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漢陽（二）

一個組的炮灰接走了林誠乾一家，羅力帶著自己的小組把林誠乾家樓上的住宅都清理了一遍。有的門沒鎖，有的則是破門而入，因為知道這裡沒有居民了，所以，大家的顧慮就少了很多。這是一幢十八層樓的居民樓，只住了一戶居民，因為只敢住一戶。在清理的過程中，發現了一些蟲獸的痕迹，尤其是在樓頂，蟲獸的腳印，爪印很明顯。

據林誠乾說，因為城破之後，大部分老百姓和達官貴人都是向南，向東逃亡，所以，這兩個方向被禍害得最嚴重。蟲獸在大部隊撤走之後，還一直會有零星的小股蟲獸來南部覓食。直到幾天前，似乎沒再出現蟲獸。他們住在這裡，連呼吸都要小心，睡覺絕對不敢打呼嚕，吃飯絕對不敢發出聲音。儘可能吃生食，冷食，如果需要把食物做熟，那就要冒險去樓下，然後一次性做儘可能多的食物，做完之後，要用水洗身體，把做飯時的衣服換掉，換下來的衣服就扔在樓下花園，後面誰來做，誰穿上。也有運氣不好的，那就只能認命了。就因為所有人都努力控制聲音，味道，所以，當蟲獸出現的時候，往往能夠很早就發現，然後會做出一些警示，比如在窗戶上掛一條破布。而林誠乾流著淚說，這是因為人口降低到了一定程度，大家才可以如此艱難求生，最初的時候，這裡就是屠宰場。當一個隊員問，為什麼不拼了。林誠乾的回答讓人心算，缺少武器，缺乏組織，缺乏戰鬥能力。所有人看見蟲獸的第一想法就是，逃和躲。尤其是當最早抵抗的人死光后，就再沒人敢站出來戰鬥了。後來，蟲獸來的頻率低了，人又來了，互相搶奪物資，互相殘殺。這麼大的一個住宅區，三十多幢樓，每幢樓有兩到四個樓門，每一層有四到六個單元。從最早有一小半的居民，到後來的一個樓門一夥，再到現在，每幢樓未必都有人在了。

這一個小區，就讓羅力帶人搜索了半天，大家爬樓爬得筋疲力盡。羅力讓四個小隊，每個小隊控制一個住宅小區，並不回倉庫，那裡早晚會擠滿了人，四個小隊半天搜出來近二百人，這是七個住宅小區的人口。安排好夜間守衛工作，命令無人機必須在夜間巡邏。趁著天還沒黑，羅力帶著自己的小組回到了倉庫，他必須和齊恩澤商量下一步的行動。

「我們還是被動了，蟲獸大部隊應該在十天前就已經離開了，可能南下，但肯定已經不在這片區域了。漢陽市的倖存者不敢出來，我們當時沒力量北上。」齊恩澤很清楚，南中縣的指揮員們這次還是被蟲獸耍了。「當初無論是大象之戰還是圍攻之戰，其主要目的是消滅南中縣，次要目的是牽制南中縣。目前看來，起碼達到了牽製作用，但是南中縣力量太小了，就算知道了蟲獸的目的，也出不來，就算出來了。到了漢陽市，也是給蟲獸添加食物，起不到救援作用。但如果操作得好，可能會搶出很多人。」

「你敢冒這個險？這可不是招蒼蠅，這是招狼。」羅力並不認可齊恩澤的想法，這可能把南中縣搭進去，那可又是幾十萬人啊。

「這個險值得冒，從目前判斷，蟲獸應該是急於開拓新的戰場和地盤。咱們付出一些代價，能搶出來幾萬人，對它們來說無關痛癢。如果它們在意南中縣，不管我們是否行動，它們也會拔了南中縣的。但這也是馬後炮，漢陽逃出來的難民描述的有問題，他們甚至並沒有真正的看見蟲獸大軍。所以，我們在情報不足的情況下，無法做出北上的決定。」齊恩澤心中哀嘆，那批難民當中沒有軍隊的人，但凡有參加過戰鬥的軍人，他也能了解一些真實情況。不過他也為此而驕傲，起碼漢陽市的軍隊，戰鬥到了最後。

「現在怎麼辦？咱們人手太少了，漢陽市太大了。」羅力回來找齊恩澤的主要目的就是商量向南中縣要多少後援的問題，目前的兵力守住基地，保證運輸車隊的安全就已經無力他顧了。可是齊恩澤一上來就給自己分析了一通，老師要講課，學生就得跟著學。

「8022團一個營，並南中第一營，第二營，還有第一炮灰大隊余部，明天全部北上漢陽市。另外調集最少一萬民伕，以及所有能徵用的運輸車輛。明天，我們要進入武場區和桑園區，我已經讓一個連去梧桐區了，那個林誠乾說梧桐區也有一個倉庫，是聯合指揮部設立的。這四個區就是我們的橋頭堡。控制好武場區和桑園區就能保證梧桐區和鳳揚區的安全。然後我們就要進入陽關區，那裡的物資應該是最多的。不過很可能會發生戰鬥，今天有一架無人機被擊落了，是咱們的武器打下來的。」

「那南中縣，」

「這事我跟羅衛國商量了，他明天也過來，老爺子有點上火。南中縣應該沒危險。一方面是蟲獸到現在也沒有摸到咱們的底牌，所以發動大規模攻擊的可能性不大，這個蟲獸的首領是一個很睿智，冷靜的傢伙。另外，這邊的武器運回去后，馬上就可以組建新的民兵部隊。經過訓練的預備民兵很多，就是缺武器。既然蟲獸玩了一出空城計，那咱們也別太客氣了，該拿的就要拿。」齊恩澤稍微停頓了一下，還是決定給這個年輕人講一下，儘快提高他的眼界。

「我們在漢陽的目的，除了物資和人口，更主要的是拓展空間，哪怕只是一個架子，一個網子，但這對我們的防禦彈性有至關重要的作用。否則，只是帶走物資和人口，那我們和那些佔了幾個街區當山大王的混蛋有什麼區別。南中縣的人口用什麼來養活？就像你們一大隊的戰術一樣，這片區域，只要我還在，戰鬥就沒結束，敵人的血就要繼續流。」

好狠的齊恩澤啊，這就是專業的軍人，專業的戰鬥思維嗎？自己只想到了在南中縣，在北安鄉北部防區的戰鬥方式，人家都用到了漢陽市了，不，這是從漢陽市一直連接到南中縣。這是真正的全民戰爭，全面戰鬥。羅力感覺自己的腦子有點跟不上齊恩澤的節奏了，既然三叔公都要過來了，那想必也不用自己琢磨這些事了。

「你打算怎麼安排。」羅力乾脆直接請示任務。

「南中一營負責守衛基地，南中二營負責押送運輸車隊。明天11號倉庫的這個營向東進入桑園區，堵住桑園區就能堵住蟲獸零星騷擾的一個入口。明天到的那個營，留下一個連，然後進入武場區。你們第一大隊要各派出一個中隊跟隨這兩個營，另外，我會帶一個連，你帶剩下的三個中隊我們把鳳揚區搜一遍，把防區推到北邊，為進入陽關區做準備。」齊恩澤說完，稍有遺憾的說道：「兵力還是太少啊，不過也只能這樣了。

「周正安的中隊去桑園區，周正邦的中隊去武場區，嚴傑的中隊繼續搜索鳳揚區。我帶劉凱旋的中隊，和郝博翰的中隊，與你的連呈倒三角向北推進。哪出問題，你支援哪。估計軍情組會調上來，把軍情組分開，你帶一半，我帶一半。另一個組也分開，給另外兩個中隊各帶一半。」羅力很快就安排完了自己的部隊配置，唉，人太少了，不夠用。

第二天早晨八點半，三叔公坐在椅子上，披著一件皮氅，端著一杯熱水捂手。齊恩澤說了漢陽市目前的狀況，周大有開始說南中縣的安排。羅力和郝博雅在一邊站著，老老實實的聽著。

「三個營，四個中隊，兩個軍情組，正在陸續到達。民伕先期動員了兩萬，後面還有，不過要陸續過來，車不夠用了。另外，新編了三千民兵，都是從漢陽的難民里挑選的。一千放在大梁山縣，一千放在梧桐區，剩下的一千給你們第一炮灰大隊，你自己看著安排。都是新兵，戰鬥力不好說，但是維持秩序應該沒問題。我們商量的結果就是在梧桐區建一個收容所，先安排漢陽市的難民，然後分批的送回南中縣。對了，山伢子，你那兩個小隊長可靠嗎？」周大有看著羅力問道。

羅力想了想，點點頭，「都是老炮灰，也都是穩重敢打的，不管是死守，還是牽制，都能打到最後一個人，沒問題。」

「哦，那就好了，不用再換人了。另外，從漢陽難民和牛縣難民中挑選了兩萬多人遷移到了大梁山縣，春耕要儘早準備。三哥今天就會返回南中縣，我留下，有什麼你們下不去手的事情就可以交給我，別髒了你們的手。」周大有說完，看著傻愣愣的羅力和郝博雅，嘿嘿笑了一聲，對倆人的表情很滿意。

「漢陽市的動作要快，物資和人口要儘快運送轉移。免得蟲獸集結力量來攻，那樣咱們就等於是給人家攢人頭了。最後要留人，漢陽還要繼續戰鬥，要跟蟲獸拉扯，互相牽制。還有，就是儘可能的搜索漢陽市軍隊的殘部，也該讓他們緩口氣了。」三叔公慢悠悠的說著。

「三叔公，為什麼不在漢陽市就地訓練民兵？這樣能省很多事。」羅力差點就說出勞民傷財這個詞了。

三叔公笑著看了看齊恩澤，齊恩澤也笑了，看來，老頭還是把這個當老師的機會讓給自己了。

「漢陽市的人現在基本上是處於驚弓之鳥的狀態，湊在一起，或許有點勇氣，但是真要是交戰，很難堅持。所以，先拉回南中縣，住一段時間，順便進行甄別和訓練。等元氣恢復了，如果有想回到漢陽市繼續戰鬥的，那可以進行安排。人，並不是有把槍就能當兵用的。」齊恩澤的話讓羅力多少有點臉紅，他是受了林誠乾的影響，沒有考慮太多，以為漢陽的倖存者都跟林誠乾一樣希望戰鬥。

領完任務，聽完教訓，羅力和郝博雅就趕緊從屋裡出來去找隊伍。剛出門，就看見郝玉芝在門口等著。

「裡面談完了？」郝玉芝問。

「嗯，我們的事完了。」

「哦，你們等等我，我找三叔公說點事。」說完，郝玉芝敲門就進去了。

「三叔公，我給橘子找到一個玩意，您回去的時候給她帶回去。」郝玉芝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掛墜。一個由五色玉雕刻成猴子獻桃的墜子。

三叔公的老臉一下子就樂開花了，這閨女真是有心了。

「我就看玉芝這閨女好，就是有那睜眼瞎看不見，可惜了這麼好的閨女。」周大有笑呵呵的逗郝玉芝，郝玉芝跟這幫老頭子因為橘子的原因，早就混熟了，所以對他們的玩笑早已免疫。笑了笑，打個招呼就出去了。

羅力和郝博雅在外面等著，聽見周大有的大嗓門說話了，羅力心裡一動，郝玉芝有看上的人了？那以後說話得注意點了，可不能太隨便了。「鴨脖，玉芝看上誰了？」

郝博雅看著羅力，心想，誰要說你不是被尤二姐打出心裡障礙了，我非抽死他不可。「不知道。」

羅力點點頭，回頭得注意一下，得給她把把關。

「走吧。」郝玉芝走到二人身邊，笑著說了一聲。

增加了一千本地的民兵，郝博雅在來的路上就把名單分配好了，除了第一中隊，其他的中隊長都已經領到了編製表。這邊開會，隊長們已經按編製表將人員重新編整完畢。剛才從房間出來，郝博雅就顯得憂心忡忡，聽了三叔公的安排，再根據兵力的調整，這明顯是要把第一大隊留在漢陽市啊。這地方可是葬了十來萬正規軍，就是一個大坑啊，這事要跟阿力好好談談。

羅力沒打算等齊恩澤一起出發，直接命令兩個中隊以小隊為單位，鋪開，向北邊搜索前進。把路趟出來，齊恩澤帶著一個連很快就能跟上來。郝博雅直接去了郝博翰的中隊，郝玉芝還是跟一貼狗皮膏藥一樣跟著羅力。

兩個中隊十個小隊，從六條街開始向北前進。可是剛走過昨天清理出來的範圍，就停下了。遠處有槍聲，司鵬羽拿著電腦告訴羅力有人拉著蟲獸正衝過來。炮灰們這下可就不淡定了，尤其是第一中隊的炮灰，昨天憋了一肚子火，愣是沒找到個蟲子撒氣。這下好了，比劃吧。

「胖子，用無人機引導他們往這走。鴨脖，你和博翰各帶三個小隊展開，進樓，我這邊機槍不響，你們不許開槍。高啟明，成文才，你們兩個小隊從兩邊的街道抄過去，卡死前面的路口，不許有漏過來的。劉凱旋，指揮剩下的兩個小隊，在這個路口展開，把人放過去，剩下全都不留。」羅力指著地圖迅速的下達了命令。

二十多分鐘以後，兩輛家庭經濟型轎車瘋狂的沖了過來。

「啪」「啪」路口建築物高處的狙擊手開始為兩輛轎車阻攔追在後面的利牙。

八挺班用機槍已經在路口的臨時工事上架好，瞄準了汽車後面的追兵。當汽車接近路障的時候，羅力一揮手，十幾名炮灰就把槍榴彈打向了追趕過來的蟲群。槍榴彈的爆炸聲中，第一輛汽車已經快到工事了，機槍開始瘋狂的射擊。緊接著，街道兩側的樓房裡也開始潑灑密集的彈雨。

羅力和劉凱旋一人帶著一班，一字排開，從路口壓了進去。利牙很兇猛，也很結實，但是他們面對的對手同樣兇猛，而且很會滅蟲。

對於炮灰們來說，這場戰鬥非常簡單，不到二百的蟲獸，羅隊擺出了近千人的陣仗。那目的就很明顯了，這是給新兵上課。所以，他們一邊打，一邊推進，一邊指點身邊的新兵怎麼打才能殺死這些瘋狗。而這群瘋狗也確實比他們之前遇到的瘋狗更扛揍，這簡直是天賜良機，炮灰們甚至有時間給新兵講解戰術，演練戰術配合。如遊戲般的屠戮，讓炮灰們出了一口氣，讓新兵們不再緊張。

羅力讓炮灰們帶著新兵打掃戰場，然後跟郝博雅、司鵬羽來看看那幾個蟲口逃生的人。

「乾的漂亮。」

一個穿著軍裝的女人一邊喊著，一邊向他們走過來。她臉上有不正常的緋紅，亢奮的表情說明這個女人已經疲憊到了極點。羅力聽說過累死的人，但是沒見過，現在他有點擔心這個女人會不會累死，似乎她隨時都可能倒下去，再也站不起來。這個女人是怎麼堅持到現在的？她一直在戰鬥嗎？

「帶上你的人，現在跟我走，前面還有一批，消滅它們。還有一千多平民等著我們去救。快點收攏部隊。」女人毫不客氣的下達了命令。

羅力看了一眼司鵬羽，司鵬羽已經把地圖掏出來，然後放在一輛車的前蓋上。

「位置在哪？」

女人稍微辨認了一下地圖，手一指，「這裡，這個商區有一千多平民，但是周圍有幾百蟲獸，我們火力不足，車輛不足，消滅不了，也沖不出來。你們的戰鬥力很好，就以剛才的戰鬥單位編製，然後從這裡，這裡，這裡，這裡，這裡，突進去，剩下的可以在外圍補漏，估計十五分鐘應該可以解決戰鬥。」

「請問，您是？」郝博雅試探著插了一句。

「42軍特戰大隊少校隊長皮紅艷，你們是哪裡的部隊？」

羅力和郝博雅同時向女人敬了一個軍禮，不是因為她的軍銜，而是因為42軍。

「南中縣民兵第一團，團長羅力。這是副團長郝博雅。皮少校，請你去11號倉庫休息，8022團齊恩澤團長在那裡指揮。你說的地方，我們會去把人接出來的。」

「齊恩澤？8022團？南中縣？南中縣還在？」皮紅艷一陣恍惚，竟然還有42軍的部隊，竟然打過來了，南中縣沒有失守。「不要那麼多客套了，既然你們是齊團長的部下，那現在我來指揮你們，先把人救出來再說。」皮紅艷一揮手，盯著眼前的兩個人，這兩個人好像不怎麼聽話，難道軍隊的規矩都沒有了嗎？

「抱歉，皮少校，我們沒有隸屬關係，不能聽從你的指揮，我建議你還是去基地休息治療為好，你的狀態很不好。」羅力絕不敢把自己的炮灰交給這個瘋女人。

「什麼？」皮紅艷剛要發作，這時候齊恩澤的車隊已經開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