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052
「不去。」姜鄢乾脆利索,簡簡單單的說出兩個字。
這回答倒是在李嬤嬤她們的意料之中。
只是——
李嬤嬤略有些擔憂:「皇上在眾嬪妃跟前說的,讓主子協理六宮事務。若直接不去,只怕皇上那裡不好交代。於主子的名聲也有礙。」
他們這些人都是伺候過仁孝皇后的,當初仁孝皇后總領六宮事務,他們個個都做得很是出色。
姜鄢若真要協理六宮事,李嬤嬤也有信心帶著人將事情完成好。
只不過此一時彼一時,那會兒仁孝皇后是皇后之尊,闔宮上下都要聽坤寧宮的,他們出去做起事情來自然是得心應手。
如今宮中被皇貴妃接手了幾年,皇貴妃的人一直管著宮務,再又有貴妃及四妃,宮中的人自然不如仁孝皇后時那樣純粹了,他們再要做起事情來,恐怕是要費些功夫的。
姜鄢公然不去承乾宮,就是不配合。這必然會使得宮中議論紛紛,不是可取之策。
李嬤嬤又怎麼能不擔憂呢?
皇上與主子的關係一向都很好,皇上擅自做主,違背主子心意,可這是皇上與主子之間的事情,不好鬧出去叫宮中人鑽空子。
也不該為了這些事影響皇上與主子之間的關係。
姜鄢當然不會讓康熙顏面掃地。
可她也不想委屈自己。
晌午小廚房的膳食甚得她心,就是有點辣,她喝了好幾盞奶茶,然後才開口說話。
她說:「既然不去,自然是要稱病的。總不能就這樣大喇喇的不去。」
姜鄢想,當初佟佳氏病得厲害的時候,宮務幾乎都是鈕祜祿氏和四妃代管的,也是這一二年好了,佟佳氏才又開始慢慢掌管宮務的。
稱病這個借口,不管是真的還是假的,都很好用。
李嬤嬤知道自家主子是個萬事不管的,可宮裡頭的那些個嬪妃,卻並不是這等性子。
主子高調回宮,又被皇上賜下協理六宮事務之權,這又是得寵又得了差事,自然會成為一些人的眼中釘。
從前主子年紀小,未曾侍寢,是不被人太放在眼裡的,可如今動了旁人的東西,難保有人不惦記。
李嬤嬤說:「主子稱病,她們必然要請了太醫來瞧。」
「若主子有病,她們即可順勢讓主子告假,主子不去,她們自然樂得成全。」
「若主子無事,這便是欺君之罪,主子恐難以脫身。總之都是不大好。」
宮中沉浮數十年,李嬤嬤看的多了,也看透了。
姜鄢笑嘻嘻的看著李嬤嬤:「嬤嬤思慮過重啦。」
屋裡暖和,姜鄢身上就只穿了一件小襖子,不過袖子比較窄,姜鄢費了些力氣才把袖子擼起來,給李嬤嬤看她的胳膊。
她的皮膚極白,這幾年在宮裡養得水靈靈的,本來白嫩嫩的胳膊上應該什麼都沒有的。
但現在布滿了紅痕,不是打出來的那種痕迹,就像是胭脂塗抹上去的那種淡淡的嫣紅。
還有幾個很明晰的掌心痕迹,以及手指抓握后的痕迹。
姜鄢面色坦然,李嬤嬤瞧著也比較冷靜,就是眼裡漸漸帶了笑。倒是慶月松月兩個,瞧著瞧著臉就紅了,替姜鄢把胳膊上的袖子給扯下來了。
「嬤嬤瞧見了,這都十來天了,這些印子還沒消呢。」
不但手上有,她身上更多,胸口、肩膀,到處,哪哪都是。
有些痕迹剛剛消下去,第二天康熙又給弄出來了。反反覆復,就沒有完全消下去的時候。
她開始的時候瞧見這些斑駁印記還有些害羞,現在人已經麻了。就是被康熙擺弄的太久了,有時候稍微被碰一下,印記就有點酥酥麻麻的,特別的敏/感。
「我既稱病,那太醫就只管來瞧。這十來日在皇莊的時候,你們也都是瞧見了的。皇上如何的需索無度。我可是十天沒有下床啊。我的人都虛了。現在都是虛的。」
「太醫來了號脈,也能知道我這生活不節制。她們順勢讓我告假,她們要成全我,我不去就是了。我還樂得不去呢。」
「至於皇上那兒,一切我擔了。你們不必擔心。」
「就我這身子,就不可能無事。虛耗過多,就得好好休息。欺沒欺君,皇上最清楚了。」
她這張臉所向披靡,姜鄢就沒在怕的。還反過來寬慰李嬤嬤,讓她不必擔憂。
在她沒有弄清楚康熙此舉的意圖之前,她是不會輕易去承乾宮的。
當然了,就算弄清楚了,姜鄢也不想去。
不管那些后妃是什麼彎彎繞繞的心思,她就四個字,太麻煩了。
她一個替身,只管伺候好大老闆就可以了,總不能再額外加一些任務吧。
她又不是真正的仁孝皇后,又不需要在後宮裡打拚出一片自己的地盤,她只需要好好做一個替身就可以了。
沒聽說替身還要延續正主的輝煌的。
姜鄢真的不想宮斗,她只想躺平。
姜鄢吃飽了,跟李嬤嬤交過底后,她就不再管這件事了。
李嬤嬤她是萬分放心的,一切的事情都會給她處理的妥妥噹噹的,絕不會出半分的差錯。
如今康熙和胤礽都不在,外頭又冷,姜鄢這兒沒那麼多規矩,拉著李嬤嬤和慶月松月一塊用了午膳,都吃飽了后,姜鄢才讓人撤了膳桌。
一塊吃了,也省得李嬤嬤和慶月松月回頭再去吃。
寢殿里的牆重新弄過,她中午又吃了好些辣,眼下覺得自己彷彿被辣椒包圍了,身上辣乎乎的,出了一身的汗。
姜鄢只得先沐浴,更衣后,身上清清爽爽的了,才去看她那兩間新修過的,放著純金擺件的屋子。
那兩間屋子裡也挺辣的,屋裡也很香。
從前兩個庶妃住著的時候,姜鄢從沒來瞧過。
後來兩個庶妃搬走了,這兩間屋子空著了,姜鄢更沒去看過。
現下還是頭一次走進這兩間屋子。
屋子沒有她想象中的那麼小,還分為內室和外室,還是挺大的。
住一個人可以,但是人多些,總還是不大方便的。
可見庶妃的生活條件和待遇,就是不太好啊。
這兩間屋子大變了樣子,就像慶月松月說的,現在極好極華麗,整個屋子都是金燦燦的,特別暖和。
幸而姜鄢來之前洗了澡,身上只穿著小襖子,進來后沒有覺得那麼熱。
外頭天光很亮,透過綉著金線的窗戶照射進來,比一般糊了紙的窗戶要讓屋裡亮堂多了。
姜鄢進來,走哪兒看哪兒,哪哪都晃眼睛。
純金床榻上,擺了新的被褥,踏踏實實的放在那裡,徹底成為了姜鄢的所有物。
姜鄢美滋滋的去看了隔壁的屋子,隔壁屋子被改成了沐浴的地方。
那個金燦燦的浴池就在裡頭。
那浴池挺大的,姜鄢看見了,腦海中就忍不住回想起她和康熙在過去的十來天里,在這個浴池裡泡著,發生的那些沒羞沒躁的事情。
姜鄢從隔間轉出來,又回到放著純金床的內室。
被褥收拾過,雖然是新的,卻柔軟溫暖,散發著姜鄢最喜歡的味道。
姜鄢自己脫了鞋襪,然後一溜煙就鑽到了被褥里,把自己整個裹起來,只露出一雙大眼睛來。
李嬤嬤笑道:「主子是要歇息了么?」
「嗯嗯。」姜鄢點點頭,「你們也去休息吧。這幾日辛苦了。」
李嬤嬤笑著說不辛苦。
如今正是無事的時候,慶月松月也心疼李嬤嬤這十來日辛苦,就讓李嬤嬤去休息,她們倆在外間休息,姜鄢若有什麼需要,她們兩個來服侍就是了。
姜鄢這一覺睡得舒服啊。
沒有人胡亂擺弄她,將她翻過來翻過去的折騰。
看金子也不再是晃晃悠悠的狀態,但是看久了還是有點晃眼睛。
而且她想摸多久金子就摸多久,沒有人會突然把她的手指拽過來,一點一點的放在唇邊親了。
姜鄢踏踏實實的睡了好久,就是後頭做了夢。
夢見她好像睡在水床裡頭,整個人都是晃晃悠悠的,好像有人在不停的撞她,懟她。
擾的她不得安寧。
然後,姜鄢就給嚇醒了。
身上又出了一身的汗,尤其是背上,被康熙摁著過的地方還是有點疼。
夢裡的感覺太清晰了,姜鄢差點覺得是真的,醒來的時候還懵了好一會兒,才發現自己就是一個人躺在床榻上。
康熙沒在。幸好康熙沒在。
要是夢裡的事情是真的,姜鄢真的要瘋了。
關鍵還是這十來天在皇莊里沒幹別的事情了,專門做這些事情,導致身體的記憶太深刻了。
冬日天黑的早,姜鄢踏踏實實睡覺,沒人進來,都怕吵醒了她。
因此屋裡還是暗的。不過金子好亮,姜鄢還是能看見一點輪廓的。
她坐在床榻上緩了緩,然後自己掀開被褥下床來點蠟燭。
屋裡亮起一點,外頭的慶月松月聽見動靜看見亮光,連忙才進來:「主子醒了?」
姜鄢點點頭,問她們:「這會兒什麼時辰了?」
除了那個夢,睡得還是挺好的。就是看時間應該不早了。
胤礽還說要過來用晚膳的。
慶月松月一面將屋裡點亮些,一面說申時末刻了。
姜鄢就想,那時間還早,胤礽一般要過了酉時正才會過來。她還有時間,可以再洗個澡。
小廚房裡的熱水都是常備的,姜鄢說要沐浴,慶月松月立刻去準備。
旁邊那間屋子與這邊打通了,裡頭可以直接穿過屏風過去,姜鄢也不必回她的寢殿去沐浴,就在這邊用純金的浴池也是一樣的。
姜鄢沐浴過後,換了裡頭的衣裳,外頭依舊穿著她的淺金色小襖子,頓覺神清氣爽,萬分舒適。
姜鄢想著胤礽要過來用膳,就親自去了小廚房一趟,看看那邊給胤礽預備了些什麼。
都是胤礽喜歡的菜式。
她不在宮中的這十來日,小廚房的人每天都會去毓慶宮,記下胤礽想吃的膳食,然後回來按照胤礽的要求去做,今日也一樣,胤礽自己已經點好了想要吃的東西。
姜鄢看了,又往裡面添了幾樣菜。
這十來日去皇莊,她是沒能下床來,那個小園子她就是去的第二天逛了一下,之後再也沒有機會逛過,就連她的純金馬,也是只在第一天騎過,後來就沒時間去跟她的馬溝通感情了。
但好歹是皇莊,姜鄢回來的時候,帶了些皇莊田地里新鮮的蔬果回來,做成些小菜點心,給胤礽換換口味。
小廚房裡的事情妥了,姜鄢就出來了,結果到了胤礽該來的時辰,人還是沒來。
姜鄢讓人去問,問的人回來說,湯大人正在毓慶宮書房內與太子讀書。今日課業重,湯大人最是嚴厲,一定要太子完成了課業才肯放人,太子殿下身邊的人說,約莫是會晚一刻鐘過來的。
姜鄢知道了,便讓人下去。她安心等著就是了。
她午膳吃得早,可睡了一下午沒有活動,她也不是太餓。喝點奶茶等著太子過來,感覺挺好的。
果然一刻鐘之後,太子就來了。
冬日裡,京城還是很冷的。二月開了春,晚上還是寒意瀰漫。
胤礽進來后,才將身上的披風解下來,李嬤嬤接過來,然後就去掛在了屏風后的衣架子上。
胤礽的規矩,到了姜鄢這裡,就不要他身邊的人伺候了,從前奶嬤嬤和太監宮女還跟著。
如今皇太子越發大了,在他進了屋中后,他身邊的奶嬤嬤和宮女太監就都沒有跟進來,而是熟門熟路的由著儲秀宮的掌事宮女引著,去廂房裡休息吃飯去了。
胤礽這裡,自有姜鄢身邊的人伺候。
胤礽一來就很高興,但又忍不住跟她訴苦,展現出他在旁人面前從不會展現出的孩子氣的一面。
「姨母,你同皇阿瑪這一離宮,我還以為我在宮中能輕鬆些呢。結果湯師傅盯我盯的更緊了。皇阿瑪這十來日不能當面檢查我的功課了,可他倒好,一天入宮兩趟,早一趟晚一趟,一次半個時辰,就為了檢查我的課業。」
胤礽知道湯斌教授他功課,他必然是要吃苦的,他也做好了吃苦的準備。可就是沒想到,居然能這麼苦。
也就是到了儲秀宮這兒,能讓他喘口氣放鬆一下了。
胤礽把放在他跟前的水煮豆腐移開。
姜鄢笑著說:「這是皇莊帶回來的,與京城的不一樣。你好歹嘗一嘗,很新鮮的。」
胤礽不肯吃,看也不肯多看一眼:「姨母是知道的。從上回南巡迴來,我就不愛吃/豆/腐了。」
這輩子都不要吃了。
姜鄢忍不住笑,也不勉強他,自己舀了幾塊,吃著還是不錯的。
姜鄢跟他說點高興的事:「皇上說,再過些時日,咱們便要搬到暢春園去住了。在園子里便不比在宮中,沒有這樣多的規矩,你也能自在些。」
胤礽知道這個事,但是這也並沒有讓他多麼的興奮:「我知道。皇阿瑪也同我說過。」
「皇阿瑪還將我在暢春園的住處,取名叫無逸齋。」
這無逸是什麼意思,自然是一目了然的了。
姜鄢瞧著他的樣子,當真是有些心疼了。普通孩子這樣讀書,做家長的還能讓孩子休息休息,勞逸結合。
可皇太子這樣讀書,就只有卷和更卷的區別。
皇太子甚至都不能停下來,因為皇太子承載了大清所有人的期望,尤其是康熙,他對胤礽的期望太深太深了。
姜鄢做不得這個主,她甚至沒法說一句讓胤礽歇一歇。只能儘力照顧他的生活,讓他吃得好穿得好,沒有後顧之憂。
姜鄢想,就沒有什麼事情能讓胤礽高興些么?
胤礽也不想總跟姜鄢訴苦,他是皇太子,他知道有些事是他自己應該承受的。說多了反而無趣,也並不能改變什麼。
他每次來儲秀宮都很開心,每次同他姨母待在一起也都很快樂。他不希望有任何事情來打破這種和諧的快樂,就是他自己也不行。
胤礽決定說點高興的事。
胤礽吃飽了,看著姜鄢的目光都在發亮:「姨母看過我送姨母的生辰禮物了么?」
他記得那天晚上,他姨母好像連夜就被他皇阿瑪帶出宮了,然後直至今日才回來。
姜鄢還沒來得及看呢。
那天晚上她就想看來著,結果被康熙連夜帶走了,壓根沒看上。
今天回來就一直忙,忙著吃飯忙著補眠,現在又在吃飯,就還沒找到時間去拆呢。
胤礽就笑:「那正好我在這兒,姨母拆禮物,看看喜不喜歡?」
姜鄢也吃飽了,便讓人將膳桌收拾了,然後兩個人凈了手,收拾的乾乾淨淨之後,才讓人把胤礽送的那個將近一人高的大盒子拿了出來。
姜鄢也不要人幫忙,她要自己親自來拆。
胤礽在旁邊含笑看著,他知道裡頭是什麼,便只管看著姜鄢的反應。
盒子里並不是滿滿當當的東西,打開來后,裡頭是放著的整整齊齊的幾卷巨大的畫軸。
這畫軸姜鄢一個人就沒法展開了,她便讓人將絨毯取來鋪在地上,然後李嬤嬤給她幫忙,將畫軸一一展開來看。
那是很大的幾幅畫。
長約一點五米,寬大約有一米多。
上頭畫的人,畫的場景,姜鄢都很熟悉。
三幅畫是她,還有兩幅畫,是她、胤礽,還有康熙在一起的時候。
一幅畫是她剛進宮時的模樣,一幅畫是前兩年去五台山的時候,是在雪地里。
還有一幅畫,是去年南巡的時候。是在那個海邊,是拿著小兔子燈的姜鄢。
另外兩幅畫,畫的是他們三個人。
那次祭祖,他們在松花江的水灣里,躺在小船上看星星。
還有一幅,是在游溪春里。夏夜消暑,一塊兒吃西瓜的樣子。
「這都是我畫的。從年前就開始畫了。就是時間比較倉促,可能畫的不大好。」
胤礽悄悄跟著宮裡的畫師學丹青,沒讓姜鄢知道。就想畫下一些美好的瞬間,然後把自己覺得很珍貴的記憶送給姜鄢,謝謝她的陪伴,謝謝她的照顧。
「畫的很好。畫的太好了。」
怎麼可能畫的不好呢?姜鄢一點點的細細看,那些線條,幾乎可以想見,胤礽是在怎樣完成本身課業的情形下,又擠出時間來畫畫的。
難怪康熙說他前一段忙得很。毓慶宮的燈總是亮著。
姜鄢特別感動。這是用心做出來的畫,姜鄢捨不得磕著碰著哪怕是一點。
這是她收到的最最用心的生辰禮物了。
她眼眶有點紅,還有點想哭,細細看過畫,生怕自己把畫弄髒了,又招呼李嬤嬤替她好好將畫軸收起來。
姜鄢沒敢當著胤礽的面哭,怕把孩子也惹哭了。
可當她站起來,走到胤礽身邊,看見也站起來的胤礽,當她抱住胤礽的時候,她還是沒忍住,有點哽咽。
「太子殿下,我很喜歡你的禮物。我一定會好好保存的。」
「殿下放心,我會一直陪著殿下的。將來許多年,我都會陪著殿下的。」
「殿下別害怕。」
從小看著長大的小孩,朝夕相處這麼多年,姜鄢怎能不疼愛他呢?
她不管外界如何,也不管什麼別的什麼,她只曉得,在她的儲秀宮裡,不能讓胤礽受委屈。至少在她這裡,胤礽得高高興興的才行。
胤礽被抱著,沒有動彈。他覺得自己好像還是當初第一次見到姜鄢時的年歲。
他還是個小孩,而她在第一面,就做好了當自己姨母的準備了。
胤礽也有點想哭,但是他沒哭。他應該高興才對。
他這個看似上進懂事的姨母,實際上萬事不管特別不愛操心的姨母,能對他說出這樣的話,可見是一萬分的用心了。
胤礽只是輕輕抱了抱姜鄢的肩,然後垂手,任由姜鄢將他圈在懷裡。
他說:「姨母生辰前,皇阿瑪將皇額娘的東西都給我了。皇額娘的東西原本都放在庫房裡。皇阿瑪說,我長大了,便將庫房的鑰匙給了我一份,說我若是想,可以去看看。還有皇額娘帶進宮中的東西,也都給我了。」
「一些產業,皇阿瑪也交由給我打理。說有合適的專人打理,一切事務皆交給我。」
姜鄢說:「殿下,這是好事啊。」
胤礽點點頭:「是,這是好事。」
他擲地有聲的說:「姨母,皇額娘對於我來說,是很重要的。」
「你也是。你對於我來說,也是很重要的。」
姜鄢用力抱了抱胤礽,說:「我明白。」
然後,她就放開了胤礽。
胤礽送她的畫軸已經重新妥善放在了一個很乾燥安全的地方,李嬤嬤的意思,是回頭要讓造辦處的人專門制一個大的箱籠來,專門用來存放這些畫軸。
胤礽還很好奇,問姜鄢今日從外頭搬進儲秀宮來的那些個大物件是什麼。
姜鄢還有點不好意思帶胤礽去看,可她又捨不得讓小孩失望,最後還是帶著胤礽去看了。
胤礽一進屋子,就被滿屋子的金燦燦晃了眼睛,好一會兒才適應。
他愣了一會兒,才帶著恍悟對姜鄢笑:「原來姨母還喜歡這個。」
他這位姨母,從進宮起,便哄著他說吃喝都是為了上進,為了學他皇額娘。
可後來相處久了,胤礽就知道不是這樣的。他姨母就喜歡吃吃喝喝,對出行彷彿興趣也不是很大,說是出門也好,不出門也快樂,似乎並沒有什麼太突出的愛好。
他皇阿瑪既然送了這些,就證明他姨母喜歡這個。
胤礽覺得挺好的。
想想這幾年,他姨母著實也不容易,能讓他姨母高興些,胤礽覺得很好。
姜鄢輕咳一聲,還有點不想承認,但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她不認,她只好含糊應了一聲。
胤礽只瞧了一會兒,就退出來了,又回原先的屋子同姜鄢說話。
「姨母回宮前,太監們搬了這些物件回來,包裹的嚴嚴實實的,誰也不曉得裡頭是什麼,倒是惹了滿宮的議論。」
「不過現下,這倒也不算什麼了。宮中都在說姨母要同皇貴妃協理六宮的事,對這些也不怎麼打聽了。不過這些東西,在姨母宮中放久了,總是會被眾人知曉的。」
「姨母許是會受些議論。」
姜鄢想,胤礽大約是真的讀書讀多了,與那些大臣們在一處待久了,說話都成了這個樣子。
他是真的長大了。要不然,他小的時候,才不會考慮這些呢。
他只會好奇,這些純金的物件是怎麼做出來的呢?
現下卻只會考慮物議如沸。
姜鄢拍拍胤礽的肩膀:「殿下,放輕鬆些。」
她心想,我都不在乎,你何須在乎。
她問胤礽:「殿下如今同哪位阿哥關係好?哪位阿哥同殿下親近些?」
胤礽根本不曉得姜鄢突然問這個是什麼意思。
但他習慣了如實回答姜鄢的問題。
胤礽顯然不太適應這個問題,他想了一會兒,才說:「沒有與誰關係好。也並不與誰親近。」
他是皇太子,從小就不與阿哥們長在一處。小格格們年紀小,女孩子嬌弱些,可見了他,也是畏於他皇太子的身份,不敢過於親近。
稱呼都是規規矩矩的太子殿下,一般連哥哥也不敢喊。後來叫康熙知道了,才開始喊太子哥哥。
阿哥們都十分安靜,並不怎麼與他親近。
他從小就是跟康熙最親近。因為和大阿哥的關係不是太好,連帶著也不太想和別的阿哥們親近,所以都比較生疏。
「就是小四。他正是開蒙不久,早年讀不懂,現下年紀大一點,有些明白事理。會過來問些什麼。能答我便答了。」
胤礽身邊沒有伴讀。
從他開蒙跟著康熙讀書,他就一個人承受所有。身邊連個玩伴都沒有。一直到現在,胤礽身邊跟著的,就是他的奶嬤嬤宮女和太監。
他身邊和他地位差不多的同齡人,幾乎沒有。
胤礽其實是很孤獨的。
哪怕是有姜鄢陪伴,有康熙疼愛,姜鄢還是覺得,他其實是很孤獨的。
如果有人能夠陪伴胤礽,他當不會這樣計較宮中如何如何。
姜鄢想起來了。
四阿哥,胤禛。
這個小阿哥現在是完全看不出未來什麼一國之君的模樣。
姜鄢想,現下宮中的這個狀況,與歷史上也大不一樣了。至少她這位『平妃』就已經不一樣了。
四阿哥的走向,也會跟歷史不一樣。
何況現下還早,不必著眼未來的事情。
就姜鄢的印象,四阿哥其實也是挺可憐的。
他額娘生的時候養不了他,如今能養了,他弟弟又佔據了德妃的全部精力。
四阿哥在皇貴妃那兒養了一段時間,德妃看上去也沒有想要再把孩子要回去了。
況且也是康熙讓皇貴妃養著的,康熙不發話,四阿哥就一直會是皇貴妃養著。
皇貴妃其實把四阿哥養的挺好的,但終歸還是隔了一層,四阿哥人小,就比旁的阿哥更懂事些。
其實康熙的這些兒子女兒裡頭,就沒有一個不懂事的。畢竟宮裡的孩子,懂事早。
姜鄢就記得,她生辰那晚,四阿哥對她說生辰快樂的時候特別認真。那黑黑亮亮的眼睛有點像康熙,是個挺好看的男孩子。
姜鄢說:「四阿哥既來找殿下,殿下也可與他多親近親近。多說說話嘛。」
胤礽何等聰慧,立刻察覺姜鄢的用心。
他笑起來:「姨母若想給我找個作伴的。不如給我生個聰明俊秀的弟弟,那可是我的親兄弟。不比四阿哥。」
姜鄢糾正他:「四阿哥也是你的親兄弟。」
胤礽笑而不語,沒有繼續往下說了。
姜鄢也曉得,他這想法也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往日姜鄢不曾留心,也懶得用心,如今怕這小孩長歪了,不得不費心些。
就為了那幾卷真心實意的畫軸,姜鄢也曉得自己是放不開手了。
胤礽同姜鄢說話,不管說的是什麼,他心裡都高興。
難得能有這樣同姜鄢在儲秀宮說話的時候,胤礽特別珍惜,聽著姜鄢在耳邊絮絮說些他在毓慶宮要如何如何好好吃飯,好好照顧自己,不要只顧著學習,也要顧著活動活動的話,胤礽含了笑,全都應了好。
走的時候,沒得辦法,還答應了他姨母,以後小四再來的時候不會敷衍,會好好教他的。
他姨母才放他走了。
他承認,小四是他的親兄弟。可是,他還是想要一個像承祜哥哥那樣的親兄弟。這就只能寄希望於他的姨母了。
他這個願望,旁人沒法完成。
姜鄢瞧著胤礽走遠了才回宮,等著人來報說,太子殿下平安回了毓慶宮,姜鄢這才放心。
姜鄢如今沒什麼事情,與胤礽聊了一兩個時辰,等胤礽走了再一瞧,這都到了就寢的時間了。
康熙那邊還在忙著,說是今晚不會過來了。
姜鄢想了想,還是按捺不住激動的心情,決定繼續去純金床上睡覺。
反正康熙不會過來,她肯定是要自己過足癮的。
於是洗漱過後,姜鄢又鑽進柔軟的被褥中,在純金床上躺平了。
李嬤嬤在外間休息,慶月松月在正殿寢殿外休息。
姜鄢覺得自己彷彿被一塊巨大的金子包裹起來,安全極了,幸福極了。
她舒舒服服的躺平,很快就睡著了。
康熙是說今晚不會過來儲秀宮的。可是他效率很高,提早完成了今天的政務。
他又不想自己一個人宿在乾清宮。
看看時辰,已將近子時。姜鄢肯定是已經安寢了。
康熙便不讓人通傳,他自己帶了李德全,悄悄趁著夜色往儲秀宮去。
打算趁夜偷香,便在儲秀宮睡一會兒,等到了時辰再去上朝便是。
橫豎也就不到兩個時辰,康熙想,只要他動作輕些,不把人吵醒就行了。
康熙到了儲秀宮,宮門倒是悄無聲息的叫開了,可見儲秀宮伺候的人業務能力還是很強的。
康熙進去,李德全跟著走,然後到了迴廊下停下來,便在那處候著。
康熙過來,早有人悄悄通報了李嬤嬤,李嬤嬤悄悄起身,就往正殿去。
康熙見姜鄢寢殿里不甚明亮,只點著半盞燈燭,慶月松月過來給他行禮,他便問:「你們主子呢?還沒睡?」
姜鄢不愛夜裡點燈,若點了燈,總是睡得不太踏實。除非帷帳能遮光,她才能睡得好。所以康熙等她睡著了,總會熄燈的。
這會兒都這個時辰了,怎麼正殿還點著燈燭呢?
今日回宮的時候還在叫累,下午的時候康熙就聽說她歇了一下午。
難不成下午歇精神了,現下他沒來,她反而睡不著了?
是在想他么?
康熙想著,有點高興。
慶月松月答不出話,李嬤嬤便說:「回皇上,主子歇下了。」
「那怎麼還點著燈?」康熙含了笑,就往寢殿里去。
以為會看見睡在帷帳裡頭縮成一團躲著光的人,結果什麼也沒看見。床榻上被褥疊的整整齊齊的,完全沒有人睡在那裡。
康熙還以為點著燈是有人在等他呢。結果呢,又是他自作多情。
「你們主子人呢?」康熙不高興了。
李嬤嬤忙道:「主子在偏房安寢。」
康熙想,怎麼睡到偏房去了?
想到一半,他想起來了,今日從皇莊搬回來的那些物件,不就被送到那廂房裡頭去了么?
他的鄢兒現在,正睡在她萬分寶貝的純金床榻上呢。
康熙站起來,就往那兩間屋子去。
李嬤嬤趕緊給康熙打帘子。
康熙過去一瞧,果然,他心心念念大半夜也要過來瞧的人,正好好的睡在那純金的床榻上,絲毫不知道他的到來。
康熙忍了忍,最終還是捨不得把人喊醒。
屋裡不曾點燈,倒是有些月光傾灑進來,這屋裡又金光燦燦的,能瞧見些東西。
「都下去吧。」康熙自己解了衣裳,悄悄上了榻。
屋裡不必留人服侍,都到外頭去候著。
姜鄢睡得香甜,康熙還是忍不住將她鬧醒。
康熙還是很小心的,待完全進了被褥之中,才去靠近她,然後輕柔的抱住她,再將人圈到自己懷裡,像以往所有他們同塌而眠的夜晚一樣,親/密同眠。
姜鄢大約是這十來日給身體的記憶太過於鮮明了。
她被康熙抱入懷中,人也沒醒,就是身體有些小幅度的掙扎,口中囈語,臣妾不要了。
康熙抱著她,眸光一深,頓時想起過去那十來天日夜不休的記憶。
她那會兒便是這樣,總是哭著說,臣妾不要了。
可偏偏再弄,她還可以承受。
康熙記憶猶新,印象深刻,此時此刻這個擁有天下的帝王,他還想再來一次。
不,是很多次。
沒有滿/足的時候,一直都想要。
可康熙深深吸了一口氣,又慢慢吐出來,暫時沒有動她。
她大概是很熱,衣裳很松,沒怎麼扣好。
這脖子上的痕迹,還是很深啊。脖子上都這樣,身上只怕也多半都是這樣。
康熙沒想把人弄壞的,想想現在時辰也不大夠,一個多時辰,還不夠剛剛開始的時間。
興緻上來就去上朝,康熙覺得自己不會高興的。
暫且放過你了,康熙親著姜鄢,柔聲哄著她,好好,鄢兒不要了。
鄢兒好好睡吧。朕不動你。
姜鄢本來好好的,康熙一來,將她抱住,她又開始做夢。
怪夢,亂夢,身上被人擺弄,她一點力氣都沒有,然後又有人哄著她,她覺得安心,慢慢安靜下來,不做夢了。
床榻上的被褥多,姜鄢一個人睡還行,再加上一個身強力壯的康熙,那就是熱得不行。
她把被子踢了,有人給她蓋上,她又把被子踢了,有人又給她蓋上了。
鍥而不捨的踢了好幾次,姜鄢終於被熱醒了。
手臂伸出來,衣裳被扯開,她想讓自己涼快點,結果剛睜開眼睛,就對上了一雙漆黑溫柔的眼眸。
屋裡點了昏暗的燈燭,姜鄢沒被嚇著,就是有點懵。
「皇上?」康熙怎麼在這裡?她這是在做夢嗎?
康熙親親她的眼角,又把她的手臂放進被褥里,衣服也給她扯好了,將她裹得嚴嚴實實的,然後才說:「朕去上朝。你接著睡。時辰還早。」
姜鄢以為這是夢裡,她最近就沒做過這麼正經的夢,聽了這話只覺得好笑。
她又把手臂拿出來,又把衣服扯開,坐起來抱著被褥對著康熙笑,還伸手戳戳他的肩膀:「夢裡上什麼朝。皇上什麼時候這麼正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