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你方唱罷我登場

「應該馬上就回來了吧。」「多恩」硬著頭皮答道，絞盡腦汁回憶《吟禽》的第四幕，現在這個劇情應該是星二代他媽安妮婭去火車站接大作家了。

「你們非要我妹妹他們回來，那就說明我已經病入膏肓了。可這很奇怪。既然我病得這麼重，可又什麼葯也不給我吃。」

假「多恩」由衷慶幸，回憶回憶劇情還可以，真要對症下藥可就真露餡了。

「他們馬上回來，康斯坦丁人呢？」我趕緊換個話題。現在這個未亡人可是一切未知的起點，得趁著人還健在查出問題所在，他即將到來的死亡到底和醫生有沒有關聯，我也好為自己接下來的行動提前做好應對準備。

「在書房呢，他自己改裝的，這孩子，這幾年成天忙於寫作，連睡覺都在書房。我倒是想給他留個題材，就寫寫他舅舅，我年輕的時候也想當個作家，只不過沒當成。」

「他還堅持寫作也是好事，就是總一個人待著，會挺孤單。」這回我倒是由衷發出感慨。

「這孩子本來也不太喜歡見人，就算和我妹妹他們到了m城（該國首都）也會一樣孤單的。」比爾說這話的時候語調有些奇怪，目光有些躲閃，臉上一閃而過的抽搐讓我一時懷疑他是不是患有什麼面部神經痛，不過有可能是我看錯了。

感覺這天兒聊不下去了，我琢磨著怎麼找借口去書房看看康斯坦丁，畢竟原劇本中他和康斯坦丁關係真的還挺好的，在康斯坦丁父愛缺位的那些年，莊園主的私人醫生每次都像個哲學家+藝術家那樣雲淡風輕地說出一些關於精神生活和宇宙靈魂以及對無人理解的星二代劇作予以支持的話（比如「單純怕死是一種獸性的恐懼……應該把它克制下去」這種聽起來似乎有點道理但又不那麼悅耳的話）來，所以康斯坦丁這種文藝男青年很多私房話都會和他聊。這麼想來，多恩醫生跟康斯坦丁毫無矛盾，自殺案的可能性極大，而且本來嘛，21世紀的各國讀者都傾向於槍聲傳來后醫生得出的自殺結論和這個星二代的自殺有必然關聯的這一約定俗成的說法。

沉默了一小會兒的比爾對一旁的管家夫人發話了：「我有點累了。賽琳娜，推我回房間吧。多恩，你……」

「不用管我，我就在園子里轉轉，散散步，等他們回來我去找你。」舅舅你是好人，我大鬆了一口氣。

趁著這個當口，我得趕緊找到星二代，剛說他一直待在書房么？！小康康，等等我，千萬別出意外。

比爾家一樓的一間起居室，被星二代改造成了一處書房，出門無論左轉還是右轉都通往內室。屋裡有玻璃門直通屋外露台。康斯坦丁的房門開著，我還是敲了敲門邊，進去后發現，人不在，那既然來都來了，咱就隨便看看，說不定能觸發什麼線索。屋子裡的書雜亂散放各處，桌上、沙發上、衣柜上、窗台上、座椅上，好傢夥這不知道的還以為誤入了某備戰高考的考生房間。除了書，可見各種動物和鳥類的標本，小康康果然還是沒改獵殺的愛好——但這設置這構造都不太對啊，我記得我做作品分析報告的時候只有鳴禽標本，而現在的標本就像拼圖一樣被精心拼貼置放在房間某處，比如：一隻藍翅鸛被釘在牆面作飛翔狀，其下用絲線纏繞連接著一隻相貌醜陋的惡犬；再比如：藍白相間的釉面帶蓋茶碗上挺著一隻燕子，茶碗旁邊擺著4顆櫻桃——雙數4在r國字典可沒什麼好寓意……小康康竟然是個藝術家，雖然這作品畫風奇特，但比起原本中那些種類繁多的鳥，這些隨心而為的作品，有點東西。

「多恩醫生，您來找我？「慵懶的聲音從門邊傳來。

一回頭，一個頭髮亂糟糟的男子穿著暗紅色的絨面睡衣像剛睡醒那樣靠在門邊，看樣子應該就是康斯坦丁了，看起來25歲上下，瘦高個兒，眼睛很好看，身上透露著優雅、果決、疲憊等元素互相干擾的不相稱感，整個人看著也有些失真。

趕緊想想聊點什麼，總不能直接說——你今晚可能自殺也有可能不是，無論發生什麼，別死要堅強，男孩子更要保護好自己！

「我就是想來看看你新寫的文章！「

小康康把一疊潦草的紙張塞到我手裡，一聲不吭地坐在靠椅上。

怎麼感覺又把天兒聊死了……

「多恩醫生，我最近又夢到娜拉了，真是魔怔了……「

「娜拉……她近來怎麼樣？「

「說來話長了。「

我等了等，但是沒能等到原劇本中康斯坦丁對多恩醫生說的一大堆關於前女友娜拉的舊事——她生了一個孩子，後來孩子因病去世，大作家果林厭倦了她，拋下她與星二代他媽重溫舊情去了；她在m城演戲，小康康就滿世界追她的戲，在知道她受苦的消息，他去她的住處找她，她不見他，他也沒堅持要見到；她的父親和后媽拒絕幫助她，這是典型的灰姑娘的戲份但沒有灰姑娘的運。

正當納悶之際，小康康就從右手邊書桌的抽屜中取出幾封皺皺巴巴的紙，一看就知道看了不止一遍，他低頭喃喃道：「我接到過她的幾封信，字字誠懇、有趣，她從沒抱怨過什麼，然而我就是一直都能感受到她的不幸。每一行字都能讓我看到她神經緊張的、受了傷害的面容。她有點混亂。她在信尾處簽名為「鸛」，又劃掉改成「鴉」。現在她就在這裡。「

她在這裡？在哪？什麼情況，這是什麼看不見的愛人的懸疑劇戲碼么？

我忍住內心的戰慄，一臉平靜地詢問：「她在這裡？「

「夢裡，我看到她了，我問她為什麼不來看看我，她說她不會來的。「

……

我應該說點什麼，怎麼感覺在和精神病聊天呢，如果現在是19世紀末那也不興18世紀那套解夢看病的方法，說點什麼呢，告訴他不用擔心——夢是反的，今晚風雨交加夜她會來跟你聊人生的，然後把你聊崩潰了……

正想著，走廊傳來了比爾爽朗的大笑聲，應該是星二代他媽和男朋友——渣男作家回來了，正好解了圍，我和小康康出門右轉，迎了上去……

察言觀色，一通寒暄，次要人物們基本上認了個齊全，至少整體性格與原劇本差別不大：管家蒂姆極愛誇獎安妮婭（小康康他媽）的美貌，他的妻子賽琳娜在一旁笑容禮貌，其女兒莎莎已婚但仍迷戀小康康（畢竟愛人的眼神做不得假），而莎莎的老公彼得明知莎莎單戀小康康卻習慣性裝聾作啞，比爾是寵妹狂魔高興起來一掃之前見到的病懨懨的疲態，渣男果林相貌堂堂果然海王不是什麼人都能當的至少得有副好皮囊。

渣男給小康康帶來了他發表文章的雜誌，小康康興味索然地接過，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話。

安妮婭指揮著眾人把牌桌擺在屋子當中，把它打開；管家點起蠟燭，搬過幾把椅子來。大家從櫥里拿出一副牌來，我、管家、安妮婭、莎莎、果林組局開打。

旁觀了一會兒牌局，康斯坦丁把果林遞給他的雜誌翻頁折角后倒扣在桌子旁，跟眾人道別，從左門離開了……完了完了，心情不好的傻孩子一會要在隔壁彈鋼琴了……我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就要錯過小康康和前女友的會面，記得原劇本中是離別後傳來一聲槍響……

果然，憂鬱鍵盤手上線，苦悶樂音耷拉著腦袋。

莎莎的丈夫早已先行離開，比爾在床邊的靠椅上打著瞌睡，管家的妻子賽琳娜坐在一旁慢悠悠地剝著堅果，本想借故內急叫她先來替我玩會兒，她突然沒來由地說了一句：「可憐的孩子……「

管家接過了話茬：「確實不輕鬆，他的文章被外界罵的不輕啊。「

渣男說笑不笑地撇了撇嘴：「他的作品太奇怪了，沒有一個活著的人物，還有些瘋話讓人費解。「接著這個討厭鬼話鋒一轉：」多恩醫生，你讀過他的作品，我說的沒錯吧？「

都已經是大作家了還沒事兒老這麼拉踩新人，也不嫌跌份兒。雖然我沒多喜歡小康康，但和這哥們兒比起來，小康康順眼百倍。

「非要問我的話，康斯坦丁他用形象來思想，雖然一般人讀不懂他的思想，但至少他的描寫生動、獨具色彩，能夠打動我。安妮婭夫人，有一個當作家的兒子，您感到高興嗎？」拉下外援吧，大姐，親兒子，支持一下。

「他的作品我還一點也沒讀過呢。太忙了，沒有時間呀！」拉錯人了，這真是親媽么？！

管家好像突然想起來什麼，望向果林：「突然想起來，果林先生，我們這兒還有您的一樣東西呢？」

「是什麼？我不太記得了……」

「是康斯坦丁打死的那隻白嘴鴉，您特意讓我們封存好留給您。」

「不記得，我不記得啦……」

好煩呀，再不出去就真的要錯過小康康與娜拉的約會啦，我對他們的約會本身不感興趣，之後的救人才要緊啊！

「我餓了，都沒怎麼吃午飯，我們先去吃晚飯吧，吃完晚飯再接著玩兒。兒子，放下你的稿子，咱們吃飯去！」安妮婭呼喚隔壁的康斯坦丁。

「我不餓，你們去吃吧。」

「隨你便，」叫醒比爾後，安妮婭親昵地挽著管家蒂姆的胳膊，念叨著要給他好好講講自己在c城大受歡迎的那些年，我也得以趁機離開。

此時的天氣不太妙，不時有轟隆隆的雷聲，有時還伴隨著閃電的白光。

一把左輪手槍靜靜地躺在書桌上，康斯坦丁獨坐桌前，心不在焉地撫摸著它，就好像它是一隻幼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