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泉寺聽雨

雲層翻滾著，互相堆疊在一起，厚厚的往地上壓下來。它們試圖藏住彼此的摩擦，但不時泄露出的沉悶的「轟隆隆」的雷聲還是出賣了這群同而不和的傢伙。我和絲雨搬了兩隻板凳坐在屋檐下，觀看一場上天為眾生撒淚的光景。不出意外的話，這是這個夏天的最後一場雨，開學后這世間將會是很明顯的秋的光景了。

開始起風了，遠處的樹向我們招了招手，便轉頭去迎合風的動作了。它們總會為此舞斷了腰。

寺里的老和尚給我們端來兩碗綠豆湯，在井水裡鎮過，是清涼解暑的佳品。

雨豆子開始砸下來了。一開始是時有時無的一滴兩滴的試探，後來它們沒什麼耐心了，乾脆跟下餃子似的全往下面蹦，劈頭蓋臉地砸到樹葉上，草莖上，還有那正在冒熱氣的地上。

我們的屋檐自然無法幸免於難，雨的彈幕挨個扇了屋檐上的瓦片一巴掌。真是一點都不尊老愛幼的雨。

我伸出手接了一滴雨，它在我手心碎成一片，最終還是滴到了地上。絲雨在邊上安靜地喝綠豆湯。距離開學只有兩天了，她終於願意陪我來看望老和尚們了。

遠遠的有個人影，絲雨注意到了他，對我說:「那是大李嗎？」

我眯著眼仔細辨認，那人影近了，的確是大李。他長得很高，比同齡的男孩子高出一個半的頭，肩膀寬寬的，長得很周正。他娘是山東來的，也是個很高的人，有我們這比較高的男人這麼高。

大李怎麼到這兒來了？

「大李——」我把手圈成個喇叭，沖他喊道。

他看到我們了，便沖我們招手。大李脫下雨衣，在遠處的屋檐下甩乾淨水，朝我們走來。「虹霓，絲雨，在過兩天我們想見面就難了，所以我就想著來見見你們，給你們送點東西留個紀念。」大李背了個軍綠色的布袋，他在裡面翻找著，「我去蘭姨那找你們，她說你倆上山玩了，我想你們現在應該在這。」大李家住得遠。我家在東邊的太平街，絲雨之前和徐朗、周延都住在南邊的五方街，五方街再往南些有條南昌街，南昌街東邊就是東昌街，東昌街有條汛河，絲雨娘就是在那被撈出來的。大李家彷彿在另一個世界，他們住在西邊的禾山街，鄰著小禾山，所以大李每次來找我們都要走一個多小時的路，但是大李總是來找我們玩。

大李掏出兩個香囊，一個青色，一個藕色，繡得很精細。

他把藕色的遞給我，另一個給了絲雨。其實我更喜歡青色的那個，但我承認絲雨更適合它。

「我托隔壁雲姨幫忙繡的，香料是我自己配的，可以驅蚊蟲。」大李對待這些東西總是很精細。

我湊到絲雨手邊聞聞她的香囊，梅花香的，似乎還有些冰片和薄荷，微微甜帶著清清涼的，就像絲雨一樣。

我有點好奇我的香囊了。

我低下頭聞聞我的，怎麼，是橘子汽水?

大李看著我的表情變化，笑著告訴我:「這是發酵后的香樟果製成的香料的味道，我覺得你會喜歡的。「看來我偷喝橘子汽水被他發現了。我聞不出他還加了些什麼，他也沒繼續說。以前他還會試圖讓我理解那些香料的名字與作用的關係的，但我從來沒搞明白過，他怕我嫌他叨叨得煩，便學會了只說我最感興趣的部分。

雨越來越大了，老和尚讓我們往裡面坐坐，不要被雨花濺濕了。

雨水的氣味里混著香料的氣味，我們仁坐在靈泉寺的屋檐下看了一下午的雨，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聊初中時的趣事，聊對高中生活的嚮往。

我們就這麼看完了今年夏天的最後一場雨。

－－－－－－題外話－－－－－－

畢業季總是令人傷感的，對於虹霓來說，日後回想起十五歲的夏天，印象最深的幾幕里必定有這場雨，這是她十五歲的夏天的最後一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