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收乾女兒
李二回來,一同回來的還有苗秀秀和苗富貴。
苗秀秀臉色微紅,看向李楚的目光有些不自然。
苗秀秀比李楚還大上幾歲,個子比李楚高了不少。
一件洗的泛白的白色衣裳,一條好幾個縫縫補補補丁的褲子,一雙壞了一半還在穿著的涼席包裹著一雙灌入了泥漿的腳。
苗富貴穿著一件胸口幾個漏風洞洞的短袖,一條一眼看出來被剪刀減去了一半修改的短褲。光著一雙腳,臉上髒兮兮地看著邵小芳就露出了一個笑臉來。
李楚的臉腫的更大了,看右邊的路都得低下些頭才行。
不管是收取乾女兒還是乾兒子,都得進自己家堂屋拜一拜老祖宗。拜了老祖宗,還要取一個名字。據說這個名字會佔用自己家孩子的一個名額。
大概意思就是說,如果你收了一個乾兒子,那你本來可以有一兒一女,那你自家就只能有一個女兒的命。至於那兒子的命運就被佔去了。
李楚走了一趟茅房,回來的時候,院壩里又多了一個人,一個各子不高,背有些馱的人。
他戴了一個黑色的帽子,也穿了兩件衣服,一條青色的褲子挽著褲腳,一雙沒有鞋的腳融了這落過雨的泥土裡,只露出一個腳後背。
苗國康,苗秀秀和苗富貴的爺爺。
苗國康見著了李楚,開口就問:「臉還痛嗎?」
農村能有什麼秘密呢?哪家吵架,哪家動了手,隔得近的都一清二楚。
不要說這些,就連是哪家的豬狗死了,丟在了哪裡,其實大家也動知道的很快的。信息傳播的速度,就像是被風帶著撒了出去一樣。
李楚喊了一句,「八姨公。」
李楚的臉到現在,腫起來有點帶著黑色,苗國康嘴裡嘮叨著一句,「怎麼就打的這麼重嘞?」
李廣富咳嗽了一聲,苗國康就不說話了,看著李楚的眼睛里還是掩蓋不住的心疼。
苗國康的眼神讓李楚心裡突然的難受。
自從長大后,開始去外面讀書,回去串門的機會就少了。就連後面回去,也是十分的冷漠。見著了面,也不太想去多說幾句。
彷彿就好像,一下子就沒話可以說了。
也的確是沒有話可以說了,畢竟他們永遠只有那麼一句,「什麼時候結婚啊,可得抓緊點時間啊,也好讓我吃個喜酒啊。」
這樣的話,李楚也樂意聽的。
只是時間久了,過了一些事,這些話就不想聽了。一聽這些話,就會忽然想到那個沒有在一起的人,心裡難免難受的緊。
再就是,他們也總喜歡和人做比較。某某某結婚了,娃娃都是幾個了,那娃娃可長得水靈什麼的。
他們其實沒什麼心思,最大的心思不過還是在李楚這一邊。就如之前和邵小芳說的,門不當戶不對玩不到一塊去一樣。
有些時候,其實心裡還是想去維護一下那些感情。只是真的碰到了一起,卻發現沒什麼話可以說。其他的人好像都有話說,而自己去,彷彿一下子就安靜了。
這種滋味其實不太好受,漸漸地的也就不想再去靠攏了。反正也說不出一個什麼樣的理由的大道理來,慢慢地就是這般了。
李楚深吸了一口氣,又泄了一口氣。
李楚回屋裡提了一桶水出來,放在苗秀秀跟前,說道:「衝下腳。」
苗秀秀提著桶開始沖腳,她沒有直接把水桶放倒往腳上倒水。而是蹲下去,一手舀出水,一手搓著腳和鞋子的泥巴。
邵小芳下樓就一直沒有說話,苗富貴蹲在檐坎上,也不說話,就是看著自己的姐姐。
王思端了供品出來,一點點肉,一點點飯,一碗水,一雙筷子。朝著梨廣富那邊的堂屋走去。雙手端著三個碗,筷子放在碗上面。
堂屋供著祖宗,一般都是輩分最高的這一家才有資格。
所以,過年的時候,也有一個說法,過年的時候在最後一天都是要在自家老人家團年的。團年燒紙,也是在那堂屋的,拜祭先祖,煙火過後,才吃那一頓團年飯。
每一年的這一天,被煙火的氣息熏哭了,來年才有好運氣。
李廣富找了黃色的紙錢開始點燃,在門口燃了一堆,又在院壩邊點了一堆。
李二拿了一個本子和一支筆從樓上下來,筆是一支圓珠筆,本子是個數學本。都是李楚念書的筆和本子。
李楚邁步,邵小芳跟著一起走。
苗秀秀洗了手,走在最後面,她身後跟著的是個還是看上去不怎麼開心的苗富貴。
張耀雲出門來,這樣的事,她也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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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與的,這是規矩。
李楚叫了一聲「婆婆」,張耀雲沒有答應,給了李楚一個背影,李楚也就不再喊了。
走到堂屋門口,就看見堂屋裡面三條板凳橫在中間,板凳上放了三個碗,正是王思準備那個三個碗。一碗里點點米飯,一碗里點點肉,一碗里點點水。
筷子不再放在碗上,放在了最右邊,整整齊齊。
屋內地上烈烈火苗,紙錢的質量很不錯,就是煙實在是大。
李二把本子和筆遞給李楚,說道:「你爺爺的意思。」
李楚朝蹲著撕錢紙的李廣富望去,李廣富沒有回頭的說,「起因是因,花也結果。」
李楚明白李廣富的意思。
這份因果本來就是因為李楚起,李楚就得承受這份果。至於是惡果還是善果,都由著李楚去接著。
佛家講因果,更何況李廣富還是一個禮佛的人。
如果沒有李楚提這一茬,這件事是不可能會發生的。
李楚握著紙和筆,看向王思,王思被煙熏的一個勁地眨眼間,不說話。再看向張耀雲,張耀雲也不說話,雙手握著放在身前,煙飛過去也不眨一下眼睛。
李楚看向苗國康,苗國康沒有說話,只是把手裡一口袋紙錢遞給了李二,還有一袋生的米。
李楚又看向苗秀秀,苗秀秀看著她,她雙手緊緊地的握在一起,低著頭不說話。
李楚目光看向苗富貴,苗富貴沖著李楚一笑,也沒有說話。
李楚的目光最後看向邵小芳,邵小芳眨了眨眼睛,抿嘴一笑。
李廣富起身進了屋,拿了一封火炮出來。火炮不大,只有一個大盤子那麼大,遞給苗國康說道:「等下,磕了頭,吃了飯喝了水,燒了紙,上了香,也就是我李家的人了。這可不是玩笑話了。」
苗國康笑著接過說,「曉得的,曉得的。」
李廣富點了一炷香,和筷子一起放在了板凳上。回頭朝李楚看了過了,李楚握筆寫了李秀兩個字,停筆時又在中間加了一個茗字。
李茗秀。
寫好了名字,李楚撕下寫了這張寫了名字的字,遞給李二道:「李茗秀,茗字又如嫩茶,以願今後茶香清茗,無大苦,無大悲。」
苗國康對苗秀秀說:「去跪下。」
苗秀秀臉色微紅,走上前跪在最中間。
李楚接過了紙,遞給了李廣富,李廣富把寫了名字的紙放在地上,從胸口的口袋裡拿出一對牛角的卦牌開始打卦。
打了一卦,又要打第二卦,李楚說道:「爺爺,不用打了,怎麼打都是好卦。」
李廣富停下手裡的打卦的動作,收了起來,大聲地說:「好卦就是好卦。」
把寫了名字的紙放在了紙錢上,和紙錢一起燒在一起。把名字和紙錢一起燒給先輩,算是告慰這件事。遞給苗秀秀紙錢,李廣富說道:「全部撕來燒了。」
苗秀秀恭敬地跪在那兒,一張一張撕開一張張的放在了紙錢堆。這時,突然生了一股風,吹散開了錢紙灰,紙錢堆的火苗一下就竄了起來,火光大起,照亮了整個堂屋。
所有人都盯著突然燃的極高的火苗,離得最近的火苗把苗秀秀的臉映得火紅紅的。李廣富見了此狀態,沉默地用右手掠著鬍子。
看著苗秀秀手裡的紙錢快撕完,李廣富拉了一把椅子往苗秀秀前面一放,對李二說道:「坐上來。」
李二走過去,坐了上去。背對神龕,面對苗秀秀。
李廣富說,「敬茶。」
張耀雲朝著桌子走去。
桌子上放著9碗茶。
張耀雲一碗茶遞給苗秀秀,苗秀秀把最後一張紙錢放進錢堆,那張紙錢一下子就著了。苗秀秀雙手接過了茶,恭敬地遞給李二說道:「爸,喝茶。」
李二接過了茶,一口喝了一個見底。
李廣富說道:「磕頭。」
苗秀秀,磕頭。
三叩首,李二扶起苗秀秀,說道:「今天起,你就是我女兒了。」
苗秀秀雙眼含淚,笑著點頭。
張耀雲又遞過去一碗茶,苗秀秀端起一碗茶走到王思跟前,「媽」正要跪,王思連忙接過了茶,說道:「對我不用跪。」
王思喝了茶,張耀雲又遞過去一碗,苗秀秀朝著李廣富走去。不等苗秀秀說話,李廣富主動接了茶碗,喝了大口。
王思這時候接替了張耀雲,端起一碗茶,遞給苗秀秀。苗秀秀接了茶,恭敬地遞向張耀雲喊人,「婆婆,請喝茶。」
苗秀秀雙腳彎曲,又要下跪,李廣富說:「不用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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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耀雲接了茶,喝了一口。
王思又端了一碗茶,遞給苗秀秀。
苗秀秀朝李楚走過來,苗秀秀看著李楚,咬了咬嘴唇,一副難以啟齒的模樣。李楚,伸手接過了茶,說道:「姐,以後就是一家人了,可不要這麼見外。」
李廣富看了過來,眼睛眯了眯。
張耀雲看向李楚皺了皺眉。
李二神色不變。
王思看了一眼自己的兒子也沒說話,又端起那碗沒有喝完的茶喝了一口。
至此,9碗茶去了5碗,還剩下四碗。
李二起身,李廣富把一碗茶放在地上,對苗秀秀說:「磕幾個頭。」
苗秀秀轉身,畢恭畢敬地磕頭。
李二端了兩碗茶水,一碗放在了門口,一碗放在了院壩邊。剩下的一碗,李廣富遞給了李楚,李楚接過了最後一碗茶,朝著沒苗秀秀走去遞給苗秀秀說道:「姐,喝茶。」
苗秀秀接過這碗茶,低頭看了一下,大口地喝了起來。
兩顆晶瑩的淚花恰巧落在碗里,也被喝了下去。
苗國康點了火炮,火炮的聲音響起,震響天地。
李楚走到門口看去,一眼就看見苗富貴正一眼緊張地看著那燃著的火炮,就等火炮結束,就風一般的速度衝過去撿沒有炸的炮。
邵小芳雙手捂著耳朵,不看那火炮一眼。
堂屋裡,苗秀秀吃碗里的一筷子肉,吃了一口米飯,又喝了一口水。最後把那一炷香恭敬地插在香龕里。
隔壁的鄰居聞聲來了三個人,一個何芳,一個薛祥雲,還有天生殘疾的廖圖夫。他當然還有一個鄉里送的外號,廖瘋子,
其實他不是瘋子,只是左手天生殘疾,整個手蜷縮,伸不直。右腳有點跛,走路一瘸一拐的。
人是真的好,樂意助人,只是天生不得喜。
一句話就是,幹活不行,吃喝一點都不落下。這樣的人,其實很不討喜的。
何芳過來,開口就罵邵小芳:「吃了飯就不見人,你這是在屋頭待不住嘛?」
何小芳不說話。
王思說道:「這又不是別家,在我家來,又沒去到處跑。我家李楚來你家耍的時候,還不是這樣子啊。」
薛祥雲問:「這是哪個收乾兒子嗎?」
王思說道:「李二收乾女兒。」
何芳說道:「我還以為是李大富又收嘞。」
王思說道:「不是的。」
何芳又問,「收的哪個嘛?」
何芳走到堂屋門口一看,就不說話了。
堂屋內,苗秀秀手裡拿著三個碗,一雙筷子,還有一把鎖。
苗國康站在一側就只是笑著,也不說話。
苗富貴摸下去撿火炮來了,終究還是小孩子。
禮成之後,大人們坐在一起嘮嗑,聚在了廚房裡,有說有笑的。苗富貴一個人折騰著撿來的火炮,一個人玩得不亦樂乎。
李楚在自家門前屋檐下坐著,邵小芳在一側正襟危坐。苗秀秀獨自坐著一個條凳,低著頭也不說話。
另一邊,李廣富,廖國夫,苗國康聚在一起抽的抽煙,說話的說話。
李二一個人去馬圈裡折騰去了,他收乾女兒就是走過流程一樣。談不上歡喜,談不上激動,也就這樣子。
邵小芳玩著手指頭,悠閑自得,愜意得很。
李楚也不想說話,臉痛得很。
坐了會兒,實在是痛的難受,進屋用冰片手輕輕地擦了一遍才覺得好受些。
李楚以為邵小芳和苗秀秀之間會說話的,結果出去,就看見兩個人還是那麼坐著,誰也不搭理誰。邵小芳玩手指玩的歡快,苗秀秀就一言不發,心事重重。
李楚走過去,在邵小芳一側坐了下來,這注意坐的位置有些靠邊。
邵小芳問:「又痛了?」
李楚點頭道:「可能之前被火照了一下,擦了擦冰片水,覺得好些了。」
邵小芳又繼續玩他的手指頭去了。
這時,苗秀秀問:「你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讓表叔收我做乾女兒不?」
她轉頭看向李楚,目光明眸善睞,雙瞳剪水。
李楚看過去,眨了一下眼,笑著說道:「如果我說,我沒有姐姐,想多個姐姐,你信不信?」
邵小芳想笑,想忍,沒忍不住了。
李楚抬手捏住了邵小芳的后脖子,邵小芳一下氣跳了起來。李楚順勢朝苗秀秀倒去,倒在了苗秀秀的腿上,被苗秀秀用手接住了。
起身的李楚,摸了摸臉,又痛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