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四 我是卧底
時間來到9月，休終於完成晉陞儀式成為一位半神。
「玩家」途徑僅有的一位半神。
她剛從「天使聖域」返回，站在迷霧城開拓者廣場的輝石地磚上，因空間變緩引發的視線模糊都還沒緩解，就在同一時間收到7封私人聯絡。
金燦燦的信封圖案在她視線里整齊排成一條線。
其中，有幾個閃爍的格外急促。
那是凱撒的恭喜，洛蒂的問候，納斯特的告誡，祖拜爾的徵召，塞西的諮詢，艾德文的交易，以及……
西索恩的邀請！
都是迷霧城的高許可權成員。
休知道自己被這樣關注的原因，從一開始就知道。
沒有意外，也沒有反感，按了按額頭緩解疲勞，她無視開拓者廣場罕有的喧鬧，找到排隊人數最少的街邊攤位買了份炸魚薯條，然後坐到廣場休息區逐一回復消息。
這裡面凱撒和洛蒂發來消息的目的最單純，只是恭喜她跨越半人半神之門，簡單回應就可以。
但面對納斯特、祖拜爾和艾德文三位強勢天使，休就不那麼輕鬆了。祂們的要求相互糾纏，必須逐字逐句思考自己使用的單詞和語法，對她時間和精力的損耗非常嚴重。
最後就是塞西和西索恩。
他們都是學者，非常麻煩的那種學者。
只是麻煩的風格不同。
塞西一直很大方，從不在意用溢價換取收穫，但他對明確表示必須得到的目標非常霸道，拒絕他從來不是一個好選擇，除非是他自己沒那麼想要。
總體還算守規矩。
西索恩則不同，他的視線就像是一把把手術刀，能把視線里的一切切片、然後解析，總能免費獲得更多。
像個無恥的強盜。
休不喜歡和西索恩打交道。
很不喜歡！
分別應付完納斯特、祖拜爾和艾德文，又約好拜訪塞西的時間后，休以要執行機密任務為理由婉拒西索恩的交易，做完這些才算是真正的結束。
到這會兒，她終於能鬆口氣，有精力觀察突然變得擁擠且喧鬧的開拓者廣場。
稍微，有點奇怪。
以往這裡是迷霧城最冷清的地方，去附屬世界的居民是直接離開，返回迷霧城的居民也直接是直接離開，除去開拓者計劃剛啟動的那幾天，這裡從來沒有發生過居民聚集和長時間停留的情況。
像現在這樣視線里全是人，邊上擺起街邊攤，還全都排著隊，熱鬧得像旅遊景點一樣的情況……
有些不正常。
是行人交談間時常提起的誕禮日，將她的這份疑惑解答。
誕禮日並不是慶賀「迷霧君王」降臨的節日，而是記錄迷霧城建成時間的節日。
自迷霧城建成，每年的9月13日都會變得熱鬧起來。
只是今年的熱鬧比較肉眼可見。
翻了翻近期新聞板塊的熱點新聞，休才知道，是幾個轉化為世界泡的附屬世界已經和迷霧城完成連通，貨幣也統一為貢獻點，只要支付基礎的出行費用就能自由往返。
剛好就是她去「天使聖域」舉行晉陞儀式的時候。
一切都發生的悄無聲息。
沒想到在自己離開的時候這段時間裡，迷霧城發生了這麼大變化，休神色愕然地看向那些平日里難得一見的附屬世界居民。
就這麼隨意瞟一眼，她就在人群里感受到3位陌生半神的氣息。
穩定且平和，沒有半點瘋狂的感覺。
仔細些感知，會發現在這幾位半神的氣息中，連附屬世界里那種「原始」和「野蠻」都微弱到難以察覺。
默默喚起信息面板，看向自己任務列表裡顯示待完成的幾個委託，休有點情緒複雜。
變化，有些太快了。
她是去年6月正式加入迷霧城，去年誕禮日雖然因為軍情九處的任務沒能完整體驗，卻也能明顯感受到迷霧城最大的問題。
正式居民非常少！
排除那些煉金人偶，能用空城來形容迷霧城的那種。
在這座城裡，巡城白鴿、制式守護騎士和煉金人偶的數量遠遠超出正式居民的數量。
是數倍差距的那種超出。
到年底，這個情況就大幅度改善了，更多被迷霧城選中的適格者選擇加入迷霧城。
而在不到一年的時間裡，這個情況便徹底逆轉。
看著完全能用「繁榮」來描述的迷霧城，休不知怎麼的，感覺有些無所適從。
當初的她是在看清一切真相后，決定捨棄神靈信仰和國家身份，從此只為守護自己的小家加入迷霧城。
最開始對神靈和國王的那種、幾乎沖毀理智的憤怒，在她腦袋冷卻下來后就消解的差不多了。
因為不值得。
她的父親，居然就為了信仰這種完全不值得的東西被殺害，被污衊，被釘上歷史的恥辱柱。
實在太不值得了。
尤其是真正明白那些傢伙行為的動機和目的后。
而現在，迷霧城變得肉眼可見的強大，曾經那些難以觸及的大人物們，如今變成了她只要完成任務就能隨意玩弄的玩具，所謂的神靈，也不過是力量強一些的超凡者，自己已經有了與對方平等談話的資格。
這種轉變的速度，讓休感覺有些不真實。
比往返迷霧城那些瑰麗奇幻的附屬世界更不真實。
笑著搖搖頭，休吃掉最後一根薯條，離開迷霧廣場，隨手把餐盒準確扔進街邊的垃圾桶里。
太早了。
現在考慮這些事情還太早了。
為了這次晉陞，她特意雇傭洛蒂女士的秘偶在在外界假扮自己，很多事情都被擱置了下來。
神戰引發的各國局勢動蕩，神秘現世製造的種種超凡事件，還有那些開始失控的邪神信徒，以及逐漸浮出水面的那幾個隱秘組織……
要處理的事情，實在太多了。
避開喧囂的道路在偏僻街巷間穿行，休沒有參與任何一處熱鬧的想法，徑直走向最近的騎士團駐地。
她要寄信。
因為迷霧城有混亂加護，信使無法通過契約完成定位，要聯繫那些無法使用規則網路的目標，只能去騎士團駐地使用特製的信使。
僅是這一小段路程，她就發現那些附屬世界的居民幾乎隨處可見。
商鋪里向來生意最差的旅館居然陸續滿員，各類餐飲店紛紛上新數種奇怪的口味，就連通往上城區的水晶階梯都時不時有居民往返……
真是，太熱鬧了。
當休即將走進騎士團駐地的時候，一個高大、壯碩，光頭鋥亮的男人正好迎面走出來。
誰知不等休避讓，那人就小跳一步來到她面前，很是激動地說道：
「是你，我知道你，寶藏小姐！」
這嘹亮的一嗓子把休弄得一愣。
她疑惑抬起頭，在看到一張傻笑著的大臉時，作為一位情報官的敏銳直覺，讓一份檔案立刻浮現在她腦海。
「先知」布魯諾！
已經確定身份的「命運」代言人！
兩人這還是第一次見。
見出現的是這位，休就大概知道發生了什麼，稍顯費力的仰著頭，她禮貌地問候道：
「下午好，布魯諾先生，您的稱讚真是讓人不好意思，有什麼可以幫助您的嗎？」
注意到兩人差距過大的身高，布魯諾立刻憨笑著跳下台階，讓休能大體上平視自己才擺著手說道：
「沒事沒事，就是沒想到能這麼快見到您，真是個奇迹，您居然這麼快就跨越了半人半神之門，本該永遠平行的『變化』和『混亂』，在您身上完美的交織於了一個點，真是好期待啊，您的將來。」
並不意外這種展開，休默默往上走了一個台階，然後又走了一個台階才止步，她笑著開了個玩笑，說道：
「看起來，是我的『幸運』吸引了您，都是亞瑟大人和『愚者』先生的恩賜，我也只是個幸運兒。」
像是沒想到休會直接承認和「愚者」的關聯，布魯諾臉上出現個明顯的錯愕表情。
可休沒有將話題繼續的想法，她在布魯諾再次開口前就說道：
「抱歉，布魯諾先生，我還有公務在身，後續就讓白鴿代替我陪伴您吧，希望我的幸運還能讓我們再見。」
接下來的發展絲滑而流暢，一隻白鴿從天而降，完美配合著休擺脫一位「先知」的視線。
休頭也不回地走進騎士團駐地，但在經過大廳那尊銀甲守護騎士身邊時，她突然止步，微微側過頭，問道：
「布魯諾來做什麼？」
接收到提問，銀甲守護騎士的雙眼亮起藍光，它低下頭確認過休的身份后，用冰冷而生硬的機械聲線說道：
「查詢黑夜教會使者在迷霧城的行程。」
聽到和黑夜教會造訪迷霧城有關，休的眉頭微微揚起。
她想起一件事。
雖然布魯諾自身是一位層次接近天使的半神，但因為一身數字高到嚇人的債務，他實際擁有的許可權並不高，上個月才提升到3級，規則網路的很多便利功能都無法使用，像這樣親自跑來騎士團辦業務並不奇怪。
是正常的發展。
而相對的，許可權低也意味著查詢他的信息很簡單。
想到這裡，休露出個沉思的表情，繼續問道：
「那結果呢？」
因為許可權足夠高，她成功得到了答案。
「一周前，尼爾先生第3次申請經費，帶著戴莉和倫納德前往『精靈國度卡歐斯』，目前正在『樹人王國』，計劃兩天後前往『天使聖域』，而他們的最後一站是『黑暗王國』，他們在調查一些存在矛盾的歷史，疑似和『收藏家協會』那種力量的源頭有關。
「經評估，這趟行程會持續到月底。」
喚出信息面板，休對照這些信息篩選了一輪情報。
可接連二十幾個許可權不足的提示，直接打消了她嘗試調查的想法，作為「走後門」提前獲得6級許可權的情報官，她已經很清楚迷霧城規則網路的規則和邏輯。
被「先知」盯上雖然麻煩，但被迷霧城設定為高許可權才能獲取的信息更麻煩。
天使層次都只是最基礎的評判標準。
她還不想招惹更多麻煩。
設置好一個黑夜教會使者誕禮日返回迷霧城的自動提醒，休就通過向下的階梯去往地下。
重要的事情就算不方便調查也要保持關注。
這是她的習慣。
與外界各國情報機關嚴肅、陰森的畫風不同，迷霧城情報機關的畫風比較特別，是一片看不到盡頭的雲海。
雲朵製作的桌椅、柜子、牆壁、以及畫著各種各樣彩色塗鴉的一排排雲房子，就像是降臨現實的童話故事。
這裡是迷霧城的隱秘機構……
暗影騎士團！
它並不是位於騎士團駐地的地下，而是位於一個獨立空間，普通居民根本無法進入，只有情報官通過騎士團駐地才能到來。
這會兒正好有幾個情報官在這裡工作。
有外形是人類的，有明顯是非人類的，甚至還有個穿恐龍玩偶睡衣的小孩子。
環境奇特，情報官也不常規。
但休對這一切都很習慣。
和好奇看過來的幾個同事依次打過招呼，她就回到獨屬於自己，門口掛著「睿智」狗頭門牌的雲房子里。
這棟雲房子里傢具齊備，頭頂的雲里有游魚般四處流動的燈光，在入戶門左手邊，有一個嵌入牆壁的郵筒，桶身用桃紅色顏料寫著免費寄信的標語。
關上門，脫掉鞋子，躺進自動飄過來的柔軟雲沙發里，休很快被平穩的送到書房。
而休躺進雲沙發，沒一會兒就抱著雲抱枕閉上了雙眼，像是睡著般靜謐和安詳。
她確實是在休息，但也是在寫信。
雲桌上的雲凝結成了信紙，紙面有一枚枚黑色字元浮現，組合成完整的句子和篇章。
「『世界』先生，我已經成功晉陞半神，自從受到您的啟發，用扮演虛假故事裡角色的方式來扮演『玩家』，我在這條超凡道路上的探索就變得不是那麼危險，還收穫了許多曾經無法想象的樂趣。
「『水管工』馬里奧，『槍神』燕子和鷹，『超級戰士』喬·峰，『劍神』李·靖幾個身份，讓我在『攻略達人』和『成就獵手』兩個階段走的格外順利。
「當我完成『歡樂導師』的扮演晉陞為『遊戲王』時才知道，這些身份承載著數個強大到不可思議的『思念』，讓我能順利的，安全的完成晉陞。
「我不確定那是不是思念，但我找不到更好的定義，或許，您能給於我更完美的答案。
「很慚愧，我從來不知道，那句『不屬於這個時代』背後，原來是這樣的沉重，我為我過往的冒犯道歉，將那些寶貴的回憶和過往說是滑稽戲，實在太失禮、太惡劣了，真的非常抱歉。
「這一路走來，我獲得了太多幫助，說償還實在太過傲慢，我很清楚自己的價值是什麼，所以，今後我會真正成為您的小阿卡納牌，為『愚者』先生效勞。
「當然，凱撒大人已經同意了，他說過，我本來就是亞瑟大人留給『愚者』先生的，至於是禮物，還是武器，只看『愚者』先生的意思，迷霧城沒有意見。
「至少在末日臨近的這個時間點，迷霧城傾向於維持秩序的穩定。
「因為……單純的毀滅，太過無聊。
「後續，我會回到貝克蘭德，繼續我的工作和生活，有需要的話，您可以通過佛爾斯找到我，請原諒，信使無法準確定位的問題，我沒辦法解決。
「這就是我的答案，我的選擇，請放心，在收到您的回信前，我不會對魯恩皇室展開行動，您的……
「『權杖1』。」
落下最後一個單詞，信紙便自動摺疊成一隻紙鴿飛進郵筒，去往收件人處，休也在同一時間沉沉睡去。
這次晉陞雖然順利，但她的疲勞並沒有半分打折。
她需要最純粹的休息。
非常需要。
可她不會想到，從她返回迷霧城的那一刻，「世界」先生就發現了她。
很巧合，克萊恩和祖拜爾約好的就是今天來取走羅塞爾的電子錶，懺悔者監獄距離開拓者廣場並不遠，休剛回來，克萊恩作為頂級「占卜家」的靈性直覺就鎖定了她。
在距離這麼近的位置，只要克萊恩想，祂連休用意念在網上回復了什麼消息都能準確復現出來。
還好，祂沒有這麼無聊。
這次到來，祂沒有見到祖拜爾本人，從老熟人泰爾·鄧普西手中取回電子錶，使用格爾曼·斯帕羅身份的克萊恩沒有過多寒暄。
離開懺悔者監獄后，祂也來到休選擇的那處騎士團駐地。
剛好和離開的布魯諾錯過。
來到這裡后，克萊恩就坐在休息區默默等待，銀甲守護騎士沒有質詢或驅趕。
因為，克萊恩是情報官體系內的編外人員，「臨時工」再怎麼臨時也是這個體系里的工作人員，並不是無關人員，去不了暗影騎士團的駐地，呆在這裡還是沒問題的。
祂就這樣一直等待，什麼都沒做。
直到那封信出現。
看完信，祂笑容自嘲的搖搖頭，拿出一副完整且嶄新的塔羅牌，經過數次切洗，隨意從其中抽出一張。
身為這個世界上最頂級的「占卜家」，在抽出這張牌的瞬間，祂就已經知道了結果。
「老黃啊，你可真是給我出了大難題，還不如老老實實躺在棺材里，等著我去撈你呢……」
發表著對這種展開的無奈，祂將手裡的牌翻開。
那是……「審判」牌！
……
克萊恩和休產生交集的同一時間，迷霧城的附屬世界，「蓋亞聯合國」，囊括一整個星系的超巨大世界。
祖拜爾正率領軍隊在這裡征戰。
宇宙星海間，一艘和「黃金之國」里那艘「曙光號」差不多的銀白色飛船就是祂的座駕。
名為「征服者號」！
這個附屬世界對應6大宇宙級災害之一的荒蕪械國，消除其中4個太過無聊的宇宙級災害是亞瑟當前的計劃，跟隨亞瑟離開的幾位混亂使徒自然不會錯過這種大事件。
祖拜爾選擇了荒蕪械國。
祂把還沒轉化為真實世界泡的「蓋亞聯合國」當成了練習標靶，想要通過這種方式收集情報，積累自身極度缺乏的星際戰爭經驗。
原本祖拜爾今天是要返回迷霧城去見克萊恩，是洛蒂的一尊秘偶阻止了祂。
目的是讓克萊恩介入迷霧城的選擇只有休一人。
「天災女皇」高希納姆那邊也被祂徵召去了另一個高難度附屬世界，「眼中海」。
這會兒，在「征服者號」的船長室里，祖拜爾和機械士兵模樣的洛蒂正面對面坐著。
「真是閑的，你不去處理原始樹海，還參合地球上這些破事幹什麼，該不是後悔了，想做『詭秘』了吧？」
祖拜爾不耐煩的聲音隔著老遠就能聽見，「征服者號」里的操作員和戰士們都頻頻看向這邊。
早就習慣祖拜爾風格的洛蒂絲毫不受影響，只見祂虛坐在半空，看著呈方形展開的眾多信息面板，熟練的根據飛船主控室發來的信號，打開或關閉一扇扇空間門，配合「征服者號」對敵方目標發起一輪輪精準打擊。
祂就這麼一邊工作，一邊和祖拜爾交流：
「您說笑了，只是趁我對亞伯拉罕還有點懷念，順手幫點忙，這不是主要來找您合作嗎？
「誰能想到原始樹海會這麼麻煩，我處理的速度遠遠跟不上那些怪物恢復的速度，有點被噁心到了。」
根本不相信洛蒂的拙劣借口，時刻關注戰局變化的祖拜爾冷笑一聲，隨手甩扔過來一件小東西，說道：
「你們這些小東西說謊一個比一個沒水準，計劃著屠神的塞西還想讓小『詭秘』守護人類20年呢。
「我是真不懂，這種爽完就翻臉的事情你們是怎麼做得出來的，好歹先給錢啊！」
若無其事接住祖拜爾扔過來的東西，發現是一枚乾癟的狼耳，洛蒂沒有掩飾自己疑惑，直接看向祖拜爾。
祖拜爾沒有賣關子，很是平淡地說道：
「『願望之神』遺骸的一部分，那狼崽子剛逃出神棄之地沒多久就被塞西逮住了，被他榨乾所有價值后，這會兒就剩點邊角料了。
「而在幾天前，那個從『深淵』里逃出來，自稱『愛神』，一直躲躲藏藏的『魅魔女皇』也落在了他手裡。
「猜猜看，他的下一個目標是誰？」
看著祖拜爾高高揚起的嘴角，洛蒂沒怎麼花心思去思考，她笑著隨意扔出個不太可能的可能，問道：
「羅塞爾？」
不屑地瞥了洛蒂一眼，祖拜爾似是在挑釁般說道：
「算是吧，是疑似取代『隱匿賢者』的前『蒸汽與機械之神』，但羅塞爾也逃不掉。
「嘿嘿，這會兒的神靈都知道要躲著點迷霧城，避免給別人趟雷，就祂一個上竄下跳，真當祂針對亞瑟大人、針對迷霧城做的那些破事沒人知道么？」
這個消息有些重磅，尤其是聽到塞西早就開始執行他那用瘋狂來形容都顯得不夠瘋狂的計劃，洛蒂短暫沒有了言語。
祂很清楚，塞西如果沒有絕對的把握，是不會動手的。
而在他真正動手前，正神們不會想到自己也是他的目標。
塞西會把一切都計算好。
當他的計劃走到把屠刀舉向正神時，一定是這些神靈沒有了價值，獠牙也不夠鋒利的時候。
洛蒂不知道他要怎麼做到，又要怎麼收尾，但祂知道，塞西是認真的。
他是真的要為人類清除名為神靈的災難。
洛蒂之前不理解，也沒有干涉的想法，但現在不同，塞西的行為已經影響到了祂，並且會越來越嚴重。
這就有些觸及祂的底線了。
捏了捏手裡的乾癟狼耳，由於不清楚塞西計劃細節和進展，祂問了個自己早就知道答案的問題：
「您就不擔心迷霧城因此成為眾神之敵，被祂們聯手覆滅？」
「呵~」
祖拜爾被這話逗笑了，祂斜視洛蒂，語調陰陽怪氣地說道：
「可別說你看不出羅塞爾對迷霧城的圖謀，你都不擔心祂覆滅迷霧城，結果擔心塞西覆滅迷霧城，你的屁股……怕不是坐的有點歪呀？」
聽出祖拜爾支持塞西，且其他人也不反對的意思，洛蒂反應過來，這些話的重點，有可能是在敲打自己。
是自己近期的動作太活躍……
過線了！
畢竟羅塞爾和「愚者」是什麼關係，祂才是最清楚的那個，幫助「愚者」介入迷霧城，和給羅塞爾開後門其實沒有區別。
搞清楚問題的重點，祂搖搖頭，抬起手，敲了敲機械秘偶的額頭，發出叮叮叮的清脆聲響，說道：
「明白了，我不會再干涉『詭秘之主』的事情，這就是最後……」
「嘖！」
沒等洛蒂廢話完，祖拜爾就臭著一張臉的將其打斷，祂雙眼亮起灼熱的火光，絲毫不客氣地沖著洛蒂吼道：
「爺爺是提醒你別被『詭秘之主』玩了還在那傻樂！」
話語如驚雷，還在地球上處理「原始月亮」遺留問題的洛蒂本體身形一僵，如同遭遇某種無形攻擊般，祂全身的皮膚都翻湧起層層破浪，血管猶如猙獰蜈蚣四處遊走，時不時泛起斑駁的猩紅月華，久久無法平復。
過去好一會兒，祂身上的異變才開始消退。
速度非常緩慢。
明白「詭秘之主」對自己的隱晦影響還在不斷加深，「墮落母神」那邊也沒閑著，洛蒂嘆息一聲，說道：
「看來我的時間不多了，必須儘快離開地球，去往亞瑟大人身邊。」
思緒剛來到這裡，聯想到自己的狀況，祂頓時疑惑地抬起頭，望向北方的天際，自言自語道：
「羅塞爾，該不會……？」
……
貝克蘭德，周一，一個平平無奇的早晨。
佛爾斯和休位於希爾頓區的臨時居所，拉緊窗帘也沒有開燈的昏暗客廳里，沙發上，裹著毛毯一夜沒睡的佛爾斯緩緩合上手裡的畫本。
畫本里的故事讓她心情沉重。
而這個故事象徵的東西更是讓她擔憂和緊張。
心情的沉重讓屋子裡的空氣都變凝重了。
她就這樣呆坐著，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透過窗帘細縫的晨光逐漸將客廳一分為二，讓亮的更亮，暗的更暗，有森冷的寒意從陰影中蔓延開，是突然的一道「咔嚓」聲，將這份近乎結冰的寂靜打破。
那是扭動門把手的聲響。
此時此刻，它是那樣的浩大雄渾，震懾心神。
佛爾斯的身體猛地一顫，目光茫然地望過去，與一位隨意推開門，整個人站在光里，看起來風塵僕僕的金髮少女視線交匯。
是休！
看到休，佛爾斯的視線快速聚焦，下意識想要藏起手裡的畫本，可敏銳注意到休看向自己的眼神與這段時間的那個休不同，她不是很確定地詢問道：
「休，是你回來了嗎？」
面對這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休有點愣住，接著就是尷尬，她沒想到佛爾斯能識破洛蒂女士秘偶的扮演。
乾笑了兩聲，休進到屋裡，關上門，隔斷屋外的光芒，一邊脫鞋一邊說道：
「你還真是厲害，居然能發現那不是我。
「抱歉，最近要執行一個機密任務，實在沒辦法把具體情況告訴你，那位女士……沒做什麼奇怪的事情吧？」
死死捏住毛毯的一角，佛爾斯緊抿嘴唇，很是嚴肅地說道：
「洛蒂女士第一天就告訴我了！」
「？」
聽到這話，休感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洛蒂女士也太不靠譜了吧，說好的契約精神呢？」
心中正腹誹著洛蒂女士，她就被佛爾斯的下一句話震驚的瞪大了眼睛。
「休，我們需要談談，談談你，談談迷霧城，還有塔羅會！」
「……」
沉默，接下來，是一段長久的沉默。
即便是已經成為半神，休也一時間難以理清思緒。
在她的視角里，佛爾斯對自己的另一個身份應該什麼都不知道才對，洛蒂女士不會留下……
額，好吧，她好像知道問題在哪了。
站在門口，休臉上露出尷尬且僵硬的笑容，顯得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做什麼。
而佛爾斯一改往日的懶散，在沙發上端正坐好，用手輕拍旁邊的座位，無比認真地說道：
「過來，坐下！」
被佛爾斯的氣勢所震懾，作為新晉半神的休毫無威嚴的踱步到佛爾斯身邊，像個小朋友一樣乖巧坐好。
用手按住畫本的封面，佛爾斯進行了一次深呼吸才說道：
「我是成為老師的學生時知道的……」
聽到這句開場，休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對洛蒂女士的惡趣味有了全新認知。
「……告訴我，你是真的想要顛覆魯恩王國的皇權和神權，成為女皇嗎？」
講述完從過去到現在，兩人之間出現的種種信息差，佛爾斯問出了那個最關鍵的問題。
在面對這個問題時，休已經調整好了情緒，她將雙手緩緩合攏，沒有轉過頭，只是神情沉靜地看著地面，說道：
「不，那不是我的目的，我對那種東西也沒有興趣。」
給出確定的結論后她才轉過頭，看向明顯鬆了口氣的佛爾斯，同樣認真的繼續說道：
「我只是想……想在這個危險而瘋狂的世界里，保護好自己的家人、朋友，和所有我珍視的東西，而不是為了所謂的信仰和皇權，那實在太可笑了。
「我，只做我這個小家的王！」
說到最後一句話時，佛爾斯彷彿看到休身上在發光。
那是一種溫暖、明亮，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的光，佛爾斯一時間都看的有些痴了，忘記了後面要說的話。
知道佛爾斯在擔心什麼，休不打算岔開話題，也不打算敷衍，很是直白的給出了答案，她說：
「放心，現在的奧古斯都家族就是一群喪家犬，神靈們自身難保，根本顧不上他們。
「到了這種時候，只要我能替迷霧城扔出那根『肉骨頭』，他們就會匍匐在我面前搖尾乞憐，不會有戰爭，也不會有內亂，他們會主動把那位可笑國王的頭顱製作成酒杯送給我。
「至於王……？」
提到那位國王時，即便休掩飾得很好，佛爾斯還是發現了她眼底那一絲怨恨和不屑。
在過去，休是絕對不會對國王露出這種情緒的。
了解到她的這份決心，佛爾斯的目光也變得堅定起來，不再猶豫和迷茫。
她們一直都是站在一起的。
過去是，現在是，將來也是。
感受佛爾斯情緒的轉變，休的話語頓了一瞬，但她很快就笑著繼續說道：
「……那個王座，自然會有合適的傀儡坐上去，那是神靈間的遊戲，和我們無關，也不需要有關。」
這些話語平靜卻極具力量。
得到休意料之外的坦白，佛爾斯漸漸低下頭，整個人像是泄了氣的皮球般氣勢全無，弱聲弱氣地說道：
「結果，我還是什麼忙都沒幫上……」
伸出手拍了拍佛爾斯的肩膀，休笑著說道：
「怎麼會？你已經幫助我很多了，如果不是你，『愚者』先生可不會注意到我，自然也不會給予我恩賜，如果沒有『愚者』先生的恩賜，我早就失控變成怪物了。
「看，現在我這個塔羅會新人還指望你這個前輩照護呢，要打起精神來呀，亞伯拉罕的救世主小姐~」
被這樣安慰接打趣，佛爾斯顯得有些窘迫，沒好氣地用胳膊撞了下休，神色間好一陣兒猶豫，才把手裡的畫本遞過來，說道：
「少取笑我了，喏，『世界』先生讓我給你的，說是一個合適你的選擇，我已經看完了，是個悲壯的故事，我，我不喜歡……」
猜到是能讓自己扮演全新角色的故事，而且是適合半神層次的那種，但通過佛爾斯轉交，就有些多餘了。
是提醒，還是……？
眨了眨眼睛，她的笑容稍微加深了些。
接過畫本，沒有急著翻開閱讀，休先打量起封面、封底和書脊的包裝。
她能聽出來，佛爾斯其實很喜歡這個故事，只是這個故事裡的角色……結局都不美好，她不希望自己使用。
大概……是擔心她承受相似的命運吧。
前面的序列7是「占星師」，佛爾斯能察覺自己扮演這本畫冊里角色有危險不奇怪。
沒有詳細解釋自己非凡能力的細節，休讓視線落在畫本最醒目的封面圖畫上。
那是一位側身站立，身穿藍色亮銀裙甲，手持華美長劍，頭戴皇冠的金髮少女畫像。
很明顯，這是一位王者。
不存在的王者。
現實世界里絕不會出現這樣一位王者，年輕、女性和戰士3個標籤就直接斷絕了這種可能性。
在已知歷史里的任何一個國家都不可能。
看著少女堅定而威嚴的目光，沉穩有力的握劍雙手，她的目光所向是血與火，而背後是城市與農田，僅是觀看這副插圖，休就能感受到濃濃的史詩感。
一個模糊的形象已經開始在她心中勾勒。
這位少女王者就是一個能成為自身力量的可扮演角色，契合度很高，對應的力量層次也很高。
休能十分清晰的感受到這一點。
得到這些信息后，她才將視線上移，看向書名，獲取自身構建「角色」的第二個關鍵要素。
名字！
那裡用華麗繁複的花體字書寫著書名。
《亞瑟王》！
這不是一個陌生的名稱，羅塞爾有留下相關的文學作品，迷霧城的規則網路里也能搜索到數種不同版本的記載，可這裡跟著書名的王者全名並不是亞瑟·潘德拉貢，而是……
阿爾托莉雅·潘德拉貢！
……
迷霧城，樹人王國，位於「永恆之樹」樹冠處的「豐收女神」神殿，倫納德和戴莉正在老尼爾的帶領下參觀一眾初代高等精靈的神像。
在阿爾忒彌斯和塔利亞這兩尊神像前，他們停留的時間格外長。
神殿里的最年長的樹人祭司為他們詳細講述了這兩位的歷史，在這個過程中，戴莉多次提出問題，並對部分問題反覆追問，讓老祭司不得不將一些不那麼確定真假的野史和傳聞都拿出來講述。
等這個環節結束，看著像是狼狽逃離的老祭司，倫納德摸了摸鼻子，輕聲問道：
「找到問題了？」
佩戴黑色面紗的戴莉沒有迴避老尼爾，她沉吟少許，將所有信息都整理清晰后直接說道：
「嗯，主要是兩點。
「樹人王國記錄的歷史里，初代高等精靈已經全部死在那場末日天災中，可在我們的記載里，初代高等精靈中有數位追隨神靈離開，一同加入巨人的陣營，活過漫長歲月，其中阿爾忒彌斯和塔利亞兩位更是活到了當前時代。
「還有一個是名字，樹人王國的記錄是，初代高等精靈的名字都來自那位造物主的聖典，可在我們的記載里，阿爾忒彌斯和塔利亞兩位的名字是神靈後來賜予的。」
知道所謂「我們的記載」就是來自大地教會，甚至是有可能來自神靈，倫納德提出了一種可能性，說道：
「樹人王國的歷史有錯誤？」
本該對這個猜想肯定無疑，可此時的戴莉卻無法給於肯定。
因為樹人王國里有很多長生種，直接從那個年代存活到現在的也有不少。
文獻記載可能出錯，總不能這些活著的歷史全部記錯，還能錯的分毫不差吧。
見兩人的調查陷入僵局，老尼爾想了想，默默喚起信息面板試著搜索了一下，意外得到結果后，他主動開口說道：
「我找到一些信息！」
等兩人看過來，老尼爾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下，說道：
「你們知道的，我平時的工作就是整理各種資料，能藉助規則網路進行一些許可權不高的模糊搜索，阿爾忒彌斯和塔利亞這兩個名字剛好有一點我能知道的信息。」
確定兩人明白了信息的來源，老尼爾才繼續說道：
「這兩個名字非常古老，來自比已知歷史更古老的史前時代，屬於一個真實存在的神系，嗯，就這些。」
聽到這兩個名字的源頭有可能比已知歷史更古老，還屬於神靈，倫納德和戴莉分別聯想到不同的事情。
倫納德想到「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愚者」先生。
戴莉則想到歷史本身。
「或許，不是被記載的歷史有問題，而是歷史本身有問題，甚至是被……篡改了？」
當戴莉做出這種猜想時，不由得驚出一身冷汗。
他們來到迷霧城，有一個重要的任務，就是藉助迷霧城的力量探尋一些埋藏在過去的隱秘線索，從而補全長久以來都無法確定的答案。
其中「大地母神」和「戰神」都確定存在，卻連阿爾忒彌斯這位初代高等精靈都不記得的初代高等精靈塔利亞就是目標之一。
如果是只有神靈才能免疫的力量，那不也是……
想到那種可能，戴莉緩慢的深吸一口氣，強行控制住翻湧的思緒不讓自己失態，保持住平靜，她對兩人說道：
「知道這些足夠了，不要太過深究，很危險，我們的任務只是知道，不是了解。
「今天先到這裡，去休息的地方吧。」
心思敏銳的老尼爾沒有多問，他笑著使用尋路功能，帶兩人去往距離最近的旅店。
腦袋沒轉過彎來的倫納德還有些愣。
他沒有意識到，能貫穿漫長歷史依舊被選擇的神靈真名意味著什麼，以及建立在這個真名上的矛盾歷史意味著什麼。
當然，寄生在他體內的老爺爺帕列斯沒有提醒。
祂隱約猜到「黑夜女神」在找什麼。
但祂沒有告訴倫納德。
因為倫納德唯一想到的，就是找機會向「愚者」先生祈禱，確定主要途徑風險較高的大地教會是否還安全。
這也是帕列斯的想法。
……
魯恩時間，下午3點，又一次塔羅聚會。
灰霧之上亘古不變般的寂靜被打破，恢弘古老雄偉的宮殿內部，有一道道深紅光芒霍然躥升，於青銅長桌兩側凝固為不同的人形。
「下午好，『愚者』先生~」
「正義」小姐慣例的輕快問候後面，幾位成員都不約而同看向坐在「隱者」旁邊的新成員。
那是一位個子不高的女士。
不同於過往由「愚者」先生介紹新成員，這次「愚者」先生卻是提議讓新成員做自我介紹，新成員欣然接受了這個提議，然後用3句話讓現場徹底冷場。
「各位，下午好，我是『審判』。
「我來自迷霧城，從事情報工作，剛成為半神不久。
「各位的情報，很早就放在了我的辦公桌上，我對各位，一直都很好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