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凱旋

第二章 凱旋

罡風呼嘯,烏鳶啄人腸,銜飛上掛枯樹枝。野戰格鬥死,敗馬號鳴向天悲。君不見,青海頭,古來白骨無人收,新鬼煩冤舊鬼哭,天陰雨濕聲啾啾,白骨露於野,千里無雞鳴.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閻法黎漾槍走若奔雷破陣,一騎縱橫游龍,身後驚弦裂蒼穹羽箭怒發天弓,長纓吼西風染上一身鮮血。

「吼!」一聲如雷貫耳的嘯聲響起,檮杌如潮水般退去,留下堆積如山的斷肢殘骸,血河蜿蜒。

「收兵!」鏗鏘有力的女聲振奮人心,士兵們隨令而動,歡呼著入城。

黎漾獨立在敵樓之上眺望著寂靜的戰場,一場戰鬥剛剛結束,風中夾雜著濃烈的血腥味,那種初入戰場的恐懼不安已消逝殆盡,骨子中生出幾分瘋狂和興奮,這種無法遏制的嗜血殺意讓黎漾皺起了眉頭,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暗暗紮根,緩緩生長。黎漾按了按太陽穴,搖了搖頭企圖擺脫心中的焦躁。

戰熠安來到敵樓便見到這幅景象,連忙疾走上前扶住黎漾,言語眼神中透著關切:「大將軍!你是不是又頭疼了。」

黎漾搖搖頭,輕輕推開他的手,走到一旁的太師椅坐下:「沒事,你有心了,我只是有些累了而已。」

「大將軍,我們這戰事快結束了吧。」

「是啊,快結束了,檮杌兩主相鬥,自相殘殺,所剩兵力已不多了。」

「倘若他們拚死相鬥怎麼辦?我們人族的能力相較它們還是相差懸殊。」

「種族上的缺陷是有些弱勢,但它們一樣有弱點,檮杌一族開了靈智的只有檮杌之主,如今雙主並存,一山不容二虎,對檮杌大軍的控制難免力不從心。對了,我們的火器如今該是改進的差不多了,下一戰便用上吧,我要讓它們只有一條路可選。」

「是!」說著戰熠安便退了下去,步子較以往也輕快了不少。

黎漾一如既往地提筆在信紙上分享自己的所見所聞,抬頭間看著木架上放著的頭盔,頭盔上血跡斑斑深淺不一,與那身盔甲看起來卻十分不搭,那是前任將軍廉瑜的頭盔,那頭盔隨著他征戰了一生是他榮譽的象徵也是他執念的化身,廉瑜在臨死之時也不忘將它取下託付給黎漾,每每看著這頭盔黎漾都帶有幾分沉痛,而如今她的嘴角卻勾起一抹會心的微笑,很快就要結束了……也很快便能見到那人了吧。來到邊關已有兩年多,從一個普通的士兵到如今排兵布陣統領大局的將軍,每一步都走得異常艱難。從仍人欺辱到受人崇拜,多少次生死交鋒,多少次絕處逢生,多少次心驚膽戰,也只有黎漾自己才體會得到,只是一想到那道受萬人朝拜的身影便覺得一切的艱難險阻都如履平地。

最後一抹斜陽落下,雄鷹振翅過處穹頂望孤崖。

「皇上,天色已晚,還是早些歇息吧,咳咳。」

「姝兒怎麼了?可是哪裡不舒服?」軒轅靜淵趕緊放下手中的奏章,來到虞姝身邊,攬著她的腰,關切地問道。

「臣妾沒事,只是初夏天氣轉熱,臣妾昨日貪玩在湖邊戲水不想卻感了風寒,臣妾怕將病氣過給皇上,今晚……還請皇上恕罪。」虞姝握了握軒轅靜淵的手,想要退出他的懷抱,軒轅靜淵卻不肯了,雙臂如鐵鑄的一般緊緊圍住虞姝。

「姝兒與我之間竟這般生分了,若是如此我可要生氣了。」

虞姝看著那張俊美的臉上明明沒有半分怒意輕笑出聲,「好好好,靜淵,靜淵。」

「姝兒如今倒是會打趣我了,行了,你身體不適還是先去休息吧,我看完這本奏摺便去陪你。」

虞姝聽話了進了內屋,軒轅靜淵批完奏章正準備起身,這時一聲鷹嘯響起,隨後一隻黑色的雄鷹便落在了窗沿上。軒轅靜淵緩步上前,將鷹腿上綁的木筒取下,熟悉的簪花小楷映入眼帘,軒轅靜淵卻只是匆匆瞥了幾眼信紙,便將它引燃扔進了銅盂之中,頭也不回地轉身離去。

那句「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也隨之成了灰燼,化為一縷青煙在風飄散。

軒轅靜淵除去身上的衣袍,卻看見睡得有幾分不安穩的虞姝,伸手將她攬入懷中,用下巴蹭了蹭她的頭頂,柔聲細語地呢喃了句「姝兒別怕,有我在」便閉上了眼,相攜睡去。

遠方,剎亮天光,刺破了一室的凄涼……

新的黎明再次來臨,新的大軍即將壓境。

「咚咚咚!咚!咚咚咚!」

「敵襲!有敵襲!」

黎漾匆匆將那盔甲套在身上,隨後愣了愣還是將那染血的頭盔鄭重得戴在了頭上,提起擦得鋥亮的長槍踱步出門,那背影竟顯得有些蕭索。

「上火器!」轉眼間黎漾便上了眺望台,一切都井井有條,戰士們並沒有因為檮杌的突然襲擊而顯露出半分慌亂。

城牆上響起機關轉動的聲音的,原本完整的城牆上出現了十幾個大約六十幾寸的凹槽。

「嚓——!嘶——!」長長的金屬臂轅從凹槽中伸出,如同一條伺機而動的巨蟒張著血盆大口,露出巨大的獠牙,猩紅的眼睛兇狠地盯了遠方煙塵喧囂的地方,彷彿在下一秒便能將獵物拆入腹中。突然間萬籟俱靜,奔騰的煙塵漸近,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擲火!」高昂的女聲敲打著眾人的心,一時間熱血沸騰,嗜血的殺意在心中叫囂。

「砰!」火球迸飛,在半空中炸裂,地平線上綻開無數朵絢爛的魂花吞噬著罪罰。檮杌大軍仍不知恐懼不知疲憊地進攻,轉眼間便已兵臨城下,到了這個距離那火器便已沒了作用,黎漾只有下令以肉搏這最原始的方式迎敵,所幸這次它們傷亡慘重,壓力減輕了不少。

「殺!」長槍上挑,衣袂翻飛,氣息翻湧,黎漾提氣從城牆上一躍而下,身上的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銀光略過,空中幾束猩紅濺起,一隻檮杌被從中截斷,瘋狂的殺意再不受黎漾的控制一瞬間湧上心頭。身邊檮杌的殘肢斷體堆積如山,衝擊著眾將士的感官,士兵們紛紛衝鋒上前,沒有害怕,沒有退縮,興奮在身體中蔓延,他們享受著浴血奮戰的瘋狂。。

土壤被染成紅褐色,血河蜿蜒盤旋,空氣中瀰漫著濃濃的霧氣,血腥味充斥呼吸的每個角落。

「吼——!」一聲低沉的吼聲震耳欲聾,檮杌大軍突然停止了進攻,所有的廝殺聲、呼喊聲一時間消失的無影無蹤。將士們手中緊握著自己的兵器,目光緊緊盯著那些蠢蠢欲動的龐大身影。

一隻體型更為龐大的檮杌從隊伍中走出,所有檮杌尊敬地低著頭不敢直視,煙霧消散,一道黑色的高挑身影浮現在眾人眼前。來者劍眉鷹目,面若刀削,十分軒昂俊逸,一身黑衣也掩不住他卓爾不群英姿。天生一副君臨天下王者氣勢,銳利深邃目光,不自覺得給人一種壓迫感!這男子一頭暗紅色長發,未綰未系披散在身後,光滑順垂如同上好的絲緞。一雙勾魂攝魄的黑色眼眸,眼角微微上挑,更增添撩人風情。朱唇輕抿,似笑非笑。肌膚白皙勝雪,似微微散發著銀白瑩光一般。

「不得不說,你這個女人可真能幹到讓吾生厭。」他的聲音聲音低沉渾厚,富有磁性。

黎漾將長槍立於身側,不慌不忙地回答道:「多謝誇獎。」

「呵呵哈哈哈!你還真是有趣!」爽朗的笑聲傳來,將戰場上肅殺的氣氛驅散了不少。

「雙主這件事,還真是讓你討了不少甜頭。」

黎漾笑而不語,兩人都注視著雙方,一時間風起雲湧,暗自交鋒中誰先開口便落了弱勢。

「女人,你想讓吾低頭,還真是狂妄啊。」

「可惜你別無選擇」黎漾笑得更加燦爛了。

「呵,吾退可以,三十里。」

「黑冥山脈。」

「你別得寸進尺,這山脈什麼都欠缺。」

「我自然知曉分寸,人族會定期提供物資,若你不想全族皆滅,這是最好的選擇,如今的你可沒有多餘的資本來和我談條件。」

「三年,這約定只有三年期限,你的資本也不多。」

「好!」

「吾檮杌一族自此隱入黑冥山脈三年,三年之內不再主動踏入人族一步。」

「我等人族三年之內定期進奉物資,並且不踏入黑冥山脈一步。」

以血成誓,受天地法則約束,一旦違誓天雷轟頂,魂飛魄散。

「耿北野,你可要記住了」說著便消失不見,檮杌大軍也如潮水般退去。直到最後一隻檮杌消失在眾人眼前,人群中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

「吼——!」

「勝了!我們勝了!」

行進的檮杌大軍聽著遠方傳來的呼聲微微駐足,耿北野嘴角勾起一抹笑,眼中詭異地閃著志在必得的光。

眾人笑著喊著,那立於屍堆之上的清瘦身影永遠刻在人們心頭。即使戰爭已經結束他們也沒有丟棄自己的兵器,他們在兵器狠狠地插入土中,或立著,或跪著,或坐著,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劫後餘生,這些將士竟笑著笑著哭了出來,在無盡的喜悅之後,心中也只留下傷痛了,沒有人嘲笑誰,這些將士大多數都是十幾二十歲的青年,在這般殘酷的戰爭中能活下來已是十分不易,若沒有他們的將軍只怕他們早就化為枯骨了。他們慶幸他們沒有放棄生的希望,他們慶幸他們還活著,他們慶幸他們即將脫離這血雨紛飛的戰場,他們慶幸因為他們有她。

「進城!」被悲痛所染,黎漾的聲音中也帶了幾分顫抖,褪去一身戾氣,她也不過只是一個尋常女子。眾將士站起身來,相互扶持著,淅淅瀝瀝的回到城中,整座城池都充滿歡聲笑語、生機勃勃。

黑夜來臨,城中卻燈火通明,一盞盞天燈升起將半邊天點亮,這一刻人們總算放鬆了下來,三三兩兩拼著酒,吃著烤肉,圍著篝火談天說地。黎漾坐在篝火邊看著身邊一個個滿帶笑容的年輕面容也笑意不止。

「大將軍,還是少喝點酒。」戰熠安來到黎漾身邊盤腿而坐。

「熠安吶,你怎這般掃興,難得高興,來陪我一起喝。」黎漾提起腳邊的一壇酒遞給他,一些膽子大的將士們就圍了上來爭著搶著要和他們兩喝酒,軍中本就是些不拘小節、豪爽粗俗的人,又喝了酒說著說著就渾話漫天。

「副將,副將,您今年有二十三了吧,家中可有美嬌娘盼著你凱旋?」

「對對對!副將您一表人才,肯定深受姑娘們喜愛呢。」

黎漾也一臉八卦地盯著戰熠安,一時間竟讓他有些哭笑不得。

「恐怕要讓你們失望了,我常年呆在邊關,尚未成親。」

「那這次班師回朝,我替你向皇上求門親事如何?」黎漾笑著,或許是喝了酒的緣故她臉上帶著幾分微醺的粉紅色。

戰熠安不動聲色地回否,心中卻多了幾分悸動。

「那大將軍您呢?是不是心裡藏著哪個郎君呢?」那壯漢繼續問道。

「喲!你膽子到是不小,敢打聽我的事。」黎漾佯裝發怒,臉上卻帶著幸福的笑,戰熠安看在眼裡十分的刺眼,耳邊女子悅耳動聽的聲音還在繼續。

「就不能是我心懷天下,為百姓做貢獻?」

「能,當然能,你可是我們玄琝軍的大將軍,邊關的一枝花,那可謂是風姿颯爽,神鬼莫敵啊!」那壯漢手舞足蹈的拍著馬屁,逗得黎漾笑得合不攏嘴。

人們依舊歡聲笑語,黎漾看著燃燒的篝火,思緒漸漸飄遠——此時那人應該已經收到了捷報也正和自己一樣開心吧。

皇宮內,一室旖旎,紅帳春宵,肢體交纏,令人臉紅心跳的呻吟和喘息直達耳膜,門外宮人們低著頭不敢有半分動作。

「皇上~,捷報已到,那,黎、黎漾就要回來了吧。」

「姝兒竟有閑心走神,看來還是朕不夠努力」

不知過了多久,兩人才漸漸停下了動作,軒轅靜淵將虞姝抱入浴池,細細清洗,如同懷中抱著世間的珍寶,虞姝舒服地靠在他懷裡,任憑他的動作。

「姝兒何必在意她,不過一個旗子罷了,只是還要委屈姝兒你與我做戲。」軒轅靜淵低頭吻住虞姝的紅唇,兩人之間再一次升溫,融為一體。

七天之後,玄琝軍班師回朝,百姓們夾道歡迎,軒轅靜淵帶著眾多大臣前來宮門迎接,軍隊前的那抹極其引人注意、風光靚麗的身影引入眼帘。

黎漾翻身下馬,衣袂翻飛,鎧甲輕響,一雙美目緊緊盯著那抹明黃的身影,彷彿全世間只剩下這一人。

「臣,幸不辱使命!」黎漾鄭重地行了軍禮,身後的眾將士也齊齊單膝跪地喊著「玄琝軍,幸不辱使命!」

「平身!」軒轅靜淵伸手將黎漾扶起柔聲說道:「辛苦你了。」兩人站在一起,如同天造地設的一對,曾幾何時軒轅靜淵也這般認為,只是可惜……

無人可見的城樓之上陰影中隱著一人,那人緊緊捏了捏手,指甲刺入肉中,流下幾滴鮮紅。

軒轅靜淵按著慣例講話,隨後便帶著黎漾進了宮,而玄琝軍則被安排在了郊外的軍營。軒轅靜淵將她帶到黎殿,這是一座新建的宮殿,荷塘假山,遍地都是木槿花,置身其中如同仙境,遠離塵囂。

「黎殿,用的你那『黎』字,可喜歡這兒?」男子低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黎漾只覺得腰間一緊。

「喜歡!」本就是二八年華的少女,對美麗的事物喜歡得緊,黎漾眼中掩不住的歡喜。她白皙的臉上泛著紅霞,卸下將軍的身份,在他的面前就是一個懷春的那少女,對著自己的心上人還是不敢抬頭相望。

「邊關很苦吧,好好的富家小姐日子不過,偏偏要為了朕上戰場,棄了閻法少主的位子,如今你被逐出家譜,朕實在是——」一根芊芊手指壓上他的薄唇阻止他即將說出口的話。

「別說了,我從未後悔過,只要你不嫌棄我如今的身份低賤,有沒有榮華富貴、身份地位又如何?」

「漾漾,定不會負你。」軒轅靜淵將她緊緊抱住,微風拂過,將二人的青絲纏繞在一起,木槿花香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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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深淵裡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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