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地室鐵牢困群雄

第四章 地室鐵牢困群雄

燕南樓直待看清巡夜人所走路線后,方始悄聲對所率的兩名高手道:「兩位小心注意,等我一打手勢,兩位可要立刻緊跟上我,我要乘巡夜人在正中棱門雨洞時,由左方入宅!」另外兩名高手,頷首為應,注意不懈,這時,巡夜人已會合后各回門口,另兩人開始巡行。

燕南樓在看到左方巡夜人轉向後面時,向所率兩名高手打個手式,身形倏起,其疾如箭,已自左牆外投進了內宅。那兩名高手,功夫不凡,繼之縱過牆去。結果他們從容地過了范風陽的內宅上房,但是不敢取亮,只好在暗中開始搜索,發現可疑之物時,就暗暗拿到窗口看上幾眼。

到底他們是來搜索什麼?賬和名冊。若能搜到那些名冊,再加上發放工資的細賬,就可以找出「范鳳陽農礦場」是不是老實商人的鐵證。

這是公孫啟告訴大家搜索范鳳陽這座巨宅的原因。其實,公孫啟還另外有個用意,那是他深藏於心不到時間絕不說明的,就算親近如曉梅,他也沒說。燕南樓經閱皆廣,那兩名高手,也是千中選一的人物,所以他們搜查得極抉,最後是空無所得,上房中,三人悄商,都認為要找的東西,不會放置卧室,是在書房之內,於是他們分開來,十分認真地走遍內宅各處。結果令人驚奇,這座巨廈正中腹地的內宅,竟沒有書房!燕南樓頓有所悟,三人又潛返卧室,燕南樓悄聲道:「以常理判斷,一座內宅不可能沒有書房,但是事實卻告訴我們沒有,那就只有一個可能,書房就是秘室!」另外兩名高手,也認為如此。燕南樓判斷,若有秘室,必然通卧房,於是他們又開始在卧房中重新搜查。終於在那金鉤銀帳的象牙床后,找到了暗門。這個暗門也設置得極巧,門雖是在卧床後面,燕南樓卻並不是拉開卧床找到的,而是無意中觸動了消息開關,卧床自己滑開露出門戶。

燕南樓藝高膽大,當先進入,兩名高手隨之而進,進門,竟是一石階,順階而下,走到第十二級石階時,燕南樓突地感覺到腳下一軟,才待應變,但石階並沒有下陷,正覺奇怪,背後已傳來一聲巨響,那秘門已關!燕南樓見上大當,慌不迭倒縱而回,去推那秘門,竟絲毫無法開啟,燕南樓苦笑一聲對兩名高手道:「我們被困了?」那兩名高手,合力推動秘門,仍如蜻蜒撼枝,動不能動。燕南樓阻止他們白耗氣力道:「不動,這是道五寸厚的鋼門。」左邊那名高手這時道:「我取出火熠子打著它,找找開關。不過以我來看,那是白費力的。這門固然是自動滑開的,可是現在恐怕早已驚動了人家!」右邊的高手道:

「這怎見得?」燕南樓道:「那第十二級石階,就是這道門戶的機關,人家自己人必然知曉,斷然不會誤踏其上,以此類推即知……」左邊高手接話道:「對了,此時警鈴早已響過……」燕南樓嗯了一聲,道:「正是,人家在這級石階下,安置閉鐵門的消息,自然也安置了鈴等物,此時人家怕不正在監視我們呢!事已至此,我們應試如何?」燕南樓早已想好了答案,道:「不如何,坐著等待主人!」兩名高手不傻,聞言而悟,道:「對對,何必尋他,等他來找我們好了!」話剛說完,暗影中突傳話聲道:「朋友們真正高明,不錯,當石階下陷,鐵門封閉的剎那,老夫就知道來了訪容。」燕南樓揚聲說道:「沒個花火,豈是待客之道?」暗中人一笑道:「朋友們不要忘記,老夫並未奉請尊駕,而是朋友們不速而至因此說不上老夫並否待客之道!既不是請客,難道直呼朋友是賊么?」燕南樓也哈哈兩聲笑道:「是賊有贓,對嗎?」暗中人從在答對的話語中,聽出來頭了,道:「朋友們,今天之事,恐怕未必經官,因此是不是賊都不成問題!」燕南樓也以相對的口吻道:「莫非閣下還敢殺人滅口?」暗中人嘿嘿獰笑連聲道:「有何不敢?」燕南樓也冷笑著說道:「很好,老夫恭候著!」暗中人沉聲道:「你認為高立石階之上,我就奈何不了你們?來人呀!還不掌燈迎客!」

一聲「掌燈迎客」,極暗處,倏現燈籠,那燈籠竟無人提挑,自己冉冉飛行,直射向燕南樓三人!那兩名高手,才待伸手出接,燕南樓沉喝道:「且慢!」兩名高手聞聲收手,燕南樓右掌倏出,推向燈籠,併發話道:「以此鬼祟欲想得逞,也太小看了老夫?」話罷掌到,這盞燈籠被燕南樓的力震,倒飛了回去,墜於地上,轟然一聲震響,墜落之處頓起一片火海!兩名高手目睹此事,不由色變,咋舌不已。適才若非燕南樓喝止,這時怕不成了火人!暗影中那人,又嘿嘿地陰笑起來,道:「真不含乎,就憑這一點,我不想再傷害你們,索興叫你們九個人會合,然後再談其他。」話罷,一連三盞燈籠由三方而飛到,插於地上照亮了這間石廳,接著那暗中人的話聲又起:「朋友們,現在請放心大膽地走下石階,下階右首第一道門戶,可通你們那些同伴被困的地方,請吧。」一聲「請吧」說完,再也沒了聲音,燕南樓竟不等待,似也深信對方之言,當先大步而下。兩名高手,誠恐仍有暗算,急忙相攔道:「還是小心些好!」燕南樓把頭一搖道:「不會了,你們緊跟著我走,放大膽些,別讓對方輕視我們是貪生怕死之輩!」這兩名高手,不再多說什麼,緊隨在燕南樓身後,步起步落,一直走下石階,到達右首第一道門戶止,果然沒再遭遇暗襲。他們剛剛到達那道門前,那道石門已倏忽開啟,似在歡迎!燕南樓舉步欲進,兩名高手卻又阻止道:「我們當真進去?」燕南樓低低地問道:「除此之外,兩位可還另有妙策?」左邊高手道:「我們不能任人擺布!寧願與敵一戰!」燕南樓苦笑一聲道:「兩位難道認為老夫畏懼一戰!認為老夫甘心任人擺布!兩位何不往深處想想,人已入伏,何不聽其自然?」兩名高手各向石門中探頭看了看,道:「只怕其中有詐!」燕南樓冷笑一聲道:「這是當然,不過目下欲戰不見敵手;要逃不知歸路,於其被困此處,就不如先和同伴會合了!」話聲乍止,頭頂上突然傳來那暗中人語,道:「就憑這番見的,老夫敢下斷言,朋友你絕非武林無名之輩,沖著朋友你,老夫撤去一切埋伏,就請進去和同伴相會吧。」暗中人話尚未完的時候,燕南樓早已一挺胸膛大踏步走進石門。那兩名高手自然也不再猶豫,相隨而進。三人進門不久,驀地聽到石室一角似極遙遠處,有人呼喊道:「前面突現燈光。」

燕南樓聞聲知人,慌不迭倒縱後退,意欲阻往後門戶的關闔,卻料仍遲一步,那石門已悄沒聲響地封死了!接著夜行風動,隨見火把光亮出現,果然是敵人所說,今夜的同伴,九人相見,各訴被困內情,不禁焦愁萬分!現在,他的仍然各以玄巾蒙面,並且絕對不以名姓互稱!九人當中,論經驗閱歷和武技,自以燕南樓為首,尤其是黃天爵,半生皆以燕南樓之命是從,事到如今,不由不問計道:「您老看我們現在該怎麼辦?」燕春樓苦笑著搖頭道:「我毫無辦法!」馬千里怒沖沖地開了口,道:「冤枉,真冤枉。連個人影子全沒看到,就被活生生的困在此地,真令人想起來氣煞恨殺。」黃天爵吁嘆一聲道:「這隻怪我們小看了對手!」燕南樓揮手阻止住大家,道:「反正是福不是禍,是禍也躲不過,別自嘆或者懊悔了,現在大家請靜下來,歇息著再說……」眾人正準備席地而坐?突自四壁間傳來話聲道:「諸位特製的火把照明,省卻老夫不少事情,現在請公舉一位能作得全主的人,和老夫答對。」燕南樓冷哼一聲道:「我等皆為道義朋友,誰全作得了全主!」暗中人話聲又起,道:「好,老夫就把你始且當作此行之首,如今老夫要先問問其他的人,對你作主答話事,有否異議?」馬千里怒聲道:「少嚕嗦,你有話就說,有屁就放!」暗中人仍是不慌不忙地說道:「既然無人提出異議,老夫就拿你當作答對之人了,朋友,請即報出名姓,以便彼此可以稱呼。」燕南樓冷冷地答道:「先報你的名姓!」暗中話聲先是兩聲開朗大笑,繼之道:「身為階下囚,生死操於他人之手,仍想不失尊嚴,老夫認為朋友你未免太不量力了!」燕南樓也哈哈狂笑連聲道:「老夫等人,目下雖誤中鬼計,陷身於此,但仍有可待可為者,你此時就以勝敗論斷,簡直痴人說夢!」暗中話聲轉為凌厲,道:「老夫默念十數,爾要報出姓名來歷。十數過後仍敢不從老夫諭示,就休怪老夫下那絕情和毒手了!就算是英雄,老夫到要試上一試!」

這話說過,異聲傳來,燕南樓借火把光影看處,甬道間落下來中萬斤石閘,將眾人存身之處,隔作一間正方石室!接著,這間約為三丈的正方石室,自離地兩寸地方,出現了十數大如核桃的小洞,由洞內汩汨流出了極為濃厚色如墨汁的臭水!燕南樓識貨,神色陡變,向眾人警告道:「敵人要用火攻……」一名高手,不明所指,介面道:「不,是水淹我等!」馬千里祖居甘涼,對那墨色濃汁也不陌生,搖頭道:「不,是火攻,這墨色濃汁,出在西北,遇火則燃,非用細沙不能熄滅!」暗中話聲適時傳到道:「原來爾等盡多識貨的行家,那更好了,如今老夫再問一句,是報出真名實姓,抑或是喜歡老夫放一把火!」燕南樓沉聲道:「老夫與諸友,寧死不辱!」暗中話聲道:「那很好,小心了!」一聲「小心了」,另一個小洞中,突然噴出火焰,地上的墨色濃汁,遇火即燃,剎那間整個的石室已變成火海!

三更已過,四鼓將臨!公孫啟的一顆心揪作一堆!

按照所約,此時燕南樓等九個人,已該迴轉這油廠了,可是如今卻不見半個影子,這怎不使他心焦!好幾次,他激動起來,想背卻所立誓言親自去打探一下動靜,總算強制按捺下這股動的火氣,沉思辦法!所去的九人當中,有兩個人的功力是他所深知的,一位是馬千里,另一位是燕南樓,他認為范宅就隱有高手,也非燕南摟之敵!可是現在該回來的沒有回來,自然是出了意外,回不來了。

目下除了自己毀誓出手一探外,只還有一個人可以調動,那就是燕南樓的老妻,霹靂神婆!此事公孫啟不想叫神婆知道,可是現在除非自毀誓言外,就只有神婆可以調動,他不由為此深深自苦。街頭傳來四更梆聲,公孫啟那張病黃臉上,掠過一絲怒容,兩道劍眉微一顫動,頭不抬,身不動,冷冷地說道:「你可是找我?」油廠內,只有公孫啟一個人,他突出此言,實在怪異!

豈料公孫啟話聲才落,室門已被推開,一個一身金色勁衣頭蒙一方金紗的蒙面人,正當門而立!金衣人冷笑了笑,道:「閣下好俊的武技,好深厚的功力!」公孫啟依然沒有挪動,道:「你就是為說這兩句話來的?」金衣人嘿嘿地笑著,一雙閃射光芒的眸子,從金紗空隙中注視著公孫啟。

沉默剎那后,金衣人方始接話道:「閣下會認為這是我的來意嗎?」公孫啟冷冷道:「我懶得多想多問。」金衣人也冷冷地說道:「我看閣下只是懶得動手,尤其是在能夠巧使他人為閣下賣命的時候,閣下就更懶得動上一動!」公孫啟只哼了一聲,竟沒分辯或是發話!金衣人見他如此,又冷冷地說道:「怎麼樣,閣下,可原和我談談?請示教。」公孫啟微微一笑道:「是你找我,談不談到題目上那要看你!」金衣人又一聲哈哈道:「恐怕這是閣下你找我的吧,當然嘍,閣下並沒有親身前往,不過這沒有什麼兩樣,閣下你說是不是?」公孫啟十分乾脆的說道:「你這些話我聽不懂!」金衣人連聲笑道:「閣下這又何必,俗話說水不鑽不透,人不點不知,我已點醒過閣下,似乎不必一定要提那些討厭……」公孫啟介面道:「抱歉,我不夠聰明!」話鋒停了半晌之後,公孫啟才又開口道:「也許我料錯了事,好在這不是緊要的問題,我相信你今夜前來,決不是只想著一看我,或是答對幾句,既然如此,何不直說來意?你有八位人質在手,何必還說商量?」金衣人又是一笑道:「閣下大概記錯了,是九位人質!」公孫啟頭一搖道:「只有八位,若當真你擒住的是九人的話,我奉勸你還是趕快回去,找出那冒名頂替的人來,免得留下後患!」金衣人陰笑不已,道:「閣下這又何必,他們九個人,個個是為著閣下前去拚死賣命,少承認一個不知對閣下有什麼好處?」公孫啟冷冷地說道:「你是認定我派去了九位?」金衣人道:「這不會錯,他們初更前在此地會集,然後分依三隊,各以玄巾蒙面離去,閣下若認為還不滿意的話……」話沒說完,公孫啟已介面道:「不,這次你說的話,使我再滿意也沒有了,現在我們不必再打啞謎,我是派出了九位,如今承認。」金衣人搓手道:「好,這話閣下答的痛快,老夫也就直說來意,老夫不問閣下是誰,也不再追究閣下今夜的輕舉妄動,不過閣下必須以誠發誓,今後不得再窺探老夫的居所!老夫行事,一向給人留有餘地!」公孫啟頷首道:「對對,但得一步地,何處不為人,又道說,能減三分不惡,路退半尺有餘,人禮讓我,我尊重人,自省氣惱!」

金衣人哈哈一笑道:「好話,閣下誠然是位大英雄!」公孫啟搖頭道:「謬獎過份了,如今話已說明,有個問題就必須請教,據我所知,那是范鳳陽的巨宅,主人又怎會成了別人?」金衣人一笑道:「老夫委託范場主辦事,因之有這誤會!」公孫啟哦了一道:「你們是好朋友?你當真是巨宅的主人?」金衣人冷冷地說道:「任憑閣下如何來想,老夫認為此事不值得說個沒完,老夫時間寶貴,閣下那九位使者的性命也要緊……」公孫啟突然介面道:「莫非我若不有所承諾,你還敢殺人滅口?」金衣人嘿嘿地冷笑幾聲道:「閣下錯了,老夫不會擔殺人滅口的罪名的。而且,事和事不同,那九位是深夜之內,蒙面而去,除閣下和老夫及他們知道外,別無人知,閣下忘了?」公孫啟開朗的一笑道:「錯了,我提醒你別忘了,是指現在你我同處一室而言,我不相信你既然來啦,還能安然無事地回去!」金衣人竟也開朗地笑了,道:「閣下留客的盛情,真是令人感動,只可惜老夫身有急事,不能不辜負美意,這樣說閣下能信嗎?」公孫啟冷冷地掃了這金衣蒙面人一眼,道:「我知道什麼是『善者不來』,但更知道『知已知彼』,很抱歉,恕我必須強留客了!」話聲中,公孫啟坦然綴步走向了金衣人!別看金衣人口口聲聲示意他來則不懼,但當公孫啟逼近時,他卻不由得心頭生寒,向後挪退了兩步!公孫啟微微一笑道:「氣散神動,其懼心生,你怕些什麼?」金衣人勉強地哼了一聲,左腳向後方斜退出尺半,蓄勢而待。公孫啟突然聳肩一笑道:「看上去你是較比那范鳳陽沉穩些,武技和功力上,也較深厚一籌,但是仍然不配作那巨宅的主人!」這句話,竟使金衣人全身猛地一抖,話都不答,轉身欲退!

「晚了!晚了!晚了!」他驀轉身,立即驚呼出聲!面面相對,不如何時多了位白髮如銀雙目似電的老婆婆!他呼聲未止,本能地作勢應變,胸前「七坎」穴上,已被老婆婆佛指掃中!

老婆婆好快的身手,右手指力拂中金衣人後,左手已到了金衣人的面門,她要摘下對方掩面的勞什子,看看這人究竟是誰。適時,油廠靜室門際,傳來十分威凌的話聲道:「神婆且慢!」白髮婆婆,正是那「霹靂神婆」,燕南樓的老伴兒!神婆聞聲,左手迅捷由金衣人面門改抓向肩頭!身一旋,已將金衣人抓掩身前,目光灼灼盯著。門口,出現了一位黑髮無髯年約四旬的文士,說是文士,只因此人長衫一襲,貌相文雅像個文士罷了。神婆看清來人後,沉聲道:「你認得我老太婆?」文士藍袖微拂,並未舉步人已到了室內,相距神婆和那被擒而暫禁穴道的金衣人,僅隔一丈二三。文士並未再進,冷著一張臉道:「若不認識,怎能喊出你的稱謂?」神婆哼了一聲,道:「那你有話就快說!」文士似是根本沒把神婆看在眼中,冷嗤一聲,竟轉對公孫啟道:「我們兩個人可能直接談一談嗎?」公孫啟自這黑髮文士出現,目光就始終沒有離開過對方,這時微微一笑,移目向神婆一瞥,才答話道:「談什麼?」文士手指被擒的金衣人道:「我要他回來,放回你那九個人!」公孫啟答覆得很乾脆,道:「我作不得主,我難代神婆下令,再說你既然有十成把握,舉手可以要回你這手下,又何必問我要什麼承諾?」文士十分坦然直爽地說道:「你不答應,到時可能出手,我救人的自信有十成,若救人時候再和你動手,那會輸,我不幹!我不打沒有必勝把握的仗!」公孫啟一聳肩頭道:「那可就難了,我可不能作得了主!」文士楞了一會兒,無奈地轉對神婆道:「神婆,我通知你個消息,你那老伴兒燕南樓,以及帳房先生黃天爵等九個人,都已被我擒獲,你若是肯放了我這名手下,我投桃報李,也放了他們九個人,願不願意你答我句話。」

神婆冷冷地說道:「這筆賬十分合算,等我先看看他是誰再說!」說著,右手又伸向金衣人的蒙面巾上!文士厲喝道:「住手,他的用處就因為這面目蒙掩,不為人知,否則我就不必要回他來了,所以神婆你不能揭開他的面紗!」神婆嗤聲道:「哼,我偏要看看!」文士雙目射出了兇殘的煞火,道:「隨你,你揭開他的面紗后,就等著收九具殘缺不全的屍體好了,我保證你從沒見過那種死法!」神婆怒叱道:「你敢!」文士冷冷地說道:「你敢我就敢!」神婆哼了一聲道:「除非你有把握能走的了!和尚逃了,他還有廟!」文士哈哈一笑道:「掛單的和尚,天下寺院沒他半寸土!」神婆突然問道:「你總有個姓名吧?」文士輕蔑地一笑道:「神婆,小孩子的把戲,我們何必施弄,如今時間珍貴,事態嚴重,只請神婆答我一句,我立刻就走!」神婆沒了主意,不由瞥目一掃公孫啟。公孫啟笑了笑,對神婆道:「若我可以提供意見,認為用一個人來換回九個人,是很合算的事,神婆你認為對不對呢?」神姿還沒答話,文士已笑道:「公孫少俠果有見的!」神婆也道:「既然公子這樣說,那……」公孫啟突然介面道:「不過神婆也該想想,這種帳,人家不是傻瓜,沒有算不清的道理,既然算明白太吃虧,可又為什麼這樣干呢?」文士聞言心頭猛的一凜,神婆卻呆了一呆。公孫啟接著又道:「因此我想了一想,明白了個中的道理,他這名金衣蒙面手下的價值,在他來說,必然是勝過了那九個人質……」神婆頭一點,接上話:「對,不換!說不換了當然就不換了!」公孫啟開口道:「神婆,帶著這位朋友近前來。」神婆會心,一挾金衣人,飛向了公孫啟的身後。文土坐失突襲良機,暗中懊悔不迭。他略以沉思,冷笑一聲,對公孫啟一揚手道:「告辭!」告辭二字出口,人已轉身邁步,心中在想,公孫啟必然會發話呼停,哪知公孫啟竟一笑道:「好,不送!」壞了,欲進姑退之計,沒能使上,反而被逼非走不可了。他暗中一跺腳,冷笑連聲,大步而行。耳邊聽到公孫啟對神婆道:「神婆請坐,把這位朋友安置在中間,我們等到五更,五更時候,我們那九位朋友若少一位,再揭開此人的面巾!」神婆哦了一聲道:「公子可是認定他會先放我們的人回來?」公孫啟道:「當然,換上我也會放人,因為雙方所獲人質的價值不同,我們人數雖多,在他留之為難,殺之有畏,當然不如放掉!」神婆似是有些領悟,道:「萬一公子料錯事呢?」公孫啟哈哈一笑道:「還有更好的方法,不過神婆你可以放心,這件事絕不會失誤,否則我又怎會如此從容任他走呢?」神婆真的放心了,道:「公子,這人的武技功力有多高?絕不會強過公子吧!」公孫啟想了一想道:「也許只差我半籌,不過有時動手,客觀環境,天氣及本身心情等,都十分重要,半籌之差而能勝,也說不一定!」

神婆正要接話,外面已傳來那文士的話道:「我一身縱橫武林,雙腳踏遍江湖,生平只佩服過一個人,如今多了一個,就是你公孫少俠,何幸有敵如公子,真不負此生了!」公孫啟揚聲答道:「我有此同感!」文士哈哈笑著道:「不須五更,公子的九位好友已到。」公孫啟也含笑答道:「何必等待,貴屬業已自由!」話聲中,神婆已得示意,拂袖解開了金衣人的穴道。

金衣人緩緩站起,對公孫啟和神婆一拱手,大步去了!他正走到門口,恰和不久被擒,現被釋回來的馬千里走個碰頭,他並不停,一側身硬擠了出去!這情形看似沒什麼可疑之處,可是落在公孫啟眼中,卻心頭一動,雖然無法說出可疑什麼,但總有些不大對勁的地方。馬千里等一行人,間隔著一個個走了進來,不用說,對方放人,是一位位放的,所以馬千里等九個人,也是一位位各有先後地回來,這情形也平常,不過公孫啟卻有不同的看法。最後回來的是燕南樓,他們那蒙面之物,業已丟掉,一行九人,從最前面的馬千里,到最後一位燕南樓,是在一盞熱茶的時間內,齊集室內的。

公孫啟不知為了何故,一邊笑迎大家,一邊卻目光直注九人的腳下,從四位開始,直到最後進來的燕南樓上。

五更梆聲響過了,馬千里隨著四位高手,迴轉他的店房。

黃天爵和燕南樓,領著他們所邀的一位朋友,先回悅賓棧。公孫啟說明要和神婆邊走邊談,所以走在最後,也走得最慢。

雖說五更已過,但那時的天色,卻越發沉暗,第一是季節使然,天亮的晚,再就是黎明前的剎那,本就是陰森沉暗的!走在路上,公孫啟才將為何夜探范家巨宅的事,告訴了神婆,神婆並沒有問公孫啟,為什麼沒差派到她。問及神婆怎會趕到油廠,原來這是「雀兒」搗的鬼,小雀兒是個小精靈,再加上大人們全沒避著他,被他知道了一切,告訴給神婆。神婆本心是想也參與一份,後來轉念,公孫啟既然避著自己!當然有緣故,自己冒然前去,就許壞了大事,所以忍在心頭。

快三更時,她好動的個性,叫她非去看看不能放心,可巧,正碰上那金衣蒙面人進入油廠,她尾隨其後。聽說是小雀兒泄露的消息,公孫啟頓時得計,暗問神婆,小雀兒可曾學過技藝,神婆搖搖頭道:「還沒有,啟哥兒成全他?」公孫啟只笑了笑,沒有接話。

又走了一條長街,公孫啟突然說道:「我想起了一件事來,要先去個地方,神婆您回去吧,我一定在吃早點前趕回去,您放心……」神婆沒問公孫啟要到哪裡,只是說。

「我沒什麼好不放心的。」於是一左一右,分途而去。神婆一個人走,又在四外無人的時候,立刻施展開輕身功力,如疾箭般飛縱前行,剎那已接近了「悅賓棧」。她身形剛至前街房頂上飛越過去,迎面巷中暗影地方,突然冒出來了一條如幽靈般的影子,擁將上來!神婆下落之勢疾捷無倫,等發現有人意圖不軌時,沉身留勢已退,立即雙掌提聚功力,沉聲叫道:「匹夫意欲何為?」話說出口,對方竟是那位中年黑髮的文士,而此時彼此四掌,業已相抵,一聲震響傳出,文士人在空中停得一停,接著被斜震倒飛出去了五尺,但是極為穩實地站在了街心!

神婆是下撲之勢,佔了便宜,但一頓之後,倒震出去三尺!由這一次互抵雙掌,文士發出冷笑,神婆加了小心!斜撲上迎!神婆佔了兩成便宜,兩成便宜並沒得便宜,也證明文士的內力火候,的確勝她一籌!文士在冷笑聲中,二次撲上,依然雙掌平胸,以內力傷敵!

神婆加了小心,也提足了內力,更將生平向不輕宜施展的「霹靂彈震」神功,提聚於兩掌,她要一搏而勝!四掌交抵時,神婆掌風已傳出隱隱雷聲,四掌相接,一聲巨震,風雷暴起,沙石揚空,交旋出來的勁風,將一戶人家的街牆,如鬼斧神刀般地削落了寸余的一層!文士的藍衫霎時飛捲起來,雙袖及下擺,裂撕散碎揚飄於空中,人被震得一個盤旋,倒飛出丈二,背撞於牆上!再看神婆,銀髮直立,面含威煞,雙袖亦失,人是側被卷出,退了八尺有餘,雙臂低垂下去!

二次對掌,神婆勝了,霹靂彈震,果是威風八面!如今!神婆雙臂兩掌十分酸痛,再難手由心應!文士,比神婆所受震傷還重,雙臂兩掌麻痹而奇酸,雖然仍然提力搏戰,其威力究能發揮幾成,就成大問題了!

事實雖然如此,但是人到這個時候,又怎能不顧尊嚴,抖手而退呢,只有再拼,作此明知兩敗懼傷的一拼!神婆雙臂揚起,雙目神光暴射,一步步逼向前來!文士一抖雙掌,緩緩手提胸前,也大步迎上。這時,街巷中緩步踱進來了公孫啟,他哈哈一笑道:「神婆留情,朋友你也停手!」神婆收勢而退,文士皺眉停步。公孫啟到了近前,淡淡一笑對文士道:「已經很夠了,以朋友本身的內力修為,不會能擋得『霹靂彈震』的。回去吧,告訴你家主人這辦法可一而不可再!」文士一聽霹靂彈震,不禁臉色大變,竟然半天說不出話來,像泥塑木雕般的站在那裡,走也不是。神婆眉頭一皺向文士說:「剛才已經給了你便宜,還不給我出去,告訴你家主人,如果他有膽量叫他自己站出來,能擋老婆子霹靂彈震的還數不出幾個來,叫他酌量著辦吧!」文士經過了這一陣考慮,似乎有一拼的意思,但又懼於霹靂彈震的威名,弄得尷尬萬分。還是公孫啟哈哈一笑道:「朋友!快些去回報你家主人吧,他不會怪你不敢一拼,跑了和尚跑不了廟,快給我回去吧!」文士抖抖藍衫,撣撣灰塵,把剛剛跟神婆拼的那一副狼狽相,稍加修飾,恢復了那文靜樣子。文士心中在考究,如果和神婆一拼,鹿死誰手尚不可逆料,但在旁邊虎視眈眈的公孫啟是一個非常難纏的人物,自己雖有一拼的決心,但即使幸而獲得慘勝,那時候也將輕而易舉的被公孫啟收拾掉。適時公孫啟又道:「請代我問候你家主人。」文士好沉隱的城府,冷冷地說道:「這話我不懂?」公孫啟劍眉一跳,但立刻又恢復了那從容的神態,仍然是淡淡地一笑,道:「天下事誠然稀奇,有時有人竟不高興維持自尊,就像現在朋友你一樣,我可以說的明確點兒,朋友是個『西貝』貨!」文士不失風雅。冷哼了一聲道:「西貝為賈,我不做生意!」公孫啟有點兒惱,道:「西貝為賈,音亦同假,我是指你這身打扮和模樣兒,雖像不久前我見過的那位,但究其實,你是假的!」文士哈哈一笑道:「我就是我,何假之有!」公孫啟沉聲道:「假在臉上的這副人皮面具!」文士似乎一呆,剛剛說出來個「你」字,公孫啟已接著威凌地說道:「請回去,寄語貴上,說我公孫啟忍耐很有限度,假如朋友你決定不回去了,就無妨冒充下去,我也恭敬從命地留下朋友!」文士倏忽暴退一旁,盯了公孫啟一眼,一跺腳飛身而去,這一跺腳,好深厚的功力,地上竟多了只兩寸深的足印!公孫啟目光一掃地上足印,臉上露出來先驚后喜的精神,舌綻春雷,揚喝一聲「朋友止步!」

藍衫文士,衣衫雖因適才對掌而碎裂,身份被揭穿而生怨,但在聞聲停步轉對公孫啟時,卻仍然從容無比。他斡身而回后,立刻冷冷地問道:「有什麼事?」公孫啟溫文爾雅地說道:「我收回剛才要委屈留下你的話,請吧!」文士一楞,板下了那張呆板的假臉,道:「這算什麼意思?」他實在是不懂,不只他不懂,一旁站立的霹靂神婆,也沒聽懂公孫啟突然說出這句話來因緣故。公孫啟竟不解釋,只是手指地上那足印道:「你自己看看?」文士雙目連眨,深覺奇怪,目光卻果然瞥向地面自己所留的足印上,乍看仍無發現,再注意,慌了!只見他一縱身到了足印處,揮掌將足印毀去。然後以一種難以形容的眼光,連盯了公孫啟好兒眼,才猛一調頭飛縱遠去。神婆雙眉緊鎖,看著文士漸漸消失在街頭的背影,搖搖頭道:「沒想到,真沒想到,此人竟能接下我兩掌『霹靂彈震』!」公孫啟在文士走後,劍眉竟也深鎖一處,聞言答道:「恐怕沒有想到的事情,還多的很呢!」神婆聞言才注意到公孫啟臉上的凝重神色,心中不由一凜,暗自忖念著——奇怪,啟哥兒久經武林風浪,一身技藝功力,除老人外,天下無出其右者,怎會為此小事,如此憂慮呢?她心中不解,口即詢問,道:「啟哥兒,就算這人能夠接得下我兩掌,就算他只是個西貝貨色,也不至於使啟哥兒你這般不安呀?」公孫啟答道:「這個矯飾的文士,是位姑娘!」此言出口,神婆心頭一沉,道:「當真!」公孫啟苦笑一聲道:「不假,若不是她臨行大意自已留下破綻,我都幾乎被她瞞過,看來遼東道上,果然藏龍卧虎奇士不少!」神婆略以沉思,道:「不好,她十有八九是那印天藍!」公孫啟平靜地一搖頭道:「不是的,神婆別空替眉姑娘耽心。」神婆堅持己見道:「啟哥兒你有所不知,遼東道上黑白人物,我這多年暗中注意多了,除印天藍外,不會再有功力如此高的女子。」公孫啟這次是鄭重地搖頭道:「她不是印天藍,比印天藍高寸余,也豐滿些,並且一向是男子打扮,所以行動甚至口音都像男人!」神婆經公孫啟說明,更再仔細推想之後,知道自己料錯了事,不由點點頭道:「那就耐人尋味了!」公孫啟劍眉深鎖,沉思未答,神婆接著又道:「其實這也算不了什麼,此女我足能應付,燕南樓我相信能對付了那范鳳陽,眉姑娘對印天藍,保勝不敗,再厲害些的高手,有啟哥兒你………」公孫啟驀然抬頭盯了神婆一眼,頭一搖,長嘆一聲,突然說道:「回去吧?天大的事等睡上一覺之後再說不遲。」神婆雖暗覺公孫啟舉止奇怪,但想不通個中緣故,只好嗯了一聲,停住話鋒迴轉「悅賓棧」各自安歇。公孫啟迴轉水榭暖閣,時近黎明,跌坐榻上,回憶起昨晚至今晨所發生的一切事情,略有所得。他安排昨夜那次行動,十分謹慎而秘密,除了因燕南樓和黃天爵一時大意,使小雀兒巧獲消息外,敢說別無人知。

可是那金衣人竟會找到油廠,並且對自己差派三隊九個人的安排,能探知集合地點,發動時間,豈不怪哉?金衣人來得奇怪,知道的又那樣清楚,消息由何而來?更便公孫啟深覺不解的是,那真文士竟能先一步將九人解赴油廠附近,似是對一切安排,智珠早握,成算在手!

再加上突然令一女子,嬌飾文士本人,一試神婆動力的虛實,何也?莫非當真有這個必要嗎?釋放九人,何故不一齊釋歸,反而叫他們一個個間隔著片刻時間回來呢,這當然有此必要,但這必要的原因何在?種種疑重,密佈於公孫啟的腦海,他調理出來了個頭序,再反覆用種種假設去擊破它,最後,恍然大悟!

疑雲已散,心田自陰,他安然而卧睡了。

山道上,昨夜風帶雨,今朝路泥濘。馬頭雙並,八蹄歸行,馬上人談笑風生。印天藍嬌笑連聲,一帶絲韁,超越過了「月魄追魂」曉梅姑娘。

這位不讓髯眉的女場主,怎知道馬旁鐵騎上的人兒乃鳳非凰,催駿馬,瞟著那俊美的貴客,欣然作態。曉梅,故作柳下惠,心細鐵石,不解風情,竟玉腕暗坐勁力,勒緊些馬韁,使坐騎越發留後。印天藍為之氣結,回頭嬌嗔道:「照這樣走,哪一天才能走到?」曉梅不慌不忙說:「總該越走越近,不會到不了吧?前站路遠路近,和我們快慢何關?」印天藍哼了一聲道:「我一個人的公子爺,你也不抬頭看看天,這是什麼時候了,離前面那站還有三十里路,不快點怎麼成?不趁早到站,今夜你想露宿?」曉梅哦了一聲道:「我當是什麼大事,這算得了什麼,何況天盧地枕,曲肱而卧,聽風濤聲,數雲空星,豈非雅事?」印天藍噗哧一聲笑了,道:「對,再有場大雪,蓋你個嚴絲合縫,那就是天盧地枕雪為冢,連棺木都可以省了,豈非最好?」曉梅氣印天藍那「雪冢」

和「棺木」四個字,接話道:「好雖好卻非最好,最好是天盧地枕雪為冢,一埋兩個知心人!」兩個「知心人」,說者是出言嘲諷調侃,聽者卻「他心別會」,所以印天藍羞紅了臉,低垂下頭。

山野無人,答對話聲不低,使一個隱身暗處監視她們的人,幾乎氣死,這人藏身一株古松上,松下拴著一匹玉龍寶駒。

時已接近夕陽西下,山區夜臨早,若果如曉梅這般緩緩乘騎踱步,傍黑前是休想能到「亂石嶺」那一大站了。捲雲橫布,逐漸低垂,看來一場大雪午夜前就會灑落,曉梅和印天藍,已路過小山環去,古松上的監視者,飛身馬上,猛抖絲韁馳去。

轉過山環后的晚眉,緊扣鐵騎,馬如歡龍騰奔,搶過印天藍,投影兒地向山路前方飛馳,疾似電掣,印天藍笑了,一聲清嘯,催馬追去,剎那遠去。她倆趕到「亂石嶺」站,竟在傍黑以前,真快。

「亂石嶺」,是座禿山頭,非但不見一株樹木,草棘也不見多,到處是一堆堆石頭,一塊塊巨岩,石色雪白,零亂不堪因而得名。

「亂石嶺」站,夠大,不過卻不是鎮,更不是站,而是由「老印記」場獨資興建的一處中途站,以利轉運和歇息。印天藍和曉梅催馬馳進城外棚門時,業已看到馬極上的那匹玉龍駒,印天藍黛眉倏忽一挑,臉上有了不悅之色。

站上役工,迎了上來,印天藍飛身下馬,第一句話就直問:「范場主在?」役工受囑附,接話道:「在,范場主剛來。」印天藍哼了一聲,時正下馬,曉梅調侃的說道:「真體貼。」印天藍白了曉梅一眼,狀若未聞,道:「公子請!」曉梅大大方方的一笑,當先向那排巨木建成的房子走去,印天藍伸手相攔,並對役工道:「接到前站傳來的消息沒有?」役工知道印天藍是問什麼,答道:「場主的小樓早收拾好了。」印天藍一點頭道:「拴好馬後,就送吃食來,吩咐下去,不論是誰,沒我的話,或我沒有召請,都不許去小樓,明白?」役工應了一聲是后,道:「范場主說……」印天藍手一擺,介面道:「別忘了這是我『老印記』的轉運站,除了我之外,任憑是誰也沒權在我的地方喝來呼去地下令!」曉梅報以微笑道:「場主,能給在下個靜些的單間歇足,已很夠了……」印天藍介面道:「山中簡陋,只有我那小樓,還勉強可以待客,也算清靜,公子去看看就知道了,來,請隨我來。」曉梅不再接話,隨著印天藍轉向那排木樓後面。後面,距前面本屋約七八丈遠,有座稱得起是美崙美奐的巧小木樓,雕檐鏤棟畫粱玉廊,就算是在錦州,也不多見。曉梅身為女子,此時不由忘情地贊道:「好美!」印天藍聞言,卻感欣慰,笑道:「總算不太屈辱公子。」曉梅只含笑搖頭,並沒有接話,正往前走,心頭忽生警兆,暗自一笑!故意的像才想起某件事來似地道:「范場主在樓上?」印天藍在曉梅身側微前止步,聞言回頭欲答,那知面色倏變,揚聲向曉梅身後不遠地方問道:「你來幹什麼?」曉梅乍作不解而回顧,身後兩丈外,范鳳陽也尾隨而至。范鳳陽的臉上,無法掩飾他心頭的憤怒,竟沒答話,大步而近。曉梅和印天藍,停步相待,哪知范鳳陽誰也沒理,自曉梅和印天藍身旁走過,旁若無人地直到小樓前。

平日,范鳳陽也不會如此,就算偶有這種莫名其妙的動作,印天藍最多是冷哼一聲,不理踩他,也轉身他往。今天不然了,當著曉梅的面,印天藍放不下這個面子,不由怒火突升,在一聲冷哼后,緊接著喝道:「范鳳陽你到那裡去?!」范鳳陽這時已拾階要想登樓,耳邊聽到印天藍的怒喝聲,兩道劍眉一挑,霍地回聲道:「上樓!」印天藍在怒喝發問后,人已越步到小樓外那玉欄梯前,一聽范鳳陽答了「上樓」這兩個字,她更加惱了。首先冷呼一聲道:「上樓?上哪座樓?」范鳳陽目光一掃遠立數丈的曉梅,只見曉梅正面帶欣然的微笑,不由越發狠怨不自一處湧上心頭。

於是他也冷哼一聲,道:「怪,這裡還有哪座樓可上?」印天藍銀牙微咬,道:「這要問你了!」啞謎兒不能再打,他淡然道:「我就要上這座樓。」印天藍話干意冷,道:「抱歉,你不能上去!」范鳳陽當印天藍怒聲喝問時,已知會有此變,聞言故作慌奇的神色說道:「這為什麼?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天藍,亂石嶺這座站頭,誰不知道它是份屬於老印記礦場的物業?」印天藍冷笑一聲道:「誰又是老印記的主人?」范鳳陽道:「自然是你嘍。」印天藍故意哦了一聲,道:「看你剛才那種神色和行動,若不是你提了個醒兒說是我的產業,我幾乎錯當是你的了!」范鳳陽話也夠冷峻,道:「別忘記我是你的什麼人!」印天藍星眸冒火,道:「范鳳陽,你放明白點,我們是夫妻這點不假,但老印記並非范鳳陽的礦場,這點你更應該記得清楚!」這時曉梅已緩步踱到二人身邊,她故作不知二人已經吵起來,微笑著對范鳳陽一拱手道:「范場主好。」范鳳陽氣惱不自一處來,怒瞪了曉梅一眼,理也沒理,接著以冰冷無情的語調對印天藍道:「你的意思可是要我離開?!」印天藍黛眉一揚道:「最好你能自重!」范鳳陽手顫抖了,臉色變作死人一樣,看看曉梅,再瞧瞧印天藍,突然嘿嘿的獰笑起來!印天藍怒火燒到了心底,沉聲道:「笑什麼?!」范鳳陽驀地收回扶在玉欄杆的手,一轉身,大踏步閃過了印天藍和曉梅,向來處走去!走未過丈,倏忽轉身,對曉梅說道:「范某有話對你說,如何?」曉梅假做不解道:「范場主有何見教,請說就是!」范鳳陽道:「你可能現在隨范某去個地方一談?」曉梅有意地一皺眉頭道:「在此地不能說?」范鳳陽嗯了一聲道:「莫非堂堂『月魄追魂』如此膽小?!」曉梅早想摸一摸范鳳陽功力和技藝的深淺,苦無機會,聞言不氣也帶著三分氣,嗤笑一聲道:「范場主,你這話不嫌過分的莫名其炒,我作客即場主府上,一舉一動當守客道,不能被人恥笑為無理而狂妄之徒!」范鳳陽正要開口,印天藍寒著一張粉臉已轉向范鳳陽道:「我真要被你給羞死了,你不會不懂人家公孫公子這句話吧,我再告訴你一遍,請自重,別替我丟人啦,請吧!」范鳳陽怒目注視著印天藍,恨聲道:「你!你好!」印天藍冷嗤一聲道:「你若能現在走,我會覺得更好!」范鳳陽猛一跺腳,道:「天藍,看來你是不打算回到范家的礦場了,噢?!」印天藍自然懂得范鳳陽此話的含意,不由羞上加氣,氣中帶惱,黛眉一挑,揚聲說道:「不去有什麼緊要?」范鳳陽怒聲道:「你口口聲聲要我自重,你莫非不該也自重些,好好地想想,他(指曉梅)是誰?你又是誰?!」印天藍答得妙,說道:「不勞費心提醒,我明白。」范鳳陽道:「明白就好,請別再任性叫我難堪,把客人安置好之後,去木屋的那間內室,我們好好地談談,我希望你能三思。」印天藍一笑道:「不必三思,這問題沒有那麼複雜,我身為老印記主人,有義務和權利,為老印記的名譽安排此事!」范鳳陽瞠目道:「這話是怎麼講?」印天藍哼了一聲道:「公孫公子本來和你我索不相識,是為了謠言,誤會老印記有謀奪傭工積財而害命的事情……」曉梅有心人,接話道:「印場主,這話太嚴重了。」印天藍掃了曉梅一眼,道:「公子,雖然沒有直指此事,但言語中也有疑念,為失蹤的千百佣奴工,為我老印記的聲譽,我都不能不澄清此事!」曉梅贊道:「憑場主的胸襟,就足能愧煞鬚眉!」印天藍一笑道:「這是我應該作的事情!」話聲兒一頓,轉對范鳳陽道:「為了這個緣故我才暗自決定,古人說,君子防未然不處嫌疑問,瓜田不納履,架下不整冠,所以自離開錦州,就沒有獨自行動!」曉梅微呼一聲道:「如此作人益見磊落光明!」范鳳陽忍不住說道:「小樓中有客室,你這作法自然不錯,只是我既然來了,難道就不該以半個主人的身份相陪!」印天藍哼了一聲道:「時間地點兩不宜,你這半個主人的身份,要看合不合適拿出來用,記住,這不是家裡!」印天藍明知范鳳陽業已惱恨自己,只因當著曉梅,不便再鬧下去,才壓住怒火順台階下來,表示罷爭,道:「現在你該明白了吧?」范鳳陽強顏為笑,道:「好,我去木屋休息,天亮后再一道上路好了。」說完,他對著曉梅硬綳綳地一點頭,大步去了。印天藍在目送范鳳陽轉過木屋,方始換了笑容,向曉梅微笑著肅讓登樓,到了樓上的客廳。踏上樓頭,是室廊,一排著三個門戶。印天藍指著第一道:「這是客房,中間是進入客廳的門,裡面那間是我的卧室,客房和我那卧室通客廳,都有一道內門,樓上就是三間房,大小一樣。」話聲中,印天藍已推開了客廳的門,道:「請進。」曉梅一笑,坦步進了客廳。客廳佔地約兩丈五六,成正方形。不用多問,另外那間客房和印天藍的卧室,也是這般大小。曉梅目光瞥處,看到客廳左右果有兩道內門,通往客房和卧室,於是故意地微笑著點一點頭。印天藍看在眼中,道:「公子有何開心的事?」曉梅一笑道:「設計這三間屋子的人,可人心意。」這話聽來十分平常,但卻使印天藍粉臉泛上了紅霞。她沒置可否,道:「公子隨便坐,我告退片刻,去去就來。」曉梅頷首,目送印天藍由內門進了卧室。剎那,印天藍換了身潔凈衣服出來,笑坐於曉梅的對面,大方而又客氣地首先開口問道:「公子可要沐浴?」曉梅一笑道:「天寒,一路又無塵土,洗把臉就行。」印天藍一指客房內門道:「現成,公子請吧。」曉梅也不作虛套,進了客居,果然百物齊全,洗過臉再回到客廳,客廳桌上,已擺好了美味佳肴。吃著喝著談著,賓主十分歡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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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月斷腸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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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地室鐵牢困群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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