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葬禮（2）

小分隊走後，劉宰牛就有些無所事事地到處遊盪找人閑聊。

他不認識山青，但從別人口中他對林山青為人如何已大概了解。

和別的孩子不同，山青被母親一人撫養長大，自小性格內斂害羞，因此和其他孩子玩不到一起去，他懂事又乖巧，上學的時候成績優異，不上學的時候就待在家裡極少出去。

直到長大了些，在學校認識了轉校來的王善之，他才算有了朋友。

王善之雖然也不是鬧騰的人，但較之山青大膽許多，因為王善之的帶領，山青才開始更多的出現在眾人的視野。

或許是性格和缺乏父愛的原因，山青打小就非常喜歡極有男子氣概的林濤，林濤既是他母親的朋友，也是整個林山鎮的領導人物，在山青眼裡，林濤就是他一直追尋的人，因此在他靈技顯現之後，就極其渴望加入警衛隊跟隨林濤的腳步。

自從孫騰霄繼任鎮長警衛隊就開始缺人，林濤於公於私都希望山青能夠進入警衛隊。最終在他的一番努力之下，山青順利成為警衛隊的新人。

山青待人溫和，處事認真負責，因此在警衛隊被很多人喜歡。

「唉，可惜啊，一個好孩子就這樣沒了。也可憐了林解雪一家。」劉宰牛眼前自稱山青鄰居的人搖搖頭：「林隊長也是可憐，親近的人都被凶獸殺了。」

劉宰牛一挑眉：「這怎麼說？」

「小劉你剛來不知道，林隊長的父親，老林隊長，也是死在凶獸手裡，和山青一眼死在林隊長面前。」那人小聲地道。

劉宰牛露出複雜的表情，這個林濤也夠可憐，他八卦地問道：「林隊長他父親，叫什麼？」

那人忽然露出十分傲氣的表情：「林海！」

「林海？」劉宰牛不禁有些驚愕，忙又問道：「南夏七星林海？」

那人笑著緩緩地點頭。

「那林濤隊長來頭不小，為什麼在林山鎮當一個小小的警衛隊長？」劉宰牛疑惑地問，南夏七星他見過幾人，都是當下南夏地位崇高的大家族，林海就算在政治鬥爭中失敗了也不至於淪落於此。

「不清楚。」那人搖搖頭：「林海回來的時候孑然一身，在家賦閑兩年才上任警衛隊長。但是上任后極其負責，以林山鎮的安危為己任，極受歡迎。現在的林隊長也是如此，他雖然沒有他父親林海那樣的名頭，但也受到我們的擁護。」

「那孫鎮長呢？」劉宰牛忽然想到這個拿他當棋子的陰險胖子。

「孫胖子？」那人不屑地問一句，接著道：「他是個什麼東西？整天只會徵稅的人渣，要不是林隊長治著他，他能騎在我們頭上拉屎！」他露出憤恨的表情，說話的聲音不由大了幾分，說完朝著遠處人堆里的孫騰霄狠狠瞪了幾眼。

「哦。」劉宰牛露出瞭然的表情。

他們這邊還在聊天，院內傳來一聲嘹亮的呼喊，劉宰牛沒聽清，他一望去，只發現熙攘的院子一瞬間安靜下來，所有人都看向堂屋。

堂屋外站著一位滿頭白髮的老人，身形乾瘦，精神矍鑠，雙眼明亮。他正望著屋裡等著什麼出來。

劉宰牛站得太遠，剛才跟他聊天的人轉眼消失不見了。前面站了兩排的人，他踮腳看看覺得不合適於是準備向前湊湊，剛抬腳就聽見屋內傳來一聲怒喝：「你不準碰！還有你們！」

劉宰牛往前瞧，看見剛才的老頭快步走進屋子裡，屋內傳來了片刻的爭吵，女人一直用怨恨的聲音拒絕什麼。

爭吵以林濤的走出結束，跟著林濤的還有幾個警衛隊的青壯年。

林濤神色平靜，倒是他身後的隊員似乎很是不快。他們走向人群，人群紛紛讓開，這時候也沒人上前詢問，警衛隊就跟著林濤站到了圍觀的人群當中。

緊跟著警衛隊出來的是剛才的老頭，他出來之後巡視一眼喊了幾個人的名字，劉宰牛聽著都是林姓。緊接著人群中陸續走出幾個身材壯碩的漢子圍在老頭身邊，老人囑咐幾句領著他們進屋。

又過了片刻老人出來，劉宰牛這次聽到他喊得什麼了，老人走出朝著天空扯開嗓子嘹亮地喊了一聲：「抬棺！」身後跟著兩個倒行的人，他們倒退著前進，手裡抬著漆紅的棺材，棺材上釘著紅布，綁著粗繩。堂屋兩開門並不寬，容得下棺材出入就容不下人。

碩大的棺材平常八人抬都費力，這兩人用手扳著並不顯費力，劉宰牛猜測這兩人可能是靈師。棺材被抬出來才見到棺材另一端也是兩個人抬，他們咬牙抬著棺尾不如前面兩人一般容易。

四人抬著棺材出來，門后又湧出幾人，幾人拿著棍子上前穿在棺材繩上。林山鎮風俗抬棺不落地，落地鬼捉去。是說棺材在下葬之前落地，死者會被孤魂掠走。

眾人把木棍穿在棺材下事先綁好的繩子上，棺材前後各橫一根結實的木棍，木棍兩端再豎著用繩子綁上一根前後各搭在一人肩膀上。

一生二，二生四，四生八，八個人就抬著棺材站定了。

「棺材頭在前，今日逝者先。」老人在旁邊高喝一聲。

「俊傑英年去，親人在兩邊！」伴隨著他高唱，林解雪和林老頭走到棺材前分站兩邊，林解雪滿臉淚痕，憔悴不堪。林老頭面色如土，他收起了旱煙袋，渾身提不起力氣塌站著。

劉宰牛雖然不認識林山青，看到眼前一幕也難免心生感慨：英年早逝嘆惋惜，白髮無後最悲戚。

「可憐獨枝木，省去縟節繁！」林解雪站定之後身後跟來四人抬著一方小桌子，桌子上擺著蠟燭、水果，整個的雞魚和一盤饅頭。

「既已魂歸土，何不赴彼岸！」他話音落，抬棺的眾人發出嘿喲的吆喝聲，隨即節奏一致地向前走。前路雖然寬敞足夠他們走，但眾人還是默契地後退讓出大片的位置。

「魂無半點重，一生沉在棺。

勞煩各親友，護他肉身全！」伴隨著整齊低沉的吆喝聲老人家又高唱兩句。

劉宰牛沒有聽到一點哭聲，參加葬禮的眾人從剛才便都緘默著，耳邊可聞的只有老人的呼喝，沒有哭天搶地的悲號，沒有不舍的哀叫，但他卻從這樣肅穆的沉默中感到一種沉重的哀傷。正如哭聲向耳朵傳遞哭者心中的悲傷一樣，沉默也在向聽者的內心傳遞悲悸。

時至中午陽光正盛，灼熱的陽光照在身上，劉宰牛汗水裡溢滿焦灼的哀傷。

抬棺的人走到大門前，有兩人抬著高高的柳枝，柳枝頭上綁著澆油的布，正燃著火。他們走在隊伍前面帶著路。

抬棺的人出了門，院子里的人也呼啦跟了上去。劉宰牛出於好奇也跟了上去。

送葬的隊伍拉得很長，最前是兩道火光，火光在正午顯得可有可無。他們之後是低著頭的林解雪和不知道在想什麼的林老頭。

兩人之後是四個人抬著桌子，桌子之後是八人抬著棺材，再后是王善之，王善之身後是林濤帶領著的一條長長的隊伍。林山青生前朋友不多，死後卻有這麼多人為他送行，這些人既有他的鄰居、同事，也有一些並不熟悉的陌生人。他們知道林山青是在與凶獸搏鬥的過程中死去，他是為了保護林山鎮而死，是為了保護林山鎮的人們而死。這樣的人值得他們懷念和祭奠。

隊伍沿著大路走，每到一個轉角，都有事先安排好的人出來在地上燒紙指路。隊伍一路沉默地走，吸引著街道上行人的目光，他們沿著主街從北門出了鎮子，出鎮之後左轉。

他們在麗日下又緩慢地走了許久，最終來到一片空地上，空地上提前挖好了有一面斜坡的墳坑，坑極大，不僅放得下棺材，還足夠抬棺的八人抬著棺材走下去。

林山青會被葬在這裡，以後墳上會長出一顆樹，他會順著樹的根莖和動物的傳遞，轉生回到人間。

喪葬的隊伍已經少了許多，大多數人都停在了半路和北門，最終跟到墓地的只有一小部分，令人意外的是鎮長偷偷摸摸的也跟在隊伍後方。

隊伍站定，白髮老人高喊一聲：「黃土添新墳，人間少星辰！紅棺落地獄，赤魂歸人間」

他唱完，抬棺的八人順著斜坡走進坑裡，然後緩緩蹲下將肩膀上的木棍放下在坑底，棺材也被穩穩地放在坑中。

但這並不算結束。

這時候有人將新的木棍遞上來，木棍這次被穿在棺材上方，依然是剛才的方法，八個人矮著身子接過碗口粗的木棍再次抗在肩膀上。

隨著幾人的站立，棺材又被小幅度抬起來，這時候有人趁機抽出棺材底下的木棍。

隨著幾人的下蹲，棺材又一次被放在坑裡，只不過這次棺材底下沒有了木頭。抬棺的幾人又把棺材上方的木頭抽出，然後解開棺身上的粗繩。此地風俗認為棺不被縛，靈魂和肉體才不會被鎖住。

一切忙完眾人走出來沿著坑站開，撿起地上的鐵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