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四十二 「聖哉」

「Sanctus、Sanctus、Sanctus……」（聖哉！聖哉！聖哉！）

「DominusDeusSabaoth……」（萬能至上之主！）

或許是因為連心搶走了一部分的鬼物殘屍，或許是本就會走向這樣的結局，成田靜身前匯聚了黑與紅兩種顏色的霧氣最終也沒有完全融合到一起，而是彼此纏繞糾葛著緩緩蔓延開來，與周遭的大火混合到了一起。

大剛肉體早已被強化到非人的地步，本就不怕火烤，加之又有連心的黑影隨身護持，因此堂而皇之的站在火中，死死盯著懷抱著田中和幸的成田靜。

他本想直接衝上前去，可周圍的種種異象以及成田靜口中的念念有詞又讓他頗有幾分遲疑。

連心的黑影也輕輕束縛住了他的手臂，示意他不要急著上前。在田中和幸死後，那升騰的大火已經不再瘋狂向著他們發起進攻，連心身上的壓力頓減，容貌也重新恢復了正常。

成田靜有什麼其他能力尚且不明，他們固然佔據了上風，但說不上是碾壓般的優勢。因此相比起急著上前搶攻，有著勝負手大剛在的他們更適合見招拆招，可以減輕相當一部分壓力。

「Plenisuntcoelietterragloriatua！」（您的榮光普照世間！）

「Osannainexcesis！」（世人歡呼響徹天地！）

伴隨著音調古怪的《安魂曲》，成田靜頌唱著，那些雜糅了黑與紅的霧氣驟然全部融入火里，旋即便是一個個天使從火中騰飛而出，在愈發洪亮的鋼琴聲中齊齊呼喝道：

「Sanctus、Sanctus、Sanctus！」

「DominusDeusSabaoth！」

「Plenisuntcoelietterragloriatua！」

「Osannainexcesis！」

連心雖然談不上學問通古識今，但他女友和蕊正是一名音樂家，眼見周遭背後生著火焰羽翼的天使齊聲吶喊，再加上這熟悉的唱詞，他立刻便想起了成田靜與天使們正在誦唱的究竟是什麼——

這赫然正是《安魂曲》唱詞中的一段，聖哉！

不論怎麼想，這讚頌天堂之主的詞曲與這人間鬼蜮般的校園也搭不上什麼邊，何況那由鋼琴奏響的《安魂曲》本就已經被篡改的面目全非。可眼下事實如此，連心便也顧不上驚訝，一邊鬆開對大剛的約束，一邊驅使著黑影化作無數刺槍直奔天上那些火焰天使而去。

早已張弓蓄勢的霍恩也等來了自己想要的那個時機，在成田靜放下田中和幸、站起身，再度口稱聖哉之時，他鬆開弓弦，任憑羽箭離弦而去。

光芒大作，即便是在熠熠火光之中，這箭矢上的白色輝光依舊如此顯眼，宛若一道劃破了天宇的流星，眨眼間便已穿越霍恩和成田靜之間的那些許距離。

成田靜完全來不及躲閃，身前怪書卻驟然合攏，黑紅二色的霧氣再次瀰漫出來，絲絲縷縷纏繞向了那桿羽箭。

這約束並沒能起到什麼作用，旋轉著的羽箭上有華彩流過，輕而易舉的將所有霧氣全部撕碎，隨即洞穿了成田靜的胸口。

剛剛站起的女孩身子一晃，險些再次倒下。

細細的空洞出現在了女孩心窩處，那空洞乍看只是細細一線，甚至不足人小指的一半粗，

可若是定睛細看，便能看到其中正有無數淡白色的氣息瘋狂的四處侵蝕著，像是要把成田靜整個融化一般。

怪書無奈，縷縷霧氣從書頁縫隙間流淌出來，開始添向成田靜的傷口。

霍恩單膝跪地，握著弓的手撐在身前，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蓄勢看似不久，實則每一秒都在瘋狂消耗他的精神和氣力，這一箭已經讓他近乎虛脫，短時間內別說再來這一箭了，想再拉開弓都屬於是純粹的夢話。

但這一箭成效甚佳，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似乎也不必再想著去出第二箭了。

緊隨在勁矢之後衝到成田靜身前不遠處的，是渾身肌肉隆起的大剛。眼見成田靜身受重傷，他頓時大喜，一邊大喊著誇著霍恩，一邊重重一拳砸向成田靜。

「嗡——！！！」

拳頭沒能落在成田靜的身上，兩個滿臉肅穆身姿雄偉的天使手持長劍交叉著擋下了大剛的這一拳。

拳與劍觸碰到一起，伴隨著嗡然的響動，兩把精緻的長劍瘋狂顫動起來，眨眼間便齊齊破碎，甚至連帶著天使們的身體都一陣撕裂，大塊大塊的火焰從天上掉落下來，然後落入虛空，徹底消失。

也是由此，這兩個前來守護成田靜的天使顯露出了真容。

扭曲的血肉，完全由殘屍拼湊而成的身軀和頭臉，甚至就連五官都並非來自同一個人，身後所謂的焰光長翼直接便是令人作嘔的長長肉臂，上面充斥著一道道連接處獨有的缺口，一滴滴向下流淌著惡臭的黏液。

沒了火焰外殼的遮掩，他們臉上的肅穆也不翼而飛，取而代之的是獃滯的面容跟惡毒怨憎的眼神。

「Sanctus！」

兩個天使齊聲吶喊，胳膊彎折成不可思議的角度，從背後充當著「焰翼」的肉臂之中抽出了一把嶄新的長劍——或者說，一根滿是黏液和污血的脊骨。

他們向著大剛揮出脊骨，便有零星的火光伴隨著大塊大塊的碎肉、污濁穢物一同朝大剛襲來。而在大剛身後，漫天的天使之中又分出數個，一起沖向了大剛的背後。

連心沒有支援，實際上他也壓根不覺得面對這種怪物的大剛還需要他來支援。因此，他將注意力完全放在了游弋在他們上方、蠢蠢欲動著的其他天使身上。

刺槍涌動，在黑影匯聚成的浪潮之中瘋狂攻殺向那一個個火焰天使。天使們揮舞著手中的長劍、尖槍，欲要阻擋時卻忽而發現那些刺槍迅速消散，只剩下黑潮翻卷而來。

焰翼閃動，刺眼的火光在天使們身前匯聚成巨大的厚實盾牌，欲要將黑影大潮完全拒之門外，卻不想在盾牌之後，黑影大潮再次分開，幻化為一條條觸腕，靈巧的繞開盾牌，纏繞住了那些天使的手腳。

「聖哉？」連心注視著天上的盾牌，已經纏上了天使們的觸腕齊齊向下猛地一甩，原本浮在天上的火焰天使們尚且沒來得及做出什麼反應，便已經被重重摜在地上，在四散炸開的火星之中暴露出了真容。

「艹！真TMD噁心。」陳章元搶先說出了連心想說的話，在突然充盈的惡臭氣味中俯下腰身，乾嘔了起來。

天使們還想起身繼續與連心交手，還懸浮在天上的天使們也對著連心揮出了兵刃。

只有痴獃殘念的天使們自然沒有發現方才湧上天際的黑影浪潮實際上分作了三份。

第一份還纏繞著墜落地面的天使們身上，就在那些天使怪物剛想掙紮起身之時，他們身上的觸腕猛然變幻成了枷鎖鐐銬，其內沿更有無數細而堅韌的釘刺彈射而出，直接將他們牢牢鎖在了地上。

第二份並未凝形，在此時連心三人背後受襲之際，那片黑影便立刻回返布防，編織成大網將落下的火雨盡數兜住，雖然幾欲破裂，卻還是順利在破裂之前便將火雨全部甩向了旁邊，將襲擊盡數化解。

第三份則全都停留在被摜下地面的天使怪物們原先所在的位置上，那些天使怪物才剛剛被束縛在地面，黑影便盡數墜落，重新化作了一開始的刺槍形狀。

如同雨落，一根根黑色的刺槍直接將地上那十餘只天使怪物全數釘穿，然後再鼓脹起來，把一個個天使重新破成碎屍，再無復起之力。

連心轉頭看向剩餘的天使，一邊操縱著黑影如法炮製，再度攻將過去，一邊將注意力移向了大剛那邊。

六隻天使怪物中的五隻都已經變成了滿地碎肉，剩下那隻正被大剛完全不嫌髒的用手抓住腳腕，甩起來狠狠砸向成田靜。

成田靜面帶怨懟之色，兩隻白皙漂亮的縴手一隻捧著書，一隻探出雙指輕輕翻開了一頁。

大塊大塊的墨色從書中浮出，交匯化作了兩行拉丁文。

『Requiemaeternamdonaeis，domine！』（全知全能之主，請賜他們永久的安息！）

『etluxperpetualuceateis！』（以你之華光永恆的照耀他們！）

那墨跡全無半點聖潔之意，甚至在空中瘋狂蠕動著，彷彿骯髒醜陋的蛆蟲一般。可在墨跡浮起之後，卻真的有明亮的光從成田靜周身湧現，那天使怪物才剛剛沾染上些許光芒，便直接憑空消解，化為了飛灰。

大剛沒有收勢，反而順著勁力向前跨出半步，無懼無畏的徑直穿入了成田靜身旁的光芒之中。

刺痛在頃刻間灌入大剛的腦海，他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在瘋狂嘗試著想要將他的皮膚和血肉融化。

細小的傷口開始密密麻麻的在大剛身上浮現，原本已經有些殘破不堪的上衣如今徹底消失，壯碩的誇張的身軀暴露出來，讓人一眼便看到了那上面縱橫交錯著的一道道彷彿漁網一般的傷痕。

可大剛依然無懼，甚至似乎完全沒有受到傷勢和痛楚的影響，左手一巴掌抽在成田靜的手上，將那本書直接打飛，右手則重重一拳捶在了成田靜的腹部。

成田靜歸根結底不過是個柔弱女子，即便有著那怪書力量的庇佑，大剛這一拳仍是直接將她轟的倒飛而起，重重撞在了琴房牆上，口中鮮血狂嘔，人也直接弓成了與煮熟的大蝦一般無二的形狀。

怪書落在地上，貼著地面滑出去了好遠，最終停在另一面牆的牆邊。

要結束了？

一直注意著戰場的霍恩和陳章元腦子裡同時出現了這個念頭，可一旁仍舊屠戮著天使怪物的連心眉頭卻輕輕皺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