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美味
貴人們出行遊獵，其實更像是一次大型娛樂活動，集打獵、郊遊、踏青、喝大酒、吹牛逼、露營燒烤等於一體，很是受社交達人們的喜愛。
既然有如此豐富多彩的活動，自然就少不了做瑣碎雜事的僕役下人。曹佾一行雖只是數個貴人，可每人卻又帶了或五六個、或十餘個僕從，有負責飲馬的，負責露營的，負責做飯的，還有負責趕大車的，端的是訓練有素，有條不紊。
曹佾打馬緩緩而行，劉珞打起精神綴在其後，那大狗前前後後跑來跑去，時不時對劉珞投以好奇的眼神，似乎是在擔心這人會不會搶自己的崗位。
要說劉珞當初之所在，離曹佾他們露營的地方還真不遠。步行也就一刻鐘的功夫，便見數十個營帳搭建在一條溪水邊，炊煙裊裊，顯然是在準備晚飯了。
一堆升起的篝火前，圍坐的幾個人見曹佾打馬從林中出來，都連忙起身相迎，待見到後面的劉珞，不禁紛紛笑道：「國舅不是說要去打幾隻兔子烤來吃么，怎麼帶回個大活人來？」
曹佾下馬，自有人牽去喂料飲水，又有人接過弓箭送上毛巾水囊，體面的一塌糊塗。
曹佾匆匆抹了一把臉，無奈道：「某隨著大金的吠聲而去，本以為會有什麼大獵物，不想卻發現了這個少年。此人路遇強人，被裹挾拋棄在林中，若是不救，某於心不忍。」
眾人又贊道：「國舅仁德！」
劉珞只聽過守株待兔，沒想到自己守著棵樹卻守來一個皇親國戚。嗯，大家都是奔著兔子去的，也算緣分了。
姓曹的國舅？上下兩千年應該不老少，但能讓劉珞有印象的，也就八仙里那位了。再聽得幾人話語中談及范仲淹、文彥博什麼的，哪還不知道自己當真回了北宋...
這麼巧？這位爺還沒飛升？
曹佾沒有注意到劉珞古怪的表情，隨意指了指周圍對他道：「看看自己能做些什麼，自去。」
劉珞抱拳應下，就在營中溜達起來。
雖然並未痊癒，但經過和那位大金的一番對峙，又走了這三四里路程，最主要是整顆心放了下來，劉珞此刻竟感覺周身上下舒坦了不少。
營中的帳篷已然搭建完畢，除了照顧馬匹的幾人外，僕從們大多在忙著整頓晚間的飯食，撿柴火的、擔水的、燉煮的、整理食材的，格外忙碌。
也有幾人站在那裡談笑，並不幹活，顯然是管事之流，階級立場分明。
走到一口大鍋前，見鍋里燒著水，兩個僕役抬著一隻剝了皮已經認不出模樣的東西就要放進去煮，劉珞好奇問道：「這是何物？」
兩人之前未曾見過劉珞，看他模樣穿著就知道不可能是貴人，但他又能在營中到處亂竄，一時反倒吃不准他是什麼人物，又該以什麼態度對待。
好在兩人手裡都抬著東西，想行禮也不能，面面相覷下，一人答道：「乃是下午間打到的一隻麂子。」
麂子是體型較小的一種鹿，很是膽小，有點動靜就跑的沒影，所以很是不好逮。上輩子動物保護法的實施還沒有那麼嚴格的時候，劉珞也曾在以野味為噱頭的飯店吃過，味道著實不錯。
但野生動物有個通病，就是腥氣偏重。
所以要麼下重料，蔥姜蒜花椒辣椒高度酒燒起，以味壓味。要麼就乾脆拿來燒烤，最後撒上一把孜然辣椒面，圖個野性。
劉珞很難想象這麼一整隻麂子丟進鍋里煮，出鍋時會是個什麼味道，
到底是棄肉飲湯，還是棄湯食渣？
劉珞便問道：「這隻麂子，讓我來料理可好？」
二人一時無語，敢情這是新來的廚子？
但又不敢自專，這是今日獵得最大的傢伙了，是當大菜來的。
其中一人只好向幾個管事那邊喊道：「曹管事，有個少年說要料理這麂子！」
其中一個管事聞言，朝同行們拱拱手，便朝這邊來了。
諸位貴人以曹佾曹國舅為首，管事眾人自然就都捧著曹管事了。
對自家阿郎撿回來的這麼一號人物，曹管事方才也是思量過的，若是阿郎要收為僕役，那自然是直接交給自己處置，然而阿郎只是放任他在營地內走動，並未招呼自己。
作為管事，首先就要懂事，家主沒有吩咐，自己不能太過主動。
但這時劉珞主動要做事，曹管事就可以藉此請示阿郎了。
曹管事朝劉珞和兩名僕役道：「先不忙，我先去問過阿郎。」
「阿郎，那少年說要料理那隻麂子，您看？」曹管事在篝火旁佇立良久，直待到幾位貴人一個話題落停，這才恭敬的上前一步問道。
曹佾朝那邊望了一眼，笑道：「隨他吧，你們也帶著下人們各自去吃了。」
曹管事點頭應下，又招呼了兩個曹家的僕役好生伺候好貴人們，這才來到劉珞這邊，朝那兩名僕役道：「你們聽他吩咐便是。」
劉珞看看天色已經不早，就對一人道：「你將這麂子的四肢砍下，再斬了小塊，嬰兒拳頭大小就好，然後放進鍋里去煮。」
又對另一人說：「你去找了蔥姜蒜，還有油來，還有什麼其他香料，也都拿來給我選用。」
他自己則尋了一把菜刀，待那麂子被分去四肢，便把軀幹上背部和肋下的肉給剔了下來。
這兩個部位放牛身上，那就是菲力、西冷和眼肉了，甭管什麼動物，都是最嫩的幾個地方。
只可惜沒有鐵板，不然劉珞倒也能弄個麂排出來，三分熟五分熟任君挑選，童叟無欺。
等劉珞把肉切成薄片，又用溪水淘凈了血水，撒了微微一點鹽，打了兩個蛋清進去拌勻，最後加入一點油再次攪拌，靜置腌著。
那邊在鍋里煮了一會兒的腿肉也有了八分熟，水面上已經飄著厚厚的一層白沫。
劉珞把腿肉撈出到一個已經兌好溫水的大盆里——焯過水的肉必須用溫水洗才好，若是用涼水，滾燙的肉會立即收縮，既影響口感，燒制時也難以入味。
大鍋也被洗刷乾淨，劉珞趁著這點時間切了蔥姜蒜。他本以為宋朝並沒有後世那麼多的香辛料，卻也見到了桂皮、花椒、紫蘇等熟悉的身影，甚至還有用陶罐裝著的黃豆醬...
劉珞本來是打算做個紅燒麂子腿，問了問那兩人，此時並沒有醬油這種東西，只能作罷。誰知兩人聽到醬字，卻找來了黃豆醬，問劉珞可能用得上。
劉珞樂了，那就做個黃燜麂子吧。
待鍋燒熱，倒入不知什麼油，劉珞聞了聞，並無菜籽油那種略微刺鼻的味道，倒有點像麻油。不等油溫升高，旋即下入蔥姜蒜和桂皮。
因為是在野外搭的鍋灶，通風條件好的過頭，又是大支的柴火，不怕火力不旺，反而怕火控制不住容易糊鍋。
不一會，蔥姜蒜和桂皮就被煸出了香味，顏色也開始變深，劉珞趕緊撒入一把花椒，不到一息功夫，就倒了麂子腿入鍋，趕緊翻炒起來。
火大的好處就是能夠快速讓食材外部產生美拉德反應，產生讓人難以抗拒的香味的同時，也能鎖住內部的汁水，達到外焦里嫩的效果。
為什麼飯店做出來的菜往往口感比家裡的更好，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人家灶台的火夠大！
等到麂子腿漸漸被油煎炒成金黃色，劉珞再加入幾大勺黃豆醬炒勻，倒入開水沒過食材。因為本就焯的熟了大半，所以也不需要去管火候，什麼時候水燒的差不多快沒了就是好了。
另起一口鍋，倒油，等油鍋燒熱，把滾燙的油用鐵勺舀出，再次倒入大量涼油。
劉珞不知道的是，他的迪拜用油手法看的旁邊兩人直咧咧，心裡大罵敗家子。蓋因這年頭因為生產力低下，植物油又只能靠人力進行壓榨，所以分外金貴，倒是動物油脂反而便宜很多。
這次不等油溫升的太高，便加入腌制好的肉片。
隨著油溫的上升，劉珞用鏟子慢慢將肉片滑散，等肉片的顏色由紅轉白，立即撈出備用。
這時鍋里的油又已經再次滾燙，只能再次倒出，換上少許涼油。加入蔥姜蒜爆香，等油溫升起來，倒入浸炸到大半熟的肉片，等肉片開始捲曲，加一點鹽，撒把蔥花，隨即出鍋裝盤。
劉珞見兩人看著自己，就朝曹國舅那邊努努嘴，催促道：「等啥呢，趕緊上菜去！」說完也不等兩人應聲，就往地上一坐，好像累壞了一般。
天可憐見，他除了下食材、動鏟子、出鍋，諸如斬件、生火、換油、加水這些費力的事兒，都是那兩個僕役乾的，後世的廚師長也沒大牌到如他這般只動動鍋鏟的...
他這邊休息不提，那邊幾個貴人看著這盤肉，不得不說，卻是有些意外。
「咦，這是...炒菜？」在座的都是吃過見過的主兒，炒菜雖然只有汴梁幾個名樓有，但對他們而言著實不算新奇，讓他們意外的是，國舅隨便在林子里撿回來的一個少年居然會做炒菜？
在場以國舅為尊，曹佾當仁不讓的先行提了筷子招呼：「都先嘗嘗看。」
「嘶...嫩！」
「不光嫩，還滑，比礬樓不差！」
「這手藝，可以啊！國舅，你知道的，我家還缺個好廚子！」
「國舅好眼力，隨便撿個人都是有才的，慧眼吶！」
「國舅，不是我多嘴，這少年，怕是身上有事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