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初見蘇伯超
「老夫沒事了……靜兒,接下來你宣布結果吧。」老夫子在大夫和吳慎的攙扶下離開內院。
扶著李騭躺好,吳慎在他的指示下取了基本厚厚的書籍,這些都是本次鄉試用得著的,吳慎也需要再重溫回顧一下。
不敢打擾李騭休息,吳慎告辭后輕輕關上房門。
「你看的什麼?」衛雅看著坐在旁邊懷裡捧著書的吳慎問道。
「《春秋》,過幾日便是鄉試了,我還要再背一下。」
「你才大我不到一歲吧,居然已經準備鄉試了?」衛雅很是驚訝,還想著眼前人手腳功夫了得必然沒有太多時間去走科舉的路子,想不到他在文武兩道都是出類拔萃,「可惜我是女孩子,不能陪你去參加鄉試……」
吳慎愣住,笑了笑不答話。即便女子能夠參加科舉,像衛雅比自己還小一歲,那也不一定有資格去參加鄉試吧,畢竟像他這樣的「天才」也不是隨處可見。
衛雅看透了吳慎不信任的嘲笑,撅了撅小嘴,左手右手一起出動,從他手裡搶了過來。吳慎怕她斷裂的左臂牽動傷勢,沒敢用力。
「你不信我!那就聽我給你背背!」衛雅隨意翻開一頁,隨意看了一眼便合上,開口背道:「僖公元年、春王正月。齊師、宋師、曹伯次於聶北……」
吳慎驚得合不攏嘴巴,只知道拍手輕輕鼓掌。《春秋》他也曾熟讀背誦,現在有些片段記不清楚,在衛雅嘴唇吐露之中記起了大半。
不久,衛雅便背不下去了。
「我信你、信你了!」吳慎欽佩的道。衛雅小臉上滿是自豪,似乎勝過吳慎就能讓她開心起來。
接下來二人對著吳慎懷中的書籍相互背誦,你壓我一頭,我壓你一頭,彼此交談之間更加親密。
轉眼便是午時,眾人送走中午回家的學子們一同用了午餐,從蘇靜兒口中得知二百九十人報名如今只剩下了一百多一點,加上十四個孤兒才只剩一百二十一人,其中通過童試的人中只有一人被趕走。
「這般年紀通過童試為何要趕走?」吳慎不解。
蘇靜兒笑了笑,慢條斯理的回答道:「頂撞先生還想留下?做他的春秋大夢吧!」
吳慎這才明白被自己拎出去的那人便是為數不多的童生之一。
下午眾人無事可做,明日才是所有學子開始學習的時候,蘇靜兒既要照顧老夫子,還要照顧十四名孤兒,忙的不亦樂乎;劉桂良則是一天沒見他身影了,想必是還在忙著召集人手重建庭院罷,畢竟這是他家族中的家產,總要善後。
眾人歇息時候城門方向戰鼓聲大作,響徹九城。負責看守廢墟的眾位甲士似乎得到了命令,急急向李騭與吳慎辭行前去復命。眾人不明所以,不敢隨意出門,只好等著消息傳來。
過了不多時,天色還大亮著,吳慎與衛雅依舊在池塘邊靜坐讀書,門口處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
「好了,都放在這裡吧!大夫,你帶我去見先生吧。」一個雄壯的男子與馬蹄踩踏的嘶鳴聲響起。
吳慎盯著門口想看看是誰,當面一人身側斜背著葯簍,吳慎大喜,這就是今日出城採藥的大夫。
「好了,老夫的使命完成了,穿金龍已經尋到,只需按藥方用藥即可!」大夫將葯簍里的藥材取出交給吳慎,「今日可是嚇死老夫了,我回去歇著了,若是有事再去醫館尋我。」
來不及詢問感謝,大夫便撫著后腰獨自離去。鐵塔般的男子映入吳慎眼帘,此人高有七尺,吳慎看他需要仰望,撲面而來的壓迫感令吳慎倒退一步。
男子身著盔甲,笑著目送大夫遠去。
「你是學堂的學生?帶我去見李先生罷。」男子走近吳慎,炸雷般的聲響在他耳邊響起。
「閣下是誰?找先生有什麼事?」
「我是教你們射御的老師。」
吳慎聞言大喜,自己的最後擔憂終於能夠解決,急忙囑咐衛雅不要亂走動,帶著這男子去了內院。
吳慎將那人引入先生房中后便在門外侍候著,二人談話輕聲細語,因此沒聽到什麼話,只是那炸雷般的聲響驚了他幾下,李騭也數次大聲叫嚷,似乎二人談得並不愉快。
房門被砰的一聲打開,將吳慎嚇了一跳。
「既然談不攏那就先這樣吧,你有什麼想法向大王上書就好,我不過是一個傳話的。」鐵塔男子滿臉不在意,氣的身後的老夫子一陣劇烈的咳嗽。
要說青州府彷彿是李騭命中注定的凶地,被彈劾後來到這裡就沒順心如意過過幾天,上午才被人氣暈一回,下午又來了這麼一出。
「這裡不用你侍候了,老夫沒事,你先去吧……」老夫子拉住拍打在自己背上的雙手,對吳慎說道。
吳慎應了一聲,恭恭敬敬關上房門。
「再帶我去見蘇靜兒。」鐵塔男子的聲音不容置疑。
吳慎雖無奈,卻也老老實實帶他去了,臉上卻沒有有關可以學習射御的絲毫喜悅。老夫子或許為人急躁了些,但在他心中是值得尊敬的人物,無論他們之間有什麼矛盾,哪怕只是為了尊老敬賢,這男子都不應該這樣氣他!
「你不服氣?」男子彷彿發現了吳慎的不悅,撇了撇嘴問道。
「小子不敢不服,只是先生這幾日為我們這些孤兒操勞甚多,小子看著心疼罷了。」
「你這還是不服氣!哈哈!」男子不以為忤,見吳慎停在一間房間前,便知道自己到地方了。
男子伸手敲了敲門,裡面傳來「請進」的聲音。
推開門,男子看見正在忙碌著照顧孩子的蘇靜兒,推金山倒玉柱般轟然跪倒在地:「弟弟活著回來了!」
「伯超?」
蘇靜兒雙手顫抖,急忙跑來跪在弟弟面前,雙手狠狠捶打在他的盔甲上,顧不得疼痛,泣聲道:「你還知道回來!父親不過說你幾句你就離家出走,多少年了也沒個音訊!都說你死在了襄樊、死在了東夷!要不是接到母親來信我還不知道你已經回過家一趟!」
「放心吧姐姐,這次回來歷城,短時間內不會走了。」
二人相擁而泣,不久便回過神來。
「伯超,你先去安頓一下,我這邊完事便去找你!吳慎,你帶你們老師去吧。」
吳慎應了一聲,帶著這名叫蘇伯超的男子去往內院尋了一間空房。剛要離去為他準備臉盆等日常用具,卻被他攔了下來。
「你就是吳慎?」
「學生便是!」
「聽說你打了曹勛?」
吳慎也疑慮怎麼人人都知道自己的「偉績」,但還是點了點頭。
蘇伯超站起身來,鐵箍般的大手一把抓住吳慎,掙了掙沒掙開。
「老師還有什麼事情嗎?」吳慎見蘇伯超抓住自己不肯放手,皺了皺眉頭不客氣地問道。
蘇伯超卻不管他如何想,只是自顧自為他摸骨,吳慎一看這熟悉的程序,便想到了在密林中的那一夜,那一夜的自己見到了武林的魅力,卻也徹底喪失了登頂武學的機會。
「果然如此!」蘇伯超猛然睜開眼睛,眼神之中驚喜的色彩噴薄而出。「你可願拜我為師、學習武藝?」蘇伯超鬆開雙手,神情嚴肅的問道。
吳慎眼神之中精光乍現,隨即想到了什麼,黯淡下來,低沉道:「先生有所不知,我的經脈藏於骨骼之中,學習內家功夫只是死路一條……」
蘇伯超狂笑起來,似乎在笑吳慎的天真。
「先生為何發笑?」吳慎看不慣別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看自己,面色不愉。
蘇伯超忍了半天才忍住,朝著他笑著問道:「聽聞是北海王身邊的文松大人為你摸過骨?」
吳慎點了點頭,想必蘇伯超是從鄺洪智將軍那裡聽來的吧。
「文松那老頭子不過是半路出家的垃圾,你聽他的可就要誤入歧途了!」
「我不知道文松前輩的過往,但是他老人家慈悲為懷,還救過我一命,先生還是尊重一些為好。」吳慎聽不得他如此談論自己的救命恩人,幾乎便想拂袖而去。
「我說錯了嗎?聽鄺將軍說文松還不樂意你挑撥天狼殿自相殘殺,還試圖阻止你,這難道不是迂腐?敵人就是敵人,面對敵人的慈悲就是對戰友的殘忍!」
吳慎點點頭,他很理解並支持蘇伯超的話,但是心裡對於救命恩人還是試圖挽回在別人心目中的印象。剛要開口便被蘇伯超堵住了。
「文松前半輩子從文,後半輩子從武,前半輩子為了救殘害百姓的南楚俘虜被革職,後半輩子偶然發現天生經脈通達才去習武。他救得俘虜呢?送回南楚路上殺死百餘我大齊軍士,劫掠南陽鎮屠城三天!這老東西還想用一句非他之罪脫罪!若非北海王與他有交情,早便不知道死在軍中多少回了!」
吳慎被這一段過往震驚了,他真的想不到以慈悲為懷的前輩居然還有這樣的故事。本以為他再迂腐也會以蒼生性命為重,卻不曾想竟迂腐到這般田地!
「李清昀儒聖的名聲算是毀了,這一輩子就教出了兩個得意弟子,一個殘害百姓!一個殘害軍人!兩個老頭子不愧是一個老師教出來的,都是迂腐到家!」
「那儒聖前輩另一名弟子是?」吳慎忍不住問道。
「諾——就在門外呢!」
吳慎看著門外懷揣書簡去上課的李騭,心目中的儒聖形象倒與他佝僂的身影重合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