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5章 大明教育改革
大本堂。
隨著這幾年皇室二代子弟逐漸成年,不少人都已經離京就藩。
但前兩年,諸王世子入京就讀大本堂,又為大本堂充入了更多的學生。
因為,現在看起來大本堂的規模比之過去,就顯得更大了一些。
不過大本堂的位置依舊是座落在皇宮大內。
方孝孺如今已經坐到了大本堂首席的位置,但隨著洪武新政的推進,大本堂也增加了許多不同於過往的對於皇室子弟的培養內容。
就譬如,已經不再擔任工部尚書的張二工,每隔一天就會在大本堂有半天的課程,需要為皇家子弟教授工科知識。
再比如像是講武堂那邊的不少功勛武官先生,也需要定期到大本堂授業。
就連上林苑監,也不曾落下。
袁素泰這位帝國少師,自然不會親自來,但他親手教出來的幾名學生,卻是實實在在確定了課本在大本堂授課的。
一開始方孝孺自然是有些不太同意的,他認為有關於大本堂內皇家子弟們的培養,就應該是以翰林院為唯一的教學來源。
不過在一段時間的實踐之後,方孝孺卻成為了這項教育改革的支持者。
畢竟在方孝孺看來,至少能讓這幫皇家子弟分清五穀,能知道什麼時候該種什麼玩意,那真的算是實實在在的教化之功了。
尤其是在某一次,方孝孺尚未接受這種新式的皇家子弟教育模式的時候。正當他在抱怨的時候,內閣大臣高仰止特意跑了一趟大本堂。
高仰止並沒有和方孝孺說太多的東西。
他只說了一句話,或者說只問了方孝孺一個問題。
皇家子弟難道都要以聖君為培養目標嗎?
就是這麼一個簡簡單單的問題,就讓方孝孺當場驚出一身冷汗來。
然後他自己一個人躲在小黑屋裡,深思熟慮了好幾天,終於是做出了一個不曾告訴任何一個人的決定。
他開始有意識的將大本堂里的皇室子弟,往各種稀奇古怪的方向培養。
就譬如,現在大本堂里,就有好幾個皇室子弟,整天嚷著要去龍江造船廠,嘗試將自己的設想進行驗證。
還有人準備去將作監的火炮工廠。
甚至於還有幾個原本低調而內斂的皇室子弟,在很久之後才對方孝孺說,希望能去城外的紡織產業集群做一些研究。
於是,方孝孺便又躲進了小黑屋,偷偷的開心了好幾天。
他是覺得,自己在很大程度上,避免了皇家在傳承的時候,可能會引發的不好的因素和影響。
最後方先生大手一揮。
他自認為的帝王之術、聖賢文章,直接砍了一大半,隨後每日大半的時間,大本堂里的課業都是各種新課程。
今日。
第一節課便是方孝孺的課。
上午半天課之後,就是一節講武堂的軍陣操演課,等學生們練餓了,正好吃午餐休息,繼續下午的課程。
今天的課題有關四域。
只見偌大的課堂上,皇室在京的所有子弟,都聚在一起。
大本堂不分年級,全都在一起上課。等二代皇室子弟到齡,都是直接就藩的。
課堂上,皇室子弟們保持沉默。
方孝孺便站在講桌前。
在他的身後,是自從增加了新課程之後添加的一塊巨大的黑板。
上面正畫著一副大明及周邊堪輿簡略圖。
又在周圍標註了方向,以及幾處緊要的位置。
方孝孺穿入長衫,手中拿著一根教棍。
「自秦漢以來,東方之地皆以中原為正統。」
「漢時,設四征四討將軍,對應四方。」
「然,征討西方卻另有稱謂。」
「東為腹心,不聽王命曰叛,以上擊下曰征。」
「南為荒僻,不尊教化曰蠻,恩威並施曰撫。」
「西為番屬,時或不尊曰逆,明懲其罪曰討。」
「北衛帝國,頻繁侵擾曰賊,大張攻殺曰伐。」
教棍在黑板上轉了一圈。
方孝孺便眉目慈孝的微笑著看向在座的皇家學生:「此番我朝已是永盛朝,四域漸次安寧,東海、南洋、西洋、新大陸之往來,資源轉運,日益豐盛。本朝若欲成如前漢文景之治、前唐貞觀之治或開元盛世,已定經略西域之國策。爾等以為,此番國朝西進,恢復西域,當以何稱之?」
坐在課桌后的小二十三朱桱,立馬舉手喊道:「先生,是不是稱西討?」
說完之後,朱桱的大眼珠子轉了一圈。
自己前段時間惹得方先生不快,然後自己就順理成章的被老爹和老兄給狠揍了一頓。
聽說最近熥哥兒那邊的西城項目要開業了,自己得好好表現一下,爭取能在休息日的時候,出宮溜達一下。
方孝孺不曾急於給出答案,而是笑吟吟的看了二十三皇子一眼。
這孩子本性純良,就是頑劣了些,還是要時不時的緊一緊才好。
方孝孺的目光,又在課堂上環視了一遍。
「先生,學生以為,朝廷這時候要出兵西域,還需要看朝廷對西域是如何定位,才能以此稱呼。我朝歷來用兵,皆是師出有名,無論是討逆還是伐賊,都是有根源的。」
在一眾目光注視下,晉王世子朱濟熺緩緩站起身。
他模樣儒雅,與學堂里的其他王叔、兄弟都是穿著儒服,身形卻更加纖細消瘦,猶如翩翩公子哥一樣。
方孝孺臉上露出一抹笑容,輕聲詢問道:「那你又是如何看的?」
朱濟熺面色平靜,緩緩開口:「按我中原千年淵源而言,陽關以西,蔥嶺以東,可言乃是中原故地。若是以此而論,我大明出兵西域,則可言西征。
而若言蔥嶺以西,前唐亦有前出,言征尚可。不過……若是朝廷此番出兵西域,目的遠超前唐,意欲與南域連接,則可稱討。」
說完之後,朱濟熺便拱了拱手,緩緩坐下。
方孝孺臉上露出滿意的神色。
不論是征還是討,都是可以用的。
倒是伐和撫,怎麼也夠不上。
中原之地,歷來也只有向北出兵才會有伐,稱之北伐。
古往今來數千年,北伐也唯有今朝大明開國洪武皇帝一人完成此等壯舉。
至於前漢冠軍侯霍去病,用的則是北擊匈奴。
至於撫之一字,也歷來都是用在招撫南方諸般蠻夷時才會用到。
至少如今大明南征大軍,當初出兵南下的時候,旨意上用的就是一個撫字。
撫平南域。
方孝孺拍了拍手,開口說道:「晉世子所言,已成體統。二十三皇子當牢記,萬事萬物皆有道理,卻非全然如先人言。不過今日二十三皇子第一個舉手回答,當記五分。」
五分!
小二十三朱桱的臉上立馬露出笑容。
要知道,自己原本可是大本堂里的扣分大戶。
哪一次不是扣的自己屁股開花。
他剛想歡呼一聲,卻立馬反應過來。
那可是整整五分啊!
天知道自己千年等一回的能加五分,是多麼不容易啊!
朱桱強忍著心中的歡喜,規規矩矩的合手躬身,沖著講台上的方孝孺作揖施禮。
「學生謝過先生。」
只要等今天將自己在課堂上得了分數的事情和老爹還有老兄說一下,肯定就能得一個休息日的時候出宮去西城玩耍的機會了。
方孝孺愈發滿意,摸著鬍鬚,連連點頭。
看到沒有?
這就是教化之功啊!
而在課堂之外。
朱元璋依舊是穿著縫縫補補又三年的粗布麻衣,臉上滿是笑容。
這些粗布麻衣,雖然歷來都被浣洗的乾淨,卻也越來越陳舊了。
只是他卻捨不得丟棄,只要能縫補,便要讓宮中的綉娘們縫補好。
因為這是皇后當初一件件、一針針做出來,留給自己的。
在他的身邊,是穿著常服的朱標。
即便是接過大明皇帝之位的朱標,卻還是和往常一樣,沒有太多的變化。
跟在老爺子身邊,臉上亦是帶著笑容。
「方先生如今算是學問愈發精進了。」朱標肯定了一句。
朱元璋笑著說道:「他原本就是個有學問的,只是原先有些老派罷了。這幾年,多了幾分變動,也知道社稷不能一塵不變,學問上自然是能日益精進的。」
朱標看了一眼在課堂上,已經開始嘗試著帶著學生們,針對朝廷往後若是收復西域,繼續西進,如何治理當地問題的方孝孺。
他低聲說道:「方先生如今也在翰林院任職,又在大本堂授業多年,是不是也可以再提一提了?」
朱元璋看了一眼自家老大。
「你現在是皇帝,朝堂之上的這些事情,該是你做主決定的。」
朱標卻是笑著搖搖頭:「兒子自國初便監國朝堂,朝政之上父皇也一直交託給兒子的。但即便兒子如今登基,卻也是父皇的兒子。國事便是家事,家事也是國事。」
朱元璋臉上笑吟吟的:「你小子啊……對方孝孺的安排,你那裡怕是早就有打算了吧。」
朱標依舊是笑著說道:「兒子是覺得,方先生這些年學問精進,但若說在朝廷擔任實職,卻還是有些不妥。
不過方先生在治學上,卻是大為改善,亦有包容兼并之舉。倒不如讓他接過國子監祭酒的差事?日後,也好以國子監為源頭,試行我朝萬千學子教育問題?」
雖說朝廷現在開了考公制,再也不局限於四書五經。
可在地方上,對於其他學科的教育問題,卻也一直沒有來得及搭建一個完善的體系。
諸如工學、算術、兵事,這些科目,還是局限於自學或是家學傳承的。
講武堂算是在兵事上有了一個教育改革的先河。
但相較於大明百萬大軍,而講武堂每年只有百餘名新生從軍中遴選,這個比例還是太小。
可現在隨著各項新式軍械投入使用,便產生另一個新的問題。
即,軍中需要有更多掌握更高兵事能力的人才。
諸如新式戰船,光是一個蒸汽機的運轉和維護,就需要更多掌握此項技術的人員。
而像新式火炮,尤其是迫擊炮,就需要數量更多的精通算術和兵事的懂得計算炮彈軌道的炮兵了。
這樣的問題,最簡單的解決辦法,就是從朝廷方面進行改革。
推動大明教育改革。
學堂里,不單單是有四書五經的教學,還要有各種新式學科的教學。
甚至於……
朱元璋想了想,開口道:「你的意思,是熥哥兒之前提出的專科學堂的設立?」
朱標點點頭。
專科學堂的設立,是一個新的設想。
早在洪武二十九年的時候,朱允熥就已經提出過。
那時候,剛好是講武堂初有成效,頭兩批結業生重歸軍中的時候。
大都督府那邊的反響很不錯,於是才有了順勢提出專科學堂的設立問題。
朱標輕聲出口:「現已國子監為試點,開設不同學科。而後在京師,設立專門的專科學堂,諸如工科學堂、兵事學堂等。
學堂自國子監錄取學生,學業結束,考核合格,則可直接選入工部或大都督府等處任職。
待此舉驗證可行,便可在各道省城設立學堂,集合所有學科,一同教學,而後學子憑照自身意願,報考京師各專科學堂。」
這其實就是朱允熥當時提出來的想法。
先是在應天設立包分配的專科學堂,等做的差不多的時候就擴大規模,從各地直接招錄學生,然後在各地教學,最後報考京師的專科學堂。
這其實就是在考公制的政策上,再一次的細分大明教育體系。
如此,也能一步步慢慢的削弱傳統儒學,對大明的影響。
當人們發現,光靠儒學,已經很難進入朝堂為官,而學習其他的東西,更容易成為官員或是從軍成為高級將領。
到時候不需要朝廷以國策的方式引導,就能讓天下人自發的拋棄儒學,去學習新的學科知識。
朱元璋沉吟了許久。
就連課堂里方孝孺喊出下課,一棒子皇子皇孫呼嘯著衝出教室,都未曾發現。
倒是這幫上了足足一個時辰課的皇子皇孫們,剛一衝出教室,就看到老爺子和朱標兩人就站在外面,立馬是閉上嘴,就連走路都壓著腳步。
良久之後。
朱元璋方才看見從自己眼前飄過的一個個怨種。
他瞪了正在門口偷偷瞄自己的小二十三一眼。
隨後對著朱標說道:「俺倒是覺得,這件事情卻不能如此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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