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捧殺

「我知道，可我寧願要一輩子的假，也不願意那一秒的真，因為我沒法再面對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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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二那年，班級里來了個五大三粗的老實農村人，我們叫他大牛。

大牛和我一個宿舍，宿舍6個人，5個人都很喜歡調侃大牛，他是農村人，我們覺得好欺負，於是那天晚上我坐在他床邊，獃獃的說：「大牛，你長得好帥啊。」

大牛一愣，我接著說：「好帥啊你。」說完摸摸下巴，意味深長的看著他。

同寢室的人也似乎明白了我的用意，紛紛表示贊同，說著恭維的話。

漸漸的，在一聲聲帥哥中，他失去了自我。

於是第二天，他問同桌小翠：「我真的很帥嗎。」

小翠臉紅，點點頭。

大牛意識到什麼，趕忙回到宿舍。從此天天洗頭，偷用我的洗面奶和化妝品，被沖昏頭腦的他拿起梳子仔細打理稀疏的毛髮，大喊道：「何年三，老實人的一生就是為了被欺負嗎，不！我大牛要活出個人樣！做一個精緻的牛！」

我樂的合不攏嘴，心想玩笑而已，又沒人會真的喜歡他，打扮那麼漂亮幹嘛。

當時我們寢室，全是單身漢，大牛做了個我們意想不到的事。

他穿著西裝前往校花的班級，左手舉起玫瑰花，右手用手指抬起校花的頭，微微笑道：「南梔，我喜歡你。」說完，拋下玫瑰瀟洒而去。

我們沒想到，大牛如此有勇氣，做了我們不敢想的事。

南梔感覺受到了羞辱，惡狠狠的盯著大牛的身影，旁邊的人一同起鬨，南梔只能尷尬的低下頭。

第二天，大牛精心打扮，穿著新衣服手捧玫瑰花，笑著對我說準備迎娶白富美。

看著大牛抹化妝品的背影，我又忍不住笑了出來，大牛問我在笑什麼，我擺擺手：「沒事，想到高興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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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也不用想，南梔果斷拒絕了大牛的愛意。

南梔人心狠手辣，在校外找了幾個社會人員打了大牛一頓，並且警告道：「我勸你不要再騷擾我，你自己照照鏡子看看自己什麼樣。」大牛倒在地上，痛不欲生。

那天晚上，大牛鼻青臉腫的回到寢室，我看到他臉上有傷，關心的詢問，大牛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笑著對我說：「我好傻啊，我怎麼配得上人家。」

深夜，我聽到大牛在啜泣。

大牛哭著說：「何年三，你騙我。」

我沒話說，點點頭。

大牛說：「我老實了一輩子，沒談過戀愛，也怪我期望太高，應該先去找班花練練手的嗚嗚嗚。」

我震驚無比，沒想到大牛被打了還有如此雄心壯志，為防止大牛再被打，我說：「要不還是算了吧，兄弟們都沒女朋友，兄弟們陪你。」

大牛一下跳起來，大叫道：「何年三你沒本事找女朋友你別拉上我，我可告訴你，我和你們不同，你們沒我帥！」

聽聞此言，我一臉認真點點頭，然後把被子蒙在頭上，笑個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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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在眾人看笑話的眼神中，他又去表白，班花也拒絕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傻人有傻福，他還是有女朋友了，就是南梔。

從班花拒絕他起，大牛消失了，打電話也沒人接，老師也找不到人，我們都以為大牛輟學了，三個周后，大牛瘸著腿回到學校，笑的很得意。

我們圍坐在大牛床邊，聽大牛講述他的英雄經歷。

大牛拆了盒煙，散發下去，點燃一支說：「唉，我這個人啊，沒什麼別的本事，就是愛見義勇為，那天我走在路上，看到小巷裡有個女孩被四五個男人欺負，那我能見死不救？我直接衝進去跟他們單挑，他們都不是我的對手，很快就被我撂倒，你說巧不巧，那個女孩就是南梔，為了報答我，她決定以身相許。」

我說：「那你這腿怎麼瘸的？」

大牛抽了口煙，說：「唉，我輕敵了啊，我把他們打趴下后，轉身要走，沒想到有個孫子偷襲我，用板磚砸了我的腿，我吃痛又把他打倒，但我也走不了路了，校花打了電話把我送進醫院，我住了三個周的院。」

後來，我們時常能看見大牛和南梔走在一起，於是我們對此深信不疑，我們也很羨慕，大牛迎娶了白富美，而捧殺大牛的我們，卻永遠單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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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學畢業后，寢室的人該散的散，大牛選擇和我留在本地找工作，我倆合租一間房。我睡在床上，他睡在地鋪。

畢業一年後冬天的晚上，外面飄著鵝毛大雪，南梔來望大牛，大牛笑嘻嘻的買回小菜啤酒，我們三個聚在一起喝酒，喝到昏天暗地。

我們三個醉倒在地，我強撐著舉起一瓶，咕嚕咕嚕的喝下去。

南梔夾起一顆花生，小心翼翼的送到大牛的嘴邊，大牛嬌羞的張開嘴，一臉享受。

我在旁邊看的直想吐。

南梔吃下一片豬頭肉，擦擦嘴，淡淡的說：「大牛，我們分手吧。」

我一愣，把頭轉了過去。

大牛還在笑，點點頭迷迷糊糊的說：「好..好..分手..分手..分..」他突然驚醒。

校花站起身，說：「對不起，我不能毀了我這一輩子。」

大牛站起來，暴怒道：「那我這條腿你怎麼辦！」

校花淡淡的說：「有人幫我平了，看看你的賬戶吧。」說罷，推門而去。

大牛拿出手機，一小時前，銀行卡打入了8萬。

他癱坐在地，一臉的不可置信。

我灌下一口江小白，拍拍他的肩膀，說：「沒事啦，八萬呢，那女的不值得。」

大牛突然給了我一巴掌，吼叫道：「何年三！你懂個屁啊，我這條腿不值8萬，但是我付出的真心你知道嗎！」淚水從他的眼眶裡噴涌而出。

我大怒：「你瘋啦！那只是一句玩笑！你也不照照鏡子看看你自己什麼樣！」

他吼道：「可我信了！我信了！我信了四年！你根本不懂！」

他轉身跑出門，去追南梔，我腦子一熱，也追了下去，可大牛早已不見。

他消失在風雪裡，我站在燈光下，看不清黑夜，我不敢去追，生怕丟失了這點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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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後，我賺不到錢，仍舊在那間小破屋子裡住，交著雙人的房租，房東問我，一個人住怎麼不換單間，我笑笑，害怕有人回來，沒地方住。

那天，我去餐館打零工，大牛瘸著腿找到我，身邊是他的大學同桌小翠。

晚上，我們三個下了館子，在飯店裡，大牛要了最貴的包間，點了十幾道菜，儼然一副大老闆的模樣。

大牛舉起酒杯，與我痛飲，小翠摟著他的肩膀，讓他少喝點。大牛說好朋友相聚，得喝兩瓶。

七八杯下肚，我漸漸有了些醉意。

大牛喝的臉紅，我倆頭對著頭，他說：「那晚我沒找到南梔，好在還有小翠。」

我舉起酒杯，說：「小翠是個好姑娘，你倆結婚沒。」

大牛點點頭，說：「結了，小翠家很有錢，我是上門女婿。」大牛臉色看起來很不好。

我不敢多說，點點頭，支吾道：「挺好。」

大牛突然抱著我，有些更咽，喃喃道：「好個屁啊，小翠不能生孩子。」

我看看小翠，小翠低頭吃菜。

我說不上話，只能拍拍他的肩膀。

他哭著說：「何年三，我真羨慕你，活的無憂無慮。」

我悶了口酒，眼眶微紅：「大牛，你知道嗎，你長得並不帥，肯定追不到南梔，所以你不用這麼傷心，你應該感到高興，至少小翠還在你身邊。」

大牛點點頭：「我知道，可我寧願要一輩子的假，也不願意那一秒的真，因為我沒法再面對自己。」

他用充滿期望的眼神看著我，說：「何年三，你是個好人，你肯定會功成名就的。」

我不知道聽過多少次這種話，也不知道見過多少這樣悲哀的事。

我們都知道故事，可我們不願提起結局，畢竟世間悲總大於喜，哪有那麼多美好的事。

我們把卑微佝僂的回憶埋進心底的墳墓，蓋上了厚厚的積土，很多年後，大雨沖刷過心靈，它還在那裡，一遍遍的刺痛我們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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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前，我從南梔的口中聽到了真相。

大三那年，南梔借了高利貸，無力償還，所以被一群小混混堵在小巷裡，小混混頭目說陪他睡一覺錢就不用還了。

大牛站了出來，替南梔說話，結果挨了打，腿被打斷了，他們在大牛眼皮底下羞辱了南梔，可大牛無能為力，被死死按在地上，只能聽見自己的吶喊。

大牛去打零工，去借錢，去做一切能做到的事，甚至去獻血，三個周內湊夠了3萬，替南梔還了債，知恩圖報的南梔選擇以身相許。

大牛不在乎南梔已經不幹凈，在他心裡，南梔永遠是最潔白的花。

可南梔不值得，很多年後，她為了拋棄大牛，與混混頭目睡了，她嫁給了那個頭目，所以給大牛轉了8萬分手費。

所以大牛淚流滿面，他痛恨自己無能。

他常說：「何年三，老實人的一生就是為了被欺負嗎，不，我大牛要活出個人樣，做一個精緻的牛！」

精緻這個詞，需要把控，顯然大牛深陷其中，猶如癮君子般碌碌無為，痛苦終生。

走在人生的道路上，你看見了路邊生長著一朵小雛菊和一朵玫瑰。

請答應我，不要帶走玫瑰，因為玫瑰帶刺，你一摘，扎的你痛不欲生，淚流滿面。

帶走小雛菊吧，至少小雛菊向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