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美麗的恆紀元
羅素是被一陣雷鳴吵醒的。
男人睡夢中夢見了電閃雷鳴狂風大作的夜晚，他衝到了屋外，漫天潑灑的雨澆透了他的身體，他跪在泥土裡，雙手捂著臉，指縫裡流出的不知道是雨還是淚水。
活了
全活了，
一場大雨把世界澆活了。
這一場夢太真實，以至於羅素醒過來的時候還恍惚聽到了雷鳴聲。
他抬起淚眼朦朧目光看向窗外。
令人絕望的陽光普照。
男人拖著沉重的身體，走過去拉上了窗帘，渾渾噩噩的走進廚房，煮粥，吃。
卻是連電視都不打開了。
羅素開了手機，開始上網。
沒有垃圾簡訊，沒有彈窗廣告，網速奇快無比，網路世界是死的，好在網路世界的屍體很大，可以足夠羅素的精神啃食很久。
還有各種弱智版的人工智慧陪他玩。
有個紅點？
羅素胡亂的摸了一把嘴，雙手在褲子上擦了半天，小心翼翼的點進了紅點。
時間：20：3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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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客內容：「今日份的白粥味道不錯。配圖JPG」點贊?1
一個沒有頭像的用戶，羅素瞪大了雙眼，眼睛死死的盯住這個用戶的空白頭像，彷彿要將手機看穿。
「有人……？還有人嗎。」羅素獃滯在沙發上喃喃開口。
迅速點開了該用戶的註冊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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暫無簡介，主頁為空。
羅素死死的盯住此人的頁面，點擊了關注此人。
【對方尚未註冊博客賬號，無法關注】
【遊客私信功能暫未開啟】
羅素突然大叫了起來，這叫聲很怪異，似尖叫又似咆哮，揪著頭髮在沙發上胡亂滾動，然後在狠狠的給了自己一巴掌之後。
男人安靜了。
舉起手機顫顫悠悠的又拍了一張鍋里的白粥照片，配文「這一天的白粥也很甜，有人想吃嗎？」
點擊發送.
發送成功.
接下來的三十多個小時，男人坐在沙發上一動不動，眼睛死死的盯住手機里的信息，等待著一個幾乎不可能出現的點贊。
時間一點點的過去。
饒是他的身體素質也終於頂不住了，他的眼神迷茫，手機摔落在沙發邊，自己就這麼沉沉睡去。
在夢裡，他又遇見了那鋪天的，足以籠罩整個世界的大雨。烏雲彷彿天傾倒一般，狠狠的砸在了這個死去的世界身上。
暴雨把世界砸活了。
夢裡的他並沒有的奔跑出去，而是靜靜的坐在卧室里看向窗外。
雨天很涼，絲絲沁人的氣息隔著玻璃透了過來，蔓延到他的眼眸里。
夢醒了，羅素第一時間從沙發上坐了起來，怔怔的看著地上的手機。
手機上的屏幕中依舊閃耀著一個顫抖的紅色符號。
那不是紅點。
羅素認得，那是阿拉伯數字2。
是質數2。
男人忽然變得很平靜，此刻任何世界頂級的心理學家都無法預判他的下一步行動。
羅素將不被電量束縛的手機息屏，自己爬去牆邊取下來中間的一本日曆，隨意翻開一頁。
【世界停止運行第2648日：記錄人：羅素】
以下為日曆信息
【今天狀態還不錯，
我做了兩套心理健康測試題，全都是滿分，看來我不需要看心理醫生的視頻了，我是最棒的。】
信息戛然而止，沒有任何有效的內容。
羅素又往後翻了幾頁。
【世界停止運行第2653日：記錄人：羅素】
以下為日曆信息
【根據實驗導出結果這個理論行不通了，我終於意識到這種是什麼情況了，正如數學的連續一定可導，可導不一定連續。世界的因果關係是斷裂的，世界是不連續的，這個世界被抽掉了底層運行邏輯，絕大多數物理學已經不再適用。】
這一條還是羅素於研究狀態下所記錄的東西，後面的內容估計也是大同小異，羅素沒有繼續往下翻看，而是又將其掛在了牆面上。
每天看日曆本已經成為了他為數不多的樂趣，尤其是細細品咂自己早先時期的心態歷程發展，那更是很有意思的，可以讓他暫時忘記現實的孤獨。
但這次並沒有。
他的腦海中依舊回蕩著無窮無盡的那個魔鬼一樣的質數，自己的手指頭在大腦沒注意的情況下緩緩滑了一個「2」的弧度。
羅素連滾帶爬撲向了沙發上的手機，手忙腳亂的點進去了那個質數2。
第一條信息。
時間：03：54：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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贊了這條博客
博客內容：「這一天的白粥也很甜，有人想吃嗎？配圖JPG」點贊?1
第二條信息。
時間：03：54：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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評論了這條博客。
「你的粥煮的真好，白粥怎麼煮的軟爛，我自己老煮成米疙瘩。」
羅素突然哽咽了起來，輕輕的抹了一把眼淚，小心翼翼打字在下面回復：「把生米放在冷水裡泡半個小時再煮就行。會很香很軟的。」
男人再也忍不住趴到了沙發上，將臉深深的埋入到沙發裡面，小聲的抽動。
隨後他又小心翼翼的在下面開了回復。
樓主回復：「白粥可以放一點點的調和油，會很香的，也養胃，你不懂的都可以來問我，我廚藝很好的，是個很棒的廚師。」
……
出乎羅素意料的是，下一段回復很快就傳來了，但不是在評論區里的。
用戶：37649574發來了一條私信。
「我註冊了賬號，我關注你了，你可以多分享粥食一類的做飯過程嗎？我的妻子得了重病，她喜歡喝各種各樣粥，我想煮粥給她喝。」
羅素幾乎是原地跳起來了一般，腦海里不斷重複著私信的內容。
他的妻子得了重病，什麼意思，他不是一個人，這個世界上除了羅素還有更多的人處於活著的狀態？？！
「我也很喜歡做粥食，到時候我把做飯過程分享到博客，你可以來看看，另外冒昧問一句，你妻子的狀態還好嗎？」
「那真的太謝謝了，感謝樓主關心，今天我妻子的狀態還不錯，我推著她去公園轉了一圈，他們都說我妻子狀態比一開始好了很多。我準備按你的方式煮一頓白粥給她嘗嘗。」
羅素敲擊鍵盤的手指愣住了，「公園」，「他們」，「都說」，這幾個辭彙的信息量太大，使他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那祝她早日康復，另外你們那裡的天氣怎麼樣？」
「這兩天天氣還不錯，天氣比較晴朗，不過現在黑雲已經聚起來了，我得趕緊回去了，嗯，我就在剛剛聽到了很大的雷聲。」
羅素還沒有回復內容，用戶37649574又發來一條私信。
「妻子埋怨我老是看手機，不說了，我等著你的做粥教程，我在此謝過你的做飯技術分享。」
羅素抖著手指頭回復了九個字：「好的，祝你妻子早日康復。」
聊天戛然而止。
與其一同戛然而止的，還有羅素原本臉上誕生的欣喜神態。
客廳上掛滿日曆的牆面。
那第6本日曆到第16本日曆這段時間間，羅素學會了駕駛民用固定翼機，直升機，乃至輪船之類的交通工具，他甚至弄清楚了載人火箭的工作原理，只不過他一個人沒法控制發射。
因為世界的部分底層邏輯已經被刪除，他可以不顧及任何形式的死亡，以及能源供給等問題。
羅素曾駕駛著C172民用固定翼機橫跨秦嶺，往複西西伯利亞。也曾經橫貫亞歐大陸島，繞越了那令人生畏的喜馬拉雅山脈和巍峨的世界屋脊。
連那威嚴的世界第一峰，所籠罩的天氣也是那一成不變的明媚太陽。
天氣很好。
整個世界的天氣都很好。
無論是南非州的開普敦海岸，還是南極洲威爾德海域，還是白令海峽的波濤，亦或者糜爛的阿美麗卡國土，再亦或是南美雨林的深處。這些地方的天氣都很好。
都是一樣的好，好的沒有一絲波瀾，好的和羅素卧室窗外的夾雜白雲的藍天沒有一絲區別。
羅素猜測，如果用軌道衛星向下來看，這絕對是一個美麗蔚藍，摻雜著部分白雲的靜止星球。
這麼一個美麗的恆紀元，又哪來的雷鳴呢？
不存在什麼生病的妻子和雷鳴，也不存在活著的小區與負責任的丈夫，都是虛假的。
如果手機屏幕的聊天記錄能證明什麼的話。
那就只有。
那並不存在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