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橫加一筆
晚些時候,一首歌李楚聽著最熟悉的歌,清緩緩地響起。二樓沒有窗玻璃和門,飄進來的時候就飄進了李楚的耳朵里。
李楚回頭,邵小芳說道:「這首歌我聽過,旋律挺不錯。」
李楚轉過身,問:「你什麼時候醒的?」
邵小芳坐了起來,說:「早醒了。」
李楚說道:「這首歌是王箏的《我們都是好孩子》。這首歌,我其實很喜歡那句「我們都是好孩子,最最天真的好孩子。」也不知道怎麼回事,隔了那麼多年,聽了那麼多好聽的歌。可對於那些曾經喜歡的歌,還是喜歡得很。時不時地時候就喜歡去翻一翻拿出來聽一聽。」
邵小芳問:「那對於那些你喜歡和不喜歡的人呢?還是喜歡和不喜歡嗎?」
李楚有些惆悵地說:「談不上喜歡和不喜歡。隨著時間的長大,其實就不想去爭論了。比如現在有人給我說1+1=3,我也不會給他說其實1+1=2,我只會說你說得對。」
邵小芳沉了一下聲音,說道:「這樣的心思很不對,我覺得不對。」
李楚搖頭嘆息:「改不了的。」
邵小芳也跟著嘆氣。
一個滿了12歲,一個還沒有滿12歲,在大人的眼中這就是兩個屁大點的孩子,除了說話的聲音,其餘盡顯老成。
那首歌一直重複,邵小芳有些煩心地問:「這首歌一直重複放是什麼個意思?」
李楚說道:「我也不知道。」
邵小芳狐疑問:「其實你是知道的對不對?」
李楚掰了掰手指頭,「這首歌我很喜歡。所以這首歌就放的久一點些。然後,還會做上一大桌子好吃的飯菜,有肉,有菜。還有一些好吃的水果。」
邵小芳笑著說道:「所以這是道歉的方式了?」
李楚說道:「李二和王思會去的。臉色不會好看,可飯還是要去吃的。」
邵小芳問:「那你呢?」
李楚滿心猶豫,「到時候輪不得我不去。李二去了,王思去了,我不去,其實也不算什麼。我一個小孩子,在乎那麼多幹什麼。」
「小孩子嘛,打了就打了,罵也就罵了。怎麼,小孩子還敢生出氣來?就算有氣,那又如何。一段時間過了,還不是就忘得一乾二淨了。」
「換句話說,你爹媽都覺得這件事過去了,你還在那惦記著,這算是什麼事。一家人,怎麼可能有隔夜仇?」
「更何況你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屁孩,你懂個什麼道理。你懂得道理,那個道理不是當大人的教的。大人都覺得這件事就這樣過去了,所以你也應該就這麼覺得。」
「大人,怎麼可能給小孩子去想呢?」
李楚說得很緩慢,邵小芳站了起來,沉默不語。
那首歌還再放,李楚和邵小芳站在窗邊,看著隔壁的鄰居那一戶只有兩姐弟的一家人。門打開了,一個大一點的姐姐在揍著弟弟。
弟弟在地上滿地打滾,大聲地哭著,凄慘得很。
姐姐的手裡拿著一根樹條棍子,打一下,就大聲地吼一句,「起不起來,起不起來。」
邵小芳問:「就只有兩姐弟相依為命,怎麼捨得打得這麼重?」
李楚回答說:「看似重,其實不重。他們比我還可憐。同齡人不同命。你看她姐姐舉起來的速度可比落下去的速度快了一些的。這就是說,抬起手拿一下是真的生氣,落下的時候確實捨不得打的。」
邵小芳仔細地看了后,說道:「果然是這樣。」
李楚說道:「那個地上打滾的人,其實很喜歡你。從小就喜歡你。只是這麼窮的一家人,怎麼可能願意有父母願意把自己的女兒嫁過去吃苦呢?」
邵小芳臉色一僵,說道:「是喜歡邵小芳不是喜歡我。」
李楚沒有去和邵小芳爭論這個事。
李楚直視細聲地說,「那個姐姐再過幾年會遭受一些難,可能是今年也可能是明年,具體我也不記得了,只記得有這麼個事。沒有人去說什麼。只得早早嫁了人,沒有熱鬧的婚禮,也沒有什麼大紅袍子嫁衣,就這麼獨身去了男方。」
「那個弟弟,後面會去進廠,後面手也受了一些難,落了一個一輩子的痛。你說,是不是老天爺其實也是看不起窮人的,越是窮的人,就越多難。」
「難道老天爺不應該多睜開眼睛看看這些窮苦人的嗎?畢竟在虔心禮拜的份上,可是最誠心的。本來已經很苦了,怎麼還得這番來糟踐人呢?」
邵小芳問;「就沒人出來說說話,管一管?」
李楚搖頭,「不知道,可能有人管了吧。也可能想管也不能管。怎麼管呢?終究是別人家的孩子,管得好了,還好。那要是管不好呢?」
邵小芳趴在了窗戶上,問:「如果你現在去給她說說這些事,會不會好一點?」
李楚反問:「如果說了,你覺得她們會相信嗎?捉姦還要在床,這麼去胡說八道,是要挨耳光的。挨了打,還沒有一個地方去說理。」
「不說挨打的事,如果我去告訴了她。那她又能怎麼辦呢?離開這個地方嗎,怎麼離開,又去哪裡?投靠親戚?」
邵小芳說:「又不是不可以?」
李楚搖搖頭,說道:「這就是我不懂的地方。其實說著都是一家人,幫著帶一帶,幫著撫養長大,其實是對的,可沒人這麼去做啊。這話又怎麼去說,這些道理我們是懂的,可只是我們去懂得。」
「大家都沒得吃的時候,管自家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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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管不過來,怎麼去管得了別人家的孩子。不管這孩子是不是自己侄女還是什麼。」
邵小芳憤然地道:「也不用管,給個屋子睡,多個碗吃飯是可以的吧?」
李楚嗤笑了一聲,「如果吃了飯,還要聽一聽那些難聽的話,其實我也不願意的。有一件事,你得承認,小孩子的自尊心很脆弱的,他們才懂不了什麼是隱忍。如果真是懂得的話,可能就是像我和你一樣這樣的人。」
「可就算是我和你這樣的人,也沒辦法改變什麼。現在的世道和環境就是如此,你能如何?難道你要離家出走?走了去哪裡?還不是要回來的,回來還不得挨一頓揍,還是得這樣繼續下去。」
「也不過就是說兩句「你給我等著」這樣的狠話,然後多挨上幾下。其實什麼也改變不了。其實不過就是這樣的,所以等下那頓飯我還是要去吃的。」
邵小芳問:「我和他們關係如何?」
李楚說:「不清楚,不過你很少過去玩。我們的父母都強力地制止我們過去和那兩姐弟玩太多。怎麼說呢,你可以理解成門當戶對,就是門不當戶不對,是玩不到一塊去的。」
「其實有些東西,不是說別人看不上我們,其實我們心底同樣也覺得瞧不起別人。這種感覺不需要去故意營造,你內心就是這麼覺得的。就好像你邵小芳,現在是不是連邵小強其實都不願意去多說幾句話了?不知情的,還以為你們兩個有打架了。」
邵小芳雙手抱頭,哀嚎道:「我覺得你的世界真的好複雜啊。咱們就不能簡簡單單地走一走看一看嗎?」
李楚說,「我也想哈。」
別人的抑鬱症是長大才有的,李楚覺得自己的抑鬱症是從小培養的。
王思上樓來,臉色不太好,對李楚說道:「你爺爺喊今晚在他那邊吃飯。會來就開始罵,還打了人了,這會兒又喊你這些人吃飯。真不曉得把你這些人當啥子了。」
邵小芳朝李楚看過來。
李楚說道:「爸,怎麼說?」
王思有些恨不得打人的語氣說:「你爸那個人肯定答應了撒。你爸那個人是什麼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永遠都是那個樣子,給個悶冬瓜一樣。」
李二可不是。
李楚不去爭論這個,說道:「既然爸都答應了就去吧。」
王思惱怒地說道:「要去你們去,我不去。」
意難平。
李楚走到王思身邊問:「媽,我們家現在吃的夠嗎?」
王思頓時得意一番起來說道:「別的我不敢說,米這是吃幾年對吃不完。」
確實,王思和李二開荒成地,開地成田,糧食確實是屯的不少。不說二樓的穀倉,就樓下那大木柜子,就上千斤。
可能是以前沒有糧食的緣故,現在家裡有了糧食,就覺得很滿足,很自豪。
什麼也比不過家裡有幾千斤穀子重要。
李楚說:「我們家的房間也這麼多,我們讓那兩姐弟過來住我們家或者幫著照顧一下?」
邵小芳瞪大了眼看著李楚,張大了嘴。
王思皺眉,一口否決道:「你是不是覺得糧食多了吃不完了?」
看得出來她是拒絕的。
李楚也不感意外,只是說:「你看他們其實很造孽,是不是?」
王思大聲說道:「造孽哪個不造孽?我還造孽呢?你是不是今天腦殼被打傻了,說些有的沒得。那人家屋頭的事,關你這些啥子事?」
王思氣得轉身就走。
李楚嘆了一口氣,其實他心裡是真這麼覺得,鄰居之間如果那搭把手幫幫忙,稍微一下,其實就可能改變很多的。
一件小事也是大事。
邵小芳猶豫地說,「要不要我回去也說說看?」
李楚說:「如果你想挨打的話,那你就去說好了。」
邵小芳頓時不說話了。
回頭看向那兩姐弟,姐姐不再打,弟弟也不再哭了。兩姐弟坐在門上,看向前方,也好像在看趴在窗邊的李楚話邵小芳。
看不見他們的眼底是什麼顏色。
李二走了上來,開口就說:「你媽說你想讓苗大兒和苗二娃來我們家住?」
李楚承認道:「一口飯我們是夠吃的。媽不是一直再說嗎?要感謝八姨公,要不是他的話,還不曉得會怎麼樣子。你說如果你去收苗秀秀為乾女兒,我多個姐姐。我覺得也挺好的。就當是還了這份情了,爸你覺得呢?」
李二悶著不說話。
李楚想了想說;「這個事情,我是希望這麼做的。你今天收了她做乾女兒,對我們來說,其實算不得什麼。可對她來說,可就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情了。她今年是15歲了吧?」
李二盯著李楚看,目不轉睛,一下子想到了中午李廣富給他說的話,「我覺得李楚有點不對勁啊。你們要多點心。」
……
放牛草時,李廣富就坐在牛棚邊,牛棚邊的牛屎被收拾了,李廣福坐在那兒就是等李二。手裡握著一根竹筒做的煙桿,煙桿上點了草煙。
李二背著牛草去牛棚,一眼就看見了李廣富。
李二喊了一聲,「爸。」
李廣富「嗯」一聲說,「你媽就那個脾氣,你曉得吧?」
李二把牛草放在牛棚一側,丟了兩個草給大黃牛,正要走,李廣富說:「李楚有點不對勁,你曉得不?」
李二愣了一下,即不點頭,也不搖頭,看著李廣富。
李廣富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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唧了兩口草煙,說道:「有些不一樣,也不算是壞事。就是不曉得將來到底是壞事還是好事了。」
李二說:「爸,你有話就直接說。」
李廣富站起來,神情凝重地說道;「李楚的命有點不對勁,我回來的時候算一算的,算不出來。」
迷信的說法,其實很玄乎,尤其民間的走腳醫生。
有很多東西其實科學是沒辦法去解釋的。
就好像,那半夜的紅娃抬棺,還有那傍晚時候的白衣抬棺。
農村的說法,反正就是遇見了,就當是沒有看見,能躲的就躲開點。反正是不好,就是了。怎麼個不好,有的人會生病,有的人會突然倒霉之類的。
但是,還有那磷火的事情。如果磷火在山上隨便飄,怎麼都可以解釋。可要是那磷火只跟著路走,這就有點不好解釋了。
還有那收腳步的說法,李楚也經歷過,那是門被人踹了一腳一樣,「哐當」一聲,等不到天明,就開始喊了起來,某某死了,滿請幫忙了。
玄乎的很。
李二想著山上李楚說話,還有李楚表現出來的樣子,急忙問:「那他有沒得事?」
李廣富搖頭:「不好說。今晚我讓你媽做飯,晚上一起吃個飯我再看看。看看能看出什麼不。不過不用太擔心,命有點不一樣了,從卦象來看,是個好卦。」
李二鬆了一口氣。
李廣富又說,「那邵家小大兒也有些問題。和李楚有點像,這件事你就不要去說了。你們上坡的時候,何芳和邵家婆婆過來讓我看了,我也算了算,不是壞事。」
「可能是祖師爺顯靈了也說不定。你也不要多想,暫時沒看出來是壞事。其他的還要今天晚上吃飯的時候再看看。就是今天早上的事,搞的……」
想到今天早上的事,他就心裡憂心。
他有些後悔怎麼就先去卜卦了,不然也不會發生那些事。一想到李楚看他的目光,他就覺得心裡有些擔心。
今晚吃飯的事,李二答應了下來,卻沒給王思細說其中的事情。
……
李二思緒一轉,算了算說道:「已經15歲了。」
李楚說道:「那要比我大3歲。不過也沒關係,多一個姐姐也沒得什麼大事情。至於苗二娃,就不要認乾兒子了。」
李二問:「你是認真的嗎?」
李楚點頭說,「是認真的。你和媽其實還想要一個女兒,其實沒關係,到時候你們生妹妹之後,沒準她還可以幫著帶下。」
李二答應了,說是去和王思商量一下。
下樓的時候,李二說了一句「你爺爺算命,算出了一些東西。」
李楚一愣,感慨一句「有些意思。」
一直沒說話的邵小芳問,「你爸最後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她是真的沒聽明白、
李楚重新回到窗邊,看著苗家方向問道:「你聽過走腳醫生嗎?就是那種會接骨,會看病,會看山水,會看陰陽,會畫符什麼的走腳醫生。」
邵小芳搖頭,說道:「聽說過,沒有見過。你這樣讓你爸收她做乾女兒,會不會改變她的一些事?比如娶她的人。」
李楚搖頭,「要是她願意,就多了一個乾爹。其實算不得什麼。她將來要嫁給什麼人,只要還是那個緣分中的人,是怎麼都不會錯過的。」
邵小芳說道:「你就沒想過,你這樣做,會改變很多事?」
李楚認真地說;「回來一遭,不就是為了改變這些的嗎?不然還回來做什麼。再說了,只是讓她多了一個乾爹。既然那扇門鎖不住那喪心病狂的人,那我多加一扇門,是不是就好了?」
「總不是等一些事情發生之後,一股腦的勸說就是趕緊找個人嫁了這樣的話吧?如果換成是你,你該如何做?」
「至於你說的改變了她的生活,她還會不會嫁給那個人,這個其實不在於我,而在於她。如果那個人依舊是命里註定的,那肯定就是錯不了。」
邵小芳仔細想想,不說話了。
李楚心裡也是在想著,自己這樣做的話。改變了她的生活,那以後嫁的人還不如她嫁的人好,那這是不是就做錯了。
窮人家的女兒,不就是到了一定的年紀就要嫁人的嗎?
嫁給了一個對的人,也就是對了。反正能過日子就對了,不就都是這樣覺得的嗎?
李楚在思量,是不是就和李二說說,提議收乾女兒的事情就算了。
這時,李楚突然看見李二一個人朝苗家走去,李楚又堅定了心底的這個做法。
邵小芳說:「你爸這是去收乾女兒了。」
李楚並沒有回邵小芳。
看著李走過那條小路,先是進了苗家的屋,一會兒后又出來走向了後面的那家人。那家人就是王思說的八姨公的家,也是那對姐妹的爺爺家。
那對姐弟在李二去後面那家人的時候,看了過來。
邵小芳和李楚也就是看著。
王思上樓來,站在門口,看著趴在窗戶邊的李楚和邵小芳,嘴角上揚露出了一個笑。王思覺得這兩個孩子,還是挺不錯的,大一點是不是就托個人去說說媒。
心裡生出這麼個念頭,心裡頭李二收乾兒子的氣,一下子就少了許多。
邵小芳回頭,看著王思一臉笑意地看著自己,那種眼神她實在有些熟悉,那是未來婆婆看兒媳婦的眼神。
邵小芳瞥了一眼李楚,心裡暗嘆,躲不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