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雪夜

高達和霍亮過了一個多時辰才回來，後面跟著一個壯實的年輕人，年輕人的身後還背著一個輕巧的藤椅。

高達指了指那年輕人，告訴江庭雪說他叫雲亮，離開鏢局后就在這山中打獵為生，不僅路熟，而且可以輕鬆地負重前行。

江庭雪這才明白雲亮背後的藤椅是做什麼用的，她頓時窘迫無比，忙搖了搖頭說：

「我自己可以走，不需要人背。」

李辰彥就笑了，對江庭雪說：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夜間行走山路很危險，你若出了意外，等見到你家老太太，她豈不是也要心疼？」

江庭雪知道李辰彥說的對，就低聲對雲亮道謝，然後坐在了藤椅上，李辰彥親自動手用椅上的帶子纏住江庭雪的腰。

李辰彥跟在雲亮和江庭雪旁邊，高達和霍亮一前一後緊隨著他們走。

許是知道了江庭雪是個姑娘的緣故，雲亮行走的速度並不快，可小半個時辰后，當一行人走到山腳時，天上開始星星點點地落下雪花來。

雲亮扭頭看向李辰彥主僕說小道本就難走，下了雪就更濕滑，一定要小心。

李辰彥點了點頭，又解開自己的披風給江庭雪蓋在身上。

江庭雪頗覺得尷尬，李辰彥卻不理會她的抗拒，抿著嘴唇親手把披風替江庭雪系好。

又走了半個多時辰，山路愈發難行，雲亮和高達、霍亮還沒什麼，可李辰彥已經滿身是汗。

跟在最後面的霍亮忽然停住腳步，但他沒回頭，只快走幾步追上去拍了拍高達和李辰彥。

風雪中，主僕三人只對望了一眼卻沒有說話，仍然接著往前走。

李辰彥往江庭雪身邊走近了些，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說：

「有人跟上我們了，你不要慌，前面就是藥王廟，到了之後你只管跟緊我，別的什麼都不要做。」

江庭雪無聲點頭，手心裡已經浸滿了冷汗。

說是藥王廟，其實早就廢棄了，幾間偏殿已經坍塌，只破舊的正殿還勉強立著。

到這裡時，連江庭雪都能隱約聽到遠處有悉悉索索的聲音，也不敢再過多講究，李辰彥一解開藤椅上的帶子並且朝她伸出手，她馬上就把右手遞了過去。

雲亮還沒反應過來，剛一回頭就被跟在他身後的高達一把給推進了正殿的破門裡。

李辰彥也在同時飛快地將江庭雪抱進懷裡，在霍亮的掩護下猛跑幾步進了殿門。

兩個人是一起跌進門裡面的，李辰彥把江庭雪護在懷裡，自己結結實實地摔在地上，旁邊站著的是一臉不甘心的雲亮。

高達和霍亮也太看不起人了，雖說他的功夫比他們差很多，可他也是護鏢走過江湖的好嗎？

外面已有打鬥聲響起，江庭雪慌忙從李辰彥懷裡爬起來，李辰彥不肯鬆開她，半摟半拖著她移到靠窗的牆角。

雲亮醒過神，也忙跑到李辰彥和江庭雪身邊往外看。

窗戶早已破成了大洞，可以清楚地看到廟門外的情形。

十幾個人和高達、霍亮纏鬥在一起，地上已經躺了好幾個。

江庭雪正沉默地盯著外面看，李辰彥忽然一把將她拖離窗口，還順帶著抬腳將雲亮踹翻在地上。

十幾支箭從窗口射入，堪堪落在雲亮和李辰彥、江庭雪面前的地上。

李辰彥依然緊握著江庭雪的手，笑了一聲說：

「看來他們這是篤定老太太已經遇難，所以不打算要活口了。」

雲亮也不害怕，抹了抹臉上和頭髮上的雪水說：

「最近這裡不太平，前些日子有大戶人家的女眷在這附近出事，據說是一個活口都沒留下。

我怎麼也沒想到原來會是……」

看到江庭雪一言不發地站著，雲亮回過神來忙住了嘴。

江庭雪的手微微顫抖，李辰彥神色不變地問雲亮：

「這裡離京城也就二百多里路，難不成還有山匪敢在這裡出沒？」

雲亮呸了一口罵道：

「哪兒來的山匪敢在這裡找死？絕對是尋仇，那些狗官貪生怕死不想擔責，一句山匪劫財就糊弄過去了，說不定背後還一起分了銀子的。」

江庭雪依然沉著臉不說話，冷汗從耳後滾滾而落。

連雲亮一個外人都這樣說，姑祖母如今的處境一定是險之又險。

等到外面打鬥的聲音結束，李辰彥便鬆開了江庭雪的手，高達和霍亮一人提溜著一個匪徒走了進來。

地上的兩個人都受了傷不能動彈，高達踢了他們兩腳問還有沒有別的同夥，兩個人都忙求饒說沒有，其中一個連聲求饒后又說：

「等了這許多天都找不到人，主子就想著那老婆子肯定是死在哪個旮旯里了，所以就只留了我們幾個。」

敢稱呼江老太太是「老婆子」，這些被留下來的蠢貨肯定不知道自己害的人是誰。

霍亮又狠狠踢了那人一腳問他主子是誰，不想那人居然直接就爽快地說了個名字。

李彥辰主僕顯然不知道他說的人是誰，雲亮卻跳了起來說：

「我就說這事能捂得這麼嚴保準是有人和官府勾結了，鐵金鵬那王八蛋的妹妹是劉知縣的小妾。」

江庭雪聽了只覺得一陣惡寒，一個小縣令，如何就敢動當朝次輔的家人？這次給黎嵐撐腰的怕不只是黎江父子，定還有玉貴妃的手筆。

李辰彥讓高達和霍亮將地上的人捆起來扔在廟裡，活不活得到京中來人收拾他們，那就是他們的命了。

天快亮的時候，一行人總算到了史文所說的那個小村子。

只有幾戶人家，房屋都很低矮破舊，掩映在冬日的枯樹林中毫不顯眼。

雲亮將江庭雪從藤椅中放下來說：

「君山裡沒幾個村子，這地方肯定被搜過，姑娘家的老太太若是躲了過去，那肯定是哪戶村民給藏起來了。」

江庭雪已經凍得面色青白，看著眼前的村子只覺得視線模糊。

若是不能將姑祖母活著帶回京城奉養至百年，她的餘生都將會在愧疚中度過。

床上的江老太太乾枯瘦弱，她的頭髮已經全部白完，臉上皺紋叢生。江庭雪握著她的手好一陣兒了，她也沒有反應，只昏昏沉沉地睡著。

史文神色憔悴，跪在江老太太的床邊淚流不止。

「姑娘，老太太急著見你，所以我們就加緊趕路，比信中告訴您的時間至少能夠提七八天。

出事後我是有很多辦法可以進京報信的，可老太太堅持不許，她說老爺和少爺姑娘們的前程重要，說只想悄悄見姑娘您一面，京城的家她不想回了。」

史文哭到更咽，站在一旁的李辰彥面沉如水，憐惜地看著淚流不止的江庭雪。

這個堅強的女孩子，便是哭到顫抖也是不肯發出聲音的。

或許，她和真實的那個李辰彥一樣，從年幼時開始就只能躲在沒人的地方哭泣，因為知道沒有人可以依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