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餘波稍平風雲起 暗涌難息身心疲

黑色的褲腿有一片顏色更深了些。張飛咬著牙擼起褲子，明晃晃的兩個牙洞蹭蹭的流著血，腫得肉眼可辨，通紅一片。他故作無礙，努力豪氣笑道「我就說踩了個什麼東西軟乎乎的。無妨，咱接著走吧。」說罷牙關緊鎖，大手一抹將腿上的血跡拭去，就要站起身來。額頭鼓起的青筋明目張胆的打著他的臉。

劉關二人一時不知如何是好，正值躊躇。方升把將起的張飛一把按住，隨手從衣上撕下一條在張飛的小腿上端紮緊。這片刻的功夫原本被張飛抹得殷紅一片的腿又是血流如注，牙洞附近的血肉都隱隱泛黑。「若是任你走回去，怕是都來不及歇息就要準備後事了。」方升一邊說著一邊把紮好的布條又緊了緊。

張飛忍著疼還在堅持，呼吸卻是急促了一些「哪有你說的那麼誇張。」劉備關切的問道「你知道怎麼處理？」方升說話的速度變快了「我也不太會，只是被咬過兩次跟師父學了些。你們身上有沒有刀？」見幾人皆搖頭。方升也顧不上多說，頭一低便匐在張飛腿上用嘴吸了起來。張飛一驚，強烈抗拒的挪著腿「你不用這樣！我沒事！」方升死死的按住張飛的腿，一時也無法安然下口，壓著聲音吼道「別動！你是想死嗎！」

這蛇有沒有毒？毒性烈不烈？張飛儘管識不得，但身體的感受早就為他說得明明白白，若是身邊有刀，他都恨不得將腿直接砍掉，當下眼光中有些溫潤。劉備與關羽見方升如此，瞧他的目光也生了些許的變化。三人沒有說話，就靜靜的看著他。

方升吸吐了一陣，站起身來狠狠的啐了幾口唾沫。口中雖無傷口，卻也免不了一陣眩暈。劉備與關羽急忙左右扶了一把。方升撫開兩人的手，示意無礙，一本正經的道「處理毒蛇咬傷要越快越好。這應急之法初次上手，效果如何我心裡也沒有把握。用藥，方是根本。聽師父提及，毒物出沒之處，七步之內當有相剋之物。只是眼下有一個問題。」說罷目光在他們臉上掃過。三人眼巴巴地等待著他的下文。只見方升撓了撓頭道「草藥我一個也認不得。」

三人一陣無語。方升笑了笑，回頭朝自家看去「我還要一個法子，怕是得冒險試上一試。」張飛忙道「我感覺好多了，不用……」劉備打斷了張飛的話「山路本就難行，我村裡也無良醫。挨到進城風險太大了。你是說家中有可用的藥物？」方升剛點頭，一隻大手覆在了他的肩頭「我去去便來。」關羽獨自朝方升家走去。

方升正要追上去，劉備攔住了他「我與你二哥去便行了，你留在這裡照應三弟。」說罷向方升問清了藥瓶放置的地方與式樣直追關羽而去。張飛望著三人的背影覺得心潮澎湃熱血沸騰，又恨自己太不爭氣。想著想著頭上冷汗漸多，背上也有絲絲的涼意。方升此時回身摸了摸張飛的前額，已有些發燙，勸他平心靜氣。現在只希望劉備與關羽能一切順利。

「你是何人！」一名橫刀胸前的黃巾漢話音剛落便被關羽一把將刀奪過，反手斬殺在地。劉備也不含糊，眨眼放倒兩人搶過兵刃，手持雙刀與匆忙應戰的眾黃巾戰在了一起。黃巾漢們原本武力值就低，加上安逸休息間被突然襲擊，頓時慌了手腳，亂作一團。劉備與關羽如同入了羊群的兩隻餓狼，殺得眾人毫無招架之力。

一旁凝視著這一切的方升愣在了原地。他不曾想到這二人殺伐如此果決，殺起人來如屠豬宰狗無異。樹上，地上，刀上，身上無一倖免，四濺的鮮血，染紅了他的眼帘。總把打死人掛在嘴邊的他，第一次見活生生的人就這麼倒在眼前。那一雙雙睜著的眼有多不甘，有多留戀，此刻的他就有多膽怯。

當死只停留於耳，它就像是個笑話，眼中見到的生才顯得樸實無華。

張飛見方升神色有異，勉強拉了他一把。只覺得方升手上冰涼，身上輕微的顫抖著。「第一次都這樣，習慣了就好了。」張飛勸了一句，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第一次殺豬時舉起的刀，他當時也是久久的放不下。

最後的一名黃巾玩命的跑著，都不敢回頭去看，生怕一個回頭惡鬼的臉就浮現眼前。關羽挑起一桿短槍擲了過去。那逃命的黃巾只覺得背後一疼，低頭便瞧見了穿胸而過的槍頭。難以置信的踉蹌了幾步，認命的倒了下去。劉備與關羽怕敵人報信，兩人宛如地府而來的索命無常，出手狠辣，揮刀決絕，摧枯拉朽的一個活口都沒有留下。灰色的雲飄得悠哉，天空暗了一些。

劉備擦了一把汗，臉上的血跡與汗液混為一談。四下掃了一眼，見沒有遺漏，便朝方升家裡走去。行至門前剛欲推門，林間傳來一陣悠悠的笛聲。正在他要回頭張望的時候門被從裡面一腳踹了個稀爛。關羽聞聲一驚「小心！」猝不及防之下，劉備向後急忙躲閃，卻還是吃了那一腳不少的力道踉踉蹌蹌幾欲跌倒，被關羽扶住。

一名比二人都高的魁梧巨漢從房裡走了出來，蠻橫的幾經用力扯下另一塊門板朝二人丟來，兩人左右躲閃，門板從中間飛過撞在樹上裂成了幾塊。又有兩名差不多高矮的巨漢從房裡走了出來。三人並排站著，皆是赤膊，身上遍布大小不一的各種疤痕，赤手空拳的只佩一對包覆半個小臂的鐵鑄護腕。空洞洞的眼神失了魂一般直直的注視著前方。

劉備與關羽對視了一眼，小心應付著。只見那三名巨漢自從列好隊形之後便一動不動的站著，好似死物一般。突然林間笛聲再起，兩人尋聲望去，除了隨風擺動的草葉半個人影也沒有瞧見。笛聲一消，那三名巨漢便動了起來，宛如三頭瘋牛橫衝直撞的向劉備與關羽撲去。

林后探出一道黑影「桀桀。陪你們玩玩，又能抓兩名力士。還不錯。」

一名巨漢獨自和關羽糾纏，另外的兩名巨漢合力招待著劉備。巨漢力量甚大，又皮糙肉厚。劉關二人以刀相抗也沒討到多少便宜。巨漢的一對鐵腕抵擋了絕大部分的攻擊，身上偶被刀鋒所傷卻似渾然不知，好生的難纏。關羽獨斗一人尚可維繼，劉備以一敵二卻是險象環生。

劉備疲於應付，被二人逼著連連後撤。他沒有發覺被一顆大樹斷了退路。眼前巨漢重拳襲來，再退，一背靠在了樹上。千鈞一髮之際他翻滾躲避，巨漢一拳重重的打在了一人抱粗細的樹榦之上。中拳處樹皮瑟瑟跌落，隱隱凹了一些，樹冠晃動，搖落綠葉片片。

劉備還沒來得及起身，另一巨漢從旁斜插撲來一腳踢正中劉備腹間，劉備在落葉里橫滾了幾圈，刀脫手而出，臉色發白。關羽見劉備中招，關切之情溢於言表喊了一聲「大哥！」有心來援卻是分身乏術，他此刻正和巨漢較著力，四手相抵，漸漸還落了下風。關羽的心志有些動搖。戰，大哥即刻便有性命之憂。逃，三弟隨時可能撒手人寰。

兩名巨漢絲毫不給劉備喘息的時間，在他還在滾動之時就跟了過去，兩人腳踩拳擊疾風驟雨的攻勢讓劉備連起身的機會的都有，一個勁的滾動躲閃。滾著滾著，他都有些想吐了。只聽的劉備悲憤的吼出了一聲國罵，滾不擇路的他被逼著又撞到了樹上。身前的巨漢雙拳齊舉眼看著就要錘下。這要打實了定是得身死當場。劉備避無可避眼睛一閉，發誓下輩子一定要姓林。正自想著，只覺得腳底被人猛蹬了一下便滑了出去。

巨漢一擊落空雙拳錘在了地上。方升一記滑鏟抵著劉備將他送了出去，在巨漢的胳膊上用力蹬了一腳，借力又將自己倒滑一步，鯉魚打挺站起了身來。巨漢被方升蹬得身形一滯，卻好似壓根沒看見他一般又要去追劉備。此時笛聲又至，追劉備的另一巨漢折身朝方升而去。劉備趁機翻身而起，立馬又迎來了巨漢新一輪的攻擊。先前雖失了兵刃但現下遍地都是，隨手取了兩把，單打獨鬥之下，壓力頓減，一時也算是無礙。見方升馳援，大哥無恙，關羽也再無後顧之憂，霎時振奮不少，一心應付起他的專屬巨漢來。

方升皺著眉又朝笛聲的源頭望去，都來不及細瞧，他的巨漢已隨聲而至。方升個頭比關羽都矮上一些，巨漢的身高臂長佔盡了先機。一記擺拳襲來，方升不退反進。劉備危如累卵，張飛看得焦心催了好幾次，這才將方升從初見殺人的陰霾中驚醒。方升此時對飲血的兵刃有些抗拒，雖是皆在生死相搏，對敵卻依然只憑著一雙肉掌。面對攻擊距離長上不少的巨漢，若是想反擊，他只能選擇突近身去。

方升抬手一格，擋在鐵腕沒有覆蓋到的地方，雖是守得嚴實，襲來的力道卻還是讓他的上身產生了位移，身上的肌肉都為之顫動著。方升有一點後悔如此冒進，低頭躲過巨漢的另一隻手，抬肘猛的頂在了巨漢的胸腹之間。巨漢的身軀只是晃了晃揮拳頭自上而下的又向方升襲來。方升身子一偏，雙手交錯的鉗著巨漢的胳膊，提膝狂撞。巨漢也不防禦腰身任由方升攻擊著，自由的手直直向方升的脖子抓去。

戰鬥激烈，打得你來我往卻有些不太公平。方升的拳腳並沒有收到什麼成效，巨漢硬挨著，不管不顧的反擊。面對巨漢的攻擊方升卻不能不避。先前承受的力道，仍讓他心有餘悸。方升嘗試著攻擊巨漢的頭部，卻因身高的差距進行的頗為不順心，反倒幾次將自己至於了險地。幾番交手下來，方升已經揮汗如雨，緊繃著的神經不敢有絲毫的大意。雙方自始至終都沒有言語。方升覺得有劉備與關羽結下的血仇在前，無論說什麼都是多餘。至於巨漢，三人從頭到尾更是沒有發出過任何的聲音。

巨漢的進攻不知疲倦，他粗氣都不喘上一口，獃滯的面色未改分毫。方升喘息著拉開了距離，心道「這人是什麼怪物？照這樣打下去怕是不行。」腦海里飛速回放著先前交手的畫面，想尋得一處突破點，突然他眼睛一亮，似乎已經有了主意。隨即不再貼身力拚，四下閃避著誘敵。正逢適當的時機，方升看準了角度，一記鏟腿狠狠的蹬在了巨漢外側的膝關節上。無比耐打的巨漢腿部折出了一個誇張的幅度，單膝跪倒在地。方升眼裡閃過一絲疑惑「這都能面不改色？不疼么？」

巨漢那一度讓方升鞭長莫及的頭此刻近在眼前。方升拂去疑惑，顧不得多想，一記鞭腿勢大力沉地朝巨漢的臉上踢去。

正中要害的一瞬間，方升暗道一聲「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