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我是誰

第二節 我是誰

恍惚間,天似已明。

這是一棟竹林環繞的石屋。房間是用巨石堆疊而成,縫隙間灌上草木泥漿,石屋的煙囪中一柱濃煙衝天而起,久聚不散,卻不是尋常的炊煙。

房間內擺設簡單,朦朧中陳萍只覺得自己躺在一張竹榻之上,竹子的清香之氣灌入鼻尖,禁不住想起年幼時爺爺那張毛竹躺椅來。

突然光亮耀眼,一股熱氣撲面而來,瞥眼看去,只見廳東南角一隻岩石砌成的灶台,火焰升騰,爐旁站著一人,左手拉著一隻大風箱,向爐中搧火,右手則往火爐內添著柴禾,看起來正在煮著大鐵鍋里的東西。

這是在做夢么?

怎麼回事,全身動彈不得!

想要張嘴說話,任憑如何努力,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陳萍頓覺驚愕。

林中一陣清風,竹葉沙沙作響,林間鬱鬱蔥蔥,風自窗外湧進,撲鼻的綠葉清香。

陳萍心道:「難不成自己正在夢中?亦或是被同事們救了回來,眼下正在老家祖宅內調養休息?」想到這裡又是不禁『哎喲』一嘆:「若然如此,我豈不是躺了許多時日?也不知爸媽是否在院外……龍山港的案子結了沒有……」

正自思考,忽聽得『踏踏』一陣腳步聲,一名中年男人邊抹著臉上的汗珠邊急切的問著:「英兒,你感覺如何?」

陳萍身不能動,口不能語,提溜眼珠仔細打量來人,卻見那人身著灰色麻衣,衣衫破舊處露出黝黑的皮膚,看起來十分精壯。那是一張並不出眾且十分陌生的臉龐,唏噓的鬍子,略有點紅腫的鼻尖,寬大的眉骨下,雙眼倒是炯炯有神。

這人是誰?

只聽得那人繼續柔聲說道:「英兒,莫怕……方才你從湖中跌落,喝了些污水,想是亂了神智,爹爹已經給你吃了葯,待會兒煮好了粥,喝了暖粥,躺一會兒便無礙了……」眼神之中,儘是關懷。

嬰兒?英兒?爹爹?他是誰?我是誰?我在哪?這是怎地回事?

那人一言方畢,見陳萍眼中閃爍不定,頗顯慌亂,以為他尚在驚懼當中,接著又說道:「英兒儘管歇息便好,爹爹……」話音未落,那人忽的轉頭望向窗外,眉頭一皺,冷哼一聲,自顧自語道:「還是找來了!」

那人替陳萍蓋好被褥,轉身行到門外,看了一眼陳萍,微微一笑,接著掩上木門。

陳萍一陣迷茫,這到底是怎麼個情況?

但覺得胸口一陣暖流襲來,周身之上頓覺一陣舒坦,方才醒來之時的胸悶感頓時無蹤無際,手指尖也逐漸有了知覺。陳萍握了握手,又覺得手掌間的觸覺十分奇怪。咬緊牙關,抬手看去,這一看驚出一身冷汗。

那是一雙屬於兒童才有的手掌,手掌有點兒小,有點兒圓,胖乎乎,軟綿綿的,上面橫豎交錯著幾條淺淺的彎彎曲曲的手紋。

陳萍慌亂摸索自己的臉蛋,但覺得那腦袋瓜子小巧柔軟,腦海中登時又是一片空白。

什麼鬼?

掙扎著爬下床,眼神上下左右打量身軀,確認自己變成了一個五六歲模樣的男孩子。對,是一個男孩子,她早已明顯感覺到身體內的不一樣,此時她身上穿著一套棉麻內衫,腳趾丫裸著,踏在石板地面,冰冰涼……

這……難道我穿越了?

這怎麼可能,那不是小說中才有的情節?

可,可這是怎麼回事?

茫然無措,臉色驚詫粉白,如同裱了十幾層的白紙,完全看不到一絲紅潤……

未及多想,卻聽得院內喝罵聲起。陳萍拖著身軀,行至門前,湊著門縫往外瞧著。

只見院外四名黑衣漢子手持兵刃圍著一人,當中那人正是方才喚自己『英兒』的鬍子大漢。五人之後,尚有兩名頭髮蒼白的中年男人腰挎大刀立在院門之前,氣定神閑,彷彿要瞧著一場好戲。

但聽得左首那中年男人一聲冷喝「上」,四名黑衣漢子忽的搶上圍攻鬍子大漢,大漢斜身躍開,一個左拗步,搶到了西首,右掌自左向右平平橫掃,拍的一聲,打在一人的太陽穴上,登時將那人擊暈,跟著左手自右上角斜揮左下角,擊中了另一人的腰肋,只聽得『咔嚓』一聲,那人軟癱倒下,動彈不得。只一瞬,中招兩人登時倒地不支。

大漢不給另外兩人反應,腳下一滑,一擊橫掃,將前方那人凌空掃起,繼而欺身而上,猛擊一圈,正中那人胸口。那人『哇』的一聲,追著口中倒噴而出的血跡橫飛出去。餘下那人手瞧見大漢背後空隙,長劍遞來,直刺破綻。不料大漢竟視若無睹,雙足一頓,雙手一錯,沖著院門前的兩名中年漢子抓去。

陳萍雖不知眼下具體狀況,但也辯出敵我。眼見劍光籠罩大漢,若是躲避不及,定然血濺當場,忍不住『哎喲』一聲驚呼出聲。

大漢怎會不知背後危險,但他篤定只要自己於院門前兩人混戰一團,那黑衣漢子必會撤劍。是以這一抓用的是精妙招數,雙爪如龍,封住左右退路,直取二人咽喉要害。

卻不掉那兩人雙掌一對,相互借力側躍而去,大漢但覺眼前黑影一閃,落爪之處卻是一片虛空,待要橫掃二人蹤跡,身後劍光已經及身。大漢不得不放棄追逐,身體一側,避過要害,劍鋒凌厲,大漢避讓的勉強,身上灰黃的短打被削去一片。

黑衣人哪想到大漢竟能避過自己全力一擊,微微一怔,待要變招,忽覺天靈蓋上一掌落下,眼前登時漆黑,還沒想到發生了什麼,便已七竅流血,『噗通』一聲倒地。

眼見最後那人腦漿迸裂,血流滿地,陳萍又驚得「啊」一聲喊出。這一聲較比之前「哎喲」更大,院內站著的三人盡皆聽的清楚。

兩名中年漢子徇聲看來,兩雙鷹目射出四道凌厲殺氣的眼光,死盯石屋房門縫隙。那眼神冒出陰冷恐怖的模樣,透漏出一股殺氣。陳萍哪曾見過,彷彿就被那麼瞧上一眼,便會致命。陳萍嚇得連忙背過身來,右手撫著起伏的胸口自我安慰,急喘連連。而大漢則是一個滑步,擋在兩人身前,冷喝一聲:「我本不欲殺人,兩位若是一再相迫,莫怪楚某無情!」

左首那人嘿嘿一笑:「世人傳言開雲劍楚飛然劍術當世無雙,未曾想楚老弟這一手『避水掌法』也是十分精妙,妙哉妙招。」

「哼!」漢子餘光冷掃:「兩位當是岐山二友吧?」

那人應道:「好眼力!」

「兩位成名已久,何必趟此渾水?」

「人在世上,總要吃吃喝喝,有人出銀子買你身上的東西,我們兄弟拿人錢財,自然就要辦好差事……楚飛然,識趣的,把東西交出來,大家和和氣氣,日後江湖上相見,也算份交情。」

說話的是『岐山二友』的孫聰,另一名瘦高的中年漢子名喚江勛。這『岐山二友』本是同門師兄弟,自幼修習刀法,二人所用刀法招數相輔相成,在河西頗有盛名。

楚飛然冷笑:「楚某隱居山林十餘載,兩袖空空,除卻一身破衫爛鞋,別無旁物。還有甚麼東西值得勞兩位如此陣仗索取!」嘴上說著,心底已暗暗盤算如何全身而退。

「楚飛然,真動起手來,你有幾分把握可護你那小娃子周全……」

提及孩子,楚飛然心中一慌,心道:「老小子說的不錯,若是拚命相博,我自是不懼他二人。可他二人若拿英兒要挾,只怕會……」

眼見楚飛然恍神,岐山二友焉能錯過機會,雙刀齊出,左右夾擊楚飛然。

雙刀擊到之時,孫聰自是得意非常,料定這迅猛無比的招數且又是出其不意殺個措手不及,那楚飛然即便三頭六臂,也是定難躲避。

若是換作旁人,被岐山二友這般左右夾擊,必會喀的一響,脊骨從中斷絕,一個身子軟軟的折為兩截,額角碰地,再也****。可他們終究低估了楚飛然!

孫聰的刀很快,但在觸碰到楚飛然身體的瞬間,卻被一柄長劍攔住。

「叮」的一聲脆響,孫聰但覺一股強勁無比的氣力自刀身反噬而來,持刀的手禁不住一震,接著那股氣力徑往心窩裡轉。孫聰反應及時,連忙躍開數步,凝神屏息,調整體內真氣……

誰也沒有看清楚飛然何時拔劍,更不知他從哪裡拔出的那柄劍。

而另一側的江勛也沒好到哪裡,他的刀眼看便要落在楚飛然的項間,未成想楚飛然竟然避也不避,而是左手成爪,沖著江勛握刀的手腕爪去。

這一招本是置之死地而後生,江勛眼見楚飛然竟能左右手同時出招且招數凌厲,想起方才自家門下弟子被他一爪之下斃命,知道其中厲害。心道:我若是砍中了他,自己的手也必然會被他捏碎,這看家本領若是被他廢了,可划不來。心念一轉,江勛連忙收刀回擋,橫掃變豎劈,硬生生攔下楚飛然的爪勢。

楚飛然嘴角淺笑。岐山二友武功雖然不錯,但心思卻是遲疑反覆。他料定江勛定會收刀,故而全力擋下孫聰,左手一招不過虛晃,長劍一晃,挽出數道劍花,直刺江勛周身六大穴位。

眼中萬道劍光,彷彿只一瞬間便置身於一場流星雨中,點點星芒在瞳孔中聚了又散,籠向全身。江勛不禁駭然,顧不得多想,只得使出渾身解數,拼盡全力化解危難。二人轉瞬之間便遞出十餘招。

孫聰看在眼中,知道江勛情況危急,可他體內真氣紊亂,方才楚飛然以內力灌注劍身,震開自己。電光火石之間,自己甚至連楚飛然用的何等招數都未看清,此時心底駭然,暗忖:他歸隱十餘年,當年的功夫竟絲毫沒有擱下,這下我兄弟二人倒真的大意了!

楚飛然所用劍招乃是自己絕學「開雲劍法」,他念及房內親兒安危,出招之後便要速勝。每招使出,或撩或刺,截削劈掛皆如狂風閃電。劍招連著劍勢,源源不斷,摧枯拉朽,撥雲弄日,令人一見之下,驚心動魄,先自生了怯意。當年楚飛然一人一劍,連斬雲夢澤六***盜,一夜之間,拔掉十座山越賊寨。此刻他將劍法施展出來,霎時之間,滿院都是寶劍散出耀人眼目的劍光。

江勛練退數步后,立即側身踏上兩步,以避免連續後退之勢。楚飛然長劍跟著刺出,這一次刺向他左脅,看似隨手而刺,全然不符劍理。江勛橫刀想擋,雙刃尚未相交,立時察覺對方劍尖已斜指自己右脅之下,此處門戶大開,對方乘虛攻來,實是無可挽救,這一格萬萬不可,危急中迅即變招,雙足一彈,向後縱開了丈許。他喝一聲:「好劍法!」毫不停留的又撲了上來,連人帶刀,向楚飛然疾劈,勢道甚是威猛。

楚飛然看出他右臂彎處是個極大破綻,長劍遽出,削他右肘。江勛中途若不變招,那麼右肘先已被對方削了下來。他武功也真了得,百忙中手腕急沉,大刀砍向地下,借著地下一股反激之力,一個筋斗翻出,穩穩的落在兩丈之外,其實背心和院落四周竹籬已相去不過數寸,如果這個筋斗翻出時用力稍巨,背心撞上了籬笆,不僅失了身份,甚至可能被竹籬亂了心智,跌倒而去。

這一下避得太過狼狽,江勛臉上已泛起了紫紅之色。江勛方要喘息,楚飛然長劍已至。開雲劍一旦使出,招數展開,連貫無比,氣勢斐然,恰似那狂風掃落葉的順勢難當。江勛氣息紊亂,哪裡抵擋的住這連續凌厲劍招。三招過後,左臂中了一劍,鮮血飛濺,惱的江勛破口大罵:「好……你奶奶的……」

孫聰瞧得江勛落入下風,此時他調息已畢,連忙持刀加入戰團。

這二人若論單打獨鬥,著實有些拉跨。但二人合擊,卻不是僅僅增了一份刀鋒。二人耗盡平生時間,專研那雙刀配合之法,常年研習磨鍊,相互之間早已心有靈犀,每一招每一式都做的恰到好處,攻守相輔。此時二人用盡所學,眨眼斗出十餘招,總算扭轉頹勢。

楚飛然放緩劍勢,仔細瞧著二人刀法中的破綻。此時他痴心又犯,竟不急於求勝,反倒是以破解二人招數為上。鬥了三十餘招,楚飛然發現二人當中以江勛的內力和定力最差,是故他的招數當中多以防守為主。若想破陣,必然自他下手。

眼見孫聰刀鋒將至,楚飛然斜劍輕拍,壓在他刀脊之上,這一拍時刻方位,拿捏得不錯分毫,其實孫聰大刀遞到此處,精神氣力,徑行貫注於刀鋒,只盼能將楚飛然手臂砍斷,刀脊處卻無半分力道。只聽得一聲輕響,他手中大刀沉了下去。楚飛然長劍向外一吐,指向他胸口。

孫聰「啊」的一聲,向左側縱開。同一時間,江勛猛然躍起,大刀已攔住楚飛然的劍勢。楚飛然只得掉轉劍鋒,化開江勛刀攻。

這一劍只挑開孫聰胸口衣衫,楚飛然不禁暗叫『可惜』。長劍倒挑,刷的一聲,劍鋒貼著江勛劍鋒斜削而上。江勛這一劍如乘勢砍下,刀鋒未及楚飛然頭頂,自己握刀的五根手指已先被削落,眼見對方長劍順著自己刀鋒滑將上來,這一招無可破解,只得左掌猛力拍落,一股掌力擊在地下,『嘭』的一聲響,身子向後躍起,已在丈許之外。

他尚未站定,楚飛然手中長劍已在他身前,劍氣如芒,寒風襲體。這一招名喚「雲合景從」劍勢如雲聚合,如影隨形,那江勛退卻勉強,又怎能避的過這形影相隨的一劍。

孫聰躍開之際,待要挺刀在上,只見江勛已被楚飛然逼入絕境,當即雙足一頓,身形徑往石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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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解醉春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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