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與婉兒同行

第二十二章 與婉兒同行

「璐璐,下午的騎射課你上嗎?」沈婉兒偷偷瞟一眼坐在前面低頭正做女紅的衛學師,探著身子輕聲問芝璐。

芝璐也把目光從素娟上移開,看了一眼前方,小聲道:「不去。」

「你別怕呀,今天下午我教你騎馬。」

「不去。」

「你看今天趙玉嬋又沒來,沒事的。」

「我真去不了,我下午有事呢。」

「什麼事兒?」

「咳咳...」衛學師將素娟放進一旁的小簸箕里,站起身,走下來。兩人忙垂頭繼續手上的活兒。

「好了,時間到了。各位小姐,把帕子呈上去吧。」眾人將素娟從圓盤上取下來,排著隊一一交上去。芝璐看了一眼手上素白的帕子,又看了一眼其他幾人帕子上花花綠綠的顏色,無奈地頭疼。

「下學后,后兩日是休憩,各位在家將《禮記》的《內則》與《玉藻》抄習兩遍。待復學后,交予姜助司。」說完,衛學師便收拾東西出去了。

「是,衛學師。」眾人行完禮,沈婉兒便湊過來道:「你請過假了?」

「請過啦,所以我現在就先回去啦。」芝璐將文房四寶收拾妥當后,交給一旁的蘭溪,抬腿就走。

「了不得了,你現在有小秘密了是吧,都不跟我玩了對不對!」婉兒生氣地將書本拍在書案上,看著她。芝璐見她生氣,趕緊笑著說道:「我下午真有事,等我辦完了就來接你,聽說豐樂樓新出了一道菜,特別好吃,我晚間帶你去嘗嘗。」

「油炸雞是不是!」婉兒一聽,忙站起身兩眼放光地看著她。

「你吃過了?」芝璐一聽,驚訝地看著她。

「我哥早就帶給我吃過了,是真的好吃!我特別喜歡吃蒜香味的,你說話算話啊!」

「等著我就是!」

芝璐帶著蘭溪出了敬持門,鑽上了早已等候多時的馬車。

「小姐,先去豐樂樓,還是先回府?」阿寶的聲音從簾外傳進來。

「先回府吧,我們跟廖掌柜約的是未時,現在還早了點。」

「是。」

「小姐,今日大夫人聽說你不上騎射課,便吩咐了午膳在沁芳閣一起用。」蘭溪告訴她。

二人進了府,直接往沁芳閣而去,元氏站在圓桌旁,正和趙姨娘一起將食盒裡的飯菜擺上桌。元氏見她打簾進來,笑道:「回來啦。」

「是,給母親請安。」芝璐請過安,轉頭吩咐蘭溪道:「你把我的書箱子送回院里,順便在那邊吃了飯再過來吧,我與母親說說話。」蘭溪領命而去,趙姨娘擺好飯菜后,也提著食盒出去了。

「吃吃看,這個菜是小廚房新做的,看味道怎麼樣?」元氏夾起一片素藕放進芝璐的碗里。芝璐一邊吃一邊點頭:「挺鮮美的。父親還沒回來嗎?」元氏嘆氣道:「最近不知怎麼的,你父親總在禮部忙到很晚才回,問他,就說是些瑣碎的事兒,也沒別的話。我想著是不是因為三月里馬上要春獵了,東忙西忙的總沒個準時。」

「父親時常公務繁忙,母親也別太擔心,你現在最主要的還是要養好身子要緊。」芝璐給她舀了一勺湯,瞅著她的肚子笑說道。

元氏下意識地撫了撫肚子,喜笑顏開地道:「才兩個多月,哪就那麼金貴呢。」她低頭喝了口湯,又道:「怎麼今天的騎射課不上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啊?」

「沒有,我只是覺得騎射課累得很,不太想上。」芝璐抻著胳膊夾起一束對面瓷碟里的蔬菜放至自己的碗里。元氏見狀,將它移了移,又看她幾眼,想了想試探地問道:「是不是還是因為去年的事兒?」

芝璐抬眼看著她,不好意思地笑笑:「算是吧,見著馬還是有點怵。」

「那行,那咱們就先不上,過段時間慢慢再說吧。」

「嗯,母親,晚上我就不在家吃飯了,約了婉兒一起去豐樂樓。」

「好好,最近也難得見你們在一起。我知道官學里學業繁重,功課累人,有時候也要勞逸結合,就和她出去玩玩,散散心吧。只是別太晚回家,記得讓阿寶跟著去啊。」

「是,母親。」芝璐看著她,展開了一副大大的笑臉。

用完午膳,主僕三人一齊上了馬車,往豐樂樓而去。車內,蘭溪顯得有些緊張:「這個菜已經推出去一個月了吧,不知道這個月能分到多少銀子?」

芝璐也心下忐忑,天天上學,也不常出門,並不知這個菜的銷量如何,合不合這裡的口味。她清清嗓子,壓著聲音問道:「阿寶,你有問你那個朋友,這個菜推得怎麼樣嗎?」

阿寶捏著韁繩,微微回頭道:「前段時間在馬場,我倒是見過他一次,他支支吾吾的也沒說清楚,就說是每天都看見廚房有做這個菜,但包廂里倒是很少見上桌。」

很少上桌?怎麼回事?他們覺得不好吃嗎?可是邢廚他們,婉兒都說味道很好啊?

「小姐,不會賣不出去吧?我覺得很好吃啊,怎麼可能會這樣?」蘭溪捏著手,擔憂地看著芝璐。芝璐撩起帘子,看了一眼窗外說道:「馬上到了,等下問問廖掌柜就知道了。」

馬車慢慢停進豐樂樓的後院,芝璐從袖口裡抽出一方面巾在臉上帶好,便打先跳下了車。蘭溪阿寶兩人跟在她身後,形色匆匆往二樓而去。早有小廝見他們三人前後進來,轉身便去找廖掌柜去了。

三人在包廂等了片刻,只見廖掌柜和邢廚正打簾一前一後進來。芝璐起身見禮,見他們兩人都噙著笑,也不知結果怎樣,但也不好先問,只得等他們開口。

「陳小姐,好久不見。你是住在金陵嗎?」廖掌柜一邊沏茶一邊說道。

「算是吧,有親戚家在這邊。不知今日約我前來,是...?」

「哦,恕我冒昧,只是想問問關於這道菜的來由,因為至今為止,金陵還從未見過如此奇特的菜品。想知道你們那的人是怎麼吃的?」

「怎麼吃的?」這個問題問的芝璐有些摸不著頭腦,只得摸稜兩可地說:「這道菜原本是我祖上傳下來的,不過是家裡邊做的小吃食,就是圖一樂而已。我們家祖上原是南方的。」

「南方的,我說呢,這京畿乃至京畿周圍的客人都說未曾吃過這樣的菜。所以上個月推出來時,有些人還不敢下單,但過了幾日,等有些客人嘗過之後,倒是逐漸慢慢被接受了。」

「那....」芝璐聽著也不知這到底是個什麼意思,她端起茶杯,淺淺喝一口,沉吟著問道:「那他們如今覺得如何?」

一旁的邢廚接著道:「這個問題,從你來推菜那一日起,我就琢磨很久了。沒想到,如今還真是因為這個。」

「對!」廖掌柜雙手一拍,道:「這個菜是好吃,但就是不知道怎麼吃!我們男人還好,門帘子一關,倒是放開吃。但是婦人家的就不行了,女客們通常面對這一整隻雞無從下手啊,用手撕著吃,都說非常不雅觀,你看我,我看你,誰也不敢撩著衣袖伸出第一隻手啊。所以有女客們的席面還是點的少。」

「那可以做成雞塊,雞腿雞翅呢?」

「雞腿雞翅什麼的,她們拿著筷子吃著也不方便,不是掉桌上就是掉衣服上。所以這個月的盈利並不是很樂觀。」說著,廖掌柜便拿出一個冊子遞與芝璐。

芝璐接過,翻開查閱,上面全是這個月以來,每天這道菜上桌的數量和金額。翻到最後一頁,有已經結算好了的紅利,每天都有邢廚和廖掌柜的簽字。最後一行是合伙人:陳氏,二十五兩。後面留著空。

「二十五兩。」芝璐看著這幾個數字,心下忖度著,這是自己第一次做生意,這個市場也不了解,並不知道這個行業的盈利標準,沒有參照自然也不知道這個成績如何。但比起自己的每月例錢倒是多了很多。可是拿去購買宅子又是少之又少。她一時也不知道怎麼辦。沉吟了一會兒才道:「據我所知,這種吃食,在女客中應該是比較受歡迎的,沒想到這次倒是出乎意料了。」

她將冊子攤在桌上,看著他們又道:「光靠著這些男客,也打開不了太大的市場,我想你們不如讓它可以單售,可以打包帶走。」

「單售?」兩人異口同聲,一臉疑問地看著芝璐。

「對,就比如有的客人他只想吃這一樣,不在午膳的時候吃,也不在晚膳的時候吃,就是突然想吃了,那你就單售他這一樣,不必等,不必湊桌。酒樓內時時刻刻都有現成的,直接做好的。客人來了一下單,馬上就可以帶回去。這樣在自家府內,關起房門來,何談什麼雅觀不雅觀呢?」

「那這樣,我們廚師的工作時間就長了,工錢肯定得漲呀?」廖掌柜皺了皺眉頭。

芝璐笑著道:「你可以先將一定份量的雞塊,先炸好第一遍擱那兒,等有客人下單,直接復炸第二遍就行,用不了多久的。咱們目前得先想辦法把這個市場打開,讓大家都來嘗嘗這個味。等他們都喜歡上了,人人都吃上了,手拿著吃自然就成為一種習慣了,就沒有雅觀不雅觀那一說了。到時候,還怕沒有盈利嗎?有了盈利,後面的事兒一切就簡單了。你說是吧,廖掌柜。」

兩人一時都沒說話,端著茶杯,拿著杯蓋,輕刮著茶葉子,思索著什麼。芝璐想了半天,目前也只想到這一個辦法,她實在也是沒什麼更好的計策了。早知道當初在學校,就應該學金融管理,偏偏學的什麼中國文學啊,來到這兒,什麼用都沒有。

「行,那就先這樣試試吧,一個新的東西,總得有個慢慢接受的過程。」廖掌柜仰頭將茶水一口喝盡,將杯蓋一蓋,揚聲說道。

「嗯,先試試吧。」芝璐也點點頭。

「那這二十五兩,你就先拿著。下個月同一時間,你再來。」說著,就從袖口裡掏出了一個藍色荷包放在芝璐面前。芝璐微微側頭,蘭溪走上前,拿起銀兩收好。

隨即芝璐三人便起身告辭,出了酒樓,上了馬車。蘭溪將銀子拿出來,獃獃看著:「小姐,這二十五兩加上咱們自己的三十幾兩,還是不夠啊。我們還要再等一個月嗎?」

芝璐無力地望著前面的馬車門帘,緩緩地說:「我也不知道。」

「她們在客棧再住一個月,吃住也得花不少錢。我想,不如還是問夫人要吧。」

「不行。」

「小姐,你這是做好事,行善積德,夫人肯定會允許的。」

「你不懂,我自己再想想辦法。」她該怎麼說呢,自己的思考方式和她們這個時代的人畢竟還是不同。她知道元氏心善,肯定會幫助自己,可她不敢冒這個險,她們這裡的人無非就是帶進府里,做個雜役,等長大了,配個小廝嫁了了事。可芝璐不想她們這樣,為奴為婢在這個封建社會有什麼好?她們如果做個平頭老百姓,自己謀生自己做主,或許人生會不一樣呢?

「小姐,咱們現在去接婉兒小姐嗎?」阿寶的聲音從車外傳來。聽到婉兒的名字,她一時不知哪來的堅持,一鼓作氣地揚聲道:「咱們先回府換身衣服,再去接婉兒!」然後,她又笑著對蘭溪說:「把銀子收好,我已經有辦法了。」

馬車一到官學,芝璐急忙跳下車,放眼望去,沈婉兒正和冬香,兩人並肩站在敬持門前望著自己。她撩著裙擺帶著笑,跑上台階,說道:「來晚了來晚了,我忘了騎射課下課的時間早。久等了吧。」只聽婉兒沒好氣地說道:「哼,只怕你是忘了我了。你要是再不來,就等著我去府上興師問罪吧!」

「不敢不敢,怎麼可能會忘了你,我答應你的事兒,就是天上下刀子,也得做到啊。」芝璐一邊說一邊挽著她往馬車走去:「走吧,我帶你去吃油炸雞!」

沈婉兒嘟著嘴被半推半就地塞進了馬車。

「今晚,你不好好請我吃一頓,我可不會放過你!」

「一定讓你吃開心,放心吧,我的小祖宗!」

「阿寶,咱們直接從後院進吧。」

「是。」

「幹嘛放著大門不走,走後門?」沈婉兒狐疑地看她一眼。

她可不會告訴她,自己是擔心走前門與廖掌柜打個照面,雖然有戴面巾,但阿寶和蘭溪可沒有。萬一被認出來就不好了。芝璐淺淺一笑,說道:「還不是怕你餓著,從後門進去直接就是西廳,上二樓近得很。」

「你倒是熟門熟路的,說,是不是自己偷偷來吃過幾次?!」芝璐被她的腦迴路驚得一時接不上話,只得推著她往樓上走。

二人進了包廂,沈婉兒刷刷一頓亂點,芝璐忙道:「你吃的完嗎?點這麼多?」

「吃不吃的完,有她們呢,你這是心疼銀子了?」沈婉兒頭也不抬,指指後面的蘭溪和冬香。芝璐抬頭與她們對視一眼,笑道:「我自是不介意,大家都是姐妹,那就一起吧。你們過來坐,別站著了。」

「不敢不敢,小姐們好意,可奴婢們不敢逾矩。」蘭溪忙擺手推辭。冬香則笑說道:「咱們倆等會就跟往常一樣,搬個小凳子坐在一旁吃就是了。難得你們家小姐請客,不吃白不吃。」說著推了一下蘭溪的肩膀,掩著嘴笑起來。芝璐聽她這話的意思,又打量了一下冬香的穿著打扮,一下瞭然,看來沈婉兒平常與下人相處也是情同姐妹,並不苛刻。想來那個辦法應該可行。

「是啊,往常都是我請客,你說你什麼時候嘗過這個鐵公雞手裡的吃食。冬香,今天你就給我放開了吃啊!別拘著!」沈婉兒將單子遞給小廝,小廝喜笑顏開接著就跑了出去。

沒過一會兒,漆黑的如意圓桌上擺滿了各色美食,正中間是一整隻金黃的炸雞,沈婉兒喝了口梅子酒,然後束起衣袖扯下了一隻雞腿,說道:「你也吃啊。」又回頭朝她們倆道:「來,過來夾菜。」

芝璐看著她坐在對面正吃得很香的樣子,躊躇著問道:「婉兒,你覺不覺得你這樣吃,會不會有點不太雅觀?」

沈婉兒正有滋有味地嚼著,忽然聽到這個問題,抬起頭望著她遲鈍地問:「什麼不雅觀?」

芝璐用手在嘴邊比劃了一下,道:「你這手撕雞腿,拿著就直接吃,是不是有點....」話未說完,便被她打斷:「什麼呀,當初不都是你這樣教我的嗎!現在又扭捏個什麼勁呢?被趙玉嬋傳染了?」

「啊,我只是問問,我其實也喜歡這樣吃,只不過聽人說,這樣吃不太雅觀。」說著,便扯了另一個雞腿,開始吃了起來。嗯,這邢廚的手藝還是不錯嘛。

沈婉兒又掰了個雞翅,吹了吹熱氣,斜睨她一眼,沒好氣地道:「還說不是背著我偷吃了?」芝璐啃著雞腿,望著她嘿嘿笑著。席間,蘭溪又給廊上的阿寶端了一份晚飯出去,眾人一同用過膳,又與捧著菜單進來的小廝結過了賬后,便一同出了豐樂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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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有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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