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死得其所
一路上聽著夜靈辰對天下局勢的看法，兩人也是不知不覺中來到了武陵山的山頂之上。
山頂被人為的清出十丈長寬的平台，在正中心還擺放著一套石制桌椅，因為長時間無人打掃，此時上面早已鋪上一層肉眼可見的灰塵。
夜靈辰抬手間用內力將浮塵掃去，待到王武昌坐下后，自己也緊隨其後的坐到了他身旁。
兩人大致方向是坐東朝西，正好可以看見三十多裡外的滄海城，雖說距離尚遠看不真切，但那繁華的氣息仍是縈繞在兩人心中。
看著滄海城那熟悉的輪廓，王武昌嘴唇微動，但終究還是沒有說出話來，他年輕的時候闖蕩過十多年的江湖，等到父親走後，他回到家裡繼承家業，歲月變遷，直到今天，他差不多身為一家之主也有十多年了，這些年來苦心經營，有被人拒之門外的無奈，有為新的財源而舍下面子跟人苦苦商談時的苦澀，但也有看著整個家族在自己手中欣欣向榮的榮譽，四十而不惑，但他王武昌從始至終就不能理解，自己和王家究竟有什麼錯。
半個多月前，他王家還是個和諧的大家族，舉族上下兩百多人，但卻因為一個莫須有的罪名，一天時間死去五十多人，還有上百名甘為王家肝腦塗地的忠僕，這些人大多都還正直壯年，但卻為了讓那婦孺老人撤走，徹底的留在了滄海城，王武昌也曾問過自己，如果自己再強大一些，是不是就會少死一些人呢？
「伯父…」
看著王武昌那刻意壓制自己情緒的樣子，夜靈辰有些欲言又止。
扭頭看向自己的侄女，王武昌努力的擠出了一絲笑容，在夜靈辰的身上，他看到了自己年輕時的影子，那種甘願為親友而與人廝殺的血氣，即便是十多年過去了，他也不會忘記。
深呼一口氣，心中的那股憤慨也是漸漸散去，看著夜靈辰的雙目輕道：「觸景傷懷而已，不用在意。」
夜靈辰搖了搖頭，看向了那在兩人視野中的宏偉城池：「用不了多久，我們就能回到那裡了。」
說著，夜靈辰站起身來，太刀出鞘，刀尖直指城池，眼神堅定，嗓音也是驟然變大：「回到那裡，不論如何也要回去，不僅要為王家正名，還要給那一百五十多人一個家，讓他們得以安生，不用再做那孤魂野鬼。」
「要讓他們，死得其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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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陵山的夜晚，很靜，肅殺的氣息自山腳蔓延到山腰，讓那彷彿永不停歇的蟬都沒了聲音，天色發紅，氣息沉悶，山風吹過樹冠，樹枝搖曳，整個武陵山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氛圍。
無論是王家還是城主府，雙方心中都清楚，在他們僵持半個月後，事情的轉折點要出現了。
在山頂，一名少女持刀而立，呼嘯的山風吹散她的束髮，衣裙咧咧作響。
白天的時候，還有許多事情需要處理的王武昌並沒有待多久就下山了，夜靈辰則是以修鍊的理由留了下來。
皓月被雲層所遮攔，夜靈辰也無法判定究竟是什麼時間，只能大致猜測時間是子夜時分，在這之前巫靈兒也曾來找夜靈辰，在平台的邊緣處觀望夜靈辰練刀半個時辰，最後也是忍不住困意下山了。
一道破空聲驟然響起。
刀刃劃破空氣，夜靈辰一手持刀一手持鞘，在身前橫劈一刃，其刀刃所形成的氣場，在揮刀結束后仍是向前推進快十米后才消散。
「這最後一步為何就是邁不出去呢。」太刀歸鞘，看著眼前空無一物的地面，夜靈辰在心中嘆道。
數百年前，大漢王朝最為鼎盛之時，集天下十大高手，共同訂製了武道七品，其一品之前的主要區別，就是看其全力一擊之下，所打出的氣機能有多遠。
像夜靈辰這樣一刀所至，氣機流轉近十米，則是接近五品的實力，等氣機能堅持到十米消散，算是踏入五品境界，再往前能到二十米算是四品，五十米算是三品，百米距離便是二品宗師。
而境界到達一品之後，這一套演算法就不起作用了，百年前更是有人言道：不入一品，不得武道。
有人氣機婉轉悠長，一氣可至數百里之外；有人氣機雄厚，一氣不過數里，但宛如實體，硬如頑石。
……
下雨了。
雨水淅淅瀝瀝的降下，打濕了夜靈辰的衣裳秀髮，但此時的她卻彷彿對此毫無察覺，眼神中精光閃爍，在這漆黑的夜色中就好比一顆寶石，璀璨奪目。
一步踏出，破風碎雨。
刀刃出鞘，夜靈辰身子微微向前彎曲，雨水在她眼前落下，刀刃橫劈而出，一路上斬斷十數滴雨水，但更多的，則是被刀刃所夾雜的氣機吹散，化作更為細小的水滴，落在地面，隨後又融入地下。
一擊過後並未停止，夜靈辰腳步不停，刀刃劃破空氣所產生的音爆不絕於耳，一刀所至，下一刀幾乎沒有絲毫拖泥帶水的再至，身形之快，哪怕早已濕透的衣服也是陣陣作響，散成數節的長發隨著身體的晃動再次披散開，雨水落至長發，又被長發再次飄灑出去。
從平台的一頭走到另一頭，腳步依然沒有停止，刀勢一轉向後，身體借力而轉，再次沿著原路返回，刀聲凜冽，響徹整個山頂。
又是一刀橫劈，刀刃斬斷數滴雨水，夜靈辰輕喝一聲，驟然從單手持刀換作雙手持刀，刀鞘從腰身左側被移到身後，刀勢在原有的基礎上再進一步，腳步重重往前一踏，拖刀上前，濺起一攤泥漿，而刀身則順勢而上，由下及上，帶起地面的石塊劈到頭頂的高度，凜冽的刀勢更是讓夜靈辰身前的雨水暫時一空，所帶起的石塊以極快的速度飛出了山頂。
「喝！」
刀身舉到頭頂后，夜靈辰輕呼一聲，刀刃從上至下，一道可以說是夜靈辰自身實力極致的氣機從刀身上呼嘯而出，破開面前的雨水，最終在十米開外散去最後一絲氣機。
看著氣機消散的地方，夜靈辰突然笑了，整個人宛如散架了一般跪倒在地面，刀身插入地面，堪堪支撐住她的身軀，不讓她倒在地面的泥水當中。
幾個小時的揮刀，早已讓她達到了極限，剛剛的一刀，幾乎是徹底榨乾了她最後的精氣神，視線模糊不堪，或許是因為雨水打濕了她的臉頰，也可能是心神勞損，亦或是兩者都有，但這都不重要。
今年她十八歲，距離她的十九歲生日還有兩三個月的時間，但此時此刻，她已經是徹徹底底的五品境界，這在武周境內能在十八歲達到這個地步的人，恐怕也沒有多少人吧？
有些吃力的打量了幾下自己，夜靈辰這才發現自己是何等的凄慘，渾身濕透，頭髮緊緊的貼在後背，雨水順著髮絲流到她的衣服上，雨並不小，地面滿是泥漿，自己正半跪在這個泥漿之中，靠著太刀苦苦支撐著。
「呵呵。」
夜靈辰自嘲一笑，在家時父親經常說她一練武就是忘我的狀態，自己什麼情況都不管了，眼裡只有手中的太刀，就自己現在的慘樣，本來挺引以為傲的心境第一次讓她不那麼喜歡了。
默默感知了一下自己體內的狀況，內力早已枯竭，心神疲勞，肌肉也早就酸痛無比，連動一下都成奢望，更別提起身了。
抬頭看了眼天色，依舊發紅，以南海道這邊的氣候，這雨恐怕要下一夜，等自己恢復行動力，估計要到下半夜了。
閉上雙眼不再管四周的情況，夜靈辰便以這半跪的姿態開始緩緩恢復內力，正值盛夏，哪怕是深夜還下著雨，氣溫也並沒有多低，再加上自己這算是五品的肉身，哪怕身心疲憊，淋一夜的雨也不會有什麼大礙。
「靈辰姐！」
不知道過了多久后，一聲急呼打斷了夜靈辰正在恢復內力的心神，聽聲音和語氣，明顯是巫靈兒來找她了！
費力抬起頭，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夜靈辰用盡自己剛剛恢復的所有體力內力，大喊一聲：「我在這裡！」
喊完這句話后，夜靈辰再也堅持不住自己半跪的身軀，整個人狠狠的跪倒在地面，握住刀柄的右手死死攥著太刀，左臂撐在地面不斷抖動著，她不想讓自己最軟弱的一面呈現給巫靈兒，這可以說是她現在最後的倔強。
聽到夜靈辰的呼聲后，巫靈兒也是順著青石路很快跑到了平台這裡，終於是看到跪倒在泥漿地里的夜靈辰。
「靈辰姐！你這是怎麼了！」
巫靈兒跑到夜靈辰身前，也不管她身上的污泥，直接將其架在自己的肩膀上，左手撐傘給夜靈辰遮住了那絲毫不見停息的雨水，臉上寫滿了憂慮。
身為醫者的她又怎麼不會看不出來夜靈辰此時的狀態，全身內外透支，就連精氣神也是所剩無幾。
看著巫靈兒那憂慮的面容，夜靈辰有些失神的雙目也是恢復了一絲精氣，對著巫靈兒有些慘淡的笑道：「靈兒，我五品了。」
「五品！五品！五品你個大頭鬼！什麼時候突破五品不是突破，非要把自己搞成這副慘樣！如果不是我來找你，你就淋上一夜的雨吧！」
看著夜靈辰那對著自己還有臉笑的樣子，巫靈兒也是沒由得產生了一股火氣，對著夜靈辰訓喝道。
「我，我錯了……」見巫靈兒動了真火，夜靈辰也是立刻收斂起笑容，有些委屈的說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