嗜酒如命,我本還不信,這下好,還真要把命喝沒了。我也算成全你了!」他看著旁邊的幾人「兄弟們,剩下的交給你們了。也不著急,最好等下也讓我打上幾拳。」說罷他側身讓身後的人上前,自己則走到了巷子口。眾人應聲而動。
黑臉大漢豪氣的笑道「就憑這些歪瓜裂棗就想要我的性命!哈哈哈!」瞧得有人走近,他怒喝道「汝彼母尋亡!」一記重拳就衝來人的臉上轟去。手已經伸得不能再長,力都用盡,隔著來人還有一兩步的距離。人沒打到,反倒是他自己感覺有些頭暈。猥瑣男樂得拍手叫好,心道「比我想象中的簡單多了,早知道就不用帶這麼多人,有一點點虧。真是抬舉他了。」那些手下也像找到了有趣的玩意,戳中了笑點,你往前虛晃一刀,我作勢上前一拳,眼睜睜的看著黑臉大漢和空氣進行著激烈的搏鬥,玩得那是不亦樂乎。
方升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蹲在了門邊的牆上。今天的月色暗得恰到好處,眾人的目光又都在黑臉大漢身上,也沒人無緣無故的抬頭,竟是誰也沒有發現他。方升也正看得津津有味,他從沒見人喝成這樣過,更沒見人喝成這樣還要打架的。雖說師父也喝酒,卻沒見他醉過,記得有一次他喝了一壇舞起劍來依舊穩准狠,只是那天他看著很難過。
你就這麼看著嗎?「你急個啥!再看看,再看看!」再看要出人命了!「哎!不會讓他有事就是啦!」這有什麼好一直看的?「他今天拋那幾文錢的姿勢讓我有些不爽!讓他多被嚇唬兩下!」這麼小心眼的嘛?「我懶得跟你講!」
黑臉漢子額頭上的冷汗滴了下來,心道要完。他現在真心後悔不該喝最後的那一壇。不,不該喝那一壺。不,那一碗。不,那一杯,就那一杯。可是這時候說什麼都已經晚了。突然,猥瑣男示意大傢伙別說話,又讓人用身子列好人牆,把巷子里的情況遮得嚴嚴實實。
「你們在幹什麼呢!」一隊巡邏的兵丁走了過來,卻不是方升之前見過的那幾個人。黑臉大漢也聽到了動靜,心道有人發現,說不定還有一線生機。猥瑣男趕緊迎了上去。領頭的兵丁看清猥瑣男的面容,呵呵一笑「原來是你啊!怎麼還沒回去!」猥瑣也是笑眯眯的模樣「這不出來喝了點酒忘了時辰。正要回去,有幾個還擱那吐呢。下次一起啊!」只聽得兩人說笑著,聊得幾句巡邏的兵丁就被打發走了。
夜很靜,除了蟲子沒有多餘的聲音。黑臉大漢隔著有些距離也將他們的話聽清了幾句,直道吾命休矣。高傲的頭,不允許嘴巴發出呼救的聲音,他寧願死也不想墮了骨氣。再說這一丘之貉,就算高喊救命,怕是結局也不會太過美麗。黑臉大漢靠著牆,喘著粗氣。他用力的甩著頭讓自己保持清醒,打算放手一搏,黃泉路上也不至於一個人那麼冷清。可這好死不死的酒勁一上頭是真的要命。
猥瑣男被兵丁打擾,當下也不想夜長夢多。他撥開眾人走到了前面,想上去給黑臉大漢一拳,卻還是心有餘悸,保持著安全的距離。他猙獰的笑著「看見沒有!誰敢不給我面子?就你!就是你!今天就是你的死期!」。估摸著兵丁已經走遠,他朝邊上的人使了個眼色。
明晃晃的刀眼見便要舉過了頭頂,方升從牆上一躍而下,凌空飛腿把正握刀下揮的那隻手踢到了牆上,一聲殺豬般的嚎叫,刀掉在了地上。眾人皆被突如其來的意外驚得後退了兩步。猥瑣男第一時間把旁邊的人扯了過來擋在自己的身前「你是什麼人!怎麼會在這裡?」黑臉大漢也有些出乎意料,想不到還有驚喜。
方升落在人群之中,彎腰撿起地上的刀握在手裡,回頭朝身後的黑臉大漢道「你還好吧!」黑臉大漢努力的向方升看去,覺得護著自己這人有些面熟,也有些年輕,他猶豫了片刻道「兄弟,謝謝你!……唉,不用管我,你快走吧!」方升點了點頭,覺得這人還挺夠意思。猥瑣男聞言直接罵道「你們眼裡可還有我?說來就來,要走便走?我他么管你是誰!來了就留下吧!上,把他一起收拾了!」
方升戲謔一笑「那就陪你們玩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