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流言再起（4）

「你知道嗎，《吶喊》這部作品，愛德華?蒙克一共創作了四幅。」

「嗯，我也聽說過。」

「我最喜歡的是藏於奧斯陸國家美術館的那一幅。天空的紅色真叫人震撼啊，似乎真的會有血從裡邊滲出來……」

「嗯，確實是這樣……但是——你不覺得那幅畫越看越瘮人嗎，或者說是，越看越讓人惶恐不安？難不成你這麼喜歡……」

要說易懂，蒙克的這幅作品似乎還真的挺容易理解的。只是猛然看到后所帶來的強烈視覺衝擊相應的削弱了作品原本的主題。不過單從對該作品的模仿成泛濫之勢就可以看出來，其人氣之旺可見一斑。當然，趙天所謂的「喜歡」可能並不是這種層面上的喜歡。

「不安……是啊，一切皆不安，這幅作品也是深刻的揭露了這一點，所以我才會非常喜歡。」

「因為讓人不安——所以喜歡？」

「是啊，就算你對它視而不見，可還是會感到不安。劉凡，你別說你不會啊，其他人肯定都會這樣。」

「所以在你腦子中連檸檬也是嗎？」

劉凡開玩笑道，趙天不好意思地笑笑。

「因為畫是人類認知的投影。」

「嗯，可是我覺得吧……」

美術課後，劉凡和趙天結伴走出了教室，走在0號樓昏暗的走廊上，不知怎麼的，就聊起了這個話題。

「嗨，凡子。」

突然有人從背後拍了劉凡的肩膀。無需回頭便知道那是李明遠。從今天起，他將劉凡的名字簡略成了「凡子」。因為他覺得這樣似乎更顯得親近些。

「你倆又在這偷偷摸摸地聊美麗的珂珂老師吧？也算上我，加我一個。」

「可惜啊，我們聊的東西似乎更陰暗些。」劉凡答道。

「那是啥？你們聊的什麼啊？」

「是關於籠罩著全世界的「不安」。」在一旁的趙天接應道。

「啊？」

「我說李明遠，你有過不安嗎？」

劉凡問道，料定他與這種心情無緣。可誰知道這位褐色頭髮的男孩卻誇張地點點頭，出人意料地答道：

「不安啊，我已經受夠了！也不知道它究竟是真是假！這都要歸功於升入了初三年級、成為了名副其實的「被詛咒的4班」！」

「什麼？」

劉凡不禁失聲問道。同行的趙天則低著頭盯著自己的步伐，一聲不吭，表情相當寧總，甚至帶著些僵硬。

——這一瞬間，彷彿周圍的空氣也凝固了。

「那個……凡子，」李明遠道，「其實我昨天就一直想和你說來著的……」

「喂！李明遠！」趙天突然開口了，「恐怕現在已經不方便了吧。」

——劉凡在一旁一頭霧水，不方便，什麼不方便？

「「已經」是「已經」了，可是……」

李明遠猶豫著，把話給咽了回去。劉凡不明就裡：「這究竟是……」可話說到一半又突然止住了。

此時碰巧走到0號樓的圖書館門前——這扇鮮有人問津的圖書館大門正開著一條幾厘米的門縫，從縫裡可以窺見館內的模樣……

有人……

是她——郭靜！是她在那！

「你怎麼了？」

面對李明遠的驚訝，劉凡含糊地說著：「沒事，我去去就來。」隨後便一把推開了門。

屋子裡，郭靜正孤零零地坐在一張大桌子前，回頭望著破門而入的劉凡。

「你好啊！」劉凡向她舉手示意，可她卻未做任何錶示，又把頭別了回去。

「喂！喂！凡子！那個你……」

「走吧！劉凡！那有什麼……」

劉凡無視了身後的李明遠和趙天的聲音，一步跨進了0號樓的這個圖書館。

0號樓圖書館里，一圈被書撐得滿滿當當的連頂式書架埋沒了整個牆面。但似乎還不太夠用，於是一排排高高的書架佔據了大半個房間。

圖書館和美術室其實差不多大小，但是風格卻截然不同。這裡絲毫沒有寬敞明亮可言，厚重的書籍帶給人沉甸甸的壓抑感。燈光也愈發顯得昏暗，抬頭一看，還有幾盞日光燈也徹底不亮了。

郭靜就坐在唯一的大書桌前。書桌周圍還散布著十來把椅子，左手邊有一張小小的服務台，嵌在書架的凹谷里，現在那裡空無一人，按照常理來說，那裡應該是圖書管理員的位置。

在書籍特有的書味熏陶下，在這裡，彷彿連時間也定格了……

只有郭靜，一個人在那……

劉凡向她靠近，她卻頭也不回。桌子上攤開著的不是書籍，而是那本我在體育課上看到的素描本。

翹掉美術課不上，一個人躲在這裡畫畫啊——劉凡心想。

「真的沒關係嗎？就這麼進來了？」郭靜背對著劉凡說道。

「怎麼了？」

「那兩個人不是阻止你了嗎？」

「——好像是哦。」

劉凡似乎隱隱約約地察覺到班上的同學對她的態度確實有些異常。

「這幅畫是？」看著素描本，劉凡問道。

畫上是一位用鉛筆勾勒的人物輪廓。不同於漫畫或者動畫片的筆觸，這幅畫更偏向於寫實，更具有真實感。

——細長的手腳、長長的頭髮，從那精緻柔弱的體型勉強可以辨出性別。臉部還沒有畫上眼口鼻等五官，但即便如此，也足以看出是一位「美麗的少女」。

「她有原型嗎？」

對於劉凡的問題，郭靜沒有回答，而是輕輕地轉動手中的鉛筆。

「莫非是你的原創？」

儘管郭靜說過她不喜歡被追問，但是劉凡還是忍不住一問接一問。她終於回過頭來。

「或許吧，也可能兩者皆有。」

「兩者皆有？」

「我打算再為她加上一雙翅膀。」

「翅膀？這麼說……她是一個天使啊？」

「誰又會知道呢。」

說不定會是魔鬼？——劉凡忽然預感到她會說這麼一句，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可郭靜卻就此打住，只從嘴角滲出一絲微笑。

「對了，你的左手和左臂怎麼了？」於是劉凡又換了一個一直掛心的問題，「從我們在醫院碰到時你就一直纏著繃帶。——是受傷了嗎？」

「你想知道？」

郭靜稍稍側過腦袋，眯起眼睛。劉凡慌了神。

「啊？要是你不願意的話，當然……」

「那我就不說了。」

這時，不知道屋子裡的哪個角落突然響起了破鑼般的鈴聲，像是一隻經歷過多年傷痕纍纍的電鈴發出的呻吟。

是第二節課的上課鈴。可是郭靜依舊坐在椅子上一動不動。——難不成她又想翹課？我應該是放任不管，還是硬拖著她一起走？

正在劉凡猶豫之際，一個聲音突然傳了過來。

「你還是去上課吧。」

這是一個低沉、渾厚、略帶沙啞的男人的聲音……

劉凡大吃一驚，連忙搜尋聲音的位置。

角落的那張服務台，剛才明明還空無一人，現在正站著一位黑衣男子。

「從未見過你嘛。」

這位男子又說道。只見他架著一副土裡土氣的黑色邊框眼鏡，蓬亂的頭髮呈現花白狀。

「那個，我是初三4班的劉凡，昨天剛轉過來的，那個……」

「我是0號樓的圖書管理員石磊。」

男子直勾勾地盯著劉凡說：

「以後要是你想來隨時都可以，但是現在還是回去上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