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第197章 變化多端

197.第197章 變化多端

第197章變化多端

集醉酒、風寒、高熱於一身,大夫走後,沈煙寒昏沉睡去,模糊中被人灌了幾回苦藥汁,再醒來時,已是翌日下午。

睜眼時,眼前又是既眼熟又陌生的帳頂,她躺著愣了會,待反應過來后連忙坐起了身。

為何又在這裡?她昨日在聽風茶樓不是跟秦月淮說得清清楚楚,怎最終還是在他的床上了?

宿醉有頭疼,加上風寒之中依舊虛弱,身體上的不適在她坐起身後襲來,她捂住額頭,口中輕輕「呃」了聲。

也就是這預示她已醒來的聲兒一出,門口站得筆直的楊動一下激動,朝內問:「沈娘子您醒了?可需要些什麼?」

這熟悉的聲音一刺激,沈煙寒猛然就率先想到自己悶在某處時聽到的話,她回楊動「不必」,后立刻補充:「你先別走啊,我有話問你。」

楊動心裡乍緊,脊背挺得更筆直幾分,秦月淮早晨離去之前不止吩咐他一步不能離沈煙寒,還涼涼地留了句:「你好生想想,她如若問你關於酒的事,你該如何答她。」

他已經想了近一日,腦袋都想麻也沒想到如何答,沈娘子卻醒了。

楊動苦著臉,石雕般杵在檐下,心中後悔不迭自己昨夜在秦月淮跟前的多話,不止害得自個的酒全被沒收了,這會還兩頭不是人。

但該來的,最終還是要來。

不幾時,忍著頭疼的沈煙寒推開門,現身在了他跟前。

楊動一下就撇開了眼不敢看她。

沈煙寒見慣了這個人不苟言笑,根本不知他這時內心的煎熬,她湊近他問:「你的『渭州釀』,是不是埋在石榴樹下的那些酒?」

楊動側著身吞咽了下,想她竟然連那些酒的埋藏地都知曉,緊張之下就開始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不,是。」

沈煙寒直覺這不對,無奈楊動的面部表情一向都是微乎其微,平常說話也是這樣少,她從他的表情和話語都看不出什麼特別,便開始故意詐他:「你在撒謊!」

她聲音一下提高,人也站得離他很近,被沈煙寒一雙明澈的眼目光如炬地直直盯著,楊動臉上的肌肉顫了顫,硬著頭皮否認:「沒有。」

沈煙寒又詐:「秦月淮昨夜就跟我坦白了,你還不老實交代,枉我一向信任你,你竟當我的面撒謊!」

楊動這樣的武功高手,要論過招他是沒在怕的,但論與人交往之中的心計他卻是個弱夫,沈煙寒的話落,他臉上沒如何動,眼珠子卻瞪得快要落出來,畢竟自家郎主是照顧了沈娘子一宿,誰知二人之間秘密說了些什麼。

這樣一來,不必他再答什麼話,沈煙寒就已經明白了答案。

她心中一下失落,頭腦依舊昏沉沉的,在反應過來秦月淮朝她撒謊之前,她很遺憾:石榴樹下的,並不是齊蘊留給她的嫁女酒啊。

身處在這個宅邸本身就極容易想到齊蘊,尤其她昨夜做夢夢見齊蘊抱著她,沈煙寒難得軟弱,這會卻覺得思念如潮湧,一會就能將她徹底淹沒,夢裡齊蘊喚她皎皎的溫柔聲音尤在耳邊,她盯著那早沒了葉子一派光禿禿的石榴樹,眼眶一下就紅透。

楊動哪能猜到她心中的彎彎繞繞?

他的視線是不敢對視沈煙寒的,但習武的他五感很是靈敏,沈煙寒甫一低低抽泣一聲,他的耳尖立刻動了下,心中一下縮緊,覺得自己撒謊引得一向信任他的沈娘子傷了心。

在沈煙寒嘆息一聲時,他更是徹底沒了主意,慌慌張張地語無倫次坦白:「我不是有意撒謊。我只是無意間,就那日,發現郎主跟你偷偷喝我的酒,然後……反正後來他還讓我把剩下的都給他,還說用碧瓊液跟我換。碧瓊液,那可是難得一見的酒,我就想,跟我換渭州釀的話我也不虧……」

沈煙寒的傷懷頓了一下,沒想到還能聽到楊動詳細講這個事情。

她有些愣愣地看向楊動,聽他事無巨細地講後續:「我本來都答應他了,可他總沒給我碧瓊液,我嘴饞得緊,做事時順便就找孟四郎讓他給郎主碧瓊液,才知道,你倆和好了,他不準備跟我換酒了。」

喝酒,孟長卿,換酒,和好……

越聽楊動的話,沈煙寒便對秦月淮的所作所為越清晰,一張俏生生的小臉越黑沉。

怪不得,孟長卿那日一會說「我來找他討些酒吃」,一會又說「記得給我來些酒」,此刻想起來,孟四郎連番說「酒」時那樣意味深長的眼神,原是這個原因!

那麼,以秦月淮的心機手段,楊動在她面前彙報臨安府府衙的事,與孟長卿當她面說什麼萬元中、秦檜、趙元康,也絕非是什麼巧合!他就是篤定她著急她娘的案子上,就是知道她會因此而上他的當!

沈煙寒攥緊拳,咬牙切齒:「混蛋!」

沒想到這娘子會忽然罵他,楊動渾身一僵,任誰被罵心頭都不會爽快,但他想著畢竟是辜負了沈煙寒的信任在先,也就默默認了。

沈煙寒被秦月淮氣得面紅耳赤,已經徹底不想留在秦月淮這裡了,抬步就走。

她一走,楊動有秦月淮下達的任務在身,兩步邁到沈煙寒跟前攔住她,急著道:「你不能走。」

沈煙寒目光一訝:「什麼叫我不能走?」

楊動實話實說:「郎主說了,你得留在這,直到他回來。」

他本也是做事能力大於說話能力的人,沒挑明秦月淮是希望沈煙寒在此養病的目的,並且因覺得他的欺騙以被沈煙寒罵了而兩清,這一下沒有愧疚在心,說話的語氣便又恢復到了沒甚起伏,在沈煙寒聽來是一派冷冰冰的公事公辦,像那混蛋命令她留在此似的。

她怒火中燒:「他還讓你軟禁我不成?」

楊動:「不是。」

沈煙寒氣得頭愈發疼,反問楊動:「不是,那我為什麼不能走?」

真是解釋不清,楊動想自己就是因為昨夜多說了話將自己害慘,乾脆閉了嘴不答。

*

可憐的秦七郎,此刻並不知道自己心愛的小娘子被自己的侍衛氣得跳腳,他今日忙得滴水未沾、腳不沾地。

他被點去臨安府就是為了應急,他也知現在正是處理流民之事的好時期,也顧不得去考慮那趙元康希望他這個新下屬如何作為,上午匆匆將翰林院的公事交出去,而後便趕去了登聞鼓院,將那些等了幾日的流民全帶回臨安府府衙去。

這事,也就算從御前,回到了地方。

聽聞他帶著人到府衙時,趙元康極為意外:「你是說,齊少府尹將那些人勸來了?全部?」畢竟,知趙猷不喜此事鬧到了他跟前,昨日他也親自帶著府衙的人去了登聞鼓院,那些人卻是咬定了要等官家一個說法,沒一個被勸離的。

判官楊珀點頭:「是的,這會人都被安排去了西次間,說是等著做筆錄。」

趙元康更意外了。

這一次來鬧的流民可不在少數,不止數量多,主意都還很大,不管是登聞鼓院的還是府衙門口的,就沒有勸得動的,都口口聲聲要給他們故去的親友討一個交代,討一個臉面。

但凡他想先安撫住,說一定會有妥善處理的方式,他們就馬上追問怎樣的方式,何時能實現,並且還說,要府衙先給落實了,他們才離開,反正都等了不少時日了,大不了他們再死幾個人罷了。

這叫什麼話?當真就是一群光腳的不怕穿鞋的,竟拿命來威脅府衙。

他新官上任不過三天罷了,府衙這會人士零零散散,連他也就兩人能商量對策,別說如何落實了,便是連怎樣才算處理得妥善都想破了腦袋。他與那些人每交鋒一回,每提出一個辦法都遇到他們質疑,就是給錢給他們安葬那些人,還都被他們說什麼這是表皮功夫,他們是死活都守在門口分毫不退。

沒想到這個忽然來任職的新科狀元,竟一下就說動了他們。

趙元康遲疑地問:「那門口的幾具屍體……?」

楊珀道:「都給抬去東耳房后的棚子里了。」

沒料到連這事都妥了,趙元康起身,往西次間方向走:「我們去看看。」

他倒想會一會齊宴是何方神聖。

趙元康終於在西次間見到了如璋似玉的郎君。

他和楊珀到達時,秦月淮已穿上一身少府尹官服,正朝那些被他勸進來的流民們一一發吃食。

行動間夾雜著他勸說的聲音:「諸位吃了飯後會有人來領你們去大堂做筆錄,之後可以自行去旁側的三間屋中歇息,府衙暫且沒有這麼多床鋪給各位用,但乾草、柴火是可以想辦法弄來的。自然,你們也可以隨時出府衙的門去接你們的親人,但離去前需得從我這處取個紙條,回頭再回來時也好做個憑證……」

那些流民一一從齊宴手中接過吃的,並且都默不作聲,沒人像在他跟前那樣激動不已地說反駁動話,一點沒有不信齊宴的意思。

誠然他也承認,親眼所見,齊宴這樣好脾氣的溫言細語,是有安撫人心的作用,但這些人,也不是用好言好語就能輕易勸得動的茬。

趙元康心有不解,在門口默默看著,一時沒著急進門,楊珀想通傳,也被他抬手止住。

少時,門內有流民看到了他,用胳膊肘拐了下身旁人,身旁的隨那人視線也看過來,一個傳染一個,到後來,好多人的視線都朝他投了過來。

而這時,齊宴也終於發現他的存在。

四目相匯,齊宴立刻給他規規矩矩行禮:「下官見過殿下。」

齊宴站在屋中央,以他為中心,四周是一群直直盯著他的、面上灰撲撲的流民,他們看他的目光大多沒有多少特別情緒,既不是那種見他身份、因他是這府衙一把手、能拍板解決他們問題的關鍵人而有的小心翼翼,也不是因先前雙方沒達成一致而來的抵觸或敵意,準確來說,是一種,他與他們似乎毫不相干的淡漠。

這一幕,讓趙元康有種,齊宴與他們是一邊的,齊宴才是他們希望的寄託之人的錯覺。

而事實上,也正如是。

待齊宴從屋內出來,與他講明已許諾流民的幾個處置方案后,趙元康才知,這齊晏要乾的是怎樣的大事——

建立「濟安園」,為流民等窮人看病。

建立「養居園」,向流民等窮人提供衣、食、住的場所。

建立「予澤園」,讓每個去世而無地埋葬的人在此安息。

趙元康聽完后沉默良久,沒想到此人剛上任便準備如此大刀闊斧,且建立這三個「園」,聽起來簡單,實施上卻何其困難,但看齊宴條理分明的話,該是心中也已有計劃,他便問:「這幾點,你打算具體如何實行?」

秦月淮在心中笑了一下,自沈煙寒救治那些流民找上他后,就鄭重其事地問過他有何辦法,他是思索了許多,卻苦於手中沒有權利掌控。沈煙寒有句話說得對,他就是一小小翰林學士手無實權。他想來想去,只能通過最激烈的方式,讓那些人告到御前,用高宗上位者的威嚴去往下施壓。

倒是沒想到,如今他進了臨安府府衙任職,實施起來心中想法便容易多了。

秦月淮以為是趙元康調他來此做事,出於做實事的目的,如實答他:「方才下官問過他們了,當下有病的人都在『安康堂』被救治,建『濟安園』便暫且不緊急。」

「府衙里西次間旁也有三間空房,可以暫時安置他們,下官認為衙門可以先供一些衣、食,同時也著手建『養居園』。」

「也就是說,當下最要緊的,是處理死者的後事——即,建立『予澤園』。」

可不是么?

那些人將屍體抬來大剌剌地堵在大門口,不止他們進出覺得有幾分森冷不吉利,路過的百姓亦諸多指指點點,趙元康點頭,也認為建立予澤園迫在眉睫。

他急聲問:「建在哪?」

秦月淮道:「城西郊寶石山南有一處荒地,下官覺得可以開發用於建此園。」

趙元康想到他也曾提過將死者葬在城外,但被那些人激烈反對,不由擔憂:「可那寶石山離城不近。」

秦月淮笑一下,答得遊刃有餘:「但風水極好。」

趙元康心中大驚。

他委實沒有想到這一層。

大周自皇家上到平民下,多有信命理、理佛者,去寺里、廟裡參拜乃是常事,給死者做道場、供燈堪稱稀疏平常。安葬死者,所有人都重視必得選一風水寶地,以蔭蔽後世。

「寶石山」——就連名字都透露著吉利不是么。

趙元康問:「你說……那山是荒山?」

「不是。」秦月淮道:「山不是荒山,只是山南有一約方圓八里的荒地。」

臨安府近處的地,也很可能是哪家權貴的,趙元康一向小心,再問:「你確認那地無主?」

秦月淮看他一眼,道:「那地原是屬於前相公章公一家,自章公去往永州后,地便荒廢了。」

趙元康一驚:「竟是章相的么?你又如何知曉?」

秦月淮心中微動,他沒說再去落實落實,而是直接提了章浚,以為趙元康自是明白其中緣由的,卻不想趙元康還這樣問他。

不確定趙元康是否是故意為之,秦月淮看著趙元康的眼睛,不放過他臉上的任一細微表情,緩緩道:「下官的先母是章夫人的表妹,按輩分,本是要喚章公一句表姨夫。」

趙元康的反應不像是刻意試探他,驚訝道:「你是他的親戚?」

秦月淮點頭稱是,心中卻疑惑:趙元康怎一副不像是看過他在吏部檔案的樣子?難道下調令的不是他?

他狐疑中,聽趙元康接著聊那荒地:「章相只是被調到永州,那地還是屬於他的,府衙貿然去使用恐怕不妥。」

這話是委婉說章浚不是被抄家,倒是有些照顧了他這個章浚親戚的顏面。

但誰又不一清二楚,只要章浚一家不回這臨安府來,名義上的所屬物不過也是空話罷了,早晚會被充公。秦月淮想,他更該趁著如今還掛著個章浚名頭時,用此刺激趙猷。

秦月淮做出一副頗大公無私的樣子,道:「章公雖是屬下的遠房親戚,但其一家罪責在身,屬下認為,那地有所價值,我們府衙正該利用起來,用到有用之處。」

他不止提了章家的地,甚至還更進一步:「依屬下看,原先的相府空置也是空置,整好可以用於設置『養居園』,改為救濟民眾的住所。」

秦月淮侃侃而談,絲毫沒有在背地裡處置章浚財物的羞愧:「那宅邸想必為今上所賜,佔地也廣闊,還可直接分為兩處,一半做『養居園』、一半做『濟安園』。既能省事省錢,也能物盡其用。」

趙元康聽得內心震撼不已,沒想到齊宴此人雖然是章浚的親戚,這出手卻毫不顧念親情,對章浚的財物下手這麼狠。

要是他,就做不到這一出,畢竟他爹爹雖貶謫了章浚,卻也沒有將原先的宅邸等物再分配給朝中誰人。就連一向與章浚不睦的秦檜那處,也都沒有去動那些的動作。

既提出了辦法,秦月淮便當即做了決定,當著趙元康的面,命一隊人隨去原來的章相府整理裡面的物品。

畢竟是動的原相國的東西,事關重大,趙元康依舊有些猶豫,攔了下:「這事,還是先奏請了,再行動不遲。」

秦月淮知他這是要朝趙猷拿準話,卻一臉不解:「那宅邸應還是屬於我們府衙管理的罷?既是如此,我們府衙如今物盡其用,應不用呈報中央才是。」

這話倒也不錯,章家搬出去時,雖是大理寺的人監督,但宅邸屬於臨安府府衙管轄,地契等物也都收到了臨安府府衙管理。

趙元康:「這……」

「殿下。」秦月淮看穿了趙元康的小心性子使得他處處不敢果決,打斷他的話:「下官親自帶人去處理,若是中央有任何疑問,下官可一人應答。」

這是將責任全攬在了他自個身上,趙元康被堵得徹底沒了話。

秦月淮再深看趙元康一眼,至此可肯定,他來臨安府府衙任職,絕非趙元康親點,否則他與他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趙元康就不會真讓他來擔責了。

不是趙元康點了他,那麼點他的,便只可能是那一位。

綜合他謀划的,孟家放出的史冊內容的風聲、虞允文上奏上去的淮河山匪背地裡勾結一事、孟長卿參的這臨安府府衙尸位素餐一局,他可以肯定,那位啟用他這個與章浚有些許干係的朝中新人,為的,是兩個字——

平衡。

站在章相府大門處,親眼看著兩扇門緩緩打開,看著被蒙上一層荒涼的曾熟悉不已的地方,記起德遠叔出現在此處時的每一幕畫面,秦月淮如墨雙眸中光影微微閃。

趙猷要「平衡」,可惜他要的,是「東風壓倒西風」。

*

都是身處在熟悉的宅邸,與秦月淮忙得腳步聲風不同,沈煙寒閑得渾身發毛。

秦月淮的侍衛木著個臉,口口聲聲說秦月淮不是要軟禁她,可做的,就是明晃晃的軟禁她的事。

任憑她好說歹說、威逼利誘、用絕食以及拒絕喝葯湯脅迫,楊動都無動於衷,她從卧室走到廳堂,又從廳堂走到卧室,將這個小宅子里裡外外都逛了個遍,依舊沒有達成出去的願望。

耗了大半日,看楊動鐵石心腸,沈煙寒實在無法,只能決定放棄抵抗,反正秦月淮又不是不回來了。

等秦月淮一回來,她就告狀說楊動虐待她!

百無聊賴下,沈煙寒踱步到了秦月淮的書房外,手剛搭上屋門,就聽身後一步不離跟著她的楊動阻止說:「你不能進。」

沈煙寒愣一下,心頭才壓下去的火氣猛地又襲來,這不讓那不讓,待她出了這個門,永不要與這主僕二人打交道!

偏她又是越挫越勇的性子,這會楊動說不行,她就偏要嘗試達成目的。

沈煙寒靜了幾息,轉身好脾氣地問楊動:「這是什麼屋?」

沈娘子笑容似春風明媚,明眸燦然,已經徹底沒了方才瞪他的憤恨之態,楊動顯然又單純了一回,以為沈娘子已經接受現實氣過了,答得禮貌有加:「是郎主的書房。」

沈煙寒眨巴眨巴眼睛,手指指著裡面輕輕晃了晃:「那就是裡頭有書啰?」

這不是廢話么?

楊動點頭說是。

沈煙寒立刻給自己找了個好理由,神色變得期待極了:「我等秦月淮等得實在無趣,你去給我拿幾本書出來看罷?」

見楊動僵了一下,她微笑補充:「最好拿幾本遊記,往前秦月淮就給我講過不少外地風俗,我覺得還挺有趣的。」

楊動沒說話,她又說:「沒有遊記的話,史書也成,我也愛讀史冊。」

連番逼迫,終於逼得楊動眉頭緊鎖,他又不識得多少字,如何給她找書?

沈煙寒趁機出拳:「你要是不知他放在那些地方的話,陪我進去找成么?」

這場談話依賴的是往前二人的交情,以及沈煙寒曾給予過的對他的信任,加之楊動心中明白此人在自家郎主這處無與倫比的地位,若是換成沈煙寒之外的人,楊動不會帶一絲情緒地拒絕,可又偏偏是沈煙寒啊。

沈煙寒灼灼期待地望著他開口,楊動猶豫了。

而就在他猶豫之際,心中算盤打了一輪又一輪,沈煙寒已經將一直晃啊晃的手推到了門上。

「吱呀」一聲,書房門就被她推開。

沈煙寒就沒猶豫,在楊動阻攔之前直接走了進去。

她沒點不請自來的自覺,一臉奇怪道:「不允許人進的話,這屋子怎不上鎖呢?這門一推就開了。」

楊動抿唇不說話。

別看這書房表面上是沒甚特別,四周可處處是郎主設置的機關,若非他一路護著,暗中又卸下了開關,沈娘子都不知道被射成了怎樣的骷髏眼。

沈煙寒自察覺不到一向謹慎的秦月淮對外人的警惕,甫一進了他的書房,目光便被徹底吸引了過去。往前她也在秋望園給他設了個書房,如今一見也才知,比之這個,簡直寒酸得不像話。

以北面一道牆壁為中心,牆壁前方是古樸的楠木書架,藏書滿架,無一不是擺放得整整齊齊。房間東向是一扇寬闊的月形窗,窗下有書桌桌椅一套,桌面寬闊,上有五峰碧玉筆床,筆床邊立有一筆架,掛著數量眾多的狼毫。

彷彿能看到秦月淮坐在此處運筆如飛的場景,沈煙寒心間一跳,抬眸四看,見四壁有字與畫。掛畫多為山水樓台,無不雅緻悠遠,而掛字的書法……

沈煙寒視線一頓,不由自主往那幅字走了過去。

饒是她自小隨沈固辭研究古籍,見慣了各種古人的書寫字體,也從未見過這樣一種的筆鋒:撇如匕首,捺如切刀。她晃眼一看,只覺這樣的字冷酷無情、鋒芒畢露,但又有一種極致美感,使人見之忘俗。

「這是……」沈煙寒回身問楊動:「秦月淮寫的?」

楊動點頭。

沈煙寒立刻又問:「這字體是他自創的?」

楊動:「不清楚。」

沈煙寒頓一下,反應過來和楊動探討字體有些強人所難,便閉了嘴,轉而在屋中走動起來,她本就是用找書的借口進了這裡來的,也就行至了書架前,像模像樣地找起來書。

倏爾,她視線一頓,落在了一本被翻得明顯卷了邊的書冊上。

似有所感,沈煙寒伸手去取時,心裡沉甸甸了瞬間,待她拿到手中一看封面,她的呼吸頓時滯了下。

這是一本署名為確庵的《金康稗史》。

光是從「金康」二字,便能窺見其中記載的是永興元年那件大事,而與「金康」二字避不開之人,原汴京的皇族權臣矣。

沈煙寒心跳不住,呼吸變重,手心開始冒汗、顫抖,一邊覺得不該去打探,一邊又忍不住想去了解秦七郎翻它到髮捲的緣由,是因他的父母么……

漸漸入了夜,室外的飄雪加重加急,枝椏承受不了更多重量,風一吹,雪從枝上簌簌而落,吧嗒、吧嗒,似抽泣,似哭嚎。

沈煙寒站在原地,面對著書架,過了一個時辰之久也未轉過來,楊動不解,但也沒催她,在她身後望著她的背脊,不明白是怎樣的書冊如此吸引她。

直到光影徹底暗淡下來,楊動問:「可要給您點盞燈?」

沈煙寒背著他,吞咽幾下,壓住哽塞的語調,低聲道:「好。」

楊動得令正要外出,卻又聽她說:「不必了,不用點了!」

她一會一個樣,楊動疑惑地轉頭,聽沈煙寒又問他:「秦月淮可說了何時回來?」

楊動:「沒說。」

沈煙寒:「他平常下值后便回來么?」

再是遲鈍,至此楊動也看出了沈煙寒話中的幾分迫不及待。他依舊不理解沈娘子這樣一時要急著回去,一時又急著郎主回來的心態是怎麼總變化多端的,只是如實說:「是。」

他見沈娘子明顯鬆了一口氣,道:「那我去門口等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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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後,撿來的狀元郎成日裝柔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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