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原來你怕鬼

醫務室內，班超與姜晟各坐一邊，一人手裡拿了個熟雞蛋敷臉，姜晟鼻子里還塞了沾有止血藥的衛生棉。

王瑞鵬支開了校醫，坐在他倆前，雙手交握，「現在可以說原因了吧？」

「他先動的手。」姜晟垂著目光低聲道。

「還不是因為……」這王八蛋居然想推卸責任！班超差點捏碎手裡的雞蛋。

「班超，好好說話！」王瑞鵬沉聲問，「因為什麼？」

班超扭頭，聲音細若蚊吟，「看他不順眼。」總不能說是因為昨晚上在網吧打遊戲被舉報了吧？被老爹知道了的話又會挨揍！

「你們當我傻逼么？」

王瑞鵬無奈地扶額，「如果你們不說實話，我可就只能通知你們家長來學校了。」

「隨便，反正是他先動的手，我是正當防衛。」姜晟說。他經常上網這件事姜爹一直是知道的，就算事情暴露了也無傷大雅，只是班主任知道了大概會很啰嗦吧？

班超指了指自己那隻腫得熊貓樣的眼睛，「你眼瞎了么這是哪門子的正當防衛！？」

姜晟嘖了一聲，將頭撇到一邊。

「請你們尊重一下老師好么？」王瑞鵬頭都快炸了，「班超，你跟我出來一下。」

姜晟看起來跟塊石頭一樣悶，軟硬不吃，王瑞鵬覺得還是先從防範能力弱的班超身上下手。

「班超，你確定不說實話嗎？」王瑞鵬嚴肅道，「雖然你一直都是個問題學生，但你也從沒打架鬥毆過，我不相信你會毫無緣由的動手打人，大家都是同學，低頭不見抬頭見的，有什麼事是不能和平解決的？非得用武力？」

班超拿著熟雞蛋在自己眼眶四周滾了一圈，「我不是說了么，看他不順眼。」

「班超，如果今天你不說實話，老師也會想辦法去了解情況，但是你自己說的跟老師從別人口裡聽到的，可能意義就大不相同了，你明白么？」

「就是坦白從寬抗拒從嚴唄！」

王瑞鵬軟硬兼施，「如果你告訴我實情，我可以不通知你家長。」

「真的？」班超瞄了他一眼，看樣子心動了。

「老師從不說謊。」

班超小心翼翼地斟酌用詞：「我就是昨晚出去溜達的時候被那小子舉報了。」他談起這事還是比較委屈的，「我又不認識他，也沒招惹他，他莫名其妙就把我賣了，我能不生氣么？」

王瑞鵬點點頭，懂了，就是出去上網的時候被告狀了，打小報告的人素來是學生們最反感的一類人群。

「你跟他之前不認識？」

「不認識，昨晚第一次見。」

王瑞鵬覺得奇怪，「你是不是做了什麼事惹到他了？」

班超很冤枉，「我真啥也沒幹啊！」

看他委實不像撒謊的樣子，王瑞鵬便拍拍他的肩，「行，你先回去，幫我轉告你們班的體育委員，這節體育課做完熱身操后自由活動，對了，你們可不準再打架了。」還沒忘再叮囑他一句。

畢竟青春期的孩子火氣盛，一不小心走了極端可就麻煩了。

「行，吧。」班超說的極為勉強。晚上放學他可還要找他報仇來著。

「再發現一次我就直接通知教導主任給你一個留校察看的處分。」王瑞鵬把話說死了。

班超縮了縮脖頸，好傢夥真就一點機會也不給唄！

他悻悻地走了兩步，忽然回過頭，王瑞鵬還以為他想垂死掙扎，畢竟這小子看起來很不甘心，豈料這傢伙只是晃了晃手裡的雞蛋，「王老師，這雞蛋能吃么？我餓了。」

那熊貓樣的眼睛里竟然流露出了對雞蛋的垂涎欲滴，簡直要多憨批有多憨批。

王瑞鵬一時沒繃住，笑了：「吃！」

等他回到醫務室的時候，姜晟端端地坐著，目光平視，雙手規矩地放在膝蓋上，像個正在認真聽課的好學生，雖然臉上掛了彩，但仍是個翩翩少年，除了鼻子里塞得兩坨衛生棉有些煞風景。

這一切跟他出去的時候簡直別無二致。但王瑞鵬還是發現了不對勁：「雞蛋呢？」

他才從班超那裡接受了雞蛋執念的洗禮，腦子裡一時半會還沒能淡忘。

姜晟快速地掃了他一眼，又挪開了視線。他把蛋殼扔到垃圾桶時還順帶蓋了張衛生紙，這體育老師居然看都沒看進來就問雞蛋？

王瑞鵬沒錯過那一瞬間眼神中「這你他媽都能注意到」的驚訝。

「吃了，我怕放久了會壞。」姜晟悶悶地說。

王瑞鵬很不厚道地打開了校醫的飯盒，「這還有，你還吃么？」

「不了，謝謝。」

王瑞鵬哦了一聲，又把飯盒收了回去。他抓抓頭，正在腦海里組織語言，姜晟先起了話頭，自報家門：「我叫姜晟，四班的。」

他很清楚，王瑞鵬對他一無所知。

「哦哦，姜同學，」王瑞鵬有點尷尬，他確實連他叫什麼都不知道。

「是班超先動的手，我只是正當防衛，如果要請家長也沒關係。」

看樣子是個棘手的小子。王瑞鵬心說，「你跟班超之前認識么？」他直接換了個話題。

姜晟沒料到他會這麼問，頓了片刻，還是如實說：「不認識。」

「所以昨晚你們都在網吧上網？」

「是。」姜晟倒是答得坦蕩。

「你不怕你爸生氣？」

可能會生氣吧，所以昨晚才說跟朋友聚餐。

「他知道。」

但他答得很聰明，王瑞鵬其實問的是昨晚上網被姜爹知道了會不會有麻煩，但他卻回得是姜爹知道他會上網。

因為本來就是事實，他答得自然真誠，王瑞鵬根本看不出來。

難怪這小子跟班超不一樣，有恃無恐的。王瑞鵬心裡琢磨道。既然搬出家長不起作用，他只好轉而又問：「那你跟班超昨晚是第一次見了？」

姜晟覺得他問得莫名其妙，「什麼意思？」

王瑞鵬懶得跟他繞彎子了，「你為什麼要舉報他？」

「他爸在找他，我看他爸很急，所以說了。」這完全是扯淡，他一直只關注自己有興趣的東西，別人怎樣他根本不關心。

王瑞鵬心說騙鬼呢？就你悶葫蘆一樣的性格會管別人？

「你沒說實話，要不你再吃個雞蛋好好想想？」

心事被看穿了，姜晟沒轍，只好說：「我覺得我沒做錯。」

「是的，你沒錯，甚至還應該為你點贊。」

「那我可以走了么？」

「姜同學，」王瑞鵬盯著他的眼睛，盯得姜晟很不自在，因為那目光就像獵鷹在追逐它的獵物，「你還是個學生，你應該跟你的同學們融入到一塊，你不需要把自己包裝成一個大人，高中生去網吧打打遊戲，偷偷抽煙，有自己的小秘密，只要不違背原則，我覺得都是很正常的事，」

姜晟蹙眉：「我不喜歡抽煙。」

「只是個比喻，你這樣下去是很難交到朋友的。」

王瑞鵬提到朋友時，姜晟的表情變得像吞了只蒼蠅。

「不需要，我是個學生，成績好就行。」

他想起了李深井那張極度欠揍的臉。

「你需要的，以後你就會明白了，」王瑞鵬重新打開校醫的飯盒，把最後一個雞蛋塞到姜晟手中，下了逐客令，「你可以走了。這節體育課你們自由活動。」

「？」

姜晟本來想說不用了，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他向王瑞鵬道了謝，轉身走了。

「謝我幹什麼，又不是我的。」王瑞鵬目送他的背影遠去，喃喃自語道。

套了半天話，除了知道姜晟那小子是個雞蛋迷以外，還是沒套出什麼有用的價值。

姜晟前腳剛走，後腳校醫就回來了，他之前在外邊抽了根煙，又上了個廁所，所以多耽擱了一陣，一開門，王瑞鵬恰好從裡面出來。

「問完了？到底什麼情況？」

「沒啥，小孩子間打架罷了。」

校醫感慨萬分：「打的也真是夠狠的，現在的年輕人啊，」

他回到座位上繼續說，「還好我媽今天早上多煮了幾個雞蛋，要不然都不夠敷臉的！」

雖然給了那倆小子一人一個，但他飯盒裡還有。

「恩？老子雞蛋呢？」

王瑞鵬走的時候沒忘記把門帶上。

雖然已經被告知自由活動了，但姜晟仍然直奔教室，他沒什麼好活動的，回教室趴一會是他現在最大的夢想。

「回來了？」李深井站在走廊外等候多時了。

「有事？」

「聽說你把班超告了？」

消息還挺靈通的。姜晟心說，「不行？」

李深井撓頭，很是困惑，「為啥？你不是不認識他么？」

姜晟恩了一聲，從包里掏了個雞蛋出來，在課桌上敲破殼，開始剝雞蛋。

「所以到底為啥啊？等等你哪來的雞蛋？」姜晟剛剝完，李深井就一把從他手裡奪了過去，咬了兩口。

邊吃邊咂嘴，「有點干，有水沒？」

姜晟想打爆他的狗頭，「滾，沒有。」

他趴在桌上，準備補個回籠覺。但李深井不死心，堵在他面前，「我就想知道你為啥要告他，千萬別跟我說你樂於助人見義勇為啊，爺不吃這套！」

姜晟不想搭理他，但李深井實在太磨人，是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主，便一臉煩躁道：「誰叫他跟個鬼一樣躲在我座位下。」

李深井愣了幾秒：「哈？」

回過神后他問：「姜晟，原來你膽子這麼小的嗎？」他們雖然同齡，但姜晟比他還高一點。

這小子天天擺著一張死媽臉，誰會想到竟然跟個女人一樣膽小？

「滾！」被人戳中痛點，姜晟很不悅，「再說如果不是班超，科奧網吧也不會成為學校的巡查對象吧？」

他根本不應該碰到學校的檢查隊！

明白了。這小子不但膽小如鼠，還很記仇。

「我沒得罪過你吧？」李深井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危險，「這雞蛋你還吃不？」他吃得跟狗啃似的，嘴巴邊還全是蛋黃。

姜晟以彷彿在看一個白痴的眼神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