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破怪案義釋嫌犯 除妖談人身之難
第二天晌午，了塵方丈把志公叫到方丈室。
方丈問：「志公，你也下山採購多次了，石頭城去過沒？」
志公說：「去過的師父，石頭城位於國都建康西北的清涼山後。古時為楚威王的金陵邑，築於楚威王七年。東漢建安十六年（212年），孫權在金陵邑原址石頭山上築城，故稱石頭城。城基就著自然山岩鑿成，中段有幾塊紅色砂礫岩，經長江水沖刷而凹凸不平，有如獸面，故俗稱『鬼臉城』。
石頭城周長約3000米，南面開2門，東面開1門，西北因緊靠長江，故不設城門。當年，石頭城為孫吳水師的總部，江面常泊有上千艘船隻！城內建有石頭倉庫，用來儲存糧食、兵器等物資，城西最高處還建有孫吳的烽火台。石頭城地勢險峻，自古就有『石城虎踞』之稱......」
了塵方丈滿意地點點頭，說：「石頭城的陳縣令（梁朝官制，大縣設縣令，小縣設縣長）與我交厚，也是一位信佛的居士。陳縣令託人捎話，午後要來拜訪我，說有疑案請教，我意派你助他破案，如何？」
志公恭敬地說：「但憑師父吩咐，弟子無不從命！」
了塵方丈滿意地點點頭，說：「我先講個故事你聽。佛經記載，過去有一村落的長者們，聽說佛陀要到村落來，立刻徵召年輕力士整頓道路，村內的壯士競相參與，人數共計五百名。
整治中發現道路中央橫著一塊大石頭，任憑五百力士如何使力，都無法搬動。這時，正巧佛陀來了，詢問原因之後便說道：『我來幫你們把石頭移開。』只見佛陀輕輕一提，便舉起石頭拋向空中，『咻』地一聲，瞬間就不見石頭蹤影！
在場大眾個個目瞪口呆，驚訝不已，不一會兒，天空落下像微塵般的粉末。五百力士好奇地請問佛陀，為何會有微塵從天而降？佛陀說道：『這是如來神力，令大石碎為微塵。』五百力士惋惜這麼大的石頭碎成微塵，於是佛陀又用解脫力將碎石微塵組合成以前的大石頭。
石頭恢復原貌后，佛陀便坐在大石上休息，五百力士也一同就坐。
有人請問佛陀：『您是用什麼力量舉起大石、粉碎大石，又將它恢復原狀呢？』
佛陀說：『我是用父母所生力舉起大石，用禪定力擊碎大石。而解脫力勝過禪定力，所以能將這些微塵恢復成石頭的原狀。』
有力士又問：『世尊！除了父母所生力、解脫力，還有沒有更大的力量呢？』佛陀回答：『還有福德力。佛陀因為修行圓滿的福德力，才能於菩提樹下，降伏魔障，成就無上正等正覺。』
有力士又問：『世尊！除了福德力以外，還有沒有其它的力量？』佛陀說：『還有智慧力。智慧圓滿，才能斷盡無始劫來積習的煩惱。』
有位力士又問：『除了智慧力之外，還有更大的力量嗎？』佛陀就講：『還有神通力。有神通力可以降伏外道。』
還有力士接著問：『除了神通力，還有其它更大的力量嗎？』佛陀回答：『雖然有父母力、禪定力、解脫力、福德力、智慧力和神通力，另外還有一個最大的力量，誰也逃不過，就是無常力。』接著佛陀為大眾說了這麼一個偈子：『禪定與解脫，福德智慧力，如斯諸力等，無常力最大。』
佛陀告訴五百力士：『當知如來之身雖如金山般地堅固，最後還是歸於無常。有智慧的人，應當追求無常不能逼迫的境界。』
佛陀又說：『你們應當知道，今日世人的壽命漸漸減短，色力薄劣。其實這顆大石，只是過去的人平常拋擲玩弄的石頭而已，你們可以看看石頭的兩旁，還留下手指拿取的痕迹。』一旁專註諦聽的五百力士，個個驚訝不已，生起稀有之心，摧伏了內心的驕慢。
佛陀知道他們得度的因緣已經成熟，就繼續為他們開示四諦法門，五百力士無始以來積習的錯誤知見，就此摧破積習，證得了初果羅漢......」
志公笑道：「弟子明白，師父是說，弟子下山幫助破案，是積累福德力，但不應執著於福德力，因為無常力最大！」
了塵方丈嘉許地點點頭，說：「其實人類的福報越來越小了，佛住世的時候，好多人聽佛說法，馬上證得初果羅漢！佛經記載，有人問佛，之前的世界是什麼樣子？佛使出神通力，伸手入地下，抓出過去世的飲用水，甜如甘露！現在人類向惡者多，行善者少，飲水也一代不如一代，已經進入『末法時期』......」
志公沉吟道：「師父，弟子看過一本佛經，名字記不得了。似乎說世界善惡力量對比，與水源有很大關係？」
了塵方丈說：「世界水源一直歸龍族管理，不知龍族出了什麼變故？水是越來越難吃了。這事日後再說，你飯後睡一覺，等陳縣令來，我派人叫你。」
午後，志公剛睡醒，知客僧來請，說陳縣令在方丈室等候。
進去一看，坐著飲茶的陳縣令身材單薄，中等個頭，面容清癯，四十歲左右。
互相見禮完畢，陳縣令說：「法師，我先說一下案情吧。石頭城江邊有一家豆腐鋪，豆腐鋪的掌柜姓左，年近五十，縣裡的人都喊他老左頭。
老左頭做豆腐用的豆子，都是自己的閨女蘭姑一顆顆挑出來的好豆子，做豆腐的水則用的是山上的甘泉，因此老左頭做的豆腐十分的受歡迎。
不過也有好事之徒說，老左頭家的豆腐之所以賣得好，不是豆腐本身好，而是蘭姑這個賣豆腐的長得好，還給蘭姑起了個『豆腐西施』的綽號......
但去年的一天，老左頭的豆腐鋪突然就關了！知情者說，老左頭好賭，一次酒後賭了把大的，不但把豆腐鋪給輸了本縣的武員外，而且蘭姑為了還賬，也進了武員外家做了小妾。
偏偏就是這個武員外，前天突然暴斃！」
志公問：「縣尊，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武員外之死有何蹊蹺？莫非是被人害死？」
陳縣令說：「這個武員外有些來歷，早年考中過武舉人，雖然年已四十，一直身體不錯！最重要的是，他拜在臨川王門下，他一死，臨川王天天派人催我，一定要找到兇手.......」
志公沉吟片刻，說：「百聞不如一見，不如一道去現場看看，武員外是怎麼死的？」
陳縣令大喜，立刻站起來說：「我已備下馬匹，法師會騎馬么？」
志公點點頭，站起來就往外走。
不到半個時辰，志公已然和陳縣令站在武家後院里，武員外就是死在這裡！
陳縣令介紹說：「案發現場就在這座假山下面。武員外每天早上都會站一個時辰的樁，據說就連他和蘭姑洞房花燭的第二天早上，他也沒有撂下自己的每天一個時辰的站樁。
前天早上，武員外照舊站樁，家丁去送茶的時候發現，武員外倒在血泊中，頭上一個大洞，已然氣絕！
報官后我立刻帶著仵作、衙役前往驗屍，發現武員外只有頭部一個傷口，是假山上的一塊石頭突然墜落，砸死了武員外......我立刻調查，武員外並無仇家，喪命時家人都不在現場，都有證人證明不在場，但那塊墜落的巨石很大，一個壯漢都搬不動，怎麼會突然墜落？奇哉怪也！」
志公走上前，仔細打量那塊墜落的巨石，發現巨石壓陷進了鬆軟的泥土之中，泥土上有一個人頭的形狀，顯然武員外的死因就在此。
志公爬上假山去看，發現脫落的部位沒有撬砸的痕迹，像是自然脫落。顯然這麼大一塊落石，一個人是推不動的......
志公想了想，伸手在脫落處摸索，在石頭縫裡摸到幾顆細小的黃豆，心裡一動，悄悄把黃豆抓進袖子里，不動聲色。
志公爬下假山，對陳縣令說：「勞煩大人下令，傳見武員外的家人。」
很快，陳縣令和志公坐在花廳里，把武員外的家人一個個喊來問話。
結果查明，事發當天，武員外和往日一樣，也是早早地就去後花園站樁，家人大多未起床呢。而武員外站樁時，向來不喜歡有人打擾，因此直到家丁去送茶，才發現武員外死了！
志公又找來管後花園的家丁，詢問假山近來有無異常？家丁說，假山多年來一直很堅固，頂多有一些小石子滑落，從未發現大塊的落石......
志公想起剛才傳見蘭姑的場景，她長得楚楚動人，因喪夫雙目含淚、一臉凄楚，讓人格外憐惜......但眉宇間似乎有點高興？
志公沉吟良久，站起來說：「陳大人，這事我還要回去想想，明日去你縣衙如何？」
陳縣令也知道，這一樁怪案不是立刻能破的，就命一名衙役，騎馬護送志公回同泰寺。
志公回去后，趕去香積廚，找了些干豆子，又找來一個大號的瓮瓶，然後把干豆子倒在瓮瓶中澆水壓實，又拿了一塊石頭壓在最上面的豆子上，最後把瓮瓶帶回自己的房間，放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起來，志公再去看時，放在瓮瓶上的石塊已經被膨脹的豆子給頂落了，頓時恍然大悟......
吃過早飯，志公稟明了塵方丈，騎上同泰寺的驢子，趕去石頭城縣衙。
志公與陳縣令耳語一番，陳縣令聽得連連點頭，命衙役找來當年常和老左頭一起賭錢的幾個賭徒，很快查明真相！
老左頭當年喝醉酒輸給武員外很多錢，是武員外貪圖蘭姑的美色，設的一個局，故意把老左頭灌醉，誘惑他賭大錢！老左頭輸了豆腐鋪又輸了女兒，氣得一病而亡！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蘭姑嫁給武員外后，慢慢知道了真相，圖謀報復！
她觀察了許久，決定在假山上做文章，因為武員外常去假山下面站樁。
蘭姑偷偷爬上假山觀察，發現頂部一塊巨石有些鬆動，她開豆腐鋪時知道，用黃豆泡豆芽，發酵后的豆芽能夠頂起重物！於是乎，蘭姑利用黃豆發酵的力量，頂落一塊巨石，武員外不知不覺中被脫落的那塊巨石砸死，蘭姑報了仇！
陳縣令採納了志公的意見，再次帶人去武員外家，當場結案，宣布武員外死於巨石意外脫落，與他人無涉......
陳縣令回到縣衙，發現志公還沒走，因為有人來縣衙擊鼓鳴冤！
案件很離奇，告狀的是同一個山村的村民，且都是女的！還有十幾人之多！
陳縣令升堂問話，十幾個婦女告的是同一件事--丈夫失蹤！
案情是這樣的，月初時，村民十幾人同時患病，患的是同一種怪病，身上長出奇怪的紅疹子，痛癢難當。附近的醫生都被請去診治，都認不出什麼病，不敢開藥方。
這時有位遊方道士來到山村，自稱醫術高超，專治各種疑難雜症。
病急亂投醫，就讓道士試試吧。不想這道士非常古怪，給人治病卻不讓人吃藥，而是用一幅古畫！只要在畫上割一刀，畫中的美女就會流血不止，喝上一口便能包治百病。
喝了美女血的患者，當場就康復了，轟動附近十里八村......
但到了昨日是月半，月圓之夜，喝過美女之血的男子全都無故失蹤了......
陳縣令聽完皺起眉頭，這似乎是樁玄案？就讓告狀者先回去，縣衙馬上派人調查。
退堂后，陳縣令與志公商量，志公請陳大人一起去現場察看。
二人帶上衙役、仵作，很快趕到山村，去失蹤丈夫的人家挨家挨戶走訪。
一圈走下來，發現這些失蹤人口的家庭，家中並無異樣，但查出一件蹊蹺事！
案發當晚，子時時分，那些喝過美女血的男子，不約而同地走出家門，往大山裡走去，家人攔阻不住！也有的家人睡著了不知道，第二天才發現丈夫沒了！
志公立刻請陳縣令帶人上山，一路搜尋，在一處山谷里發現了異常！
志公此刻雖然沒有法力，但自幼在同泰寺長大，念經拜佛，且一直茹素，早就能望氣。
進了山谷志公就發現不對勁，山谷里瀰漫著妖氣，空氣中還有腥味！
志公下馬，讓衙役們拔出佩刀，小心搜索。
不一會兒衙役來報，山坡上一塊巨石後面，發現一個大洞穴！
陳縣令和志公一起上前察看，洞穴黑咕隆咚，深不見底，還有陣陣黑霧飄出來，腥臭難聞。
陳縣令打起了退堂鼓，說：「志公法師，看來裡面有妖怪呀！不如請了塵方丈來捉妖？」
志公沉吟良久，說：「不必勞煩師父了，我有辦法！你們身上都帶了火摺子么？」大家都說有。
志公把所有人的火摺子收集起來，有讓衙役們去找枯柴，越多越好！
等衙役們搬來枯柴，志公已把火摺子聚攏、捆綁在一處，然後說：「火摺子里有火藥，火藥含有硫磺，妖物怕它。待會我把火摺子全都點燃丟進洞里，你們趕緊把枯柴圍住洞口，記住要圍成一丈見方的枯柴牆，然後我點火后你們也點火！」
陳縣令擔心地問：「志公，你到底會不會捉妖？別丟了自己的性命，我不好對了塵方丈交代！」
志公微微一笑，說：「縣尊，我自幼就跟著方丈學武，其實方丈也沒捉過妖。如今救人心切，你把佩刀借我一用，無礙的。」
陳縣令半信半疑，還是把佩刀借給志公。
志公對衙役們說：「大家別怕，妖怪怕硫磺，一會我把火摺子點燃丟下去，它很快就會出洞！你們帶刀的使刀，沒帶刀的使棍，站在火圈外面，不許妖怪逃走！」
說完志公點燃一捆火摺子丟下深洞，衙役們趕緊點燃圍成一圈的枯柴。
很快就聽到洞里「吱吱」怪叫，腥風大作，黑霧狂噴。過了一會，倏然爬出來一條兩米多長的大蠍子！
眾人都驚呆了，從未見過這麼大的蠍子！
志公大喝一聲：「別怕，按部署行事！」衙役們趕緊舞刀弄棍，不讓蠍子怪衝出火圈。
蠍子怪似乎被硫磺熏得有氣無力，看看火圈越燒越旺，轉了個身，想回洞里。
志公大吼一聲，跳到洞口，佩刀舞得潑風一般，擋住退路！
蠍子怪也吼叫起來，伸出兩隻巨大的鉗子來夾志公，都被志公靈巧地躲過。
一人一怪惡鬥，志公越戰越勇，蠍子怪卻漸漸慢了下來。
陳縣令看了大喜，下令：「衙役們，趕緊上去幫忙，砍死蠍子怪！」
衙役們奮勇向前，終於配合志公，把蠍子怪砍成肉泥！
問題又來了，深洞深不見底，無人敢下去探個究竟！
陳縣令說：「要不大家去找些枯藤來，編成繩索下去？」
志公自告奮勇，說：「無須，蠍子怪是爬上來的，不是飛上來的，洞里必然有路！大家多做幾支火把給我，我下去探一探！」
半個時辰后，洞里被困的十幾名失蹤者都找到了，被衙役們護送回山村，家屬們千恩萬謝，非要大家留下喝酒。
陳縣令和志公婉言謝絕，騎馬回城。
陳縣令騎在馬上問：「法師，我還有些不明白，那個治病的道士，是不是蠍子怪變的？」
志公笑道：「當然是蠍子怪變的，它使了幻術，把蠍子毒變成畫上的美女，故弄玄虛，凡人喝了蠍子毒焉能不病？」
陳縣令又問：「那蠍子怪何不把這些人毒死，還要把他們的病治好再誘到洞里？」
志公沉吟道：「我看蠍子精不是為了吃肉，可能要修鍊什麼邪法，要活人才有用。」
騎了一陣，陳縣令問：「我有一事不解，為什麼妖怪成精后，都要化為人形？」
志公笑道：「妖怪想害人，就要先接近人，不化作人形怎麼辦？而且佛經記載，人身難得！因為修道先要修人身，才能看懂經文，或打坐，或採藥，或煉丹。有了人身就方便多了，但投人胎不是那麼容易的，猶如『大海之盲龜』，盲龜五百年才有機會浮到海面一次，要剛好浮出海面時，飄來一塊木板，木板上還要有洞，盲龜的頭要剛好伸進洞里，投人胎的機會就這麼難！」
陳縣令吃驚地說：「真的假的？我看世上到處都是人啊！」
志公笑笑，指著前面的道路說：「大人，那邊是不是有個螞蟻洞？你說是螞蟻洞里螞蟻多，還是這條路上的人多？」
陳縣令也是個信佛的居士，會心一笑，說：「我明白了，人身難得，佛法難遇，所以要珍惜得人身的機會，抓緊修行啊！
我想起了道教經典《黃帝內經》，曾經闡述過人和天地的關係：天圓地方，人頭圓足方以應之。天有日月，人有兩目；地有九州，人有九竅；天有風雨，人有喜怒；天有雷電，人有聲音；天有四時，人有四肢；天有五音，人有五臟；天有六律，人有六腑；天有冬夏，人有寒熱；天有十日，人有手十指；辰有十二，人有足十指，莖垂以應之，女子不足二節，以抱人形；天有陰陽，人有夫妻；歲有三百六十五日，人有三百六十五節；地有高山，人有肩膝；地有深谷，人有腋腘；地有十二經水，人有十二經脈；地有泉脈，人有衛氣；地有草蓂，人有毫毛；天有晝夜，人有卧起；天有列星，人有牙齒；地有小山，人有小節；地有山石，人有高骨；地有林木，人有募筋；地有聚邑，人有腘肉；歲有十二月，人有十二節；地有四時不生草，人有無子。此人與天地相應者也......」
志公頷首道：「對的，人身體的狀態最符合天地自然的狀態，也最容易和天地自然加強聯繫，而妖怪想成精，靈智一關就卡死了大部分動物的成精之路。
就算妖怪開啟了靈智，身體也很難和天地產生聯繫，所以當妖怪成精到一定的階段的時候它們會模仿人類，最後脫離自己的軀體，化做人身。」
陳縣令佩服不已，一直把志公送回同泰寺才回頭，從此志公聲名大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