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圖強
我瞅得仔細,那竹亭里坐的不是別人,正是曾在蘭溪白露寺追捕我的把總大人楊德興。這位爺台會使七十二路楊家槍法,雖然他的武功與濟塵、孔伶等江湖一流高手相去甚遠,但在朝廷的正規軍里,卻算是響噹噹的人物了。
大抵我正處於走狗屎運的階段,所遇之事總是離奇居多,常令我頭緒不清,有些犯暈。
我晃了晃腦袋,靜下心來尋思:「這位楊大爺不正在浙江奉命圍剿倭寇么?怎麼如此快就收工了?他還頗有閑情雅興,跑到揚州來晃蕩,竟然出現在此處。這回千萬不能被他認出來,要不然再被抓住,麻煩可不小,估計要遊街、坐牢。」
眼見情勢不妙,本著「三十六計,走為上策」之處事原則,我毫不遲疑的甩開顧員外,扭頭便溜。
在經歷了多次逃難之後,如今的我已變得經驗豐富,可謂熟練的老手。我奔跑時並不慌亂,雙眸閃著光芒,迅搜索四周,以確定最佳的撤退路線。
由於我初次來到賀府,這裡院落重疊,路徑分佈複雜,從原路逃出,根本就沒有把握。
我內心盤算:「這是一座典型意義上的後花園,圍牆之外應是街巷。難道我要跳牆而出么?」
然而,我很快就打消了這種不切實際的念頭。這花園的圍牆高約盈丈,我哪裡練過甚麼輕功了?給我一架梯子還差不多。
情急之間,我現圍牆的灌木叢旁赫然開著一個方洞。不用多說,這是標準的狗洞,大戶人家常見的玩意,其口徑大小,看樣子似乎適合我的身材。
此刻,我逃命要緊,那裡管得了許多,甚麼文人的面子、畫師的風度,統統拋在腦後。我飛奔至洞邊,一貓腰便鑽了出去,後面只聽得顧員外在那邊驚呼:「苗弟,你這是去哪裡?那…那是狗洞!」
當時,我半個身子正在洞里,心中卻道:「狗洞?以我如此之英明神武,難道不知道?沒辦法,誰讓楊德興在此出現,顧老兄,小弟失陪嘍!」
不知是賀府家犬的飲食豐盛,故養得體型肥大,還是我過於苗條,總之這個狗洞輕而易舉的讓我鑽了過去。
我剛從牆外露出頭來,一隻大黃狗被我嚇得跳了起來,向左邊一道煙似的跑掉了。估計它從未曾想到,這個專用的狗洞居然會有閑人出入,故而受驚非淺。
只聽牆裡有人大聲問道:「顧員外,剛才那少年人是誰?好生奇怪,怎麼突然鑽洞走了?」沒錯,這聲音正是楊德興,我慶幸自己判斷無誤,得意之際卻不也敢停留。於是,我轉向右邊,也是一道煙似的跑掉了。
我跑出約莫小半個時辰,再度混跡於市井之中。反正揚州城繁華異常,人口百萬,顧員外就算是想念我,也難以找尋得到了。
此時我雖已暫處於安全的境地,但心中頗為不爽。我既然已經身入江湖,卻天天逃跑,這算是什麼英雄好漢?最氣憤的是今rì,居然平生第一次鑽狗洞,不免大失顏面,簡直落魄之至。
想到此處,我悲從中來,不禁仰天長嘯,卻忘記了自己正置身市集之中。街上往來的行人眾多,男女老幼,被我的富有激情的嘯聲所驚嚇,都停下來圍觀。
立在街邊的一位中年儒生對我十分親熱,雙手拉著我,問道:「這位兄弟,你有何冤屈?要不要我代寫狀紙?」
我定睛一看,心中恍然,原來這位儒生在街頭擺了一個攤子,專門替人寫各式文書,比如家信、打官司的狀紙等等。我如此衷腸的一聲悲嘆,自然會讓他覺得生意上門了。
對於此類專業的文字人士的誠摯之言,我雖一向皮厚,但是此時頗覺窘。
我哭笑不得,掙脫中年儒生的雙手,答道:「多謝美意!」說罷,低頭轉身,溜之大吉。後面傳來一陣鬨笑聲,令我的自尊心更加受傷。
一柱香之後,我出現在某個偏僻的小巷裡。我雙拳緊握,思量再三,覺得自己應當奮圖強,要靠真實本領,堂堂正正的行走江湖,不再受人欺負。
我心裡很清楚,現在自己基本上是啥功夫都不會,拳腳功夫甚弱,劍術也不通,只懂一門吸星移氣的異術。看來我去洛陽加入河洛劍派之前,我必須反覆演練這門武功,使之爛熟,作為個人的專長。
於是,我默誦那八百字的心法要訣:「大道至簡,有無之間!外氣無常,內息有常,皆由丹田導引,經絡出入。意存施為,一心不二,如身入鴻冥之中,空空洞洞,不見不聞。……」在我用功領悟其深意之時,當然腳上也不閑著。因為仍是要趕去洛陽找我那可愛的曲小簡師姐,於是我一路打聽,向著運河碼頭行來。
待到了碼頭,這裡舟楫穿梭,人流繁忙。我不太費力就找到前去洛陽的一隻漕運貨船,我付了十兩銀子作為路費,便得以搭乘。
接下來的數rì,我在船之上度過。假若仍是以往的心境,我會很悠閑坐船頭,欣賞沿路的風景,盡情享受。然而,現在的我胸懷大志,一心鑽研吸星移氣術的使用方法。
我大白天手裡面拿著一本有關針炙的經絡圖譜,那是在揚州書肆買的,在刻苦學習。有個老船夫瞧見了,誤以為我是雲遊行醫的少年郎中,時不時來搭訕,詢問他身上的酸痛是怎麼一回事。我笑著向那船夫解釋說,自己只是感興趣,覺得好玩,其實對醫理絲毫不通。心裡卻想:「下次要想一個好辦法,哄得那『獨耳神醫』胡玲耶開心,讓她教一些醫術給我。」
每天夜晚,我躺在船艙里,暗自潛心運氣,練習其他十大經絡的移氣方法,至於奇經八脈,則暫時不考慮。
就這樣七八rì下來,我漸有一些心得體會。由於其他經絡的移氣方法如出一轍,讓我似乎摸到了一些門道,但最把握的仍是手太yīn肺經、足太yīn脾經。
我的策略是這樣的:我只須主動向敵人進攻,待一出手,就憑我現在微薄的武學基礎,招式本身破綻一定極多;考慮到我僅是一個少年,那些所謂的高手想必自重身份,不會將我打倒,他們多半採取擒拿手法,來扭我手臂。只要他們一握住我的手太yīn肺經、足太yīn脾經任何一個穴道,我都能施展吸星移氣術,將其內力急「榨乾」。只要敵人不是很強,按照我的觀察,他們都會出現酥麻的癥狀,使不出力氣,所以不擔心會遭受甚麼傷害。
我一旦想清楚此關節,心情大為暢快,只想儘快找個壞蛋來做實驗。我盼著盼著,沒想到機會很快就來了!
這天中午下了雨,頗為涼爽。我所乘坐的舟船來到泗州盱眙境內,靠泊住碼頭,卸下部分貨物的同時,又要裝載一批新貨。
盱眙作為聯結的南北重鎮,商旅雲集,也是繁華的去處。大運河自此處由淮河轉向汴水,感覺離洛陽越來越近了,我心中歡喜。
我立在船頭,遙想南宋之時,這裡卻是宋金兩國交界的地方。於是,我頗有感慨吟詠道:「道旁草屋兩三家,見客擂麻旋點茶。漸進中原語音好,不知淮水是天涯。」這是路德章的七絕《盱眙旅舍》,幸好還記得。
我陶醉於自己營造的文化情調里,正準備上岸去尋特sè小食,忽然街上一陣喧嘩,迅圍起看熱鬧的人群。
我湊近去看個究竟,原來那邊有個尖臉漢子在刁難一位青年和尚。因為我的母親信佛,加之我對少林寺的濟塵印象特別好,所以凡是出家人,我都心存好感。如今見到居然有人刻意與僧人作對,令我心中不平之氣頓生。
只聽那尖臉漢子道:「你這禿驢偷盜我的銀子,還敢說是化緣?」
「這位施主,出家人嚴禁偷盜,小僧並不曾偷竊你的財物。」那青年和尚生得白白胖胖,現在卻滿臉通紅,一副受了極大委屈之狀。
那尖臉漢子道:「那麼我的這包銀子,怎麼會在你的背簍里?」
那青年和尚道:「小僧真的不知道!我正在行路,忽然覺得背上一沉,似有人放了一件物事進到我的背簍里。我便放下察看,見是一個包袱,打開來看時竟然是許多銀子,正錯愕之際,施主你就出現了。既然是你的銀子,還請取回便是,何故惡語冤枉小僧?」
「嘿嘿,竟敢說我冤枉你?」那尖臉漢子冷笑不止。
那青年和尚雙手合十,說道:「出家人不打誑語,佛祖在上,小僧說的句句是真!南無阿彌陀佛。」
那尖臉漢子道:「你是哪個廟裡的?看老子不教訓你一頓。」說罷,擼起袖子就擺出準備動手的姿勢。
旁邊觀看的一個老者勸道:「算了罷,大爺你的銀子都已找到,依我看來,這位和尚是老實人,這其中定是有人嫁禍於他。」
「嫁禍於他?我看這和尚白白胖胖,定是私下裡偷吃了不少酒肉,至於偷竊之事,恐怕也做得出來!」那尖臉漢子囂張之極。
那青年和尚急得滿頭大汗道:「小僧是少林寺的,此事真是誤會,各位鄉親替我作主啊。」他說著,險些掉下淚來。
那尖臉漢子道:「原來是少林寺的和尚,甚好!正巧老子想領教領教,看看名揚天下的少林功夫有多麼了得?」
那青年和尚雙手直搖,道:「小僧職司是文僧,不jīng於武功,只修習過少林長拳,其他的都不會。」
「哼,廢話少說,看招!」那尖臉漢子亮出架式,竟然真的要出手了。只見他太陽穴隆起,一看內功尚可,這正合我的心意。
此時,我跳了出來,喝道:「慢著!」
那尖臉漢子見我只是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個頭比他矮著一大截,臉上頗不在意,問道:「你是何人?要多管閑事么?」
我道:「小爺我是少林寺的,這事當然要管!」
那尖臉漢子奇道:「你是少林寺的?不象啊?」
我罵道:「笨蛋!小爺我是少林俗家弟子!真沒見識!」
那尖臉漢子給我罵得惱怒,道:「好,看你年紀小,你先出招!」
我二話不說,跳將起來,一巴掌就掄過去。這是市井無賴常有的鬥毆動作,竟然被我施展出來,看得那那尖臉漢子驚詫不已,他冷笑一聲,扣住我的手腕。
隨後的結果,出乎圍觀眾人之預料,那叫喚的人並不是我,卻是尖臉漢子!算他倒霉,中了我的吸星移氣之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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