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亂戰（三）

劉凱旋覺得自己這個小隊還是比較輕鬆的，所以，他就動用了兩個班守兩塊地，自己帶著一個班，等著看情況支援羅力。羅力那裡是最被動的，早晚要出危險。結果他手下的高班長，把活幹了，替羅隊拉仇恨了，拉的還特別瓷實。當第一堆火起來的時候，劉凱旋就注意到了，這不像是高啟明的風格啊。他哪知道高啟明手底下一幫爛蒜打嗨了，把高啟明也影響了。當自己這邊的蟲獸也往高啟明那邊跑的時候，劉凱旋就知道高啟明肯定惹禍了。接著，他帶著一個班的人開始阻擊，開始為高啟明減壓，開始幫高啟明拉仇恨。

可隊員們還是習慣把全自動步槍當栓動步槍用，准啊，還不招蒼蠅，這是第一炮灰大隊的炮灰共識。拉不動，劉凱旋開始下令，扔手榴彈。手榴彈扔得很學問，不密集，但是連續不斷，十五個手榴彈扔完了，效果不大。劉凱旋就知道麻煩了，可是還得打啊，扔燃燒瓶吧。這下，管用了，仇恨拉過來了，確切說，是把自己拉進去了。黑洞變大了。

羅力發現高啟明那邊熱鬧的時候，還只是高啟明扔第一個燃燒彈之後，開始玩藏貓貓的時候。等到重機槍的聲音連續起來，羅力還挺高興，這回知道該怎麼打了。

「力哥。」一聲嬌喝，充滿了急切，充滿了期盼，充滿了勇氣。

一眾炮灰心中頓時挑起了大拇指，好女子。就該這麼直率，真颯利。羅隊平時都讓著嫂子，疼媳婦的男人才是真男人。嫂子這是受不了羅隊平時不冷不淡的態度了，這是要直接表白，來一出凰求鳳。嫂子，我們支持你！

羅力心裡是一哆嗦啊，這是咋了？今天看來是非要送我一句嗎？

「力哥，你快過去看看南邊吧，要頂不住了。」

頂不住？劉凱旋會頂不住？羅力上了二樓，直奔最南端的二樓。等到了重機槍所在的那棟建築，羅力透過窗戶一看，也有點傻了。這時候，第六小隊的兩塊陣地已經被包圍了，高啟明那邊四周全是火，劉凱旋這邊也槍聲激烈，爆炸連連。本來羅力是聽見了，可是出於對劉凱旋、高啟明的信任，還有對第六小隊的信任，他就以為是第六小隊在擴大戰果。現在，他看明白了，他們是在擴大戰鬥規模，羅力心裡暗罵：你們想減輕我的壓力，也不能這麼干啊，這不是把你們自己搭進去了嗎？不能不救啊，這是自己的部下，何況還是為了給自己減壓，只不過玩大了。

「把你的燃燒彈給我。」羅力向郝玉芝伸出手，郝玉芝掏出燃燒彈放在羅力手裡。羅力猶豫了一下，「你去通知第四小隊的那個班，防禦方向轉向南，第五小隊的那個班，防禦方向轉向北東。然後通知你的那個狙擊手，把他的燃燒彈扔到東邊去，再找安全地方，保護好自己。」

郝玉芝走了，羅力又告訴重機槍手：「打狠點，蟲獸一掉頭就撤，向北，注意身後。」

當羅力聽見樓下向東西兩側的槍聲停了，然後就是人員走動的嘈雜，揚手扔出了自己的燃燒手榴彈。

「轟」一片火起。蟲獸怒了，佔便宜沒完了是吧，好，連你一塊端了。

「撤！」羅力大喊一聲，然後站在窗戶一側，沖著外面連續打了幾個點射。接著，跟在重機槍隊員身後就跑，樓下已經開始響起了槍聲。

羅力很清楚自己的這個決定是違反了戰前的計劃的，但現在不能看著蟲獸把劉凱旋和高啟明給拔了。打仗需要算計，但打仗不是做數學題，今天放棄劉凱旋和高啟明，明天就能放棄張進寬，周正安，然後放棄郝博雅，放棄小八，放棄第一炮灰大隊，放棄南中縣。即便是要斃了高啟明，那也是這一戰之後的事情，現在，得把他們拉出來，哪怕是把整個大隊都搭進去，也要干。而且，羅力覺得高啟明就是一個懶貨，他肯定是有原因的，不然，他不會引火燒身，何況還有一個劉凱旋。反正，做好當耗子的準備吧，這次的狗會比哪次都多。

「龍二。」羅力喊過來一個民兵，龍二叫宋輝龍，他們一大家子這一輩有七個男子，名字都帶龍，所以大家習慣喊他們的排行。

「哥，啥事？」龍二提著槍跑了過來。

「帶著你弟，跟著你嫂子他們。她們倆和重機槍都沒打過巷戰，你們倆帶著他們跑，打不打無所謂，別出事。明白嗎？」

「放心吧，哥。」宋輝龍一挺胸脯，這可是大事，「三兒，跟我走。」

給郝玉芝拍了保鏢，羅力開始琢磨如何能拖得更久。指望自己這一個大隊把蟲獸全滅是不現實的，能不被蟲獸全滅才是有可能實現的結果。最好的辦法是躲，可是自己如果躲了，其他的小隊能不能及時判斷出自己的意圖。高啟明和劉凱旋沒問題，只要自己這裡停了，他們馬上就明白怎麼回事，張進寬可能要等劉凱旋和高啟明他們停了才能明白怎麼回事。不行，這麼做變數太多，而且如果第一大隊的炮灰們能拖的時間長一些，那對整個戰場都是個好消息，其他地方的戰鬥能早結束，而這裡將會是蟲獸最後的墳地。好吧，盡量拖吧。

羅力先從北邊的一個班抽調了八個人，只留一個組先頂著打游擊，羅力帶著這八個人開始拆家，又讓一個人去通知南邊的那個班，別傻打了，拆家，把能燒的東西都扔出去燒。不管是屋裡的，還是院里的，都扔出去，然後扔燃燒瓶。阻擊的人順時針轉，拆家的人逆時針轉，匯合的時候，看那邊蟲獸弱，就往那邊推，實在不行就上樓。從樓上守樓梯打，這是羅力最後的辦法。

這個時候，正是高啟明手下群體犯賤，扔燃燒彈和燃燒瓶引發了蟲獸眾怒的時候。所以，羅力這邊的動靜猛了一下，忽然就小了，並沒能把大批蟲獸勾引過來。中路的蟲獸其實並不是太多，本身蟲獸從北邊過來后就開始分散，雖然走中路的比較多，但這個中路也是分成了好幾股。從長丙村中間穿行的蟲獸基本上都躺下了，從張進寬和羅力東西兩側穿行的，也不好過。所以大部分還是從長丙村兩側，甚至是從棚百戶村的西側，小丙村的東側穿過，這樣的損失比較小。

說是拆家，其實傢具並不多了，村民搬家的時候，能帶走的都帶走了，後來因為這裡是最前沿，所以能用的好傢具也都拉走了。剩下的都是些老舊的傢具和生活用品，還有後來運進來的一些戰術裝備，比如，圓木啊，柴火啊，竹節啊等等。

北邊的一個戰鬥組已經撤進了屋子裡，配合著樓上一個狙擊手，只打進來的，不招惹外面的。等羅力他們把北邊東側的宅子里能扔的都扔出去后，他們就轉向西側的院子，羅力直接把重機槍手也喊下來了，一起扔東西。扔完一個院子，就扔一個燃燒瓶，外面很快就燒起來了。到第三個院子的時候，牆上開始有蟲獸探頭了。不用羅力下令，就已經有炮灰開槍把蟲獸打下去了，接著二樓也開始有槍響了，這是郝玉芝他們在掩護大家拆家。羅力聽了一下槍聲，不錯，炮灰們沒按羅力的指揮行動，兩個阻擊的戰鬥組已經都跑到東邊去警戒了，畢竟東邊蟲獸少，拆家的都跑西邊來了。先把西邊點了，阻止蟲獸攻進來，再處理西邊就好辦了。而且羅力還聽見羅曉陽那邊好像也在拆家扔東西，不錯，反應很快，就不知道張進寬那邊是不是也看見了這邊的煙和火。

點燃了第三個院子外面的家當，第四個院子里一個扛著跟圓木的民兵正往牆邊跑，打算把圓木從牆頭扔出去，一隻利牙直接就從牆外跳了進來。這個隊員反應也快，扛著圓木就把立足未聞的利牙頂在了牆上，另外兩個隊員放下手裡的東西，開槍把利牙打了一個豆腐開花。

「三個看牆頭。」羅力喊了一聲，二樓估計是顧不過來了。好在自己這人多，留下三個看牆頭的，還有九個人搬東西。羅力扔了一顆手榴彈出去，另外一名炮灰也跟著扔了一顆手榴彈，才算把蟲獸壓住。扔了一輪家當，羅力直接扔出去一個燃燒瓶，先燒起來再說，然後指揮三個人去下一個院子看牆頭。人還沒過去，就聽見那個院子有響動了，一顆手雷扔過去，羅力大喊一聲「進屋，從屋裡過去。」三個炮灰就跑進屋鑽狗洞了。羅力喘著氣，把一根圓木扔出院牆，這家當攢得也太多了，不行，這麼扔可扔不完。

留下三個看牆頭，還有三個重機槍手扔家當，羅力帶著另兩名隊員也鑽了狗洞，先扔，再點，必須先讓火著起來，然後再接著扔。要不然，蟲獸早晚淹進來。

第五個院子外面燃起火焰的時候，在第四個院子留守的六個人過來接班，羅力帶著五個人進了第六個院子。第六個院子是他們這一片宅院的一端，跟第七個院子之間有一條一米多寬頻窄巷。羅力早就把兩個臨近的二樓開了洞，鋪上木板，人員轉移就從木板過去。基本上所有臨近的二樓都是這種通行方式。現在兩個院子之間的小夾過道已經冒煙了，看來南邊的動作比羅力他們要快。羅力不知道的是，南邊那個班有個叫東子的民兵，一上來就出主意，先點火，后添柴，所以進度明顯比羅力這邊快了。

羅力點了一組人，「你們組，留這邊盯著，兩個人上樓觀察，盡量別開槍，三個人在下面，繼續給外面扔柴火。蟲子進來別慌，現在它們進來不了那麼快，一定別讓火滅了。其他人跟我走。」說著羅力帶著幾個人先上樓了，東邊的動靜越來越大，他得帶人從二樓過去支援，看來東邊也要儘快點火了。上到二樓，羅力讓三個機槍手把重機槍抬到東邊去，準備在二樓壓制一下蟲獸。

東側的戰鬥一開始還比較清閑，因為蟲獸知道這條道路是坑，所以，基本上已經不從這裡通過了。羅力這邊的戰鬥組還有功夫搬點易燃物扔出去，甚至點燃了一個院子外面的家當。可是隨著西邊的通道被點燃了，東邊這個相對狹窄的通道就開始湧入大量蟲獸了。這條路被羅力帶人處理過，通過是比較麻煩的，可要是進院子，卻相對容易。當初羅力就沒想過蟲獸能從這邊突進來，因為兩邊夾擊，路況又差，蟲獸傻了才往這填坑。而且第一波進攻的時候，從中間這條路走的蟲獸基本上全躺下了，好幾百啊，這就是禁止通行的路標。可現在劇情發展和劇本已經脫鉤了，當蟲獸不計傷亡的衝過來，這條路成了人類的漏洞了。

「龍二，你們倆歸隊，去下面幫忙。」羅力讓這哥倆重新回到戰鬥組，這樣，就有兩個戰鬥組應對衝進來的蟲獸了。羅力覺得自己指揮重機槍，還有兩個狙擊手，在樓上也能壓制一下蟲獸。看了一眼郝玉芝，灰頭土臉的女人雖然緊張，但是動作還很敏捷。這時候，重機槍手抬著那挺招蒼蠅的重機槍過來了。

「架到那個窗口，壓制一波。」

聽了羅力的命令，三個人動作倒是很快，馬上在窗口架好了重機槍，結果，還沒開打，射手已經倒了。

「別打了，你們倆趕緊找炕洞，藏起來，記住別睡著了，別出聲音。」羅力直接把兩個機槍手打發走了。心裡這個氣啊，非要站在窗口亮相才能打嗎？這是賣臉還是打仗啊？他現在恨不得把羅亮找出來打一頓，這都練的什麼兵啊，先藏起來保命吧。

「玉芝，」羅力招手把郝玉芝和另一名狙擊手喊過來，「你倆在二樓觀察，千萬別招蒼蠅，及時把蟲子的情況告訴我們，小心點。」既然二樓壓制不成，那乾脆就讓二樓負責觀察，這樣應該安全一些。郝玉芝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頭同意了，她很想跟羅力一起戰鬥，可是她知道這時候必須要聽從指揮，她必須要以行動來支持羅力的決定。

羅力到了樓下指揮兩個戰鬥組一邊阻擊蟲獸，一邊努力的放火。

張進寬的小隊一開始打得有板有眼，他看到了劉凱旋那裡熱鬧起來了。可是羅隊那邊沒動靜，就一挺重機槍打得四平八穩，槍聲還是在西側，東側少。因為他們之間的那條新路，被羅力堆了三道磚瓦牆，蟲獸從這條路走，太吃虧，所以，蟲獸很快就轉向外圍的道路，這裡只有零星的幾隻通過，也只有兩三個隊員警戒這條路。他的注意力也在北面和東面。釣魚，吃肉，簡簡單單，從從容容。

什麼叫跟屁蟲？那就是上面幹什麼，馬上就能領悟，然後迅速跟進。當張進寬發現蟲獸開始撲向羅隊的南側，重機槍也停了，燃燒彈都扔了，馬上明白這是要支援劉凱旋小隊了。毫不猶豫，就調整了部署，直接向南邊扔燃燒瓶。頓時，張進寬這的壓力驟增，槍聲和爆炸聲連成一片。羅力和劉凱旋那邊的壓力並沒減少，反倒是他自己變成了引火上身了。而且張進寬為了減輕羅力那邊的壓力，他選擇在西側，也就是羅力這一側點火。這樣，蟲獸直接就開始往還沒來得及點火的羅力這邊沖了，這個忙，算是幫倒了。

兩翼的羅曉陽和周正邦還有兩個缺了一個班的小隊，本來也在幫著劉凱旋和高啟明拉架，忽然連羅隊和張進寬那都開始扔火了。這是要打群架了啊，這哪打得了啊，不管了，羅隊想打群架，那還看個屁，上啊。不等他們上手，蟲獸先上手了。你們都是一家子是吧，打一個旁邊的就要上來拉偏手，好，把你們全包圓兒了，一個都不能少。

整個長丙村再次成為蟲獸的仇恨集結點，槍聲大作，爆炸轟鳴，火光四起。

棚百戶村和小丙村一開始都是按部就班的打，他們距離長丙村都是七八百米，也只有重機槍夠得上，所以一直是在用重機槍幫長丙村減輕壓力。自己這邊也有蟲獸路過，但不像長丙村正擋在中間，所以，大家打得挺輕鬆。反正又不是真正的阻擊，蟲獸也不較真，大夥練練槍法，練練戰術，跟往常相比，也沒少吃肉。

當長丙村起火了，兩邊的隊長就知道壞了，之前的戰鬥安排沒有這一項啊。這麼大火，十有八九就是高啟明那點的，因為他們手裡的燃燒手榴彈多。以高啟明的性格，不是作死惹禍的主啊，那問題就麻煩了。要麼高啟明犧牲了，他手下的人打急了，要麼就是羅隊那邊出事了，都急眼了。果然，整個長丙村很快就都開始點火了，這是不打算過了啊，肯定是羅隊出事了啊，高啟明哪有這影響力啊。這下，大家都冒汗了，羅隊出事，這第一炮灰大隊就等於倒了一半，甚至更多，必須打過去看看。知道打出去就是凶多吉少，可不打不行啊，下面小隊長們已經急了。這邊郝博雅和王俊卿正集合作為機動預備隊的兩個小隊，打算由王俊卿帶著殺過去，那邊周正安也調集了兩個小隊要出村子。然後他們就發現，他們自己這也發生變化了，路過的蟲獸，開始進攻村子了。

「不能增援了，可能不是阿力出事了，是蟲獸出事了，改變方向了。這是要拔釘子了。」郝博雅一直做著類似參謀和副官的工作，對於戰場局勢的變化相對敏感一些，「命令各小隊放開打，咱們越熱鬧，羅隊那邊壓力越小。」

「是不是羅隊那邊誰手賤，宰了蟲子的親媽了？所以蟲子才發瘋啊？」王俊卿用手指甲刮著下巴上的胡茬說，「一定是高啟明這混蛋看見什麼大便宜了，手賤給宰了，結果捅了馬蜂窩。」

「發綠色信號彈。」郝博雅喊了一聲，綠色信號彈是告訴友軍，我這沒事。不是沒敵人，是我這頂得住。郝博雅的意思其實是想確認羅力的安全，同時，詢問羅力那邊的情況，是否需要支援。要不然，自己這邊剛開始有點壓力，不至於發綠色信號彈。

「好，大冷天的，點火，暖和暖和，吃燒烤正合適。第二中隊各小隊，燒。」王俊卿馬上明白了郝博雅的意思，既然是幫著吸引火力，那就乾脆玩大了，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