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麻雀阿然
「我知道你愛哭鼻子,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你,所以只能娶你。」
——
講真的,分手這件事,很考究。
分手總離不開悲傷,如果分了手,兩個人都悲傷,那就不會分手。如果一個無所謂,一個悲傷,那麼就該分。如果兩個人都無所謂,那就是淡了,兩個人的感情都淡了。
有的人分手扭扭捏捏,慢慢流露,讓對方發現,然後兩個人告別,不歡而散,心中全是悲傷。
有的人分手轟轟烈烈,快刀斬亂麻,幾分鐘講完,然後難過一會兒,再戰沙場。
還有的人就比較奇葩了,用分手求婚,我就見過。
-
阿然這個人怎麼說呢,就是受騙的小女孩吧。
大學畢業后我沒什麼事做,借了點錢就在做縣城裡開了家列印店,工作不算忙,平時很少有人來,但是混個溫飽不是問題。
那是一個深秋,列印店裡沒什麼生意,我蹲在門口抽煙,瞅著對麵店鋪膚白貌美的女人想入非非。
「你好…」我聽見聲音,抬頭一看,一個戴著眼鏡的女孩懷裡抱本書,直勾勾的看我。
我說:「是要列印還是要拍照」轉身回店裡。
女孩支支吾吾的說:「我想在這裡找份工作…」
我一愣,心想,我這破店鋪還會有人到這裡打工?我仔細打量了一下她,高中模樣,個子不高,文弱的臉上寫著稚嫩,我擺擺手,說不招人。
她猶豫了一會兒,可憐兮兮的說:「我沒地方去。」
我掐了煙,說:「回家去啊。」
她低下頭,說:「我回家又沒事做…家裡也沒人…」
我說:「你父母呢?」
她說:「他們都在大城市…我不敢去…」
講真的,這麼單純的少女我起碼三四年沒見過了。
我還是想要拒絕,可她苦苦哀求,甚至說著說著快要哭出來,我沒法子,想想二樓還有間破儲物室,同意讓她留下來,但是工資極低。
她說工資沒關係,能留下來就行。
她告訴我她叫阿然,是附近的職高生,高考沒考上,等明年再考。
所以從此這條街多了一道風景,一個大叔在門口抽煙,旁邊是抱著書啃的少女。
-
我見過阿然給父母打電話,她父母似乎不太關心她,每次說上幾分鐘就掛了電話,除此之外,她也給她男朋友打電話。
阿然的男朋友叫陳珏,是一個瘦瘦高高的男人,阿然剛來的時候陳珏來過一次,看我的眼裡全是鄙夷,他勸說讓阿然換個地方,阿然說這裡挺好,我懶得搭理他倆,一個人抽悶煙。
我買了台好一點的攝像機,也幫別人拍拍婚紗照什麼的,阿然也買了一台,但她就只拍一拍風景。那個秋天小店的生意很不好,我和阿然成天蹲在門口,一蹲蹲一整個秋天。
起初阿然很忌憚我,她知道她什麼都不會做,生怕惹我生氣,我倒也罷了,只是她每次列印的時候總把紙用錯,批評了幾次她差點沒哭出來。
女孩真難哄,哭了后把自己鎖在儲物間,一整天不吃不喝,我讓她出來,她哭的更狠了,我說不出來就告訴她父母,她才打開門,眼裡含著淚水一臉委屈的說對不起,我哪經得起這個,連忙給她跪下。
後來我倆就熟了,她會偷用我的洗頭膏,會偷穿我的衣服鞋子,和我一起蹲在門口吃泡麵,我偷看對麵店鋪的女人,她也跟著看,女人的丈夫走出來,她立馬拿起書,我就只能尷尬的賠笑。我帶她一起喝酒,小姑娘個子不高酒量很大,幾瓶啤的根本灌不醉。我帶她去參加別人婚禮拍照,她在人家婚禮上胡吃海喝,還上台祝福新郎新娘,我在台下尷尬的說不出話。
-
有天早上,我坐在門口刷牙,一輛快遞車停在門口,看了看我的招牌說:「快遞,簽收一下的。」
我帶著疑惑的表情對著阿然說:「你的?」阿然搖搖頭,說自己沒買東西,說完就去買早餐了。我心想,難道是媽媽給我寄的臘肉香腸之類的?媽媽電話里也說過要給我寄,可沒想到這麼快。
我懷著好奇的心打開那個快遞,裡面就是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都是男人用的,什麼剃鬚刀啊、手錶啊什麼的,都是些便宜貨,我瞧不上,隨手放在陰暗的角落。
阿然回來了,買了兩份早餐,高興的說:「何年三,超市的豬肉打折,我去買些回來!」不等我勸阻,阿然一溜煙跑了,我扶額,她還穿的是睡衣。
這個秋天,小店不再那麼冷清,阿然還是有些溫度的。
-
我帶阿然去上網,吧台是一個很風雅的女人,我指指女人,打趣得對阿然說:「你知道你和她的區別在哪裡嗎?」
阿然搖搖頭。
我說:「你知道孔雀和麻雀有什麼區別嗎?」
阿然搖搖頭。
我說:「孔雀看上去就高貴無比,開屏的時候迷倒一大片,而麻雀只會吱吱呀呀的叫,她通人情,風情萬種,你單純,傻的可憐。」
阿然聽的發愣。
我走向吧台,吹了聲口哨說:「兩個夜機,拿瓶紅牛再拿包中華。」
女人把東西遞給我,用誘惑的目光看我,我從她手上接過,順便摸了一下她的手,她嬌羞的看看我,用筆在我手上寫下電話號碼,我心滿意足的離去。
阿然還矗立在原地,對我剛才說的話思考良久,然後走向吧台,說:「拿瓶茉莉花。」
女人把茉莉花丟到吧台,冷冷的說:「三塊。」
阿然抱著茉莉花乖乖的跟在我後面,說:「為什麼她會主動給你聯繫方式。」
我說:「你個小麻雀懂什麼。」
阿然點點頭,反應過來說:「你才是小麻雀!」一拳打在我背上。
哎呀媽呀,真疼。
-
俗話說得好,沒人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先來。
很快就入了冬,那天晚上我買了菜準備和阿然涮火鍋吃,一推開店門,沒想到陳珏來了,陳珏和阿然坐在火爐旁,他倆齊刷刷的看我,我尷尬的笑笑,關上門在門口抽煙。
我有點好奇他倆在討論什麼,於是把耳朵貼過去。
阿然說:「陳珏,我在這挺好的,何年三是個好人。」
我心中很鬱悶,肯定是陳珏又嫌棄我勸說讓阿然走,我吸了口煙,繼續偷聽。
陳珏說:「我給你郵的快遞你收到了嗎?」
阿然說:「你給我郵的?」
我大驚,原來那個快遞是阿然的,可阿然怎麼會收到男士用品呢?
阿然走到角落,抱起了那個快遞盒,說:「何年三那天倒是收到了個快遞,他也沒給我說。」
陳珏不說話了,雙手交叉低下了頭。
阿然打開快遞,愣愣地說:「這不是我給你買的剃鬚刀嘛…還有項鏈、手錶…」
陳珏深吸一口氣,說:「阿然,我們…分手吧。」
阿然瞪著大眼睛,傻傻的看著陳珏。
陳珏說:「阿然,對不起。」
阿然木訥的說:「陳珏,你幹嘛…」
陳珏雙手撐膝站了起來,淡淡的說:「就此別過吧。」說罷就要走。
阿然突然拉住陳珏的手,說:「起碼告訴我為什麼吧。」
陳珏說:「膩了。」說完手一撇,推開店門走了。
我怯怯的看向阿然,阿然呆在原地,眼睛瞪的很大。
我意識到有些不對勁,咳了兩聲:「哎呀!沒什麼大不了的,我第一看到他就覺得他不是什麼好東西,放寬心啦。」
阿然聽到我說的話,不由分說給了我一巴掌。
我被扇的直叫,阿然跑上樓,把自己鎖在儲物間里。
你大爺的!打我幹嘛啊!
-
大概是過了兩天,阿然還在儲物間把自己鎖住,不吃不喝整日以淚洗面,我害怕她死了,找來梯子爬到儲物間窗戶看,阿然奮力把窗帘拉上,我摔了個狗啃泥。
阿然真是個可憐又純情的女生,為了一個男人難過成這樣。
第三天,我聽不到阿然的哭聲了,以往阿然會幾個小時哭一次,第三天的時候阿然不哭了,我想起儲物室放有刀具,害怕阿然做傻事,嚇得我狂拍儲物室的門。
我在門口大喊:「阿然你不能做傻事啊,你快出來!」
「別為了這點破事尋短見啊,阿然你振作點,不能做傻事啊,你聽話,開門,你快出來!」
房間里傳來阿然的哭聲:「哇啊啊啊啊!!我就是個小麻雀,我怎麼可憐哇啊啊啊!!」
我安慰道:「說什麼呢!你是孔雀,小麻雀哪有你長得漂亮,你信我,他和你分手他後悔一輩子。」
阿然抽泣的問:「真…真的嗎…」
我說:「比真金還真。」
過了一會兒,我聽到椅子晃動的聲音,接著阿然打開門,她眼睛腫的不行,帶著哭腔說:「何年三,我餓了。」
我說:「好,你等著,我下去給你買飯。」
阿然說:「我要黃燜雞,不要香菜。」
「好。」
阿然在我面前大口的吃著黃燜雞米飯,我憐憫的看著她,她吃著吃著又哭了:「嗚嗚嗚,你說我到底哪裡做錯了嗚嗚嗚嗚…」
我說:「你沒做錯,我都說了他和你分手是他的損失。」
阿然擦擦眼淚,說:「何年三,你真好。」
我點點頭。
阿然說:「何年三,你有時間嗎。」
我點點頭。
阿然說:「何年三,你有錢嗎?」
我搖搖頭,拚命的搖。
阿然又哭了出來:「哇啊啊!!我就知道我沒用…」
我恍然大悟,這姑娘是要我錢啊!
看著眼前哭的起勁的阿然,我擺擺手:「好好好,有錢有錢。」
阿然不哭了,委屈的看著我:「那你…能幫我個忙嗎。」說完眼裡還閃閃淚花。
我哪承受得起這個,趕忙同意。
阿然說:「你去買個電據和鏟子回來。」
我懶得問為什麼,因為我害怕她又哭。
-
這天晚上,我剛準備睡下,電話鈴聲把我吵醒,是一個陌生號碼。
「何年三是嗎?」
「你是誰?」
「我是陳珏,我有件事想拜託你。」
「怎麼了?」
「明天請你務必把阿然帶到第一中學後面那座山上。」
「看心情吧。」
說完,我掛斷了電話,因為我並不想理他。
-
第二天一早,阿然把我叫起床,要帶我去一個地方。
我蹲在門口賴著不走,嚷著要吃早餐,阿然沒辦法,只好去給我買。
我閑的沒事幹,點了支煙用樹枝在地上畫圈圈。突然一個男人路過,從口袋滑落一張紙,我喊那個男人,可那個男人快步離開沒有回頭。我很好奇,打開那張紙一看:
「何年三,請務必把阿然帶到第一中學後山,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阿然回來了,我趕忙把紙收到口袋裡。
我抱著試一試的態度,對阿然笑著說:「啊…那個…阿然啊,你這事情要是不怎麼急…能不能先跟我去一個地方啊。」
阿然愣我一眼,用眼神殺死了我,冷冷地說:「你要是跑了,哼…」
我被嚇得不輕,手上的煙都掉在地上。
-
計程車一路行駛,我一路看風景。
計程車駛向一個上坡,停下。我下車,看看周圍,眼前只有一所學校——「城區第一中學」
我大驚,轉身問阿然:「是不是這個學校的後山?」
阿然從後備箱拉出電鋸。「你怎麼知道?」
我心中寫滿疑惑,但我不敢問,也不知道陳珏在上面搞什麼鬼。
-
藍天白雲,一望無際的草地和幾朵玫瑰花,風吹過,草隨著風齊刷刷的彎腰,鳥兒喊著熱,花間有幾隻蜜蜂勞作,我和阿然走在草地上,目的地是不遠處的兩棵小樹。
我竟然不知道我生活小縣城還有這種地方,離我的生活很近又很遠。
阿然在樹前停下,小樹有2米高,給阿然遮陽正好,給我就有點勉強了。
阿然拍拍樹榦,說:「何年三,把這棵樹給我鋸了。」
我蹲下來,說:「這麼好的樹為什麼要鋸。」
阿然說:「因為這兩棵樹是我和陳珏一起種下的。」
我恍然大悟。突然又想到陳珏也約在這裡,但是沒見人啊。
阿然喝令一聲:「給我鋸!」
我不敢反抗,拉鋸,三下五除二鋸了下來。
阿然看著樹樁,說:「這個混蛋…當初許下誓言…樹還沒枯就和我分手了…」
恍惚間,我從樹枝里看到了什麼。
我扒開樹葉,一根樹枝上綁著一條手帕,我解開手帕,上面寫著:
「根。」
阿然也湊了過來,我倆對視一秒,隨即拿起鏟子開始扒土。
我用鏟子刨著,阿然用手刨,我心不在焉的刨,阿然奮力的刨,刨的指甲里全是泥。
「阿然。」突然,阿然身後傳來聲音,我抬頭望去。
陳珏穿著西服,左手捧著鬱金香,右手攥著一個黑盒子。
阿然楞楞地看著陳珏,陳珏含情脈脈的看著阿然。
我瞬間明白了陳珏的用意,頓時顯得有些尷尬,低著頭繼續刨土。
陳珏快步走向阿然,風吹起陳珏的劉海,露出堅毅的目光,把玫瑰花遞給阿然,說:「你好,阿然小姐,我叫陳珏。」
阿然獃獃的接過花,一臉的不知所措。
陳珏單膝下跪,把右手的盒子打開,裡面是一枚鑽戒。
陳珏大喊:「阿然!你可以嫁給我嗎!」
阿然仍舊不知所措,回頭看看我。
我露出欣慰的笑容,阿然臉一紅,給陳珏說:「你…你幹嘛…」
陳珏說:「不夠明顯嗎,我看電視上求婚都是這樣。」
阿然眼裡閃出淚花,又說了一遍:「你幹嘛啊…」
陳珏慌了:「你…你別哭啊…」
阿然一把抱住陳珏,哭個不停。
陳珏茫然的看看阿然,說:「那你接不接受啊…」
我在旁邊起鬨,大喊:「在一起!在一起!在一起!」
阿然哭著笑了,伸出覆蓋著泥土的手,陳珏給阿然帶上戒指。
兩個人都熱淚盈眶,抱在一起哭個沒完。
風吹過兩人,太陽從雲里探出,炙熱的光灑在阿然和陳珏的一方天地,這一刻世間只剩下愛。
我刨出了一個瓶子,瓶子里有一封信。
「阿然,我覺得愛情這件事不應該這麼寡淡無味,我給你準備了驚喜,求婚我考慮了很久,我覺得是時候告訴你了。
我是個很笨的男孩,不會說情話也沒什麼錢,你能喜歡我就是我最大的幸福了。我們會安安穩穩的結婚,生小孩,直到老去,一起送入墳墓。
我知道你愛哭鼻子,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你,所以我只能娶你。
我愛你。」
我哼笑了一聲,這小子,情書怎麼能寫墳墓呢,情商真低。
麻雀雖然沒有孔雀那麼風情萬種,但是小小的麻雀活得安穩,這就是最大的幸福。
-
有的人分手扭扭捏捏,慢慢流露,讓對方發現,然後兩個人告別,不歡而散,心中全是悲傷。
有的人分手轟轟烈烈,快刀斬亂麻,幾分鐘講完,然後難過一會兒,再戰沙場。
還有的人就比較奇葩了,用分手求婚,我就見過。
「我知道你愛哭鼻子,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你,所以我只能娶你。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