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漢陽（三）

齊恩澤還沒上車，就聽見了槍聲，激烈的槍聲。趕緊帶著一個連就趕過來了，這增援部隊剛到，就打到家門口了嗎？老遠就看見兩個小猴子跟一個人在爭執，那個人似乎穿著軍裝。

車還沒停穩，齊恩澤就從車上跳下來了。然後，當皮紅艷注意到了他的軍裝，軍銜，標誌后。皮紅艷走到齊恩澤面前，布滿血絲的眼睛漾起了水光。

「陸軍近衛第42軍，特戰大隊副隊長，少校皮紅艷向您報道，長官，請指示。」她的手指並沒有完全伸直，她的身體有些晃動，但她如同一段燃燒的鋼鐵一般矗立在那裡，讓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她熾熱、耀眼的光芒。

「陸軍近衛第42軍，第8022團團長，上校齊恩澤。」齊恩澤同樣壓制著自己的情緒，還了一個軍禮，「請稍息，說說情況吧。」

皮紅艷在地圖上詳細說明了被圍困平民的狀況。那是一片商業區的一個大型商業廣場，一個環形的五層樓建築，裡面有一千二百多平民，缺少武器彈藥。周圍有三個小幫派勢力想要吞併這片區域，都被皮紅艷打退了。後來他們用人的屍體引來了蟲獸，包圍了這個商城，因為缺乏火力支持，皮紅艷不敢對蟲獸發起攻擊。昨天看見了帶有42軍編號的軍用無人機，她認為是援軍到了，所以，冒險突圍前來引導援軍，總共十四人的小隊，只衝出來了四個。現在商城裡有一名特戰隊的少尉排長負責指揮，42軍二百餘人的特戰大隊，現在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他們是從武平市衝過來支援漢陽市的前鋒，而後續部隊則遭遇了蟲獸大軍，沒能到達漢陽市。

「齊團長，我不管你是不是像那些雜碎一樣想要佔山為王，我只希望你還是個軍人，能夠保護平民。」皮紅艷等著一對紅眼睛扭頭看著齊恩澤。

「放心，我8022團依然是42軍的軍人。辛苦你們了。」說著，齊恩澤伸手在皮紅艷的背上輕拍了兩下。忽然，齊恩澤的手向上一滑，手指在皮紅艷的後頸一掐，皮紅艷一翻白眼，就癱倒下去。齊恩澤扶住皮紅艷，對衝上來的三個皮紅艷的手下說：「兩個人帶上她，開我的車馬上去11號倉庫，找醫生給她治療，留下一個給我們帶路。快走。」三個人懵了一下，然後才明白齊恩澤的意思，於是兩個人把皮紅艷架上車，飛馳而去。

「羅力，說說，你想怎麼打？」齊恩澤指著地圖問羅力。

「三個小隊繞過去，先佔領相鄰的樓區，控制街道，一個中隊佔領南邊的臨街樓區，你的隊伍，等我們打響以後，分出兩個排從兩邊街道壓過去，包餃子，剩下的做後備隊。」

「可以，如果遭遇那些幫派怎麼辦？」

「敢勾結蟲獸的，那就是蟲獸，沒有顧慮。」羅力的聲音很大，周圍的炮灰和隊長都聽得很清楚。

「不要嗜殺，否則，你會…」

「劉凱旋、高啟明、成文才。」

「到。」

「劉凱旋帶第六小隊，由嚮導帶領，從商城西側隔一條街繞過去，佔領商城北側對街的建築物，高啟明、成文才，你們繞到東西兩側，佔領東西兩側對街的建築物。」

「郝博雅，郝博翰，你們帶第五中隊佔領商城南側對街建築物。第一槍由你們開火，要猛，要儘快殺傷敵人。如果你們遇到膽敢對你們開火，阻攔，包括廢話的，就讓他們永遠閉嘴。行動！」

羅力沒給齊恩澤再說話的機會，也沒給隊長們討論的機會，直接下達了戰鬥任務。所有隊長和炮灰都感受到了羅隊爆發出來的怒火和戰意，他們只是默默敬禮之後轉身去收攏隊伍。羅力帶著司鵬羽還有第三小隊也出發了，只留下神情複雜的齊恩澤暗暗嘆氣。

商城在偏東北的方向，大家已經記住的街道和路徑，羅力要去西北角方向，保護劉凱旋和高啟明的側后。他很想看看有哪個不長眼的敢來碰運氣，在房子里打仗，第一炮灰大隊誰都敢滅。這一仗，有沒有你齊恩澤，我都要打，都要打下來，誰攔就滅誰。

這是一支沉默的隊伍，炮灰們不說話，勻速的奔跑著，新兵們不敢說話，緊緊的跟隨著。雖然他們很多人的年齡要比那些面帶稚氣的炮灰們要大，甚至大很多，但炮灰們身上散發出來的殺意震懾了他們，進而感染了他們。這，是一支軍隊。

「老大，老大。」

「出什麼事了？小點聲音，別把那些畜生招過來。」

「老大，烏鴉說過來人了，有二百多。好像是軍隊。」

「啊？什麼？那臭娘們還真搬來救兵了？不對啊，現在哪還有軍隊啊，都死光了啊。看清楚了嗎？」

「烏鴉說服裝不像，可是那架勢就是軍隊。」

「扯淡，他貓尿喝多了吧，告訴他看清楚了，敢胡說八道，我把他喂蟲子去。讓弟兄們操傢伙，敢有不長眼的送上門來，那就幹掉他們，讓他們喂蟲子去。」

「可是，老大，有二百多呢。」

「嗯，再讓烏鴉看看。」

遠處傳來了一聲槍響，過了一會又一聲。

「老大，猴子去了這麼半天還沒回來，這倆小子一定是折騰咱們呢。要我說，咱們開干吧，我都看見他們了，從南邊過來的。」

「剛才響了兩聲槍。」

「嗯，挺遠的，好像是南邊。」

「撤，撤，撤，快點，別出動靜，那是狙擊槍。快點，烏鴉和猴子估計完了。快走，別出響動。這是軍隊。」

羅力這次沒讓郝玉芝跟著，而是讓她們的狙擊組都上了建築物高處，負責觀察，商城周圍的建築物樓頂只要有露頭的，全部打掉。於是，郝玉芝的兩槍把準備伏擊羅力的一股武裝分子嚇跑了。

戰鬥並不激烈，持續時間也不長。對於第一炮灰大隊來說，這種數量的利牙，哪怕是它們比之前遇到的利牙都要堅硬，也無法造成威脅。即便沒有得到人員補充，他們依然會很從容的獵殺這些蟲獸。精準而連續的射擊，是在給新兵們做動作示範，順序而冷靜的射擊，教新兵們如何有效的殺死此類蟲獸。

齊恩澤的部隊沒有開火，這是齊恩澤的命令。他要讓炮灰們釋放負面的情緒，他們畢竟還不是軍隊，不是機器。從羅力的布置，他就能感受到羅力的想法，他要殺人。但齊恩澤很清楚殺畜生和殺人的區別，殺敵人和殺自己人的區別。他希望自己這把傘能撐得更久一些，能讓這些孩子儘可能晚一些接觸黑暗的一面，或許那時候他們就能做好準備了。

炮灰們開始指揮新兵們清理戰場，這時候羅力下達了一道讓所有人匪夷所思的命令，「第五中隊警戒四周，第4、5、6小隊封鎖商城，不許任何人出來。」

「告訴齊恩澤，讓他們掃街。我們進去吧。」

商城四周的街道上除了少量的蟲獸屍體，到處都是人類的殘骸。羅力帶著第三小隊，在嚮導的帶領下走向了商城。

來到一個商鋪的門口，門被從裡面打開，一個軍人站在門口。

「我是南中縣民兵第一團的團長羅力，我們可以進去看看嗎？」羅力的聲音平靜而和煦，臉上的笑容如同見到了多年的老友。

軍人敬了一個軍禮，「近衛第42軍特戰隊少尉排長賽劍鋒。請進吧。」說完，他側身，把羅力讓了進來。

羅力走進來，把步槍摘下來，靠牆放好。賽劍鋒先是一愣，然後他捂住了嘴，眼淚從他剛毅消瘦的臉龐留下來。接下來，進來的民兵按照隊、班、組的順序都把槍放好，整齊的排好隊列。

羅力拉著賽劍鋒的胳膊，做了一個請的姿勢，一邊隨賽劍鋒往裡走，一邊說：「外面街道需要清理一下，再讓大家出來。另外，我不知道這裡平民的狀況，是否有生病的，健康狀況是否能夠堅持轉移。所以，我讓人封鎖了出口，等大家準備好了，我再安排大家轉移。對了，你們需要食物和水嗎？我可以讓部隊運一些過來。不用著急，我的部隊會一直在外面守著，如果只是利牙，五千以下是不會讓它們靠近這個商城的。先帶我去看看大家。」

賽劍鋒用力抹了一把眼淚，使勁點點頭。這個民兵團長略帶磁性的聲音，自然而親切，他的笑容如冬日暖陽般的溫暖。他說話的語氣似乎不是在談論這末日般的境遇，而是一個紳士般的客戶在請求主人帶著他參觀居所。他的言行更像是親友之間的交流。尤其是他進門後放下槍的舉動，他竟然連這種細節都考慮到了。

賽劍鋒一邊走，一邊介紹這裡的情況。這個商城儲存著大量的食物和生活物品，所以這裡的平民生活一直是有溫飽的保障的。另外，地下倉庫的旁邊還有一座小型的軍火倉庫，應該是某些人秘密設立的。

羅力聽到軍火倉庫，不由得沉了一下臉。皮紅艷說得很明確，這裡缺乏火力，為什麼不用來武裝這裡的平民？於是他忍不住把這個問題說了出來，因為他認為那個燃燒自己生命的瘋女人一定有充足的理由，合理的理由，自己沒有想到的理由。

「我們是從漢河南岸退下來然後帶著跟隨的難民進入這裡的。當時還有五個人，後來又來了些難民。皮隊長覺得這些平民就算武裝起來，也很難形成戰鬥力。而且，一旦手裡有了槍，很容易產生混亂，當時蟲獸跟潮水一樣的撲過來，最好的生存辦法就是隱蔽，這需要秩序和紀律。所以，這個軍火庫的事情除了最初這裡的幾個看守，就我們五個人知道。她是怕平民會失控，之後的確像皮隊長預料的一樣，老百姓很配合，我們躲過了好幾波蟲獸潮。後來皮隊長又從平民中挑選了五十二個人，組成了護衛隊。到昨天，還剩下三十個。」賽劍鋒嘆了一口氣。

「皮隊長的身體？」

「她受了幾次傷，但是她不放心，所以一直靠藥物支撐著，每天就睡那麼一兩個小時。蟲獸一直沒來騷擾，後來有一些帶著武裝的人，試圖闖進來，被我們打退了，最危險的一次，他們有人衝進來了，但很快就被我們趕出去了。」賽劍鋒從口袋裡掏出一個銘牌，「我們派了三個兄弟出去，想要聯絡南邊，看還有沒有部隊倖存，因為梧桐區還駐紮了一個營。回來了一個，是被那些混蛋抓回來的，他們，他們，…」

羅力從賽劍鋒手裡接過來那個銘牌，拍了拍賽劍鋒的肩膀，狠狠地摟了他兩下，「會還的，咱們先把人接走，別讓弟兄們白死了，賬要慢慢算，才能算得清楚。走，帶我跟大家打個招呼，別讓他們再擔驚受怕了。」

羅力跟賽劍鋒來到了平民的居住區，然後和大家打著招呼，互相問候，甚至會開幾句玩笑。當看見幾個孩子怯生生的躲在大人身後偷望自己，還有自己身後那三排傻乎乎的民兵時，羅力笑著從口袋裡掏出一把棒棒糖塞進了孩子們的手裡。這個舉動得到了孩子們的認可，更是讓賽劍鋒震驚不已，這個民兵團長心細如斯，怪不得他的部隊能有戰鬥力，一分付出，一分收穫，這人和皮隊長有點像。

「對了，你姓塞，祖上是聖美大陸人吧？」羅力笑著問塞劍鋒。

「嗯，七八代人了。」塞劍鋒有點不好意思的回答道。

「是賽克族，還是賽特族，還有那個賽什麼來著？」

「我自己都不知道，從我爺爺那就說不清楚了。」

「哈哈哈。」兩個人都笑了起來。

「那你們還祈禱嗎？」

「早就忘了規矩了。」

「行啊，其實無所謂，吾心安處即我家嘛？回到南中縣，會有一個甄別的程序，完事後，你就來我這報道吧。你這個兵我要定了，我們民兵戰鬥素質還是差，打打巷戰還湊合。所以，你來了，幫我練練兵，打仗的時候帶帶隊，別死了。我覺得你們特戰隊的戰鬥方式比齊恩澤的兵更適合我們，放心，我去堵齊團長的嘴。怎麼樣？你這正規軍，當個民兵，也別覺得委屈。」羅力因為看見了這些平民的狀態，心情不錯，腦子就開始犯了財迷病了。

「有什麼可委屈的，只要有戰鬥就行。」塞劍鋒嘴上說著，心裡可打了鼓。這個民兵團長越看就越看不懂了，齊恩澤，那是團長吧。好像有點印象，資歷很老，似乎沒聽說過他跟誰關係特別好，當然，自己的職位也聽不見。可這個民兵竟然能做一個團長的主，這關係已經不是一般的親近了，難道是親戚？

「對不起，我想問一下，您是民兵隊長是吧？你們民兵招女兵嗎？」一個美麗的女人攔住了正在挖牆角的羅力。

「對，我是南中縣的民兵隊長。我們民兵隊目前女兵很少，而且是有特殊技能的。如果你想參加民兵，等過了甄別期，可以參加訓練，訓練合格，可以報名了。」羅力面帶笑容的說道，這個女人看著眼熟啊。「其實，現在這種情況，大家都是為生存在戰鬥，不拿槍的人也是在戰鬥，只不過方式不同。而且不參加民兵，也會有參加戰鬥的機會。南中縣上次戰鬥，有幾千蟲獸就衝進了縣城，結果讓老百姓用菜刀都砍沒了。」

「啊？你們這麼厲害？」女人吃驚的說道。

「你們能堅持到現在，也很厲害的。」羅力覺得還是勸勸這個女人現實一些的好，「你看，我這護腿，護膝，護肘，都是用蟲獸皮做的，很結實。這都是南中縣老百姓發明的，蟲獸的皮子尤其做你們女人喜歡的包包，非常漂亮。額，唯一的缺點就是需要保養，十五天就要抹一次蟲獸的油，要不然就硬了。不過皮包就不用了，硬了反對容易定型。所以，大家都在戰鬥。」

「可我覺得當了民兵，手裡有槍了，更有安全感。如果我通過訓練了，能參加你的隊伍嗎？」女人很期待的問。

「如果你通過了訓練，可以報名參加我們炮灰大隊。到時候我會批准的。」羅力笑著說，呵呵，哪有那麼好通過訓練的啊，就你這嬌滴滴的樣子，比得過尤三妹？

「那就這麼說定了，我叫梅雨。」梅雨很開心的笑著，很甜。

「我叫羅力，一言為定。」

現場要求參加民兵隊的人很多，羅力不由得感嘆，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皮紅艷帶著幾十個人拚死保護著一千多平民，但凡有點血性的男人都會受到影響。唉，就不知道皮隊長的身體如何。最好能挖過來，少校啊，特戰隊隊長啊，羅力不由得咽了一口唾沫。

羅力也看出來三叔公和齊恩澤的想法了，所以，如果皮紅艷如果能堅持，由她來指導炮灰大隊作戰，在漢陽這個大城市作戰，特戰隊的作戰方式更容易發揮。到時候，炮灰大隊的戰鬥力會上一個大台階，想想都覺得美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