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漢陽（十二）

經過八個小時的休息，小分隊成員的體力都得到了比較充足的恢復。皮紅艷對羅力還要帶上五個隊員的決定很不滿意，在她看來，四到五人的小隊最好，現在卻有了八個人，這就有點臃腫了。不過羅力的回答是「我打算把你抬回來」。這讓皮紅艷不再反對了，他們很在乎自己的安危，這份善意，自己無法拒絕。

八個人都換上了軍隊的迷彩裝和戰術背心，當然帽子還是獸皮帽，這可比頭盔保溫。所有人的武器都配備了消音器，說是輕裝，其實東西也是蠻多的，只不過是武器彈藥減少了一些。

根據羅力描述的地理情況，以及地圖的顯示。皮紅艷選擇了一條繞遠的路線，從景盛區西端繞過樵山區，然後進入西關區，最後再進入漢亭區。一方面是要了解一下當初西關區的防禦戰鬥的情況，另外，這條路線應該是危險相對較低的路線。直接穿過去雖然路線短，可是危險太大，否則齊恩澤早就想著打穿對方了。

景盛區是一個風景區，有瀑布，溪流，水潭，古樹，險峰，索道，弔橋等。羅力帶著小分隊到達了景盛區西部的霧凇潭，就沒有再按照旅遊線路走了，而是繼續向西走上了未開發景區的道路。五名隊員都是南中縣的本地炮灰，對於山中的叢林行動並不陌生，唯一有點費勁的就是郝玉芝，她是第一次進入這種環境。

規劃的路線是先向西走三公里，然後向西北走四公里，再轉向北，轉西北，轉北，轉東，就能到達西關區的防線地區了。如果皮紅艷的身體能堅持，中間休息一次，明天上午，估計就能到西關區了，然後前往北部，沿著漢江摸進漢亭區，差不多就是兩天的路程。如果是和平時期，這段路程，開車從市中心過去，也就是一個多小時的事。

羅力和一名炮灰在前面打草驚蛇，皮紅艷帶著郝玉芝和一名炮灰在中間，另外一名炮灰在右側，剩下的兩人殿後。走了不到一公里，幾個人就停下來了，因為他們已經發現了兩條有人和蟲獸通過的路線了，都是向南的。

「這應該是漢陽的平民向南逃命的路線，而且蟲獸也從這裡追擊過。估計前面還會出現，所以，你們倆在前面要小心。可能會出現人或者蟲獸，但即便是人，應該警惕性很高，對方的攻擊性會很強。注意陷阱，注意響動。」皮紅艷的額頭已經冒出了虛汗，稍微有點喘，她的身體狀況還是不夠樂觀。

「皮隊，你控制好休息的時間，因為咱們可能會面臨戰鬥和轉移的情況。」羅力看著皮紅艷臉上的紅暈說道。

「我不是小腳老太婆，你們兩個人在前面，每行進二百米到三百米，就停下來通知我們，我們跟進后，你們再前進。」皮紅艷說著，用手指在對講機上輕輕的敲了兩下，有三個人的對講機發出了兩下輕響。分別是羅力和他身邊的另一個尖兵龍三，還有殿後的一名炮灰。「如果有情況，就響一下。」

等羅力帶著龍三走了，皮紅艷又對郝玉芝說：「你用望遠鏡觀察他們周圍，看不見了，就觀察四周。」這種情況，事先有過預見，畢竟南中縣逃過去了幾萬人，所以，這一段路可能還會發現一些蹤跡，但總體來說，遇到人或者獸的概率不會很大，尤其是遇到成群的蟲獸可能性應該很低。而探查這些蹤跡，其實也是皮紅艷選擇這條路線的一個原因之一，如果有機會，她甚至覺得應該順著這些蹤跡走一趟。

快到預定拐點的時候，羅力停了下來。很快，後面的小分隊也聚攏到他身邊，這裡有一叢竹林。羅力指了指竹林，竹子根部有土鬆動，應該是竹筍被挖出來了。「這附近有人。而且不會太遠，竹筍的痕迹很新，可能就是早晨挖的。我想搜查一下，或許能了解一些情況。」如果能找到人，或許能說服他們去武場區，然後轉移到南中縣。不用羅力多說，大家都知道現在人口對於雙方來說，都是重要資源，這裡的生活條件和安全性肯定是比不上南中縣的。

「三十米範圍，注意搜索腳印，同時要注意周圍狀況。」皮紅艷看沒人說話，直接下達了搜索命令。

這裡雖然是未開發的山地，但並不是危險重重的原始森林。沒有遮天蔽日的高聳樹林，植被雖然豐富，但樹林和竹林參差相間，樹不是很高，樹林也不算茂密。而且這時候是冬季，地表植被大多枯黃，只有竹林和一些長青樹種依然蒼翠。視野要比夏季清楚了很多，只不過尋找足跡就比較困難了。搜尋了五六分鐘才發現了一個足跡，鞋印的方向是向東的，而西面是一條不深的小峽谷，兩側是比較平緩的山坡。

皮紅艷調整了隊形，羅力帶著三名隊員在前面呈扇形搜索前進，兩個人上矮坡，兩個人在坡底。皮紅艷和郝玉芝在中間，另外兩名隊員殿後。向西行進了三百多米，左側沿著坡脊搜索的隊員發來了信號。山坡上有一道泥印，這應該是有人下來的時候，滑了一下，然後鞋底把山坡的泥刮出了一道印記。

皮紅艷看看這個印跡，又回頭看了看最初那個腳印，還有被挖的竹筍的位置，然後對郝玉芝說道：「玉芝，你到坡頂，向西邊觀察一下，有沒有和環境不協調的地方。」郝玉芝答應一聲走了。羅力小聲問：「為什麼往西觀察，而不是西南？」

「從腳印看，應該是個年齡不大的孩子，或者是個女人。他應該是出來挖野菜的，路線應該是個不規則的環形，而不是直線的往返。那樣不僅收穫會少，而且痕迹會更明顯，他們畢竟是在躲避戰火。」

羅力點點頭，這個道理很好理解，但是自己卻沒想到，或者說沒有從這個角度去考慮。不久，郝玉芝回來了，西面大概三百多米遠，似乎有一個窩棚。羅力和龍三在前面探路，其他人警戒四周。當羅力和龍三正要走出一片不算稠密的樹林時，龍三忽然站住了。

羅力看著龍三，用眼神詢問他，龍三略顯緊張的說：「我好像踩了一個陷阱。」

「什麼？」羅力感覺看向龍三立足點地方，同時身體已經緊繃起來。

「好像是個預警的陷阱，就是一根藤。」龍三說著往自己右腳指了指，他腳下踩了一根不粗的藤枝。這根藤枝橫在他們前進方向的路中央，有一頭已經爬上了一棵樹，龍三剛才踩到藤枝的時候，應該導致了樹枝的搖晃。再看看自己這邊，也有一根藤枝，也是纏在一棵樹上，自己剛才正好邁過了它。

羅力向跟上了的眾人指了指，皮紅艷觀察了一下，笑著說：「還不錯，直接過去吧，記得槍口向上。對方只是設了一個預警的陷阱，而沒設置傷害類陷阱，應該是怕誤傷人類。咱們別嚇著他們。」

事實和皮紅艷分析的一樣，這是一家四口人，夫妻倆，家一個半大小子，還有一個比較小的男孩。男人叫蔣立群，他那個十四歲的大兒子叫蔣培文，就是早晨出去挖野菜的孩子。蔣立群明顯對羅力一行人有所戒備，家人已經不知藏到哪裡去了。他們一家當時看大隊逃難人群太過龐大，擔心吸引蟲獸，就偷偷跑到這裡躲藏起來了。羅力詢問了一些當時的情況，還有漢陽市的戰鬥情況，最後耐心的勸說他們離開這裡，回到漢陽市，然後隨著倖存者遷移到南中縣避難。但是那個姓蔣的大叔就是猶豫，既沒有熱烈響應，也沒有激烈反對，只是顯出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這不難理解，漢陽的陷落絕對是慘絕人寰的災難，經歷過的人，都很難從這恐懼中擺脫出來。

「大叔，這附近還有人嗎？」郝玉芝一臉戚容，她現在是看不得孩子受罪，所以，知道蔣大叔家有兩個孩子，十四歲的孩子就要冒險出去採集食物，心裡頓時有一種感同身受的痛苦。

「有，嗯，有，西邊偏北還有兩家，一家是個光棍，一家是三口人。」蔣大叔接著描述了另外兩家的位置，得到這個信息后，郝玉芝就像羅力使眼色。羅力不明白她想什麼呢，看著也勸不動蔣大叔，也只好帶著人繼續向前走。

「力哥，別跟蔣大叔多費口舌了，三家肯定有關係，一起勸，只要有一家走的，就都走了。」走出去一段，郝玉芝向羅力解釋自己的想法。羅力點點頭，這個辦法似乎說的過去，可還是有點不放心，也有點不甘心。

皮紅艷看著兩個人交流，感覺很奇怪，這兩個人經常看似是毫無關聯的兩個人，可有時候的默契似乎又是嚴絲合縫。最主要的是兩個人對目前這種關係好像習以為常，並沒覺得有違和感。兩個人身上都有一種孤獨感，同時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又像是很正常的抱團取暖，他們是一路人嗎？

皮紅艷同意羅力的想法，先去探訪幾個避難的平民。雖然有點耽誤時間，但時間並不緊張，而且可以探索一下周圍的環境，同時還能避免不必要的誤會。當他們來到蔣大叔居處西北方向五百多米的地方時，他們見到了一個精壯的中年男人，一個光棍漢。

「我叫車建羽，你們是從老蔣那過來的吧？」這個中年男人收起手中的武器，主動伸出手，向小分隊打招呼。

長相普通，稜角分明，幹練沉穩，頗有男子漢氣概。手裡抓著一把鋸掉槍管的大口徑霰彈槍，身上穿的很普通，但是披著一件掛滿樹葉的偽裝衣。

「大叔，您這偽裝服夠專業的啊。」郝玉芝在車建羽打過招呼后，指著他身上那掛滿了真假樹葉的網子說道。

「嗯？哦，那是，我告訴你啊，大叔我當初也是喜歡戰爭遊戲的，買道具都是一套一套的，當初買這件可是花了兩千多塊呢，怎麼樣？跟真的差不多吧？還有這槍，五發的，我自己把槍管鋸短了，大號獨頭彈丸，就算是外星人來了，一槍也能轟一個窟窿。」

郝玉芝現在的親和力那可真是非同一般，天天跟一幫大小爺們混，自然知道怎麼跟男人打交道，自然，無痕，瞬間拉近距離。

「別，小心，大叔，槍口別對著人。」

「哦，哦，嘿嘿，忘了，來，進來坐。」車建羽不好意思的收起炫耀了一半的霰彈槍，把幾個人引進了他的窩棚。

「車大哥，我們剛從蔣大哥那邊過來，聽說還有一家姓劉的，你們三家互相照應。這法子不錯啊，夠專業。」郝玉芝鐵了心是要拆了這三家的聯合防禦體系，然後把人遷走。

「呵呵，大妹子，這還真讓你說對了，這不是符合三角形最穩定的道理嗎。如果他們遇到危險，我就負責帶著他們的孩子爬後面的山崖逃命。我要遇到危險，他們就各自逃命，怎麼也能跑出去幾個。嘿嘿。」車建羽有點得意的說道。

這是三角型防禦嗎？感覺怎麼像三角型逃命呢。

「老車，看不出來，你還練過徒手攀岩啊。厲害了，我的哥。」郝玉芝說著翹起了大拇指。

「沒，沒那麼厲害，我有一把那種能射撓鉤的槍，嗖一下，就能帶著繩子飛到山崖頂上去，然後再爬上去。額，我給你們看看。」說完，他就翻箱倒櫃找傢伙。

「不用，不用，老車你這還真是準備夠充分的。可真要是爬這山崖，孩子們上的去嗎？」郝玉芝指了指窩棚後面那道筆直的懸崖，三十多米高。

「額，我，」車建羽有點不好意思了，那道山崖他爬過，差點沒累死。

「老車，你體力夠好的，這麼高的山崖還能背著孩子爬上去。」郝玉芝笑呵呵的誇著車建羽。

「不，不，不，我可不行，」車建羽很尷尬，「那可背不動，真背不動。」

「唉，其實，都知道這是自欺欺人，可是有什麼辦法呢。要不然，你們勸勸他們，讓他們去你們那住吧。這裡現在安全，可是，誰知道以後呢。我就孤家寡人一個，他們兩家可都是拖家帶口的。」車建羽有些沮喪的說道。

「老車，你咋就自己一個人呢？嫂子跟孩子呢？」郝玉芝不獲全功不收兵。

「唉，我家不在這，我在樵山區那邊有一個買賣，就是那種給旅遊者提供住宿的民居。一開始沒覺得有啥問題，打仗跟老百姓又沒關係，所以就想著等旅遊淡季再回家。誰想到，後來打起來了，想走就走不了了。再後來，聽說北邊出事了，然後又有人不停的往山裡跑，我就毛了。所以，也跟著跑了，這輩子，估計是回不去家裡。」車建羽說著，吸了兩下鼻子，把眼淚強行壓了下去。

「老車，要不，你跟那兩家一起去武場區，然後跟那裡的人一起去南中縣吧，南中縣還是很安全的。你們一起，好歹也有個照應。等我們騰出手來，把漢陽市的蟲獸都清理乾淨了，你們到時候想回來就回來，現在，這裡還是不安全啊。你得活著才能看見嫂子跟孩子啊。」郝玉芝語重心長的勸著。

「樹大招風啊，漢陽那麼多軍隊，最後，唉——」

「南中縣很小，比南中縣大的樹有得是。而且南中縣的老百姓都是跟老車你一樣的漢子，蟲獸來了，都敢跟蟲獸干。一槍一個，起碼一個人能懟死他五隻蟲獸，蟲獸不傻，它們賠不起。」

「好，回頭我跟他們商量一下，不過你們也要跟他們打個招呼，老蔣你們見過了，老劉一家就在那邊，有五百來米。起碼要把他們兩家帶走，孩子啊。你們那真的沒遇到過蟲獸？」

「哪可能沒遇到過啊，都宰了，死了不少人，還毀了三個村子。不過大家日子照過，沒什麼影響。我們這次就是物資有點不足了，所以來漢陽搜羅點，順便看看能不能救點人出來，我們也沒想到漢陽會守不住啊。哎，老車，不過去南中縣可得自己養活自己，你不會是個懶漢吧？」

「怎麼可能，靠力氣吃飯，靠腦子賺錢，我怎麼可能是懶漢。」

「那你咋不想護著他們兩家一起去南中？」

「我。。。」

「車大哥，你再考慮一下，南中那邊主要還是大家齊心，都不想被蟲獸當牛羊殺了吃了，所以，打過幾次，我們都贏了。我們這次也是趁機會找找還有沒有散落的老百姓，畢竟大家一起抱團，生存概率大一些。好了，我們也不打擾了，現在我們去找老劉家，如果你們想去南中避難，那就趕緊做準備，這幾天，我們的人就要離開漢陽，回南中了，漢陽這邊還是不安全。」羅力看火候差不多了，幫著郝玉芝打個圓場，就準備去找下一家人。

「行，我今天就跟他們商量一下。對了，你們等等。」車建羽轉身從地上拿起一個瓶子，交給郝玉芝，「這裡面是一種草汁，你們身上有味道，人聞不出來，那些畜生能聞出來，在身上抹點這個，就能把人的味道蓋住。你們都拿走吧，我回頭再弄，好弄的。不過這個只能在山裡用，在城市裡，反倒會成麻煩。」

「謝了，老車。」郝玉芝結果瓶子，豪爽的拍了一下車建羽的肩膀。

「能不能給我一個手雷？」車建羽有點不好意思的說道。羅力伸手掏出一顆手雷遞給他，「會用嗎？」

「會，會，我玩過真人的槍戰遊戲。」車建羽接過手雷，小心翼翼的放在上衣口袋裡。

一行人走出老遠，郝玉芝還回頭向站在窩棚邊上的車建羽招手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