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舉斧的光頭

月光明媚，罩在大山深處的一棟雙層樓外。

一個年輕人沿著牆根走在一條雜草橫生的小路，盡頭的樹林里突然傳來一陣痛苦的呻吟聲。

大樹伸向空中的樹梢掛滿了月光，散發著河水一樣的波紋。

沒有光顧的暗影里，螢火蟲跳躍飛舞，似音符上下起伏。

借著大自然神奇的兩道光，他躡手躡腳朝女人哀求聲傳來的方向摸索。

明亮的光影斜射在跪地求饒的人臉上。

年輕人嚇了一跳，那張臉掛滿鮮血，難辨容貌。

更恐怖的是，披頭散髮的女人面前有個頭頂發亮，手舉寒光斧頭的人。

那人背對著光，面容完美融在黑夜。

「李金，我把錢全部給你，只求你饒了我！」

女人扯著光頭的褲腿，額頭一遍遍撞擊在鋪滿落葉的地上，發出似薯條捏碎的聲音。

「劉芳，如果你沒撞破我和她的地下情，沒有吵鬧著與我分手，我是不會出此下策的。」

男人冷冷的話剛說完，斧子就砍向了女人。

血光飛濺，女人的頭顱飛了出來。

「啊，嗝……」

孫有來從噩夢中陡然驚醒，捂著頭，弓身如蝦，嘴裡不停打著嗝。

可怕的夢境讓人頭痛欲裂，他大口喘著粗氣，強忍劇痛。腦中十下讀數結束，頭痛和嗝聲驟然停歇。

「哈……」

他如釋重負的吐出一口長氣，抬手拿起床頭柜上的毛巾，擦了擦滿是冷汗的額頭。

「周公，你大爺的！是閑得蛋疼嗎？非要每晚請我看恐怖電影？」

一個月來，孫有來每晚都會做噩夢，夢到關係錯綜複雜的兩男兩女。

初春到盛夏，他已經連著做了四個夢。每個噩夢都像是恐怖電影，不到最後永遠不知道行兇的「無臉人」面孔。

孫有來嘆息一聲，套上淺藍色短袖襯衫，穿起一條卡其色休閑褲，踩著藍色的帆布鞋走到窗前，雙手扯開窗帘。

陽光照在書桌，落在散落著的幾張報紙中。

他隨手撿起報紙，《春江都市報》社會版頭條標題映入眼帘：

本市富商天價懸賞尋女。

這篇報道中，有多個重要的信息用紅色簽字圈了起來。

三十八歲，長發，高腰九分牛仔褲，白色短袖襯衫，杏色高跟鞋，黑色小挎包……

孫有來的目光最終落在兩個反覆塗畫的圈上：郎芳，曾用名劉芳。

這是他昨天做的筆記，因為夢境里女人的衣著與這篇文字報道配圖上的女人相似。

「劉芳？是她嗎？」

孫有來的心撲通撲通直跳，剛剛夢境被殺死的女人也叫孫芳。

難不成，自己夢境里的畫面再一次在現實上演？

他不敢怠慢，拿起桌上的電話撥了110。

「您好，110。」電話里傳來好聽的女聲。

「您好，富商郎玉江失蹤的女兒郎芳，已經被人殺了。」

接警的工作人員似乎愣了兩秒，然後才反應過來，「你怎麼知道的？」

「我做了一個夢……」

孫有來把夢境中看到的告知了對方。

「先生，你喝酒了嗎？」

「沒有啊。」

孫有來意識到對方可能把他當成了一個醉鬼，胡亂撥打了報警電話。

「說出來你可能不信，之前發生在本地的三起案件，我都曾經像看電影一樣看完了，與報紙上披露的差不多。」

為了證實自己所言非虛，他直接報出被判刑的三個罪犯名字及作案的一些細節。

「你可以查證！對了，郎芳的死可能與一個叫李金的人有關，案發地是在白山鎮，一個兩層小樓後面不足兩百米的樹林。」

剛掛斷電話，孫有來就聽到門外傳來拍門的聲音。

「有來無回的有來，起床了！」

孫有來翻了個白眼，三步並作兩步擰開卧室的門把手，朝頭髮散亂的鵝蛋臉女生氣說：「別人叫伽羅，就獨得皇帝恩寵。你也叫伽羅，怎麼還是單身狗一枚呢？」

女人叫孫伽羅，是他的姐姐。

足足大他半個小時。

「哎喲。」

孫伽羅好像吃了一顆酸葡萄，精緻的五官慢慢往鼻子湊。

「那你呢？還不是單身狗！來，叫兩聲給姐姐聽聽。」

「不不不。」孫有來朝她搖搖食指，「哥們已經脫單了。」

他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我的好姐姐，你快找個強壯的男人嫁了吧，別老是每天折磨我。啊哈，我去睡個回籠覺！」

孫伽羅哪裡會放過他，抓住胳膊就把他拽到客廳。

喝著牛奶的同時，開啟了一如既往的八卦模式。

「什麼時候談的？她漂亮嗎？」

「當然！美得不可方物！」

「是你瞎還是她瞎？」

「愛情讓我們都瞎了，不像你，單身狗！」

孫伽羅幽幽轉頭，眼神里充滿著挑釁，一口牛奶含在嘴裡，久久沒有下咽。

「那……那……那，是你先損我的，不準吐我牛奶。」

咕嚕！

孫伽羅笑了起來，「看把你嚇得！姐只是有點好奇，怎樣的女人會看上你？」

「圖你帥？不能啊，看你長得歪瓜裂棗的。圖你身體好？更不能了，看你無精打採的樣子……」

孫有來沒有說話，靜靜地看著她表演。

他從姐姐手下那幫兄弟姐妹那裡知道，她有兩個奇葩的外號：

颯酷女王，知心姐姐。

「走在時尚前沿，氣質高雅脫俗，工作雷厲風行，生活自由洒脫。」

「遇到邁不過去的坎，只要她知道了，一定會耐心開導，竭力幫助。」

孫有來當時聽到這麼高的評價，一度懷疑姐姐是不是神經上有點問題。

回到家的她跟時尚沾不上邊，活脫脫土狗一枚。

有時候還有點瘋，跟愛拆家的二哈差不多。

「什麼時候約出來吃個飯，姐姐給你把把關！」

孫伽羅一臉嚴肅，一副家長的做派。

「會見面的，到時候你得有心理準備。」

「我有心理準備？怎麼，她是老虎？」

「以前我的女友都怕你，這次這個，你招架不住。」孫有來露出諱莫如深的笑容。

姐姐還想打聽更多信息，奈何孫有來裝瘋賣傻，一問三不知。

她只好按下了那顆八卦的心。

「爸媽去外地參加學術研討會了，七天之後才回，看你昨晚回來得晚，他們走的時候就沒吵醒你。」

「他倆走之前撂下了狠話，回來見不到未來兒媳未來女婿，他們要把咱倆趕出家門。」

孫有來的嘴角泛起笑容，站起身往洗漱間走去。

「他倆的態度十分堅決，你嚴肅點好不好。」

「你這人，早起都不洗漱，非要跟我擠！挪點位置給我。我早就知道了，現在壓力給到你了哦，加油。」

孫有來往擠好的牙膏上沾了點水，刷起牙來，孫伽羅則在一旁打理長發。

「你怎麼知道的？他們在咱群里又沒說。」

孫伽羅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驚訝道：「不會吧，你跟爸媽也單獨建了個群？」

「哈哈，這個也字把你暴露了吧！」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三個的群叫做『有來八卦速遞』，專門八卦我的感情。」

「我還疑惑呢，以前老媽建的『相親相愛一家人』，怎麼成發紅包的群了。」

一向愛在群里發「戀愛聖經」的老媽，突然在一年前不怎麼頻繁發消息了。就連一向愛秀詩的老爸，也只是偶爾丟一兩首「精品」。

起初，孫有來還好好反省了一番，覺得是自己「毒辣」的點評傷了二老的心。

直到半年前，他無意間看到老媽群里多了個「有來八卦速遞」。

一看才知道，三個人背著孫有來熱烈討論著他的感情。

本著有來有往的原則，他也偷偷建起了一個群，為孫伽羅的愛情緣分出謀劃策。

孫伽羅微微一笑，「那你們三個的群叫什麼？」

「你不會想知道。」

「不，我想！快說，不然打斷你狗腿。」

「怕了你，叫憂國憂民憂伽羅。」

「幾個意思？」

「群公告是：送車送房送女兒。」

「你們……我感受到了滿滿的惡意。」

「哈，是嗎？那你豈不是更狠？你們的群公告難道不是『孫家有高個丑郎，千萬彩禮尋伴侶』嗎？」

兩個人嫌棄地互看對方一眼，默默洗漱了起來。

有時候，孫有來覺得他和姐姐在這個家就是多餘的。

老爹孫尚文和老媽艾蓉蓉，經常旁若無人的夾菜互喂，調情說笑。

有時候更過分，老媽優雅地彈奏鋼琴，老爹邊扭動直筒腰，邊按著凸起的肚皮唱起男高音。

郎朗上口的歌詞，平平無奇的唱腔，卻給了坐在沙發上追愛情劇的兩姐弟靈魂暴擊。

只要戲精兩口子在家，孫有來總會受到不講武德的偷襲。

「兒子，你看咱家兩隻貓多恩愛。」「哎呀，兒子快看，外面飛來兩隻夫妻鳥。」「吃象！兒子，你對象沒了……再吃象，耶，你又沒對象了。」

孫有來掛起洗臉巾，心想等你們回來，我秀恩愛齁死你們。

突然，電話響起。從后褲兜掏出一看，屏幕上面顯示一個陌生號碼。

「喂，請問是孫先生嗎？」

「是。」

「孫先生，我是靈峰區公安分局民警王飛，警號……」

「王警官，我只記得那個村有很多桑樹。哦，對了，那座房子面朝河流大概五百米。其他的信息，還不是很清楚。」

掛斷電話，孫有來呼出一口長氣。

看起來，自己提供的線索不是瞎掰，不然民警也不會打電話向他了解情況。

「糟了，我公司出大事了！」孫伽羅一臉慌張地站在門口，催促道，「快陪我去公司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