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白嫖
當遠處出現那一眼望不到邊界的城牆時，曹佾一行人其實就已經置身於汴梁的繁華與熱鬧當中了。
在劉珞的想象中，古代的城，就是一座被城牆圈起來的，四四方方的概念。城裡有住宅、商鋪、寺廟，還住著皇帝一大家子，但城外就應該是農田和野地才對。
汴梁城顯然不是這樣，離城牆尚還有四五里，就出現了一個很大的集市。一路走來，集市上也不乏酒肆、逆旅、飯莊和各類商鋪。除了宋人之外，同樣能看到身材粗獷身著短打的契丹人，禿著額頭的西夏人，甚至還有留著大鬍子的大食人。
大宋此時的商業之發達，可以說是中華千年以降的頂峰。除了路上交易之外，海運的發展，也使得海外的貨物可以經臨安入大運河，再從大運河轉入汴河，直抵汴梁城。要知道，船的貨運量，可比馬車高出太多了！
由於時刻都有太多的人進出汴梁，而汴梁城每到晚間又要關閉城門，所以城外就自然形成了供旅人商賈們歇腳休憩的場所。有些囊中羞澀的人，也會選擇白日進城，晚間再出城住在城外中，就像上班時需要通勤倆小時的你...
待劉珞穿過城外的集鎮，汴梁城巨大的城牆便佇立在他的眼前。
「汴梁城南北長一千八百五十丈，東西長一千五百四十丈，高四丈，厚六丈，乃是天下第一大城！」曹正見劉珞目不轉睛的打量著城牆，不無驕傲的開口解釋道。
劉珞則在心裡飛快的進行著換算，古代一丈差不多是三米出頭，如此算來，汴京城的面積差不多有將近三十平方公里。他前世看過一篇新聞，說東京汴梁城人口有一百五十萬，也就是說，每平方公里有將近五萬人...
後世中國人口密度最大的城市是澳門，面積與汴梁城相仿，但人口密度也才不過兩萬人，這還是有高層住宅的加持。
劉珞彷彿已經看到了城內如早高峰地鐵站般壯觀的景象...
貴人們打南熏門進了城便各自告辭離去，劉珞跟著曹佾的馬車又沿著御街過朱雀門進了內城，穿過人流如織的大相國寺一帶，過了汴河上的州橋，這才進入一片住宅區。
在這一片居住的人，八成是官員，祖上留下的房子也好，租賃的房子也罷，圖的就是一個離皇城近，上朝不用起大早。
曹家托曹彬的福，祖宅足有十五畝地，換算成後世，得有一萬平米！
曹佾把劉珞丟給曹正，又讓曹正給他預支了一百貫錢，就自去後院沐浴歇息了。
曹正看看天色，徵詢劉珞的意見道：「小郎君，阿郎允你的宅子就在左近，要不趁此時去看看？」
劉珞上輩子就膩歪住在別人家裡，忙便道：「正有此意，有勞曹管事！」
曹正說著無妨，又尋了兩人過來，吩咐了其中一人幾句，又讓另一人一起陪著劉珞去那座宅子。
他自己作為曹府的大管事，事務繁多，又要對阿郎採取人盯人戰術，自然沒有時間陪著劉珞看房。
劉珞也不願麻煩他，樂得和那個小管事模樣的人一路溜達，好奇寶寶似的東瞅瞅細看看，不過盞茶功夫就到了地方。
那小管事姓李名泉河，一邊開著大門一邊對劉珞道：「小郎君，這宅子雖然一直未曾住人，府上卻也每月讓人過來收拾房舍洒掃庭院，水井也是能直接用的。」
劉珞點點頭，表示我懂，拎包入住嘛！
李泉河領著他進了門，接著介紹道：「這宅子一共只有兩個院子，
前院有廂房四間，裙房四間，柴房一間，伙房一間。」
劉珞眼角抽搐的看著這個「不大」的院子，光院子本身就得有小兩百平了吧，光這青磚鋪地就得多少錢？
再看院內，四角各種著一棵不知什麼樹，其中一棵尤其繁茂，一看就是有年頭的。院子的東北角還挖了一個兩三丈見方的的池子，只是此時池中無水，想必是養魚所有。西北角沒有鋪設青磚，而是用籬笆紮起了一片土地，種花種菜兩相宜。
兩人邁步過了垂花門，李泉河接著道：「後院有正房三間，廂房三間，耳房兩間，后罩房兩間，裙房四間。」
聽到這裡劉珞已經懵逼了，正房和廂房他還聽說過，這耳房、后罩房、裙房都是幹嘛滴？
不能露怯啊，劉珞只能一路莫得感情點頭不說話！
李泉河見他派頭不小，心裡也在打鼓，看這位的穿著，就跟府上最下等的僕役一般，可觀曹管事對他的態度，又好像是個有身份的人。阿郎能把這宅子給了他住，說明身份還不一般，莫非是哪個與曹家有舊，卻落魄了的武將世家？
他此時還不知，這宅子幾乎是被眼前這位給白嫖了。曹正跟他說的是，阿郎把宅子借了此人住。估計曹正也不好意思提十貫錢租金的事兒，反正都白菜價了，不如白送呢，還能落一名聲不是？
倆人一個在不懂裝懂的研究著宅子的構造，一個在腦補著對方的真實身份，一時竟然無話。
好在沉默不久，還沒到氣氛尷尬的時候，就有十數人或是推著車，或是提車東西進了院子。方才在曹家見過一面的那個胖乎乎的小管事笑呵著上前拱手道：「在下方洪，曹管事讓我給小郎君送來一百貫錢和一些日用品，還請小郎君接收。」
劉珞見他掀開一輛手推車上的氈布，下面竟是滿滿堆堆的好多銅錢。
一貫錢是一千文，百貫錢就是十萬文，你特么能想象十萬個一塊錢鋼鏰兒堆在面前的樣子么？
劉珞上前拿起一貫用麻繩穿起來的錢，手腕猛地往下一沉，好懸沒砸到腳背。我滴娘，這一貫錢怕不有五六斤重？
這要是出門買點東西，不得跟負重行軍一樣？
方洪見他上來就奔著錢去，心中不禁有些鄙夷，便問道：「小郎君，這錢放到何處？」
劉珞隨手將那貫錢遞給方洪，又拿手不知胡亂指著哪個房間：「這是感謝洪管事和李管事，以後咱們還少不得要打交道，剩下的錢勞駕隨便找個廂房放了便是。」
方洪沒想到他拿這貫錢卻是打賞自己的，不由得為自己的齷齪心思自責了一下下，又糾結了一下下方才臉上是不是不好看，趕緊堆笑著雙手接過：「小郎君大氣，往後有用得著小人的地方，小郎君無需客氣！」
以他和李泉河小管事的身份，月錢也就不過四貫，兩人各分五百錢，也相當於四五日的工錢了。
李泉河也拱手道：「謝過小郎君！」
方洪那張胖臉猶如菊花綻放般道：「其他的東西，如房中榻上物品，均是府中庫里的新東西，小郎君儘管放心用便是。還有些鍋碗瓢盆之類的，府中也無多餘，曹大管事吩咐小人去採買了些，倒是還未送來。曹大管事還說，今日便罷了，待明日他再過來為小郎君賀喬遷之喜！」
劉珞也不由得佩服曹正行事細緻周到，雖然有了個拎包入住的宅子，可他劉珞連個包都沒有，難道晚上睡光床板？
「還請向曹管事傳達劉某的感激之情！」劉珞先是謝過曹正，又邀請二人道：「明日我在家中置酒，還請二位光臨。」
「哈哈，好好好，若是沒有差事，小人必來叨擾一頓！」方洪笑著應了，又和李泉河指揮人趕緊把該卸車的卸車，該搬運的搬運，甚至連榻上墊的、蓋的、枕的都一一歸置到位。
後院這邊忙做一團，大門那邊處也陸續有人問詢可是劉府，原來是各家店鋪送貨來了，有文房四寶，有油燈蠟燭，有鍋碗瓢盆，有布匹綢緞，甚至還有夜壺馬桶...
劉珞正不知該如何處置，幸好有方李二位指揮若定，把一眾人安排的井井有條，倒是讓劉珞汗顏無地。
真以為現代人穿回去就無所不能了？有種別開作弊器，不然分分鐘被古人吊打！
鬧哄哄折騰了大半個時辰，院子里這才安靜下來，劉珞和二人再走到前院一看，竟連池塘里都已經灌滿了水。
方洪卻是一拍腦袋，悔道：「瞧我這腦子，竟忘了買些錦鯉！明日，明日我去買來，給小郎君做喬遷之禮，年年有餘嘛！」
劉珞暗說其實拿來做泳池也是挺不錯的，池塘旁邊再弄些細沙鋪上，妥妥的海景房！
待約定了明日晚間來新居飲酒，二人便帶著眾人回府去了。
送眾人到大門外，劉珞一個人靜靜的看著門外的車馬、行人、商販，他看到了人們臉上的各種情緒。儘管不全是滿足歡愉，但哪怕是悲苦憤懣，卻也充滿了生機和活力。
這和他從老照片中看到的，晚清時的人們完全不一樣，那時的人們，即便是富貴之家，即便是嬪妃公主，臉上都冰冷沒有任何情緒，有的只是麻木和死氣沉沉！
這就是大宋啊，那個有著柳永、歐陽修、三蘇、秦觀等等照耀千古的大才，浪漫的一塌糊塗的大宋啊！那個同樣有著趙佶、童貫、高俅等等昏君佞臣，被遼人金人蒙古人按在地上摩擦的大宋啊！
劉珞深吸一口氣，迴轉身去，看著宛然一新的宅子，低聲自語道：「如今，我便是宋人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