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葬禮(3)
「填土覆新棺,舊人別林山。」白髮老者喊一聲,拿著鐵杴的眾人開始往裡填土。
林解雪直到填土都獃獃地站在墳邊,好像一切和她無關。直到眾人開始填土,她才恍如夢醒般顫抖一下,黯淡的雙眼開始泛起水光,眼淚匯聚成珠從下眼瞼落下。她張開嘴似乎想說些什麼,卻沒有發出聲音。
她無聲哭了片刻,身旁的父親發現他的異常,上前來攙扶著察看。父親的手一扶上林解雪的胳膊,林解雪就像失去重心崩塌一般癱倒。
「啊!啊!啊啊啊!」她倒在地上,這才發出絕望的哭聲,哭聲一聲長過一聲,她借著哭聲發泄心中的絕望,絕望太多以至於只能瘋狂地喊,喊聲連綿宣洩著悲痛,以至於忘記了呼吸。
父親俯身去扶她,她卻如爛泥一般沒有了力氣。她全身的力氣都用來哭喊。但是哭喊並沒有讓填土的鐵杴停下,林解雪看著棺材被泥土一點點覆蓋,心中升起被割裂的巨大恐慌。似乎覆蓋在棺材上的土,才是讓林山青永遠消失在自己面前的原因。
明明山青已經死了,她卻現在才深刻地意識到自己再也見不到他了,她不能接受她的世界不再會有林山青。於是她悲痛、絕望、哀嚎。
突然她掙脫父親縱身一躍落入墳中,顧不上摔傷瘋狂地用手撥開棺材上的土,彷佛這些土蓋在了山青身上而非棺材上。填土的眾人倉皇停下,林解雪的父親無措地叫喊一聲,繞到墳中去拉自己的女兒。
林解雪掙扎著不願離去,一邊推開棺材上的土一邊將身體貼緊棺材。父親見著面前狀若瘋魔的女兒,不禁悲從中來,難抑悲傷留下老淚:「小雪,小雪!山青已經死了!你……」
白髮老者招呼人一同去幫忙,他身邊一人把鐵鍬插在地上準備下去,被一隻手拉住。林濤在他身後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停下,而後自己跟著白髮老者繞到墳中,來到林解雪父親身邊。林解雪的父親滿臉淚痕,無奈地望了兩人一眼。
看著眼前跌入瘋狂的舊友和落淚的老人,林濤面露不忍。林山青因救他而死,是他給面前的人帶來了如此痛苦,自己卻只能看著他們在痛苦的絕境當中束手無策。
他出手握住林解雪的小臂,林解雪還欲掙脫,卻被他牢牢鉗住,接著自責地說:「解雪,山青已經走了。」
林解雪咬牙又掙扎了兩下,都沒能擺脫林濤的手。她隨即放下力氣,哭喊聲變成啜泣,低著頭滿眼淚水看著棺材上的紅布。
林濤見她不再失控,就慢慢鬆開了手。
林解雪的手無力的落下,她眼中哀傷如同泉涌,順著眼睛流出,打濕玉顏,狂風吹皺月,暴雨凋零花。她用嘶啞的聲音低聲自語:「你把山青還給我。」
林濤語塞難答,喉嚨間咕嚕了幾下終究不能回答。
得不到答案的林解雪像得不到滿足的孩子發出委屈的哭聲:「你把山青還給我!」她的手幽怨地攥緊一把土。
林濤不能把她的山青還給她,所以林濤沉默。
沒有人能把山青還給他,所以沒有人說話。
面對這樣一個失去了兒子的母親,他們滿足不了她的願望,能給她的只有包含寬容和耐心的沉默。
「小雪,下來吧。」林老頭見林解雪情緒穩定,又拉了她一次。林解雪這次沒有抗拒,她仍在哭泣,只不過不再哀嚎和掙扎了,認命般地坐在棺材上,林濤見狀上前要把她抱下來,他的手才伸出,被林解雪一把推開:「不要碰我!」
她神情瘋狂,
似乎林濤是面目可憎的惡鬼。
林濤的手還沒放下,王善之不知道從哪裡出來擠開了林濤:「我來吧。」
說著抱起了林解雪,走出墳墓將她放下后攙扶著。白髮老者勸慰林老頭幾句來到棺材邊上扯平了起皺的紅布,示意填土的人繼續。
林濤看著矮他半頭的王善之輕鬆地抱著林解雪走開,眼神失落神色悵然,他的手臂還高擺著,直到林老頭和白髮老者跟著走出去他才借著走路放下。他不僅失去了最關心的後輩,還失去了一位親近的舊友。
墳墓漸漸被填平然後隆起墳丘,漫長單調的填墳過程中,大部分都走掉了,這時候只剩下林解雪父女倆,王善之和白髮老者,林濤和兩個警衛隊員,幾個填墳的人和幾個休息的人,最後是劉宰牛。
這些人中最奇怪的就是和山青無親無故的劉宰牛,他居然從頭到尾都跟著送葬。就連剛才鎮長過來喊他一起回去,他都拒絕了,鎮長一副搞不懂的表情,拖著大肚子和一個獵人一起離開了。
劉宰牛之所以留在最後,一是因為他實在沒事幹也沒地兒去,二是因為他有些好奇,既好奇這場葬禮,也好奇這場葬禮的幾個主角。
林濤毋須多說,南夏七星林海的兒子,林山鎮的警衛隊隊長,整個林山鎮風口浪尖的人物。這場葬禮的逝者因他而死,不管出於愧疚還是責任,他在場無可厚非。
林解雪,一個痛失愛子的女人,讓劉宰牛印象深刻的是這個林解雪相貌著實出眾,完全看不出有一個山青這樣大的孩子。不過劉宰牛對美色沒有貪婪的慾望,因此只是覺得她好看得很突出而已。
他的父親林老頭,一個普通的老漢,劉宰牛隻替他感到傷心。
白髮老者能來主持葬禮,顯然是林山鎮比較有威望和輩分的人,也讓劉宰牛多看幾眼。
其他打雜的人都是過來幫襯,看不出什麼。
唯有一個小青年,面色平靜,待人處事小心,一副面面俱到的樣子,悲喜能控,舉止有度,在劉宰牛看來好朋友都死了還在經營自己的形象的人,就十分虛偽,讓他看著十分不喜。劉宰牛猜出了他的身份,這人就是山青的好友王善之。
劉宰牛盯著他的時候,王善之似乎察覺窺伺似的回頭看來一他一眼,看到劉宰牛在看自己還朝著劉宰牛微笑示意了一下。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劉宰牛隻得收起不喜,勉強地擠出一個笑容。
另一邊墳埋好了,填墳的人都退下,林解雪拿了紙錢點著。她現在已經恢復了理智,只是臉上的憔悴的淚痕還留有剛才瘋狂的痕迹,她站在墳前,火光搖曳,紙灰飛散,風中顫動的髮絲和火映下通紅的眼眶彰顯著她止不住褪不盡的傷心。
她對著火失神地小聲說著什麼,劉宰牛離得太遠聽不見,在場的人陷入沉默,只有火在沸騰,紙錢燒盡,火也熄滅。但紙錢有盡時,人心中的悲傷懷念卻不知何時到盡頭。
白髮老者揮手帶著幫手們離開,其他人也相繼離去,劉宰牛看喪事已盡,也遠遠跟著回去。其他人回去吃席,他半路繞去了街上,準備買點菜回家做飯。
林山青的葬禮結束了,像一場小風波,並沒有在林山鎮引起什麼響動。但凶獸的事還未結束,相比於死去的人,人們似乎對死去的凶獸更有興趣。
從昨天開始就不斷有人從北門出去,去鎮外看凶獸。在林山鎮內舉行葬禮的時候,無所事事的小分隊就去看了死去的凶獸。
小分隊上午跟劉宰牛分開之後又去了小昭家一趟,不過小昭家依然大門緊閉。他們呼喊了幾聲沒有回應,又去小昭鄰居家問問,還是沒有得到有用的消息。從鄰居家出來聽見路人說去看看鎮外的凶獸,小分隊幾人也被勾起了興趣。
他們雖然是整個林山鎮第一批遇到凶獸的人,而且還遇到過兩次。但兩次都是慌亂間一瞥,沒有看仔細。只知道凶獸是個大老虎,體型龐大,除此之外就沒有更多了解。
現在凶獸被解決,就躺在林山鎮外幾里的地方,他們可不會錯過這樣能夠近距離接觸觀察的機會。落星還打算著掰個牙留作紀念,其他幾個人也有類似的打算。
於是幾人一拍即合,決定去林山鎮外看看凶獸。邢野因為聽不懂,想拒絕也寡不敵眾,只能跟著去了。
小分隊出了北門,北門這條路是通往森林和市裡的路,平時雖然不是人跡罕見,但也十分稀少。今天卻行人往來顯得熱鬧。
「前面又有人!」落星指著前面兩個歸來的人影。
「肯定還是去看凶獸的,那麼多人都去了,我們現在才去會不會太晚了?」小稚問。
「去看肯定不晚,想干別的可能就晚了。」小郁說。
「啊!我還想要個虎牙呢!」落星說,。
「虎牙?你拔得下來嗎?有根虎毛就不錯了!」小稚打擊他,其實他也想要虎牙,只是不好意思說出口,就打擊落星。
春春在旁邊被小稚的話逗笑,她坦誠地期許:「我也想要一個,要是能給我一個就好了。」
她話是對著小郁說,小郁卻沒回應,反而偷偷看了邢野一眼。提到虎牙讓她想起邢野送她的那個不尋常的犬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