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類還能變態發育？

谷地中央是一處凹陷的池水，池水下一具龐大的遺骸介於虛幻和實體之間，看不清面目。

遺骸某處傷口噴出綠色的泥漿，這便是幼崽將要吞服的不明物質。

瘤獸只有吸收這類物質，才能完成從幼年到成年的轉變。

在成年瘤獸虎視眈眈地注視下，幼年瘤獸們不情不願地走上前。

梅浪裹挾其中，四歲的個頭太小，在幼崽里都看不見前面。他只聽見無數哀嚎與嘶吼，聞見濃烈刺鼻的鐵鏽味。

時間不知不覺地流逝。

梅浪身前一空，輪到他了。

「他看起來像一個人類，是誰帶來的？」一座四五米高的肉山看著面前的幼兒。

梅浪一汗：「尊敬的長老，我是瘤獸無疑，否則我也無法和您交流了。」

肉山上那隻貓臉驚疑不定：「好神奇的能力，我居然清楚地明白了你的意思，就好像你是在我腦子裡發聲一樣。」

瘤獸沒有語言，交流主要是用氣味，有時還有簡單的聲音和姿態，都需要很高的默契。

即便如此，它們的意思也不能準確無誤地傳達給對方，日常里的誤會十之三四。

但梅浪憑藉環遊系統的交流功能，硬生生用語言和瘤獸溝通。

另一旁銀白的大貓，也就是虎媽也發聲：「這是我從人類手中救出的幼崽，四年了還沒什麼力氣。」

「如果不是他有著神奇的能力，我都懷疑自己的判斷是否正確。」

另一隻長有翅膀的小型貓咪，舔了舔自己銳利的金屬羽毛：

「有特異能力的幼崽往往更容易夭折，不過真完成了發育，族中又能新添一名大將。」

「屆時我可以給你一個和我交配的機會，好好努力吧。」

「辣雞雄性。」

梅浪：……

瑟瑟發抖，不敢說話。

其他長老圍坐四周，好奇地打量這個形似人類的幼崽。

片刻，它們等得不耐煩了，用審視的目光盯著他，嘴中發出催促地低吼。

倒底是夭折的弱者，還是強大的悍將？所有長老拭目以待。

梅浪輕嘆一聲，現在他也沒得選了，要怪就怪時運不濟，系統有病。

「活下來！」

幼小的身軀一步步踏入池水，伸手向中央噴涌的泥漿。

要是有其他人類在場，一定會扶額嘆息。所有覬覦瘤獸力量，試圖接觸生命之泉的人，無一例外地慘死當場。

只是剛一接觸，梅浪頓時以為伸入了烤爐。看上去冷冰冰的泥漿，竟給他雙手烈焰一樣的灼燒感。

不等他下一步動作，綠色的泥漿如生命物一般自己撲上來，爭先恐後滲入體內。

「啊！」他不禁慘叫一聲

滾燙熱流全身流淌，沒有誇張到把人烤焦，可是使肌體溫度達到六十攝氏度。

這樣下去神經中樞會率先崩潰，即使不瞬間腦死，也會因為血液壞死導致肝腎衰竭而死。

可綠色泥漿偏給人一線生機，它保護著宿主的意識，又不節制地刺激細胞分裂彌補壞死的細胞。

因此梅浪還沒掛，在生與死之間反覆徘徊；但是照這樣下去，撲街也是早晚。

「糟糕，人類的先天素質撐不過這樣的改造。難怪瘤獸不會收養人類棄嬰！」梅浪暗暗叫苦。

無數裂口出現在他身上，他宛如一塊破海綿，在強大地壓迫下滲出膿血。

不僅如此，細胞無節制分裂也是有代價的，

那就是——癌變。

梅浪的皮下鼓起無數腫瘤，傷口也增生出粉紅木耳狀的疤痕組織。癌症晚期患者的疼痛，十倍百倍地增添在他身上。

「……」

在場的成年瘤獸皆面不改色，這樣的痛苦它們親身體驗過至少一次，也目睹了無數相同遭遇。

只有旁觀的初生兒瑟瑟發抖，擔憂自己的未來。

飛天小貓咪打了個響鼻：「哼，看來只是廢物一個。」

「可以準備動手了。」

肉山胖虎咕嚕嚕：「可惜了，他說話有趣，又挺好聽的。」

……

和外邊瘤獸雲淡風輕不同，當事人理智正受著非人的折磨。

「別睡，支撐住！我還有機會！」梅浪內心反覆告訴自己。

他已經達到身體死亡標準，畢竟細胞再怎麼分裂，都解決不了——無法跳動的心臟，不成循環的血液都是。

他現在沒有腦死亡，有綠色泥漿的功勞，但更主要的因素還是過人的忍痛力。

「萬一系統過一會就發力了，我現在放棄且不可惜？」

對了，系統？

梅浪痛苦之中靈光一閃，他強迫自己模糊的大腦運轉起來。

均衡體，不知道均衡體降溫能不能緩解痛苦？

梅浪激動地將暗物質納入體內，暗物質的吸熱反應鏈頓時發功。

他體內的灼熱感緩解一丁丁，還是遠遠不夠。

他吸滿暗物質，正常會一秒降十度，六七秒就能和暗物質一樣零下四十度。可現在他的體溫還是很燙，幾乎沒有改變。

（均衡體能精準感應溫度）

想來是綠色泥漿不斷放熱。

「我造！均衡體不夠強，派不上用場！」

唯一的手段失效。他也只有期待系統在他死前發威了。

對此梅浪並不抱太大希望，四年摸索系統一動不動，宛如一條痴愚鹹魚。

可能是十幾秒，也可能是一個世紀。灼燒感中死死支持的梅浪，突然發現——

「咦，均衡體的吞吐速度快了一點，暗物質最低可達零下七十攝氏度？」

原來在綠色不明物質的改造下，梅浪身體具備了更高的密度，均衡體的能力自然而然地上升。

「不知道有沒有機會！」

他果斷加快吞吐速度，允許暗物質達到零下七十度。

這下即使體內有放熱源，身體也能每秒降低一攝氏度。

不僅如此，均衡體也在不斷爭強，變溫極限最終達到正負一百攝氏度，正常變溫可達每秒七十攝氏度，現在降溫也可以達到三攝氏度每秒。

轉眼間，梅浪回歸正常體溫，並讓吸熱效率保持這個平衡。

渾身一輕，每個細胞都在愜意的清涼中安定一些。他馬上排出剩餘的暗物質，只剩餘比常溫低一點的。

他舒一口氣：「這樣疼痛少了一半，我可以堅持更久了。」

他感覺身體很癢，本能地撕開體表的傷痕組織。

……

虎媽吼一聲表示阻攔：「你們看，他開始撕下腫瘤，是不是要變形了？」

飛天小貓咪：「哦？」

一隻不明生物搞錯了意思，一跳就要過去撕碎梅浪……虎媽趕忙攔了下來，用頭把它頂回去。

又攔下其它會錯意的傢伙。

飛天小貓咪打了個響鼻：「還是梅浪的叫聲悅耳，一聽就懂。」

某隻蜘蛛長老：「嘶！」

胖虎：「你們誰聽得懂蜘蛛大哥的意思嗎？」

人面雙尾虎：「不懂啊，蜘蛛大哥的氣味和我們差太多了，就梅浪那個幼崽懂。」

蜘蛛：「嘶！」

眾人的目光回到生命之泉。

只見梅浪掏心掏肺，把長滿腫瘤的器官扔去，新的器官在生命之泉的輔助下，像3d列印一樣生成。

廢血排出，傷口眨眼間癒合。

梅浪恢復了光滑的表皮，一如當初。

胖虎：「他不變形嗎？」

話音剛落，梅浪背部就裂開兩道口子。

……

梅浪並沒有注意外界的騷動，他全部精力都放在自己身上。

「檢測到瘤獸路徑……」

死寂的系統終於發聲，不是幫忙，而是顯示一道信息。

代表「基因環」的勳章多出一個面板。

面板上是紅黃藍三色分支的樹狀圖，其中黃色分支底端光芒閃爍。

光中有幾段小字：「進階成功，向未知形態變態發育中。」

「瘤獸路徑側重開發基因環的幻夢力構造。幻夢力是一種依附幻想卻能影響現實的力，在擁有幻夢境的世界存在。」

「第一次變態發育會對宿主進行改造，宿主外形會依據潛意識、主觀意識、身體物質發生變化。」

「建議宿主立即依據需求，進行合理觀想，引導幻夢力改造軀體。」

環遊系統雖然沒有直接伸以援手，但它提供的信息十分重要。

起碼梅浪知道自己正走在成功的道路，他搖搖欲墜的意志再次堅定。

環遊系統的信息還提醒了他下一步該做什麼。

「原來這種發育受精神影響，難怪瘤獸一個個長得古里八怪。瘤獸不懂得觀想，都是靠潛意識改造，能不奇葩才怪。」

「我最好還是觀想成人類吧，我可不想一直和瘤獸混在一起，異界的風土人情還等著我發掘。」

不知道為什麼，梅浪突然想到了《克蘇魯神話》，裡面也有「幻夢境」，幻夢境里有著幻想造物的能力。

克蘇魯本身也有引發人類靈感和想象力特質，在《克蘇魯的呼喚》中祂就引發了群體夢境。

面前這份綠色泥漿，會不會和綠色雕像，綠色城市，綠色舊日支配者有某種聯繫……

「不對！」梅浪恍然驚醒，一股寒意澆灌天靈蓋。

他是在變態發育，理應專心觀想自己想要的模樣，思維怎麼飛到克蘇魯去了？

平常他是一個比較穩重的人，絕不會在關鍵時刻如此兒戲。

看來是幻夢力的干擾。

幻夢力能被意念操控，意念自然也能被幻夢力操控，力的作用是相互的。

噗嗤——

在眾多瘤獸的注視下，幼童背部裂開兩道口子，一對墨綠的蝙蝠翅膀鑽出來。

下巴淋巴不斷蠕動，如春筍一般破土而出，化作觸鬚張牙舞爪。

梅浪嘶喊：「收！」

他拚命控制自己的思緒，觀想著人類。

可是沒那麼簡單，他現在不比正常，在幻夢力的影響下他好比一個中度精神病患者，思緒紛繁地，強迫地流過腦海。

梅浪突然意識到他無法決定外貌的變化，畢竟主觀意識只是影響發育的部分因素，還有潛意識和其它客觀因素。

他升起明悟：「我能做的不是浪費力氣去與其對抗，堵不如疏。我應該全力引導，讓它類人……」

接著一道靈感劃破長空。

「那些怪異軀體是納幻夢力的構造。既然這樣，我為什麼要讓怪異體現在軀體上，讓它們成為體外道具不行嗎？」

誰規定幻夢力一定要和身體緊密聯繫，構建「本命法寶」不是一種辦法嗎？

瘤獸沒有工具的概念，將利爪、鐮刀、甲殼、噴火器一股腦安在自己身上。

而他是一個懂得利用工具的人類，不一定要走瘤獸的法子。

「這樣、再這樣……」

果然，隨著梅浪的調整，承載幻夢力的容器發生變化。-

蝙蝠翼化作兩顆可以離體的浮遊炮，球面表皮粗糙，炮口是一內布利齒的口器。

章魚頭和膠質皮膚褪去，融合成一團活體戰衣。

如果活體戰衣消失，他是徹頭徹尾的人類。

如果部分穿戴活體戰衣，他對應的軀體會增強防禦力。

當活體戰衣完全覆蓋，他會由內而外地化為人形瘤獸，看上去三分像人形史萊姆，三分像威漫毒液，四分有著惡魔的輪廓。

變態發育前梅浪是四歲兒童，發育后已經變成一名十七八的少年。

涼皮蜘蛛：「梅浪，你的變化好奇怪，我說不清楚是什麼感覺。」

「其他傢伙雖然奇形怪狀，但至少是一個畫風。你這樣，好像長得奇怪一些的人類。」

「現在你還能聽懂我說話嗎？嘶—」涼皮蜘蛛倒吸一口涼氣。

梅浪念頭一動，褪下活體戰衣，從一個嫩綠透明的「果凍人」，變回純正的人類。

胖虎發出震驚的叫聲，他目瞪口呆的貓臉準確傳達出自己的表情。

「謝謝涼皮大哥關心，我現在很好。諸位，我雖然長成了人類，但族群的養育之恩不敢忘。」

「今後我也會發揮自己的綿薄之力，為族群壯大作出自己的貢獻。」

雖然瘤獸們沒有謙虛的概念，但梅浪委婉的話術效果仍被系統表現出來。

胖虎：「梅浪的聲音總是直通心靈，一叫就有那麼多意思！」

梅浪半月眼，這話怎麼那麼有歧義……你們要是有語言也可以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