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謝韶坐在案桌前,聽得管家報陸氏和宛寧來了。他眉頭緊鎖,一陣厭煩的情緒油然而生。他承認,自己算不上是個多負責得爹,可他是誰啊?他輕而易舉就被一個鄉下女人誘惑了,還生了一個孩子,傳出去他不要面子的嗎?
所以他素來很少去管這對母女,能讓她們衣食無憂的活著已經是很大的仁慈了。
老管家見自家主子並不說話,小心翼翼地勸道:「王爺,宛小姐到底是您的親生女兒…」
謝韶心想也對,老管家服侍多年,既然老管家都開口求情了,不妨就見一見罷。看看這女人到底又要鬧騰什麼。
陸令帶著宛寧坐在會客廳等謝韶,她能感覺到,宛寧十分開心。真可惜,你的爹並不愛你。陸令心裡想到。但隨後又覺得,這樣對一個不到五歲的小孩來說太殘忍了,她隨手抓了一塊糕點,遞給了宛寧。
宛寧開心地接過,咬了一口,說:「謝謝阿娘。」
陸令回頭看了宛寧一眼,看見宛寧嘴角還有些糕點渣,伸手替她擦了擦。
正好,謝韶一進屋就看到了這樣一幕。他乾咳了兩聲,宛寧回頭便看見了,把手上的糕點又遞給了陸令,跑過去扯住北王的衣角,親熱地喊著「爹!」北王不知該如何反應,出於本心,他並不想抱宛寧,但又不能任由這個丫頭扯著自己的衣服。於是,他給陸令遞了個眼色。但陸令只是站在一旁,並未理會。
北王:???
無奈,他只得抱起宛寧,讓她好好的坐在椅子上。陸令當然接收到了北王的暗示,見得他這麼彆扭的樣子覺得甚是好笑。
「宛寧,你出去自己玩一會兒好不好?阿娘和爹爹有事情要說。」
宛寧點了點頭,磨磨蹭蹭依依不捨地走了出去。
謝韶瞥了一眼,總覺得陸氏和從前不一樣了,但又不上來哪裡不一樣。但也並不多想,青天白日之下,還能大變活人不成?
「說吧。找我什麼事?」他慢悠悠地端起茶杯問道。
陸令一陣無語,這人對待自己小孩的親娘都要擺這種架子?她也不疾不徐,慢慢悠悠地說道:「旁的也沒什麼。就是宛寧,她到底是王爺親女,今兒個我來,就是勞請王爺給個準話,這個女兒,您究竟是要還是不要?」
陸令今日來,心裡本就知道答案了。王府潑天的富貴,真的重視親女,真的會只送一朵絹花嗎?再加上,剛剛親眼目睹了謝韶不願意抱宛寧的場面,更是讓她看得再明白不過。她自己的父母都十分寵愛自己,謝韶這樣的男人,簡直不配為人父。說得不誇張,宛寧在小說里的結局,養成的性格,一半都是這渣爹造成的。
果然,上頭的男人冷漠地說道:「陸氏,你可知你身份?」
陸令氣不打一出來,得嘞,您身份尊貴,屈尊降貴的看上了原身有了一段情緣,怎麼?現在反悔了,嫌人家身份低微了?您和她在一起造人的時候怎麼不嫌棄了?
但她覺得算了,和這種古人是沒有道理可以言說的。她平復了一下情緒,勉強冷靜地回答道:「好。我懂你意思了。」
隨後,她福了福身,算是行禮,便推開門準備去找宛寧了。謝韶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他本來以為陸氏是來要錢的,不過是想挖苦幾句。等等,她說她懂了,她懂啥了?但謝韶畢竟是謝韶,短暫的思考了一會兒未果,也不想去多管這對母女,便回書房了。
陸令走出門去,並沒有見到宛寧。方才謝韶又屏退了僕人,讓她連個問話的人都找不到。她只能順著路走,果然在花園遠遠地看見了宛寧。
還有一個八九歲樣子的男孩,手上拿著一個精緻的紙鳶。男孩把紙鳶舉得老高,模樣神氣地說道:「小丫頭,你說你最喜歡我,以後要嫁給我,我就把紙鳶送給你!怎麼樣?」
陸令迷惑了,這小孩怎麼回事。她走近,想帶宛寧回去,還未來得及靠近,便聽到宛寧大聲地說:「我喜歡你,以後我就嫁給你!你可以把紙鳶送給我了吧?」
男孩也有些迷惑了,這小丫頭怎麼什麼話都敢說?他用手撓了撓頭,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油然而起,把紙鳶遞給了宛寧,便跑開了。
宛寧十分高興,一回頭就見到了黑著臉的陸令。
「阿娘…?」
陸令並沒有說話,牽著宛寧的手,快步的離開了。
然而,小說里並沒有寫過這段,陸令也並不知道,這次見面是王府管家擅自安排好的,如果這個男孩沒有死,在太子的位子上坐得穩穩噹噹,那宛寧根本不至於壞事做絕,再跳下城牆,草草結束自己的一生。
等二人回了小院,陸令鬆開了宛寧,宛寧獃獃地愣在原地,陸令走了幾步,見宛寧還在發愣,沒好氣地說了一句:「還不跟上?」
宛寧這才反應過來,歡快地小跑上前,掙著非要牽陸令。她剛剛緊張死了,以為阿娘生氣得不想要自己了。
但,說實話,陸令感覺不錯。從前都是她跟著爹媽撒嬌,現在有個漂亮的小包子向她撒嬌的感覺十分不錯。當然,重點是漂亮。
二人前後腳進了屋子,陸令坐了下來,並不讓宛寧坐下,宛寧大概能感受到阿娘的不高興,乖乖的站在原地聽阿娘說。
「誰教你的?」陸令問道。
「什麼誰教我的呀?」宛寧不解。
「誰告訴你,你可以討好別人來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的?」
「阿娘說的呀。阿娘說想吃得飽,穿得暖,就要討好爹爹……我想要紙鳶,就要讓那個哥哥開心呀。」宛寧瞪大了眼睛,模樣里十分委屈。
陸令一陣頭疼,她不知道要怎麼和宛寧解釋。人是應該要爭取自己想要的東西沒錯,但如何爭取?陸令人也說不明白,她只知道宛寧不應該這樣。
想到此處,她愈發心疼宛寧了。於是,陸令站起來抱了抱宛寧,說道:「我們離開這裡吧。」
「我們去哪裡呀?阿娘不要爹爹了嗎?」宛寧問道。
「宛寧,記住,從今天起,你就沒有爹。」顯然,宛寧並不能理解陸令的意思,但她潛意識裡也十分清楚,如果爹和娘只能選擇一個的話,她還是選擇阿娘。
如果可以,陸令希望宛寧可以做攬入明月的鳳,做一個清清白白光明磊落的人。憑藉自己的力量,就可以過好自己的一生。不用媚俗,不用迎合,也無需討好,永遠溫柔,永遠善良。
想到此處,陸令都愣住了。她覺得自己接受現實的能力也太快了,代入感也太強了,已經開始想著要把宛寧養成一個什麼樣的人了?
宛寧從前是紙片人,現在是活生生的人。她的悲劇尚未發生,也沒有對不起誰,陸令這樣的人沒有辦法看著宛寧走向自我毀滅的。
陸令抱著宛寧走出了小院,夕陽灑在二人的身上,既落寞,又讓人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