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悲傷

江老太太一直昏迷不醒，江庭雪守在床邊，李辰彥帶著史文和高達、霍亮很快就將一切都安排妥當了。

高達發出信號，還不到晌午便有大批黑衣人趕來，一言不發地將冒險把江老太太和史文藏起來的這家獵戶，帶路來的雲亮，包括那些還被扔在藥王廟的匪徒一起帶走了。

李辰彥再次回到獵戶家的地窖里，看到江庭雪正彎腰給昏迷的江老太太裹一件狐裘，便忙走上去幫她將江老太太的肩膀抱起來。

有眼淚滴滴落在狐裘潔白的長毛上，李辰彥側過臉也紅了眼圈。

軟轎寬敞溫暖，裡面還放著兩個炭盆。等到了山腳下，已經有馬車在候著了。

即使裹著厚厚的衣物被褥，江老太太也依然輕得連江庭雪都能將她抱在懷裡。

李辰彥坐在江庭雪對面，他伸手想接替江庭雪，被江庭雪搖搖頭無聲拒絕了。

江庭雪低下頭，把臉緊貼著江老太太的臉埋進了狐裘柔軟的毛裡面，李辰彥的視線里便只看得到江庭雪微微顫抖的肩膀。

如果上天不憐，這大概是她最後和江老太太親近的機會了。

所以，他懂得她的悲傷。

高達在城門處遞上了一塊腰牌，那幾個守門的兵士便急忙退到了一旁，並不敢檢查馬車。

自江府舊宅的角門處進入，下人們卸了門檻，馬車就一直行駛到福壽堂院門口才停下來。

李辰彥抱著江老太太下了馬車，江庭雪跟在後面，仰臉看了一眼陰沉沉的天空后便暈了過去。

新宅的正院里，江啟年正和黎氏相看生厭，地上滿是砸碎的杯盤碗盞。

黎氏看著江啟年，皮笑肉不笑地說：

「便是有了證據又能怎樣？老爺你是捨得自己的錦繡前程，還是捨得我們的景宏從此連仕途都斷了？

妾身也不過就剩下這一條賤命，老爺想要拿去便是了，不過千萬要做的巧妙些，好歹給你自己留點兒顏面。」

江啟年氣得幾欲暈倒卻又無可奈何，福伯到了卧房門口，也不看黎氏，只給江啟年行禮說：

「老爺，大姑娘和老太太回來了，已經到了老太太的院子。」

江啟年頓時轉怒為喜，也不再理會黎氏，扭頭就往外面跑去。

等到江啟年出了正院的門，候在院子里的邢嬤嬤和翠柳、翠柳才敢重新跑進正房。

福伯躬身站在院子里，聽著正房裡亂成一片的驚叫和哭泣聲，揚起已經花白的頭顱看了一眼陰沉沉的天空。

江庭雪再醒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她睡在福壽堂的暖閣里，身邊守著的是英梅。

江庭雪並沒有發燒，只是過度疲累后的渾身酸痛令她幾乎連手臂都抬不起來。

英梅守在床邊，看見江庭雪醒了就急忙叫候在暖閣門口的九兒去給江庭雪端飯菜，又更咽著說：

「姑娘，鄭嬤嬤和何嬤嬤在照看老太太，你不要擔心。大夫說你只是累過勁兒了，好好將養幾天就沒事了。」

江庭雪搖頭，掙扎著要起身去看望江老太太。

英梅無奈，只得攙扶著江庭雪起身往卧房走。

江啟年坐在江老太太的床沿上，看到江庭雪幾乎是在拖著兩條腿往前挪，忙起身站了起來，眼神里頗有些愧疚之意。

他原來其實是有過擔心的，甚至想過將這件事情瞞著江庭雪，他很怕大女兒會不顧一切地把事情鬧大，就像上次在太后的壽宴上那樣。

江庭雪並不看江啟年，只是淡淡地叫了聲「父親」，眼神始終都在江老太太的身上。

屋子裡頗為暖和，可江老太太的臉色並未有所好轉，屋子裡空留著湯藥的苦澀味道。

終於艱難地走到床邊，江庭雪跪在地上俯身把江老太太摟在懷裡低聲更咽：

「姑祖母，雪兒寧願減壽十年，二十年，只求你能醒來看我一眼。」

守在屋子裡的鄭嬤嬤和何嬤嬤都哭了起來，英梅不敢出聲，只使勁兒用帕子捂著嘴。

正院里，黎氏已經陷入半瘋癲的狀態，披頭散髮地撕扯著翠柳和翠梅罵：

「賤人，叫你們去舊宅打聽消息，叫你們去給父親和哥哥報信，你們為什麼不去？」

邢嬤嬤也已經被折騰得筋疲力盡，但還忍耐著勸黎氏說：

「院子都被老爺的人給圍住了，江福像個瘟神一樣寸步不離。夫人切再忍忍，等會兒老奴尋到機會了就親自出去打聽消息。」

黎夫人並不肯聽，一個大耳光就打到了邢嬤嬤的臉上吼罵道：

「你個老東西也敢敷衍我？我敢肯定那老虔婆什麼都會和江庭雪那個小賤人說的，你再不回家找父親和哥哥求救，我就要死了，我就要死了你知不知道？」

邢嬤嬤被打蒙了，頓時悲從心來，她一大把年紀體面了幾十年，可這江府，怕就是她的葬身之處了。

大夫來了好幾撥，但江老太太始終沒有醒轉的跡象，甚至連喝水都只能由江庭雪一小勺一小勺地硬往她嘴裡喂。

就算這樣，大半的水還是順著嘴角流了出來。

第二天下午，李辰彥來了江家，隨行的是一位鬚髮皆白的老人，後面還跟著兩個小葯童。

老大夫細細地給江老太太診了脈，又給老太太施針了半個多時辰才開藥方。

江啟年已經熬得形神憔悴，滿懷期待地詢問江老太太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老大夫看了一眼旁邊站著的李辰彥，嘆了口氣說：

「老夫人天黑前定會醒來，但是傷了根本，未來能撐多久還不好說，你們好好照顧著吧！」

江啟年的臉色就又萎靡下來，強撐著謝過老大夫后又親自往外面送。

李辰彥看著低頭坐在床邊的江庭雪，見她憔悴得臉都瘦了一圈，就不由得暗暗嘆了口氣，走到她身旁低聲說：

「你這樣熬著，若是也有個好歹，老太太就算醒了又能怎麼辦？」

他早就看得很明白，江啟年是很孝順，可他更看重江家的聲譽和江家人的前程，為此不惜委屈老太太這麼多年，現如今更別想指望他會給老太太討個公道。

江庭雪抬起頭，熬得通紅的眼睛依然毫無波瀾，只問李辰彥事情查的怎麼樣了。

李辰彥無奈，只得把進展細細地說給她聽。

此事牽涉頗大，不驚動宏德帝是不可能的，李辰彥昨天離開江家后就直接進了宮。

「陛下看重江大人，只說讓我暗地裡調查詳細回報他便可，言辭間頗有維護之意，想來是不願意影響江大人的前程。」

江庭雪無聲地冷笑了一聲，她就知道會是這樣的結果。

可姑祖母的公道她一定要討回來，她要用黎家人的血千百倍地去償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