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入學堂
「畜生!一群畜生!」
鄺洪智再也忍不住,站起身來大罵。
「就算是畜生也不會生生淹死人!」
若若回到家中早已換下了濕透的衣服,熱騰騰的天氣也已經將頭髮熥干,此刻的她看起來依然那麼爽朗幹練。
「兄長莫急,事情已經發生了,以往一直以為這些傳言只是傳言,今日一見原來傳言也是真的!」
鄺洪智知道自己的妹妹說的事情,曹家與自己素來不合,自己一直挖空心思尋找曹家的把柄,之前聽到下屬彙報曹勛故意淹死難民本以為是傳言便未曾在意,如今若若親眼所見自己哪還忍得住。
「來人!取我雙戟!」外面一名軍士高聲應答,盔甲相撞的聲音漸漸遠去。
若若見兄長已然失去理智,雙手握住他的胳膊輕輕搖晃著,緩聲勸慰道:「兄長冷靜!你現在衝去殺了曹勛又有什麼用處?死去的難民能活過來嗎?我們鄺家能振興嗎!」
眼看鄺洪智通紅的雙眼微眯起來,若若知道他已經恢復理智了,現在只是氣不過無能為力的現狀罷了,接著勸慰道:「兄長想想,吳慎也是此事的證人,他也與曹家結仇,以他的能力此次鄉試定能高居榜首,到時候兄長與他聯手,以往曹家的把柄與今日之事一同上奏,即便不能連根拔起,也必然使曹家傷筋動骨!」
「將軍,雙戟取來了!」外面軍士感受到屋內的怒火,不敢擅自進來。
「再放回去吧!」鄺洪智已恢復了理智,他不是吳慎這般一無所有可以任性,他有一大家族的人需要養活,自己一時痛快了將家人置於何地?
「啊?將軍您說什麼?」外面的士兵顯然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相信鄺洪智會戲耍自己。將軍力大無比,雙戟加起來足有八十多斤,自己好不容易才從城牆那裡取來,緊接著要自己送回去?
「老子讓你滾!」
「遵命!」士兵聽著將軍發怒,趕緊忙不迭回去。聽將軍的語氣好像不是很生氣啊,以前從沒見過這樣的將軍……
若若再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發怒時的兄長生人勿進,可氣消了還是自己的好兄長。
「笑什麼笑!還不是你惹的事,你打的那女子估計是曹勛表妹,若是如此他的表哥就是那號稱小戰神的曹劌罷!」鄺洪智一臉無奈,事已經惹下,現在處置妹妹也不可能了,「你也是的,吳慎腰間受傷,你不在那裡照顧他,自己跑回來做什麼?」
若若被兄長教訓的一臉委屈。分明是他讓我回來的……
夜半時刻,吳慎被餓醒,嘗試起身發現腰部已經不再疼痛,轉而有些溫熱,可將手掌放上去卻還是與其他位置一般無二。
肚子里餓得實在難受,吳慎摸著黑穿好衣服準備出去走走。
大半夜裡客棧小二早已睡下,但是大門卻大敞著,不知道是不是還有客人或者老闆未曾回來。
「不如去學堂看看,也提前認認路。」
吳慎打定主意,辨別了一下方向,順著記憶中的位置走去。
說來倒也奇怪,腰疼消除去后似乎靈敏了很多,當然僅限於右側,當時那名侍衛擊打的就是右側。
莫非挨揍還有這種作用?
心裡胡思亂想著,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學堂附近。
學堂門前燈火通明,擺著兩個巨大的石獅子,嶄新的牌匾彷彿剛剛掛上去,中門大開,只見外面這一處院落佔地廣闊,怕是尋常百姓人家十倍的面積。
害怕被人誤認為是賊人,吳慎不敢進門,呆立一會,門內傳來一陣腳步聲。
吳慎趕忙躲在一邊怕引起誤會。
「先生留步,我等這便離去。」門內傳來一聲清脆的聲音。
旋即蒼老枯槁的說話聲響起,「多謝諸位幫忙!夜已深,諸位早些回去歇息吧!」
門外,一道蒼老的身影送走了幾個年輕人,吳慎認出來其中一人是下午時招待自己的賬房先生。
「什麼人在這裡鬼鬼祟祟!」一道清脆的聲音將吳慎嚇了一跳。他本來躲在石獅子後面,本想等眾人都走了再回客棧,沒成想還是被人發現了。
一個面容俊秀的年輕人尋到石獅子後面,借著燈籠燭光看到了吳慎的影子。伸手拽了一下沒有拽動。
吳慎只好自己出來解除誤會。
「兄台勿怪,小弟明日想來學堂報道,今夜無眠,故而尋到這裡探探路。」吳慎客氣的道。
面容俊秀的年輕人不解道:「明日辰時自會開門,你這理由我不信!快說你到底是什麼人!」
吳慎百口莫辯,不知從何說起。
「桂良啊,出什麼事了。」這是先前那道蒼老的聲音,緊接著,一道佝僂駝背的拄杖老人緩緩步出,不解的問道。
面前這名叫桂良的男子行了一禮,解釋道:「這人躲在獅子後面,他說他是想來學堂上學的學子,學生不信,不知是不是賊人。」
老者見狀點了點頭,面對著吳慎打探了幾眼。吳慎穿著寬大的袍子,雖沒有十分得體,卻也儀錶堂堂,這幾日來三餐具備精氣神十足,更是將瘦骨嶙峋的樣子改變了許多,因此一眼看去倒像個矮一點的成年人了。
「我便是此處學堂的老師,你可知道這處學堂是青州府專為貧苦子弟撥付使用的?你家中若有正當營生可是不能在此完成課業。」
「學生從洛陽城而來,在之前已考取童生,此次逃亡至青州,乃是為了參加鄉試。」吳慎將自己的來歷和盤托出。
老者近前一步,在燭光下露出了蒼老的面龐。目光中充滿不信任的神色,先前看吳慎體型寬大,本以為已經行過冠禮,此刻再看滿臉稚嫩,顯然歲數不大。如此年歲竟也敢說自己考取了童生。
老者一臉不快,拂袖道:「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小小年紀滿口謊言還是快回去吧!」說罷招呼一聲年輕人便要回去。
「可欺也不可惘也!先生所言極是,既已探查學生,何不相信自己的判斷?」
門前的老者停下腳步,滿臉不可思議。「你當真是童生?既如此我便考校你一番!」
說罷領著吳慎進了大門,年輕男子將大門緊緊閉合起來。
老者身形佝僂,拄著拐杖行動並不方便,吳慎也不心急。看得出來這位老者以君子準則嚴格要求自己自強不息。先前那年輕男子想要扶一把,都被老者冷漠的拒絕,自己若是跟上前去貿然幫忙,必然適得其反。
走進最深處的院子,吳慎在燭火下看不清楚,但也能分辨出來玉砌雕闌與名家石刻,若不是緊緊跟著老者,吳慎險些直直衝進一處小池塘里。池塘里假山聳立,稜角嶙峋。幾朵蓮花粲然綻放,一股清香的韻味飄進鼻中。吳慎被這裡清香淡雅的環境深深吸引住了。
「先生,這裡想必是某家貴人的府邸吧?若是學堂建設成如此風格著實有些浪費啊……」
老者領著吳慎穿庭過院,在一處拱門前停下,對著滿園的景緻笑道:「你眼力不錯,這裡是桂良家在青州置辦的宅院,這次多虧了桂良,我們學堂才能這麼快開辦起來。」
或許是因為年紀大了,老者一路上絮叨起來,幸虧了院子夠大,不然還真不夠他給吳慎解釋的時間。
「桂良是老夫這些年來教過的學生中最聽話的,此次老夫奉大王懿旨來青州開辦學堂,為朝廷培養賢良之臣。可經過十年戰亂,朝廷哪有多餘的錢顧忌得到學子們的課業?還是桂良勸說家中,拿出了二十萬錢,這才在朝廷撥款下發之前完成了前期準備。」
「他從國子監跟著我來到這裡,不叫苦不叫累,凡事沖在前面,著實讓老夫省心不少。」
吳慎深以為然,像這名男子的做法,的確能造福一方百姓,若是將來科舉中第,少不得又要多出一位名垂青史的良臣。
國子監?
吳慎轉念一想感覺不對,國子監那可是教授進士的地方,按照這老者所言,他豈不是朝廷的棟樑嗎?何至於來到青州開辦一座小小的學堂?當下不敢多問,只能跟著他繼續前行。
過不多時,老者來到一處門前,推門而進。
屋內燭火暗淡,正有一女子手持布巾擦拭桌椅,見老者進門急忙行禮。
老者擺擺手示意她繼續,旋即在書架上翻找起來。女子見他要看書,急忙拿針挑了挑油燈,幾簇火花散去,屋內明亮起來。
翻找片刻從中找出《中庸》,隨意翻開一頁,老者提問道:「好學近乎知,力行近乎仁?」
吳慎思索片刻開口道:「知恥近乎勇,知斯三者,則知所以修身!」
一旁的老者與女子驚訝的看向吳慎。
老者不服氣一般,接連提了幾處,都被吳慎一一應答過去,那女子看此情形也放下了手裡的活,似乎在等待著吳慎什麼時候才會被難倒。
過了半個時辰,一問一答之間將整篇《中庸》幾乎翻遍,老者不信邪,又翻出一本《春秋》,還是如同之前一樣,吳慎雖然答得不快,卻十分準確,老者頹然放下手中的書籍。
「你叫什麼來著?」
「學生吳慎。」
「你不用走了,今夜住在這裡吧!」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