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黔驢驚幼虎 徒當二百五

方升戲謔的問道「滿意了？」賴漢小雞嘬米般點著頭「滿意了！滿意了！您可以走了！」

方升用手指夾著賴漢手中刀的刀身輕輕拽了拽。賴漢太過緊張，以至於一直緊緊的握著刀把，他呆了一下才回過神來趕忙鬆了手。方升夾著刀晃悠了兩下「就這？下次別這麼麻煩！你就說明搶。你不說我怎麼知道？我沒見過世面，但我又不傻！」說罷隨鬆開了提著賴漢肩膀的手。賴漢連忙跪倒在地上，不住的磕頭「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冷汗不住的往外冒，生怕那把刀以一種極為不舒服的方式回到自己的身上來。方升擼了擼嘴，隨手把刀拋在了地上，真是掃興。

瞧得刀掉落在地，賴漢趴在地上用餘光小心翼翼的觀察著方升的動向，見他抬腳便走，總算是鬆了一口氣。待得方升走出十幾米也不見有回頭找自己麻煩的架勢，賴漢才小心翼翼的站了起來直道晦氣。他的套路屢試不爽，隔三差五就在村口附近轉悠打量經過的路人，除了凶神惡煞的硬茬或是招惹不起的官人，只要不是本村的生人無論老弱男女，他都身子一歪往上撞。躺在地上訛還是把人撞倒后愣要或是像今天這樣持刀明搶，這種技術問題那就視情況而定，反正他是見招拆招，鮮有失手。

此時村口傳來一陣嘈雜的嬉笑打鬧聲。賴漢趕忙伸長脖子觀瞧，辨得來人，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仰面朝天的躺在地上，大聲呼喊著「打死人了！打死人了！」聞聲趕來的有十幾個青年，或許是常年下地幹活的緣故他們大多數都很健壯。唯有一人顯得有些羸弱，鷹鉤鼻眉毛薄而稀，仔細比較嘴巴還有一點點歪。

出來兩人連忙把賴漢扶起，瞧他半張臉都是血，鷹鉤鼻連忙問起緣由。賴漢裝得一副可憐兮兮的慘樣子，也不用裝是挺慘的，一指還瞧得見的方升背影道「就是那個人，把我撞倒了還把我打成這個樣子！」聞言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這話也不是誰都會信。大家一個村住著，誰不知道誰？我每日埋頭老老實實種地，你成天遊手好閒挑軟柿子捏！該！有不少人心裡這麼想著。但也不乏平日里和賴漢走得近的一丘之貉。鷹鉤鼻此時站了出來，平日里賴漢和他可謂是臭味相投，賴漢得了錢財總會叫上他一起去城裡瀟洒，他一肚子的壞主意也總是說給賴漢聽，賴漢還會去付諸實踐，也不管那主意是餿是臭。總之一人是有賊心沒賊膽，一人是有賊膽沒賊心，可謂最佳搭檔。鷹鉤鼻一臉不忍的對大傢伙說到「那人下手太重了！瞧把他打！」他朝賴漢使了個眼色，賴漢附和著呼疼。「大傢伙！浩子平時是有些混蛋，撒潑耍賴的，我也有些看不慣！」賴漢白了他一眼。「但他也不是什麼大奸大惡之人啊！他是不是幫你種過地？是不是幫你放過牛？是不是請你還有你吃過飯？」鷹鉤鼻一下指了好幾個人「大家一個村住著，年紀又相仿，都是光屁股長大的兄弟！兄弟挨打了我們就這麼看著？浩子他娘，多好的人啊！你們誰沒給她抱過？那不也和咱媽一樣嗎？萬一今天咱們沒出來，有個三長兩短，我們怎麼跟老人家交代！老人家會怎麼說？兄弟挨打了我們就這麼忍著？你們說說咱們要是不去討個公道，咱們村這臉往哪擱？讓人笑話啊！又不是殺人償命，這打了人賠個理，道個歉不應該嗎……」

鷹鉤鼻一口氣說了一大堆，他肚子里壞水雖然多，但平常不作惡。再加上還讀過幾年書，平日里大夥有個讀讀寫寫的少不了請他幫忙。人緣比賴漢好了不少。這一番話說完，大夥的腿開始鬆動，有第一個就有第二個。賴漢朝鷹鉤鼻抬了抬眉毛，那樣子像是在說你真棒！領著大夥朝方升追了過去。

「站住！嘿說你呢！站住！」「站住！站住！」眾人七嘴八舌的喊著。

方升正琢磨著進了城要怎樣開始今天的精彩生活聽得身後鬧哄哄的，不禁回頭望去。只見之前攔路挨打的賴漢領著一群人追了過來。正值血氣方剛的年紀渾身是膽，又有武藝在身滿臂力氣，雖說沒覺得害怕，但頭一次碰到這麼個情況方升不由得心頭一緊！

「要不咱跑吧？他們肯定追不上！」「跑什麼跑！要跑你跑！我能打一百個！」方升心頭彷彿有兩個小妖精喋喋不休的爭吵著。方升想了想「跑？那豈不是以後我見了他們都要躲著走？還講不講理了？再不濟無非挨頓打！他們能有師父手黑？」打定主意站住了腳步，轉過身去面朝眾人，恭候著他們的到來。十個手指舒展的活動了幾下，驟然握緊攥成拳頭，響起幾聲清脆的咔咔聲。

說話間眾人追到了身前，十幾個人圍成一圈把方升堵在了裡面。此時賴漢和鷹鉤鼻才氣喘吁吁的跑到了跟前。鷹鉤鼻還稍微好點，賴漢正彎著腰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原來人高馬大的他不是壯，是虛胖！

賴漢仗著人多膽子越發壯了，往前走了兩步指著方升的鼻子得意洋洋的道「嘿！小子想不到吧！這麼快又碰上你爺爺我了！這就叫那什麼。」他回頭看著鷹鉤鼻，鷹鉤鼻接茬道「冤家路窄。」「啊，對！冤家路窄。」方升冷冷的問道「你想怎麼樣？」賴漢白了他一眼，冷哼一聲道「想怎麼樣？你剛不是挺神氣嗎？現在這事也好辦！我大人不什麼？」賴漢說到一半再一次求助的望向鷹鉤鼻。鷹鉤鼻有些不耐煩道「大人不記小人過！」心中罵道「又不是個識字的玩意，這時候還特么拽個什麼文！」賴漢倒是顯得十分滿足，一臉享受的樣子繼續說道「我大人不記小人過，只要你跪下磕三個響頭，再叫三聲爺爺，然後請大夥去城裡吃頓好的今天就不打你放你走！怎麼樣？夠客氣了吧！」

賴漢一陣耀武揚威，眾人卻是面面相覷。本還以為對方會是個怎樣的三頭六臂狠角色，近了一看這不就是個弟弟么！雖然體型已與成人無異，但看面相就知道至少比眾人都小個幾歲。被個孩子揍了，叫上大夥要來個以多欺少，還要得意洋洋的羞辱人家，這叫什麼事。也只有他的臉皮兜得住吧？有些人的心裡開始打起了退堂鼓。但有些人心裡已經在考慮該吃些什麼了。

方升沒有回應，垂著手自然的站在原地，警惕的觀察著眾人，以防有人偷襲。腳下的重心都移在了前腳掌，隨時準備暴起開打。

賴漢還在嘚瑟「怎麼了！啞巴了！」不自覺的又往前走了兩步。這人真是討厭他媽給討厭開門，討厭到家了！方升感慨著不禁皺了皺眉頭拳頭握得更緊了一分。賴漢把方升的表情看在了眼裡故作吃驚的道「喲嚯，硬骨頭？怎的！不服氣？還想反抗？想還手？想打人？好好好！」賴漢伸長了脖子，輕輕拍著自己的左臉往方升面前湊了過去「來來來！打我，你打，重重的打！你來打我呀！打！你倒是打我呀！」賴漢叫囂著，笑著，回頭朝著眾人誇張地重複著拍自己臉的動作，哈哈大笑。有人不自然的清著嗓子，有人默默看向遠處。鷹鉤鼻被逗笑了，更多的人也樂了。

賴漢回過身來笑容立消，咬著牙厲聲喝道「我叫你不服氣！」原本在輕輕拍著自己臉頰的手重重的朝方升的臉上扇去。「嘭！」沒有眼前一黑，賴漢這次是眼睜睜的看著親切地大地母親是如何飛速靠近擁吻了自己。眾人都愣住了，這是個什麼情況？鷹鉤鼻最先清醒，連忙把賴漢從地上扶起，驚道「浩子！浩子！」賴漢一臉驚恐含著半口泥土，嘴巴痛苦的輕微蠕動，只能發出「呃呃，呃呃」的聲音。想是下巴已經脫臼了。「耗子？耗子！這名字還真取得好！不光長得像！習性都一樣！」方升感慨著點了點頭，已經準備好應付下一個衝上來的拳頭。

鷹鉤鼻幫著賴漢清理著嘴裡的泥土，下排的門牙伴著暗紅色的土塊被丟棄到了地上。賴漢痛苦驚慌無助的看著還在愣神的眾人，又瞧見無事人一般的方升，臉上湧現狠色。他瘋狂的向方升揮舞著拳頭「呃呃呃」咆哮著，即使每發出一聲都讓他疼到表情扭曲，亦是不管不顧。

鷹鉤鼻雖然聽不懂賴漢具體在喊什麼，但也能明白他的意思，附和催促的喝道「上啊！你們就看著嗎！上啊！上啊！」自己的腳步卻在向後挪動著，他已經計劃好了，但凡方升有朝他衝來的架勢，第一時間拔腿就跑！為此他還專門和賴漢拉開了些距離,畢竟冤有頭債有主嘛。

眾人的腳步有些躊躇。但伴隨著賴漢越發撕心裂肺的嘶吼，鷹鉤鼻越發緊迫的催促。平時那些跟他們走的還算近的人站不住，幾個人相互一對眼神作勢要一起往上沖。眾人算是看明白了，這哪是弟弟，怕是在人家眼裡自己這夥人才是真弟弟。也顧不得什麼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了。

方升打翻了賴漢那隻嗡嗡叫的蒼蠅，只覺得心情舒暢不少。見還有人躍躍欲試，要稱稱他的斤兩，一股興奮感噴涌而出，這可比打木樁子痛快多了。他突然大喝了一聲「讓我試試你們有沒有木樁子抗揍！」主動沖向了眾人。

就在這時，一聲威嚴的怒喝如炸雷般落在了每一個人的耳旁。

「都給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