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許凱傑（下）

「那我們倆打你一個吧！毛凱文！」

球場上，兩位男生站在球網的一邊，對著被許凱傑拒絕了邀請，剛回到場上的男生大喊著。

「啊，為什麼是我打你們兩個嘛！」

毛凱文搖著頭抱怨道。

「那當然啊，現在只有三個人，而且你什麼水平我們什麼水平，肯定是我們毛大師對付我們兩個啦！」

另一邊的兩個男生露出了想當然的笑容。

「哎，真沒辦法，好吧。」

毛凱文嘆了口氣也只好接受。

「毛凱文......」

許凱傑念叨著這個他只有一絲印象的名字，但至少現在，他能將這個名字和那位男生對上臉了，這麼一想，毛凱文也算是許凱傑能叫出名字的少數人之一了。

看著球場上三人揮拍奔跑的模樣，以及擊中球時的那份笑臉，許凱傑的內心彷彿湧出了一股不一樣的溫度。

這種笑臉，已經很久沒有出現在許凱傑的臉上了。

「只是拿個拍子打球......真的有那麼開心嗎？」

他忍不住嘀咕出來，不理解為什麼這樣簡單的活動能讓人笑的這麼開心。

然而，每當毛凱文在千鈞一髮之時接住在許凱傑看來必失的球時，許凱傑的心臟還是會忍不住重重跳動。

「書中的世界肯定比這個更精彩。」

許凱傑卻還是想要遵循父親的話語，始終把讀書學習擺在生活的第一位。

「但是......為什麼......」

他很努力的想要低下頭，讓自己的精神再次回到書本的世界。

「為什麼，視線離不開？」

但是無論他多麼想要將視線挪開，他的眼神卻像是被死死地釘在了三人躍動的身姿上。

三人簡單的動作，在此刻卻打敗了書本上呈現出的花花世界。

許凱傑咽了口口水，原本面無表情的他，此時的眼角也開始微微抽動。

「哈哈哈哈哈哈哈！」

此時，他的心中又響起了那聽過無數遍的，那群小學生在兒童公園玩耍時發出的笑聲。

「打羽毛球的話，就能有朋友了。」

之後，這句自己明明沒有聽見過的話又一次在耳畔響起。

「朋友......」

許凱傑又舔了舔嘴唇。

「我也能有，朋友？」

他不斷品味著這個他幾乎沒有這麼接觸過的詞語。

「但是，跟朋友玩，也是浪費讀書的時間......」

父親說的話，此時猶如一座大山，阻斷了許凱傑的心去其他事物接觸的道路。

他始終，也無法定下決心踏出這第一步。

但是，有些事情，身體的行動，遠遠快於那遲遲不肯下定的決心。

「咚。」

此刻，那顆潔白的羽毛球落在了許凱傑的面前。

它在水泥地面上彈跳著，經過滾動后緩緩地禁止在了他的腳邊。

「哎呀，你們打那麼用力幹什麼！」

毛凱文抱怨道，轉身要去撿球。

「是風！是風啦！」

另外兩個男生則還在嘴硬。

「哎。」

毛凱文笑著搖了搖頭，之後便在地面上尋找羽毛球的影子。

但是，令他意想不到的景象映入了他的眼帘。

只見，原本完全沒有展現出對羽毛球有興趣的許凱傑，此刻正拿著那缺失了一根羽毛的羽毛球，對著天空仔細端詳著。

「怎麼回事？」

毛凱文在心中疑惑道。

「不好意思許凱傑，又打擾你看書了，能將羽毛球還給我們嗎？」

雖然不解這個人為什麼要那樣仔細地觀察一個常見的羽毛球，但毛凱文還是藏住疑惑，禮貌地問向許凱傑。

但是，許凱傑卻遲遲沒有張嘴，依舊保持著高舉羽毛球，抬頭觀察的表情。

陽光穿過球群，照射進許凱傑的瞳孔。

「許凱傑？」

毛凱文又帶著疑惑呼喚了一聲。

之後，一句意料之外的話語傳進了他的耳朵。

「毛凱文，你能，帶我一起打球嗎？」

......

「咚，咚，咚。」

初一數學組辦公室，門口傳來了三聲敲門聲，這樣的節奏與力度，聽上去就知道是一個有禮貌並且性格嚴肅認真的學生。

但是，這次的聲音中，卻還是能感受到一絲紊亂。

「請進。」

唯一一個呆在教室里的老師應答道。

「報告。」

許凱傑緩緩推開門，喊了聲報告。

「秦老師，您好。」

之後，他走到了自己的班主任身旁問了聲好。

「嗯？許凱傑？怎麼了嘛？」

見來的是許凱傑，秦老師也放下了手中的活動，轉過椅子面對這個自己的學生。

「......」

然而，許凱傑卻一副支吾扭捏的狀態，似乎不知該如何讓開口說出自己心中所想。

見狀，秦老師立刻拉過一張椅子過來，讓許凱傑坐下。

「沒事的，有什麼話慢慢說，老師都會認真聆聽的。」

她鼓勵著許凱傑。

「呼。」

許凱傑抿了抿嘴唇，深吸了一口氣，也總算在老師的溫柔鼓勵中下定了決心。

「我......今天打了羽毛球。」

半天，許凱傑才從嘴中吐出了這句不清不楚的話。

若只是這件事情的話，根本不會引起其他人多大的注意。

但是，這句話是許凱傑說出來的。

「你說什麼？你今天體育課的時候打了羽毛球嗎？」

秦老師卻是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身體前傾，看樣子對這件事情十分的吃驚與重視。

「你今天的體育課，真的沒有讀書，而是去打羽毛球了？」

她再一次確定許凱傑所說的話。

畢竟這是許凱傑，他父母對他的教育方式，作為班主任自然也是了如指掌的。

「嗯，我今天沒有聽父親和母親的話，浪費了時間，做了......沒有意義的事情......」

許凱傑的頭緩緩地下，隱藏住了自己的表情，雙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死死地捏住了褲子。

他對自己今天體育課的所作所為，展現出了一副不自然的後悔。

這是他從小到大，第一次違反父母給他定下的這條規矩。

這是他從小到大，第一次進行學習之外的活動。

許凱傑不禁感到一陣后怕，但同時，一抹興奮卻始終在他心中揮之不去。

因為這也是他第一次，享受到羽毛球的樂趣，以及，第一次交到了朋友。

但是，違反父母的這份害怕，還是穩穩地壓制住了這份興奮。

這也是許凱傑現在來找班主任的原因。

「我是你的班主任，有什麼心事都可以來跟我說。」

秦老師曾經對他說過這樣的話。

「是這樣啊......」

秦老師抿著嘴點著頭向後靠在了椅子上，但之後她又露出了一絲由衷的笑容。

「那麼你現在就是因為，做出了不被父母所允許的事情而感到焦慮，同時也發現打羽毛球能讓自己感受到開心，所以不知究竟該如何取捨是嗎？」

她很快便分析出了許凱傑此時心中的想法。

聽見這句話，許凱傑也感到一陣吃驚。

「您......怎麼知道，我打羽毛球時，很開心？」

許凱傑記得自己並沒有說過這種事，他將低下的頭再次抬了起來，瞪大眼睛注視著班主任那似乎能夠洞察一切的眼神。

「哼，傻瓜。」

然而，秦老師卻帶著寵溺笑了一笑。

「你啊，自從說出羽毛球三個字后，就一直在笑哦。」

她掐了掐許凱傑的臉。

「什麼？」

許凱傑又是一陣吃驚，趕忙將臉轉向一旁的鏡子，同時也伸出手摸向自己的嘴角。

果然，鏡子中的自己，居然帶著一絲連本人都完全沒有注意到的淺淺的微笑，手中傳來的觸覺，也摸到了自己嘴角那上揚的弧度。

自己，原來真的在笑啊？

上一次笑，究竟是在什麼時候？記不得了啊。

但是，為什麼，明明之前根本沒有接觸過羽毛球，為什麼會笑呢？

許凱傑目不轉睛地盯著那面鏡子，內心百感交集。

「是因為交到朋友了吧？」

秦老師彷彿擁有讀心術一般，對著獃滯的許凱傑說出了這句話。

許凱傑的視線，再次回到了老師身上。

「朋......友......」

他嘀咕著，腦中浮現出剛才與毛凱文三人一起打球的情景，心跳也開始加速。

「沒錯，羽毛球至少要兩個人才能打對吧，這不正說明了，你因為羽毛球而結交到朋友了呢。」

秦老師繼續說道。

「因為，羽毛球，交到朋友......」

之前那句憑空出現的話，在秦老師的嘴中居然成真了。

「哈哈哈哈哈，等等我！」

曾經那令自己羨慕的，在兒童樂園中奔跑的小孩們的身影再次浮現。

自己雖然還是在一旁觀望，但這次，他的身邊似乎出現了毛凱文三人的身影同他一起站著。

這樣看來，自己好像，也不再需要理由去羨慕那些小孩了。

許凱傑這麼想著，嘴角上揚的幅度有了更加幸福的滋味。

然而就在這時，背後卻突然傳來了巨大的壓力。

那就像是，被大大的書包壓著的壓力。

嘴角原本揚起的幅度，也在這一瞬間緩緩地降了回去，許凱傑雙眼中的光芒，也彷彿暗淡了下來。

「可別再降下去咯！」

突然，秦老師溫暖的手突然輕輕捏住了許凱傑的臉頰，將他的臉擠出了一絲笑容。

「雖然作為老師我好像不該這麼說，但是，你要不要也學著，叛逆一下呢？」

秦老師帶著溫柔的笑容，眼神似乎能夠將許凱傑的心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