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齊天的困境
「謝過狸醫師,請問...」少年殷勤地望著狸蘭,正要邀約。
「你的傷已經好了,請回吧。」狸蘭輕聲回道,堵死了少年接下來的話。
「好的...」少年嘴唇微顫了幾下,卻還是沒有說出口,低落地離開了。
人少則慕父母,知好色則慕少艾。狸蘭看著少年的背影,無奈地搖了搖頭。她記得這人好像是個三年生,林林總總來這兒已經十幾回了,每次來都是對戰受傷了或是妖獸夥伴修鍊受傷了過來,倒沒幹過故意弄出傷口接近自己這種無聊事。也正因為如此,狸蘭對他還算有個好印象。當然,也只是個好印象。
少年人的情感總是衝動的,現在渴慕溫柔成熟的女子。等他們再大一點,就會開始喜歡比自己稍稍年幼的女子。再大一點,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就開始尋找溫良賢淑的女子。在稷下這些年,狸蘭已遇見過太多這樣的少年了。
不過雖然已經習以為常,但被少年們喜歡對她來說感覺並不壞,她也是年輕女子,有人喜歡總歸也是魅力的表現。
「呵呵」耳邊傳來兩聲輕笑。聽到熟悉的聲音,狸蘭瞬間緊張起來,悄悄低下了頭。
男人似乎對她剛才拒絕少年的做法很滿意,輕輕地捏住她的脖子。
「你剛剛做的不錯。」
「看來你也學乖了,不用我再提醒你了」
感受到那人的手捏住自己的脖子,狸蘭腦袋愈發垂下來。聽到「提醒」二字,她身軀一顫,似乎回想起了一些糟糕的畫面。
男人看出了她的害怕,眼底閃過一絲暴戾,手上加重了力道。他喜歡狸蘭順從的樣子,但他討厭狸蘭這副害怕而逆來順受的樣子。
「怎麼不回話?」
「兄長就這麼令你不喜?」
「沒有...」
「我在聽」狸蘭小聲說道。
「哼」男人鬆開了她脖子,此時脖子上已經能看到幾分淤青。
「好好做事。」
「你我兄妹二人身負血海深仇,本以為此生無望報仇。」
「如今加入了長生,復仇有望,你若是動搖,可對得起九泉之下的雙親?」
「讓你與這些稷下的毛頭小子少來往,不也是為了你好?」
「自己好好想想罷。」
說完,男人化作一道黑影消失了,只留下狸蘭一人面無表情地治癒著脖子上的淤青。
治癒傷口時,狸蘭的思維開始放空...
狸氏本是一支小氏族,以擅長御使狸奴屬妖獸聞名。十五年前的一個風雪夜,闔族百餘口人一夜之間被屠殺殆盡,只餘下六歲的狸蘭與十歲的狸隱。
兩人幾經漂泊,最終被一紅袍長者收養。說是收養,其實不過是把她二人養在了一個大院子里,院里還有其他收養的孤兒,平日也都是僕役負責餐食,分發衣物。數年後,長者將狸隱送去了御妖軍,將狸蘭送去了神農進學。
作為狸氏的遺孤,兩人身邊有著一對玄貓雙生子守護。其中,由於御妖軍時常要與關外妖族做戰,兇險萬分,狸隱早早契約了其中一隻,並靠它數次逃脫死劫。而狸蘭則更加善於花草之道,善於醫藥之術,便沒有契約另一隻玄貓,只是把它養在身邊。
血海深仇?
年僅六歲的狸蘭本就是家中不受寵的庶女,哪怕有兄長狸隱護著,日子也並不好過,她與狸氏並沒有太多感情。她只是對兄長十分依賴。流浪時也是因為狸隱一路保護,這才堅持到了老者收養二人。
被收養之後...到了神農之後...除了有些擔心狸隱的安危,一切似乎都好了起來。在神農修習了四年,她就順從師傅的安排到了稷下,在學宮擔任醫師。也許後面會嫁給狸隱的戰友,或是聽從狸隱的安排找一個不討厭的人嫁了。她對人生沒什麼主見,對一切也都是逆來順受。她的人生本應如此簡單...
直到她在學宮的第二年。那是一個暴雨傾盆的夜晚,本應在萬里之外的狸隱瘋了一般地出現在稷下,血浸透了他的黑衣,讓人一時分不清是他的血還是別人的血。他衝進狸蘭的住所,一邊流淚一邊大喊道:
「我找到了!」
「我找到了!」
隨即便昏了過去。
治好了兄長的傷口,待他醒來后,狸蘭才知道,滅族之仇,狸隱一直沒忘。他一直記得兇手衣物上的印記,苦苦尋找了多年,最終找到了兇手。
他狂熱而猙獰地咆哮著要復仇。那一刻,狸蘭對他感到如此的陌生...然而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兇手雖然找到了,但兇手的勢力太強,並非他二人能撼動,狸隱就是再恨,也只能忍住這份念頭。
似乎除了狸隱變得有些鬱郁,一切都沒有變化,狸蘭還能維持她簡單平靜的生活。
可惜,命運總是殘忍的。狂人見了一絲希望便如同撲火的飛蛾,無法再回頭了...
長生,一個可怕的組織。
狸隱加入了它,並堅信只要在長生之中身居高位,就能積攢足夠的力量復仇。為了這個目的,他能犧牲一切,他會動用一切他能撬動的資源。
於是狸蘭的平靜生活被打破了。她向來無法拒絕狸隱的安排,這次也不例外。即使是讓她收集稷下的情報,悄悄毒害學宮的天才,用慢性毒藥讓他們斷絕道途。
十五年了。
她無法想象自己的生活中沒有狸隱會怎樣。但她也知道,這是一條自我毀滅的道路。長生還是仇敵,都是他們不可抵抗的龐然大物。她不知道日漸陌生的狸隱會走向何方,也不知道最後長生能否幫狸隱完成復仇。不管怎樣,自己已經深陷其中.....
她又想到那些道途斷絕的少年,其中有幾個很喜歡她。
不知不覺間,淚水蜿蜒而下,打濕了衣襟。
「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滴」
恍惚間,她好像聽到了無數機關發條的聲音。
不知何時,病床上坐著一個少年,專註地看著她。
回過神來后,她趕緊止住了眼淚,此時的她,眼圈紅紅的,臉龐也因為羞惱紅了起來。
被來治傷的少年看到這番情態,可真是丟死人了。
「諾,你先擦擦眼淚,我不著急」少年遞給她一方藍色的絲巾。
狸蘭接過絲巾,故作從容地把眼淚擦乾淨,試圖調整到到醫師和病人的狀態。絲巾帶著一縷淡淡的蘭花香氣,看質感,是白蠶絲做的。蘭花和白蠶絲都是她喜歡的東西。
奇怪,這少年竟然會隨身帶絲巾...還是我最喜歡的搭配,還真巧...
用好絲巾,狸蘭將絲巾放在桌旁。
「我洗好后還給你,你走的時候記得留一下住址。」
「嗯,可以是可以的」少年落落大方地點點頭。
「但我住的地方比較偏,你要不等我上課的時候來我教室還給我?」
聽了這話,狸蘭抿了抿嘴唇,感到有些為難,但心中又有股莫名的衝動。
「好吧...」她勉強地答應了。
「讓我先看看你的傷」
「好,麻煩你看看」他挽起褲腿露出膝蓋,又忍痛抬起手臂。
「哎呀!」
看了傷口,狸蘭不由得驚叫出聲。
眼前這少年,膝蓋一片血肉模糊,按她的經驗,是長時間跪在硬物上造成的。手臂和胸口的傷勢就更加嚇人了,表面看沒什麼,可裡面的大穴和經絡全都被摧殘的七零八落!
狸蘭生氣地望著眼前的少年。膝蓋的傷口也許是因為體罰,體內的傷口完全是自殘造成的!
「為何要這般作踐自己的身體?」
「再有下次我可不治!」
醫師的壓迫感立刻回到了狸蘭身上。
「嘿嘿...」
「對不起」
「以後不會了。」少年認真地看著狸蘭的眼睛,鄭重地說道。
這下,狸蘭的臉更紅了。之前也告誡過一些為了來找自己自殘的少年,但還從沒有人是這個反應。
「嗯...」
「你知道就好了...」她低著頭,小聲說道。
然而少年反倒來勁兒了,嬉皮笑臉說道。
「我受這麼重傷我可沒哭」
狸蘭嗔怒地瞪了他一眼,手上的治療手法微微粗暴了一分,疼的他呲牙咧嘴。
「疼疼疼」
「姐姐您收手吧我知道錯了」
「嘻嘻」看他這個反應,狸蘭得意一笑,換回柔和的手法。
「其實我一早就來了,看你在哭就沒打擾你。」
「你知道嗎,其實我也是醫師。」少年挑了挑眉說道。
狸蘭好奇的望著他。被狸蘭這樣盯著,少年心中也為之一盪。
「你是治身上傷口的醫師,我是治心上傷口的醫師。」
「剛剛你在哭,應該是因為和生命中重要的人產生分歧了罷?」少年笑著說。
好准!
狸蘭眼睛瞪的大大的,被驚到了。她很確定這少年沒用秘術或是其他的手段。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
下一刻,少年輕輕握住她治傷的手,溫和地說道。
「謝謝你替我治傷。」
「如果你有心事,也都可以說給我聽。」
「我叫齊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