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迷與霧
這歌謠結束了，蘇蠻心神震動，這歌謠…自己似乎聽過，而且聽過很多遍。
他曾在族落里，幾乎每一個夜晚里都會做一個夢，夢裡有一個穿著紅色裙擺的女娃，奇怪的是每次都看不清楚她的臉，只知道明眸皓齒，喜歡跟在自己身後叫哥哥。
而每一次，這個女娃都會哼著這麼一首歌謠，小娃娃，跳天懸！
這首歌謠還遠遠沒有結束才對。
蘇蠻嘴巴微微動，不由自主的哼了出來，他在哼著，歌謠的後半部分！
小娃娃…~跳天懸……人皮子，剝白骨，咕嚕轉，天地幻！
三歲娃娃吃神仙，六臂娃娃殺人間，大頭娃娃抽鼻涕，小黑娃子戲人間。
靈識不壓三寶殿，我有一寶可作天，至於何寶，……請作壁上觀！
蘇蠻腦海里轟隆作響，又看見有一道紅色的身影踏著雨水前來，那是一個女娃。
也在這一刻，蘇蠻終於看清楚了這張臉，一張和自己有九分相似的臉！
就在他哼出歌謠的時候，墟族眾人臉色已經大變，驚恐的看著他，甚至就連阿蘇也差點鬆手把蘇蠻扔出去。
不過最終她深深的愛意湧上心頭，緊緊的將蘇蠻抱在懷裡。
墟的臉色很精彩，疑惑，不甘，憤怒，懊惱皆在他的臉上浮現過，就像一個換臉遊戲一般，格外精彩。
也是在這一刻，蘇蠻看著族人，他們再次變了樣，阿蘇又變成了老嫗，一臉的膿包，漳雷回過頭來，沒有五官的臉，格外的陰森恐怖。
其他族人也是，變成了殘軀斷臂，有的少了一隻眼睛，有的脖子只有一點皮吊著，掛在脖子上。
但無一例外，他們都看著自己。
「哥哥，回來吧，該回來了！」
咖嚓！
袖子化作的大傘，木腿斷裂，終於不堪重負被雨滴狠狠壓下，好在墟的手臂還在苦苦支撐，透過帳，蘇蠻看著帳外的紅衣女娃，只覺得格外親切。
「墟說過，這雨淋了，就會變成妖怪，也許不是族人們變了，是我變了，在我的眼裡，他們成了妖怪，其實是因為我自己成了妖怪！」
蘇蠻定了定神，可是這紅衣女娃娃，怎的跟自己如此相似，自己每日也做過這個夢，難道雨里的妖怪能洞徹人心！
不無可能，歸墟的妖雨自記憶以來便沒有停止過，方才那歌謠也是，後面一段唱著的，可不止一人，自己為何這麼熟悉。
三歲的娃娃就能吃掉神靈，似乎如果他不吃掉，自己就會死！
六臂娃娃也是，如果他不學會殺人，就會死，就像詛咒！
外面的紅衣女娃娃不停的說著什麼話，但是蘇蠻並沒有聽進去，他的眉心清涼，想引著自己往外走。
「墟，我這眉心似乎藏著一滴妖雨，能否幫我去掉？」
蘇蠻回過頭來，真摯的看著墟說道。
在這一刻，蘇蠻選擇了相信自己的族人。
墟還是披著人皮的骷髏，眼裡的幽幽火焰有些晃動，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猶豫片刻，墟對著蘇蠻一指，眉心一股火熱衝來，將那清涼之意衝散。
蘇蠻的眼睛恢復清明外面的雨也變小了，在這妖雨被墟衝散后，腦海里湧出了很多記憶，一些……不太好的回憶。
他在墟驚訝的目光中，掀開擋雨的帳，拍了拍阿蘇的手臂，阿蘇看了看墟，墟的眼神有些掙扎，猶豫后還是點了點頭。
阿蘇將蘇蠻放下，蘇蠻邁步走出了大傘，任由雨水擊打在身上，任由雨水從腦袋的缺口處溜了進去，灌滿整個腦子。
蘇蠻靜靜的走著，雨里已經再也沒有妖怪能侵入他的神魂，他就這麼淋著雨，走進了一處山谷中，在山谷中刨開一堆雜亂的石頭。
那裡有一抹紅色，還有一具孩童的屍骨，蘇蠻不知為何，似乎認定，這具屍骨……
是自己的親人。
那道紅色的身影慢慢的清晰，很多蘇蠻從未見過的景象和記憶。
「墟，她是死了嗎？」
蘇蠻這麼問道，年幼的蘇蠻還未經歷過生死，他不敢確定，這被雨水沖刷的發白的一堆骨頭，是死了嗎？
墟沒有回答，眼裡面充滿了複雜，他知道蘇蠻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就這樣，蘇蠻在雨里淋了兩天，發了兩天呆，渾渾噩噩，在第三日，他起身將這白骨抱起，找族人取了一塊黑布，將白骨包裹好，沉默的背在身後。
「走吧，去伐族上禮。」
這一刻，蘇蠻變了，他的眼裡失去了原有的童真，他走進墟用手撐的大傘中，沉默下來。
一行人沉默不語，就這麼行走了數十里，尋到了簾族和地牝族，兩族向來和墟族交好，幾位族公商量后，決定結伴去伐族上禮。
畢竟伐族，是大部落，所處地界，比他們這種小部落，大了不知多少，據說族人就有近十萬，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們，所以他們不敢輕視。
一路上全都一言不發，他在消化腦海里的一些新的事物。
這些記憶里，出現的最多的，便是墟和阿蘇，還有那個背著熔爐的老者。
毫無疑問，不管何時何地，墟和阿蘇永遠都站在自己這邊，但是似乎…他們後來死了！
蘇蠻冷靜的看著墟的背影，他們，不，包括自己也應該死了才對，死在很混亂的鬥爭中。
數不清的巨人，怪人，各種種族大戰，天上遙遙遠處，有神靈眺望，地上爆發史無前例的慘烈戰爭。
難道墟他們和自己其實都是死人？或者說自己其實一直和一群死人生活在一起。
他們確實是自己的族人，不過是死後的族人。
一切又陷入迷霧中，族落外面，為何有自己親人的屍骨？為何族人沒有將她撿回來？
又是誰會每次在自己滿四歲的時候殺掉自己，讓自己只能活在三歲的身體里？
是自己只能活在三歲嗎？如果自己四歲了？會怎麼樣？
似乎自己四歲的時候，腦海里湧出了很多東西，但是下一刻就被殺死了，然後被修改到三歲。
族人們是真的族人，他們對自己真心實意的好，那又會是誰呢？墟和阿蘇更不可能了。
就這麼一路思考，一行人不知走了多遠，來到了一處平原地區。
一行人怔怔的看著前方巨大無比天帳，這天帳！居然覆蓋了整個平原！
更恐怖的是，這裡有太陽！一個小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